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安依然拧着眉头,禾木智说声回来,笑道:“我方兵力八万,萨苏五万,何须顾虑?”
麟安张张嘴,禾木智道:“萨苏的军队打过几场硬仗,比我们经验丰富些,就当他们陪我们练兵。”

麟安点点头,禾木智看着他一脸苦相,笑道:“还有,我们后援充足,萨苏如今被各方孤立后方吃紧,他比我们怕拖,越拖他越急,一急就会出错。”
麟安若有所悟,禾木智道:“元帅有必胜的信念,将士方有士气,还有,如今天气转冷,军衣可齐备?”
麟安说:“早换了夹的,棉衣已在运送途中。”

禾木智又问:“粮草可充足?”
麟安道:“一切充足,柳相事事妥当,将士的家属也都顾及,将士们毫无后顾之忧。”
禾木智说声好,坐下去捧着书半晌说道:“柳相和渥基都有信来,后宫朝堂一切安好,只是……”
麟安忙道:“王后也一切安好。”

禾木智点点头:“依然是幽居佛堂吗?”
麟安回道:“有一日出来了,行至半山腰又折返回去。”
禾木智不说话,麟安道:“不过守卫队长说,王后面色平静,跟他们微笑着,颔首回礼,军士们都说王后亲切平和。”
禾木智嗯了一声:“王后对谁都好,就是……”

抬头看一眼麟安:“说到战事愚笨不堪,这会儿怎么又机灵了?去去去,召集将官商量战事。”
麟安答应着出去了。
禾木智拿过一张信笺,执了笔心想,她不理我,我给她写点什么吧,写诗?她定说无趣,说战事?双方僵持没有进展,画画?画些什么才好?禾木智枯坐着,墨汁滴在纸上晕染开来,点点污黑……
夜里麟安又被叫了去,禾木智道:“前面的仗你打,最后一场和萨苏对决,给孤留着。”

战事三月未决,腊月冰天雪地,萨苏军中粮草补给不足,将士们身上棉衣破旧,苦苦支撑的时候,后方遭相邻的旺楚部偷袭,萨苏忙派柯蒙回去援助,朔骏此时腿伤痊愈,自告奋勇和柯蒙带人回去,萨苏点头应下。
朔骏临行前,再次劝父亲投降,萨苏大笑:“如今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何来降字?”
朔骏叹气道:“既如此,儿子击退旺楚的同时,会力保供给,父亲若无路可走,可宰马为食,隐忍不发,熬到明年春日,战事可有转机。”

萨苏终究没能听朔骏的,一场大雪之后,他本就有限的耐心彻底耗尽,唤来醜奴命他带人趁夜偷袭活捉禾木智,醜奴翻山越岭,凌晨时分到达敌军大帐,此时正是偷袭的最好时侯。
醜奴率人潜了进去,禾木智含笑而立:“孤侯了一个多月,终于还是来了。”
第二日,麟安枪挑了醜奴头颅,在萨苏营外叫阵。

萨苏听着手下将士异常的骚动,终是难忍,命令全线出击。
几万大军潮水般涌进,两军短兵相接,激战到第二日午时,萨苏的军队如退潮的海浪,被冲散击溃,有人喊一声跑吧,众皆回头奔逃,萨苏上了马,打马回走,被一人拦住去路。
禾木智端坐马上:“萨苏,降吧。”
萨苏呸了一声:“大丈夫宁折不弯,放马过来就是。”

两人两骑战在一处,激战正酣时,萨苏喊声等等:“禾木智未尽全力,你在让着老夫?”
禾木智指指身后:“弓箭手早已等候,随时可取尔性命,只是,孤答应了一个人,要活捉你回去。”
萨苏气得大叫:“给你活捉侮辱吗?休想……”

叫声中一抬左臂,袖箭破风而来,禾木智侧身躲了过去,不想第二支第三支又至,萨苏袖内藏了小小的连弩,十几支连发,禾木智躲闪不及,右臂中了一箭,忍痛咬着牙提刀照着萨苏劈头砍下,刀刀致命进逼,萨苏左闪右避,一个时辰后力气耗尽,禾木智却越战越勇。
萨苏一叹气举刀自刎,禾木智左手一档,举刀劈断萨苏坐骑马腿,马轰然倒地,萨苏以头抢地,趴倒在尘土中,禾木智一声唿哨,有兵士蜂拥而上,绑了萨苏。

腊月二十八这日,姽婳收到封素笺,其上只有四个字,除夕定归。
她从蒲团上站起身,笑道:“沅湘,王上胜了。”
当日姽婳回到王宫,安抚了素思和渥基,吩咐下去:“张灯结彩,准备过年。”
除夕这日,禾木智归来时,王城的城头站着一人,批着青色斗篷,迎风而立。

禾木智挥手让麟安带队回营,登上城头看着姽婳:“幸,不辱使命。”
姽婳含了笑:“王上说这话,好象这场战争是为我,其实王上不过卖我一个顺水的人情。”
她的话里有几分顽笑的意味,禾木智却不敢当真,笑说道:“王后此来,是迎我,还是看被俘的萨苏?”
姽婳笑道:“都有。”

禾木智笑道:“风大,我们回去吧。”
姽婳点点头,二人并肩下了城楼,上了马车禾木智笑问道:“王后,和萨苏有深仇大恨?”
姽婳抬眸看着他:“你猜到了?”
禾木智笑道:“之前我扼杀狸奴,就觉王后反应有异,今日又迫不及待来迎,方才肯定。”

姽婳不语,禾木智又道:“王后打算如何对萨苏?”
姽婳道:“何时问斩?”
禾木智想想:“来年三月吧。”
姽婳双手紧握:“王上,只要准我操刀来斩,即可。

禾木智动容:“婳儿,你……”
姽婳深吸一口气:“我必要亲手杀他。”
禾木智皱了眉头:“婳儿平日,看见蚂蚁都要绕开走路,何况杀人……”
姽婳闭了闭双眼:“我从杀鸡宰羊开始,慢慢练起……”

禾木智看着她:“婳儿至今茹素,难道为了萨苏,要开杀戒吗?”
姽婳一笑:“我早已破戒,不怕多这一遭。”
禾木智低了头不再看她,姽婳想说什么,却也无语。

相对默然,眼看到了王宫,禾木智开口道:“萨苏的事,可能说说吗?”
姽婳摇头,禾木智又道:“婳儿果真……”
姽婳坚定点头:“我要亲手宰杀萨苏……”
禾木智一叹,捉住了她的双手,姽婳没有挣脱,两手静静窝在他掌心,任由他双掌包裹着,越来越紧,掌心有厚厚的硬茧,咯得她生疼……

 

 

相见欢(下)

大年初二一早,长安宫中,王后磨刀霍霍。
月娜抓一只鸡来,沅湘早避得远远的,禾木智隔窗观瞧。
姽婳勒住鸡脖,闭着双眼刀锋狠劲一抹,鲜血喷溅出来,姽婳手一松,那只鸡垂着半个脑袋,扑棱棱飞到了一处矮檐上,飞过处鲜血淋漓,月娜慌忙追赶,那鸡一鼓作气,又往上飞了一截,方一头栽倒在地。

长安宫一时之间鲜血四溅鸡毛横飞,好不热闹。
姽婳跌坐在石阶上,面色如土,看着手上鸡血喃喃说道:“鸡果真是有灵魂的,我杀了牠,牠犹自高飞抗议。”
禾木智出来弯腰说道:“我来杀给婳儿看……”

从鸡笼中抓了一只,夺过姽婳手中的刀,郑重说道:“婳儿看着啊。”
一刀剁下去,鸡头掉在地上,鸡身扑棱棱飞走,姽婳一声惊叫,脸色更白,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白石神在上……”
禾木智笑笑,又抓起一只鸡,抓住脑袋一拧,咔擦一声,鸡委顿下来,死了。
禾木智看着姽婳:“杀鸡有杀鸡的方法,不是一刀剁下去就……对了,如果婳儿砍下萨苏的头,试着叫他一声,他脸上会有听到的神情。”

姽婳呆愣着,看着禾木智一脸好笑的神情,起身笑道:“这些,王上怎么知道?难道王上为了杀人,也曾练过杀鸡?”
禾木智轻咳一声:“我还有事要忙,王后慢慢练习。”
姽婳吁一口气,手伸向鸡笼,看着地上三只死鸡,手又缩了回来,叹一口气说道:“算了。”
夜里禾木智回来,悄悄问了月娜,不由失笑,婳儿心慈,心慈则手软。

回到屋中,看姽婳坐在灯下发呆,手搭在她肩头:“婳儿,算了。”
姽婳挣开他手:“不。”
禾木智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如何做?说说看。”
姽婳道:“鸡与我无冤无仇,可萨苏与我,不共戴天。”

禾木智握住她手,姽婳没躲,身子前倾伏在他膝上,脸贴着他的腿,慢慢闭了双眼:“我定要杀他,你帮帮我。”
禾木智一动不敢动,低低重复一个字:“好,好……”
姽婳笑说句君子一言,再不说话,禾木智弯腰看时,她已睡着了。

禾木智就那么弯着腰,看着她,看了很久,她做国师,高高在上,她做王后,骄傲冷淡,不想今日杀鸡,倒露了柔弱之态,
待她睡得沉了,一把抱起到榻上,让她枕着自己的腿,轻轻抚着后背,若哄孩子一般。
姽婳醒来时,灯烛冉冉,禾木智靠坐着睡了过去,一手覆着她的后背,一手握着她手,她没有动,看着他右手小指关节处隐约的疤痕怔怔发愣。

手慢慢抚了上去,轻轻触摸着,快十年了,不想你我之间,物非人是。
扯一床被子盖住二人,两手交握住他的右手,又睡了过去。
许是睡得早,第二日天不亮就醒了,谁也没有先动,偷偷睁开双眼,四目交投时,头都别向一旁掩饰赧然。
禾木智先醒过神来,伸个懒腰道:“竟这么睡着了……我,沐浴去……”

姽婳松开抱着他双臂的手,默然不语。
禾木智沐浴后出了门,姽婳收拾停当用早膳时,禾木智回来了,递给姽婳一样东西,姽婳接过去一看,是一架小巧的精致连弩,她的手颤抖着,恼怒道:“是萨苏之物,这么多年来,他用这个东西害了多少人命……”

说着话大力扔了出去,禾木智向前一扑接在手里,笑道:“婳儿让我帮你,我才拿来这个杀器。”
姽婳伸出了手,禾木智又递回她手里:“收着吧,我也险些被这连弩夺了命去。”
姽婳将连弩放在几上,命月娜收好,走到禾木智面前看着他,看着看着拉住他手。

禾木智一愣,姽婳牵起他手道:“回里屋来,我看看伤了那儿。”
禾木智笑道:“小伤而已。”
姽婳手捉得更紧:“我要看。”
禾木智只好由她,进了里屋由他解了衣袍露出手臂,解开缠着的布条,仔细瞧着:“深可见骨,让沅湘仔细治疗才是。”

禾木智掩了衣袖:“无碍。”
姽婳一边喊月娜去请沅湘来,一边为他敷药重新包扎:“大大小小四处疤痕了。”
禾木智歪着笑看着她:“哪里有四处,三处。”
姽婳两手忙碌着,头也不抬说道:“前胸肩膀手臂小指,可不是四处?”

禾木智笑道:“倒忘了小指……”
姽婳再不出声,为他包扎好起身说了一句:“用早膳吧。”
禾木智瞧着自己小指,疤痕隐约,不仔细瞧不出来,再看姽婳背影,眯了一下双眼,微不可察。

早膳后素思派人来请,进了永寿宫,就听到欢快笑声,玛依娜迎了上来行礼。
落座后拉过玛依娜的手长叹一声:“我唯一的嫡亲侄女儿,所托非人,如今有了身孕,在娘家又遭人白眼,派人接了来王宫暂住,却也不是长远的法子。请王上王后前来,共同想个妥当的法子。”
禾木智瞧瞧姽婳,姽婳不说话,只是微微笑着似在倾听。

禾木智沉吟着,素思喊一声王上,禾木智笑道:“母后可是有了主意?”
素思轻哼一声:“王后去年曾答应我七月怀孕,如今有过半年,王后的肚子不见动静,王后食言了。”
姽婳点点头:“确实如此,不过王上出去征战数月,母后再容我几月。”

禾木智看她一本正经,有些想笑,素思说道:“王上就纳了玛依娜,她腹中的孩子,是萨苏家的骨血,为防不测,生出来埋了就是。”
禾木智猝不及防,呛咳一声道:“母后,万万不可。”
素思阴沉了脸:“怎么?还要我求你不成?你不如赐死我,三尺白绫一杯毒酒一把匕首,都行,拿来就是。”

禾木智皱了双眉:“母后是要逼迫儿子吗?”
姽婳不出声,看向玛依娜,玛依娜只静静呆着,看不出喜怒,两眼望着窗户,似乎神游天外。
姽婳笑着唤了一声:“玛依娜怎么想?”
玛依娜回过神来,顺从说道:“玛依娜一切听从姑母安排,先前若是听了姑母的,就不会有今日。”

姽婳点点头:“玛依娜经此一事,倒是看开了,只是,玛依娜腹中孩子生下来要被活埋,还有,朔骏如今生死未卜。”
玛依娜垂了眼眸不看姽婳,睫毛却微微颤动着,两手紧紧抓住了素思的手,素思喊一声疼,斥责姽婳道:“好端端的,你往她伤口上撒盐,果真是野女子,毫不知礼。”

禾木智却道:“婳儿说得有理,母后,此事急不得,若是朔骏寻来,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岂不更好?玛依娜,表哥答应你,必不会为难朔骏。”
素思脸色更沉:“你不为难他,他却要记恨你,玛依娜还怎么跟着他,今日,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禾木智笑道:“母后休要吓我,父王在世,母后那样的处境,依然顽强活着,今日为王太后,高高在上,难不成因为玛依娜,就要舍了吗?”
素思却也执拗:“不就是一个头衔,有什么不舍?活着看你们这些不肖儿孙,日日气我,来人,快来人,把一早备好的毒酒端来。”

禾木智站起身:“儿子还有些事,要去见柳相,母后就别闹了,一切,待找到朔骏再说。”
姽婳也站起身,拉过玛依娜的手道:“有些事急不得,玛依娜成亲后,王上因忧心,常常差人询问,玛依娜和朔骏恩爱,王上和我早有耳闻,朔骏虽是文弱书生,却意志坚定,早晚会回来的,你就放心吧。”
玛依娜眼中有泪流下,姽婳笑道:“不哭了,常笑对孩子好些,王太后这里,玛依娜劝着些。”
玛依娜带着哭腔:“表嫂放心吧。”

姽婳手扶住她双肩:“对玛依娜,我自然是放心的,玛依娜也要相信朔骏。”
玛依娜咬着唇重重点头,姽婳又道:“若是闷了,就到长安宫来,渥基和沅湘也常来,聚在一处,人多热闹。”
玛依娜低低说好,姽婳朝素思行个礼,与禾木智一前一后出来,问道:“王上可在寻找朔骏?”

禾木智点头:“自然,我为他救爱护玛依娜的苦心所感,让麟安秘密派人寻找,找到后不可伤他分毫。”
姽婳笑笑:“还是不找吧,看到也装作没看到,他才会寻来。”
禾木智停住脚步看着她:“确实如此。”

二人又走一会儿,禾木智回头道:“不妥,待萨苏行刑后,再准朔骏入京。”
姽婳一笑:“也是,究竟是你想得更周全些。”
禾木智拉住她手:“婳儿心中,我也有些是处。”
姽婳挣开他手:“王上今日果真忙吗?教我发射连弩,可好?”

禾木智笑道:“婳儿的事,自然无比重要。”
姽婳嗤笑:“二月二之前休沐,又因战事刚了,许多事柳相一力承担,王上不过是敷衍王太后,哪里有事可忙?”
禾木智捂了她嘴看看四周:“婳儿胡说,我嫡亲的母后,哪能敷衍?”
姽婳笑了出来,禾木智的手却不拿开,姽婳啪打了开去,禾木智看着她直笑,姽婳皱眉道:“笑什么?”

禾木智道:“这会儿就教婳儿发射连弩,可好?”
姽婳点点头,禾木智手臂从身后环住她,两手捉住她双手。
姽婳挣脱开来:“没有带在身上。”
禾木智笑道:“先练习姿势也不错。”

姽婳看着他:“成大事不拘小节,我无所谓。”
禾木智无奈而笑:“你呀……”

 

 

亲行刑

三月初一萨苏被押刑台,却没有刽子手。
萨苏昂着头傲然不跪,嘴里不停喝骂禾木智目无祖宗,效法汉人,无人摁他跪下,也无人阻止他口出狂言。
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都在悄悄议论。

已是午时,有一人款款走上刑台,是一位身段细瘦的女子,着了尊贵的青衣,再一看服饰,有人嚷起来:“是王后,王后要亲自行刑吗?”
萨苏低头凝神看了过来,姽婳接触到他双眼里的凶光,一声嗤笑道:“萨苏,死到临头,还如此放肆。”

萨苏看清她的装扮,鼻子里哼了一声:“老夫既不承认大王,也就不承认你这个王后,怎么?还想让老夫行礼吗?”
姽婳扬起手:“萨苏杀人的凶器如今在我手中。”
萨苏讥嘲道:“难不成王后要亲自动手,替天行道?”
姽婳摇头:“不,我要报仇雪恨。”

“报仇?”萨苏一声冷笑:“死在老夫手下的,不过是些该死的贱民和奴隶,他们的命,生下来就是老夫的。”
姽婳一笑:“是以,就算冒死,我也要支持王上变革,你,凭什么?”
姽婳说到凭什么,声色俱厉:“萨苏,可记得十年前,胡图部的月娜?”

萨苏双眸暴出精光:“月娜,自然记得,那么美丽的姑娘,狸奴竟然没有早日发现,后来我险些打断他的腿。直到月娜初夜,我才头一次见她,她的滋味,怎么说呢?躺在她身上若喝了美酒,不饮就醉……天亮了,我舍不得离开,为了她,我甘愿冒大不韪,我命人将她抢回府去,那个奴隶竟敢跟我争,我钦佩他是条汉子,本想与他商量,不想月娜贞烈,竟咬舌自尽。我一时气愤,砍了那个奴隶的头,好在他们无依无靠,否则免不了奴隶造反,后来,月娜的妹妹来了,小小年纪,野豹子一般,本想逗逗她再养在府中,谁想,禾木智出现了,就是那会儿,我同他结下了梁子。”

姽婳任由萨苏说完,咬牙说道:“记得清楚就好,萨苏仔细看看,可认得我吗?”
萨苏却不看他,犹自沉浸在回忆中:“那以后,再没遇上那样滋味的女子,她若能伴我左右,我也许再不会纳姬妾了……”
姽婳劈头朝萨苏打去,掌掴在脸上,声音清脆响亮,萨苏恼怒看向她,姽婳冷笑道:“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月娜”,萨苏看着她呓语一般:“是月娜,你来寻我报仇吗?还是接我去天上?我的娘亲说我没有佛心,若是月娜跟了我,我愿意向佛。”
姽婳咬牙说道:“一厢情愿。”
说话间扔了连弩,大喊一声:“拿匕首来。”

有人递上匕首,姽婳抬手捏住萨苏的下巴:“我姐姐姐夫如何死的,你也要如何死。”
萨苏看着刀光森然,大力挣扎着喊道:“你要如何?禾木智,我乃战俘,照例要留我全尸。”
姽婳冷笑:“留你全尸?你怕下地狱?”
萨苏大声说道:“我娘亲在天上,月娜也在天上,我要去见她们。”
姽婳去捏他嘴巴,却不抵他的顽力,有人捏开萨苏的嘴,姽婳手起刀落,萨苏的舌头血淋淋掉落在地。

萨苏目眦尽裂,哀嚎着向前冲撞。
姽婳又喊一声拿刀来,有人递过一把弯刀,姽婳高高举起砍了下来,刀刃锋利,萨苏的头滚落在她脚下,两眼兀自圆睁。萨苏的血自胸腔喷了出来,血雨一般喷溅在姽婳身上脸上。
姽婳也不躲避,怔怔看着萨苏的头和身子,眼泪滴了下来。

有人过来抱住了她:“萨苏已死,我们回去吧。”
姽婳身子僵硬着:“原来大仇得报是这样滋味,先师早就告诫,我却不听。”
抱她的手臂更紧:“滋味如何,做过方知,是以一定要做。”
姽婳抬起头,看着禾木智:“你?怎么会来?”

禾木智看着她:“我不放心。”
姽婳环顾四周,竟一人也无,喃喃说道:“我在做梦吗?”
禾木智笑道:“不是,我遣散了围观之人,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婳儿……”
姽婳苦笑道:“不想让人看到我杀人吗?”

她伸出双手:“两手染血,不过,我不后悔。”
禾木智抱她更紧:“为婳儿递匕首和刀的是我,捏开萨苏嘴的也是我,我是婳儿的帮凶。”
姽婳看着他,脸上身上也溅了血,待要站直身子,两腿一软趴在他怀中,此时方觉一身的冷汗,禾木智抱起她:“你呀,终究是杀不了人的。”

姽婳抱住他脖子:“你听到多少?”
禾木智笑道:“婳儿不想旁人知道,我怎会去听?远远站着看萨苏发了狂,怕伤着婳儿,方上前相助。”
姽婳埋头在他怀中:“到最后,还是你帮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