“对接开始,舱门将在倒数六十秒后开启。六十、五十九……”

  张翼德深吸一口气,觉得有点紧张——其实是十分紧张。徐谦连头都不敢抬了,只低头默念上天保佑之类的。陆伯言只是一直注视着仪仗方队,一言不发。好像要用眼神把自己的意志贯注进士兵体内似的。

  这时一位军官疾跑到他身边,向他耳语了些什么。

  陆伯言的拳头一下就握紧了。

  “怎么了!”张翼德喊。

  “有几名女兵,在船内被绑架了。”

11 检阅

   “三十九、三十八、三十七……”舱门开启倒数在继续。

  沉默好几秒后,张翼德说:“我带人去找,一个舱一个舱找。这帮杂种,这种没天良的事也干的出来。陆伯言,这里你得撑住。不管出什么事,一定不能慌。明白吗?我们做了这么多事,这么辛苦,是因为你值得相信。所以今天,就算所有人都乱了,你也得挺下去。他们就是希望你也乱,希望你发怒,你要是被激了,就上了他们当了。”

  陆伯言点点头,但他的脸色已经铁青。

  张翼德看看徐谦,示意他要好好看着陆伯言。徐谦点点头。张翼德正要走,陆伯言说:“没用的。”

  “什么?”

  “你找不着的。他在等我去和他谈条件,去求他放人。”

  “可是海军大臣马上就进来了。这边还有一队随时会炸窝的兵……”

  “这点事都不能同时解决,我还打什么仗。”陆伯言冷笑,“把叛军头目接入我的脑内芯片频道。”

  舱门开启了。与此同时,通迅频道也传来声音,是一声冷笑。

  “你以为这次检阅是你的机会是不是?”那个声音说,“你们这些天来这么整治全船人,就是为了你们能早一天离开这里,回去升官发财。我告诉你,你做梦!”

  “我不会离开。”陆伯言说。

  “你说什么?”

  “我不会离开。我会一直在这里,作为全船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我说到做到。”

  “你不用骗人了,我们不可能有回家之日的。你骗自己就算了,还要骗所有人。”

  “将来我做不到,你们就直接用枪崩了我。不要拿那些女兵当人质!”

  “海军大臣驾到!”耳边传来的是另一声高喝。

  陆伯言同徐谦快步上前,向舱门中被簇拥着走进来的那胖将领敬礼。“精卫号舰长徐谦,副舰长陆伯言,欢迎袁一秋将军前来视察检阅。”

  袁一秋满不在乎的挥挥手,也不回礼:“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

  徐谦已经开始冒汗,不知说什么好。陆伯言平静回答:“为了精卫号的全体官兵,为了海军的事业。”

  袁一秋大笑:“你果然会说话。不过我今天不用和你说虚话。是因为周公瑾说,你是个将才。将来职位一定不在他之下。所以我倒要来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陆伯言点点头,但这时,通讯器中却传出了女兵的惊叫,他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那声音大笑着:“正在拍上司马屁?好关键的时刻啊,那么就让我们都看看你是个什么人物,是不是真的什么时候都不会慌!”

  女兵的尖叫变成了哭喊。

  陆伯言几乎就要破口大骂。

  袁一秋看见陆伯言的脸色突然就变了,不由有些不快,声音更傲慢了:“怎么样?陆舰长,让我看看你的战舰和士兵?”

  “请。”尽快陆伯言极力保持平静,但徐谦也能看出来他脸色极其难看。急得一直向他使眼色,希望他笑一笑。但陆伯言笑不出来,他知道自己该笑,但他违了心,就是笑不出来。

  袁一秋冷冷看着他:“陆舰长今天不太高兴嘛。我来打扰您的清静日子了?”

  “哪里哪里。”徐谦忙把话题接过来,“他就是这样,不喜欢笑。来,请来检阅仪仗队吧。”

  陆伯言放慢脚步,让自己落在后面,对通迅器怒道:“你这么干我一定不会再放过你。”

  “什么?”袁一秋转过头来。

  通迅器中那声音放声大笑。陆伯言觉得自己已在爆发边缘,他知道袁一秋看见自己的眼睛里,满是愤怒。

  徐谦忙拉了袁一秋:“他不是在说大人,他训旁边的兵呢。”

  这时仪仗队长高喊一声:“立正!”倒把袁一秋和徐谦吓了一跳。数千人同时一踏,声音响亮。

  徐谦抹一把汗,这仪仗队现在简直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会爆发。

  袁一秋扫视这队伍一眼,点点头:“这帮东西居然还让你们训出点样子来。”

  前排仪仗兵听在耳里,脸色都很难看。徐谦急忙说:“还请大人训话。”

  袁一秋摇摇头:“我没什么好训的。听说陆舰长治军有方,我倒很想想听听你究竟是如何训导这些刺头的。”

  徐谦忙把陆伯言拉过来,低声道:“一定要沉住气。快点说上几句就结束吧。”

  陆伯言脑中芯片那声音在大笑:“是不是要开始训话了?看吧,你只要一登台,台下就会齐声大喊:‘陆伯言滚蛋’!你快些去接受致敬吧。”

  陆伯言面色铁青走上阅兵台,那表情让袁一秋看了都不禁往旁边躲开,心想旁人见我笑脸巴结也来不及,这人倒好像是我的上司似的,怪不得是连大司马都敢骂的。

  陆伯言环视了这些士兵,缓缓开口:“你们今天站到这里来,是为什么来的。我想,你们自己心里都有一个答案。我当初被分到这里来的时候,我的亲人,我的朋友都觉得我完蛋了,认为我会在这里呆一辈子,永远也翻不了身。因为这里就是失败者的集中营,凡是来到这里的人,没有人觉得他们还有走出去的一天。但我给自己立了誓,我一定要走出这里,给那些想整治我的人看看,老子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倒!但我到这里来时,却很失望。因为我看到了一帮窝囊废,明明机会就在面前,却连争取的勇气也没有。明明可以站着,却偏要趴着,任由别人在你身上踩来踩去。我当时想:我不会和这帮人为伍,他们自己都不救自己,别人就更帮不了他们。今天你们站在这里,如果觉得这么直着腰站着太累,想躺着,想趴着的,现在就可以往下倒了。”

  徐谦吓得浑身冰凉,心想他们不闹事,你还非逼他们闹事啊?

  但是没有人动。所有人都默然伫立。

  陆伯言接着说:“怎么?不愿倒着?怕现在躺下去,会被别人看不起?你们明明心里有自尊。平时我训你们,整你们,逼你们受训。你们一定很恨我吧,恨我就对了。这说明你们心还没死,还想被当人一样看待。我告诉你们怎么样可以不用看到我。今天州海军大臣就站在这里,你们恨我,就大声的喊出来,喊:陆伯言滚蛋!让大臣看看你们有多恨我!你们喊完了,以为我会被调走吗?不会,那样我就永远也无出头之日了,我会留在这里,和你们一样,我也会把自己关在舰长室里,等着和你们一起烂掉。我再也不会去管你们的死活,再也不会去想如何拯救这艘战舰。如果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现在就大声喊出来吧。”

  四下静默无声。徐谦张翼德紧张的拳都攥出了汗。

  一秒过去了,五秒过去了。仍然是死一般的沉默。

  陆伯言看表:“我再给你们三十秒钟时间,半分钟内,没有人喊。检训就正常进行。再有违律者,依律严惩。但这三十秒内,只要有一个人喊了。我陆伯言立刻解散大家,从此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我再也会不过问。”

  徐谦大滴的汗往下落,心想你怎么拿话把自己往悬崖上逼啊。这三千人呢,万一真有一个就喊起来了,怎么办呢?

  十秒过去了……二十秒过去了。

  一个士兵有些犹疑,他四下看看,就要张嘴。

  突然他屁股上挨了一脚,他身子一晃,再也不敢开口了。

  三十秒过去,三千人方阵一片寂静。

  突然仪仗队长大声喊了起来:“陆伯言,我们信你!兄弟们就跟着你闯了!”

  整个方阵都轰然爆发出声音,这声音渐渐汇成清晰的同一个名字:“陆伯言!陆伯言!陆伯言!”

  徐谦激动的要哭,张翼德咧了大嘴握住徐谦狂晃,几乎要把他捏碎了。

  袁一秋也笑拍起掌来:“好好好。陆将军,这回我算是服了。这些兵别人都带不了,不愿带。能让他们甘心拥护的,也唯有你陆伯言。”

  陆伯言却一点笑容也没有,他只是长长吐了一口气。有些疲惫的走下阅兵台。

  过了一会儿,芯片里的声音传来了出来。

  “我都看见了……也听见了。”那个声音笑着,“我以为他们只会听我的,但没想到……他们终于明白了,你才是他们能指望的人。我输了。现在我就是想和你继续斗下去,也没有人会跟着我了。阅兵结束后,我会带着我的手下,来向你投降的。”

  “先把女兵们放了!”

  “放心。我不过是弄了几只老鼠,她们就吓得哭叫成那样。你以为我还会把她们怎么样?我钟士季虽然爱使诡计,但是做事还是知道分寸的。”

  “你一直和我斗,就是想试试我是不是一个有本事给大家一条路的人?”

  “没错。不过若你是庸才,不能服众。不用我做什么,你自己就会葬身这里。”

  “你不怕我将你严惩以警他人吗?”

  “你应该这样做。如果我死了能让这艘船的人重新警醒,那不是死得其所吗?”

  陆伯言点点头:“放心。我会给你记帐的。”

  晚上自然要宴请袁一秋,说是宴席,其实不过是劣质白酒加几种罐头肉,连平时张翼德珍藏的水果罐头和鱼罐头都拿出来了。这在舰上人看来是五十年难得一遇的佳肴。但袁一秋却只是皱着眉头冷笑。

  “各位真是俭仆啊,早听说这舰上日子苦。还好我早有准备,来来,把我带来的酒食都拿来,犒劳各位将军。”

  不仅酒食自带,连女服务员这位大人都自带了。早有美女抬来食箱,打开里面全是保温保鲜的珍味,更有几十年藏的名酒,看得张翼德两眼喷火。

  “这金品杜康可是特供品啊,市场上没有,黑市买要数千元一瓶呢。”张翼德伸手就想去接,人家服务员根本就没理他,先给袁一秋倒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