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正是!不知在下得的是何病?还望神医指点一二。”掌柜一脸遇到救星的模样崇拜地看着花翡,连称呼都变了。
“你肾中有石,只需施以针灸汤药相辅,两月便可除去肾中积石。”花翡说得很是轻松。花翡的医术果然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了,眼睛堪比X光,居然一眼就可以看出别人肾结石。
那掌柜听到“肾中有石”先是吓得全无血色,后又听花翡说了医治方案,知道不是绝症,立刻面露喜色,对于花翡的医术再不敢置疑。马上命小二关了店门,客客气气地亲自领我们上那伍家给那什么左腰夫人治病。
第69节:第三十章 风云变色未知春
第三十章 风云变色未知春
一看到眼前暗红带些许蓝紫雕花的气派大门,我便知这伍家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不知是不是因为雪域国当今天子紫发紫眸的缘故,其国内奉紫色为尊,而紫色中又以纯色的葡萄紫最为高贵,只有帝王家可用,皇亲国戚王公重臣可使用除葡萄紫以外的纯色紫。而商、仕、医、师中的翘楚世家被封宗族后,则可使用非纯色紫,例如可在衣饰中、门庭建筑中掺入少许紫色的元素,只要不是通体紫色便可。平民百姓则完全被禁止使用任何紫色系的东西。一种简单的颜色成就了分明的等级。
不甚明显的蓝紫雕花却彰显了这伍家的地位,应是一个在商贾中比较出色的宗族。领路的老掌柜对那守门的家丁说明我们的来意后,家丁激动得一路小跑前去报告,不一会儿便出来领了我们进去,足见这伍家左腰夫人病得实是不轻,一家上上下下竟急成这样。
穿过几进廊厅后,家丁停在一扇门前,毕恭毕敬地叩了叩门:“老爷,王掌柜领来的大夫到了。”
“进来吧。”门内传出一个男子浑厚的嗓音。家丁轻手轻脚推开门将我们让进去后,便带着那掌柜留在了门口。
一跨入门内,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就迎面扑来,一个面色微红的中年男子坐在床榻边愁眉不展,见到我们便立刻起身迎了上来,拉着花翡的手好像拽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激动:“请神医无论如何要治好拙荆。伍风定当重重酬谢…”想来应是伍家老爷了。
不习惯陌生人的碰触,花翡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抽开手:“患病之人现在何处?”
那伍家老爷方觉失礼,收回了手,向帐内道:“英儿,我请了大夫来,你把手探出帐外可好?”
帐内人闻言却没有伸出手,反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之后是一个尖细略带颤抖的女声:“你也用不着假惺惺地请什么劳什子大夫,左不过我一蹬腿去了,你好娶新的!我这便死给你看,反正孩子也没了,我一并陪着去才好!我苦命的孩子啊…”
伍家老爷一听这话,顾不得有外人在着急地便掀帐子,就见宽大的床榻上被砸得一塌糊涂,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准备将头往那床柱上撞。大惊失色的伍家老爷和一旁的丫鬟费尽力气才将她拖住,示意花翡上来诊断,奈何那女子却扭来扭去地挣扎,完全不肯配合。
花翡二话不说挥袖拂过她的鼻端,片刻她便瘫软下来晕倒床上,我一看便知他已不耐烦了直接使药将她迷昏。那伍家老爷却不知情,见适才还上蹿下跳闹自尽的人一下闭上了眼,吓得抓着她直摇晃。
花翡淡淡地说道:“我使了迷药,只是暂时昏过去。”
伍家老爷才放下心来,赧然道:“内人原本温顺贤良,不知怎么得了这怪病后便…”他叹了口气,看他如此关心夫人,想必是伉俪情深,“让神医见笑了。”
花翡坐到榻边的软凳上切脉,我欲探头看看却被他制止,一把将我按坐在较远的红漆圆几边:“别染了病气。”
我只好坐在远远的凳子上,遥望那左腰夫人,但是伍家老爷宽大的背影却挡住了我的视线,无奈我转向一旁,却发现倚墙的一面落地的穿衣镜角度刚好,清晰地反射出帐中的情形。
就见那左腰夫人脸色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汗涔涔地一片,脖颈肿大,身形消瘦,虽是昏厥中,四肢仍在轻微地抽搐。想来这样一个宗族的夫人病成这样说出去必然有失体面,所以之前王掌柜只说她“整日昏睡不醒”。
花翡一番望闻问切倒是做得有模有样。伍家老爷道这左腰夫人两个月前开始头昏、头痛、失眠、多梦,当时已有身孕,不久后孩子小产,她的情绪便开始莫名焦躁、抑郁,开始以为是因为痛失爱子所致,后来这病情却愈演愈烈才知情况严重,多方求医均不见好。
我看着镜中人粗大的脖子,有些疑惑,难道是“甲亢”?
花翡退出帐来坐到我身边,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下了一句断言:“贵夫人中毒了。”
伍家老爷一下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点小毒不必这么大惊小怪。”花翡看着那伍家老爷的眼神分明写着“小题大做”四个大字,“开个方与你便可。”
伍家老爷一听花翡如此胸有成竹,立刻喜上眉梢地吩咐下人:“快!都傻愣着干什么?没听见神医的话吗?还不快笔墨伺候!”
花翡接过笔便洋洋洒洒地开了一张药方递与他。
那伍家老爷喜忧掺半地接过药方:“不知内人所中是何毒?”
“水银之毒。毒虽小,却需调理,按我这方吃上三月便可化解。你身上也有那毒,只是不似你夫人这般严重。我也一并开个方子与你。”花翡突然话题一转,“你家可有牛?”
那伍家老爷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牛?没有牛。”
花翡指挥他:“你去买只母牛来,让你夫人多饮些牛乳。也可助她早日解毒。”原来这左腰夫人是慢性汞中毒,那倒确实要多喝些牛奶补充蛋白质。
伍家老爷吩咐下人抓药去后,脸色一沉,拍桌问道:“平日里是谁伺候夫人饮食的?”
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奴婢…是奴婢伺候的…”话不成句,脸已吓得煞白。
那伍家老爷眉毛一竖正要发怒,我便抬手制止了他:“伍老爷倒先不急着问这丫鬟的罪,私以为这毒并非从饭菜中来。”所有在场人都奇怪地看着我,包括花翡都有两分诧异,我指了指那面宽大的穿衣镜,“此毒乃是从这镜中来。”
刚才我便觉得这镜子有些蹊跷,竟可以如此清晰地映照出帐内景象,简直堪比现代的镜子,心里还暗暗赞叹这雪域国的人技术先进,花翡一诊断出那夫人水银中毒,我便猜是这镜子惹的祸。
我让边上的下人将那镜子翻转过来,后面果然覆着厚厚的涂层:“这镜子是何时放入房中的?”
边上不明就里的丫鬟赶忙答道:“是两个月前邻镇陈家夫人送来的,夫人甚是欢喜,说是从没见过能将人照得这般清楚的镜子,便命奴婢摆于房内。”可不正是那左腰夫人开始患病的时间。我转向伍家老爷:“这镜子之所以能照得清楚就是因为背后涂了这水银,此等金属甚易挥发,贵夫人夜夜睡于此房内必定吸入不少这水银,要治好她的病,还请伍老爷将这罪魁祸首给移出去才好。若真喜欢这镜子,请下人在这背面刷上厚漆盖住这水银便可。”
伍家老爷听后大惊失色,忙不迭地命下人将镜子给抬出去。花翡满眼笑意地作势欲靠向我,被我一下闪躲开。回头的伍家老爷正好看到,一副了然的样子温和一笑:“这位想必便是神医的左腰夫人吧?鄙人略备了些酒水,还请神医和夫人不要嫌弃才好。”
花翡听到“夫人”两个字,笑得嘴都合不拢,赶忙应承了下来。为了不暴露身份,我自然也不好辩驳。
那伍家老爷既得了解毒的方子又解决了毒物的源头,自然高兴,频频向花翡敬酒,花翡不爱吃正常的饭菜,闲得无聊便不断给我夹菜。伍家老爷看了会心一笑:“神医与左腰夫人伉俪情深,感情甚笃呀。”
“左腰夫人?”左腰夫人不是他家夫人吗?他怎么老说我是花翡的“左腰夫人”,第一次听到我还以为听错了,第二次他又这么说我就迷惑了。
“二位想必不是我雪域国中人吧?”伍家老爷问道,花翡略一颔首。他便接道:“难怪不知这称呼。我雪域国中大门大户的正室夫人便称做左腰夫人。”
怎么有这么奇怪的称呼,我不禁有些好奇:“为何称做‘左腰’?”
伍家老爷抿了口酒,缓缓道:“凡是大户人家,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宗族世家都有族徽,正室夫人一过门后,其左腰侧便要文上夫家的族徽,故称‘左腰夫人’。”
我大惊,险些掀翻了面前的汤碗。幸而没人发现我的异样。那日酒醒后的一幕仿佛眼前,夏季子夜般的沉黑、飘零状的雪花——不正是子夏飘雪的名字!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惊骇,不过继而一想,那雪花是文在我的右侧腰并非左腰,又稍稍宽下心来。
伍家老爷继续说道:“我国中与那香泽国不同,香泽国以左为尊,我国中却以右为尊,故只有当今的皇后娘娘才可将族徽文于右侧腰,是谓‘右腰娘娘’。当今圣上虽有后宫无数,却至今不曾立后,可惜大殿下的生母去得早,不然以陛下对殿下的宠爱必然会将其母妃立为右腰娘娘…”
他那里滔滔不绝,我这里却心下一片冰凉,握着筷子的指节泛白,右侧腰隐隐作痛。伍家老爷又道:“不知神医夫妇是西陇、香泽哪国人呢?”
“香泽国人氏。”花翡应道。
“那您二位此时到我雪域国便是来对地方了。西陇国已对香泽国宣战,不日便要开战了,兵荒马乱的怎比我雪域国现今这般安稳。”
“你说什么!”我激动得一下站了起来。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伍家老爷一惊,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花翡也是一阵吃惊,握住我的手试图安抚我。我已被这当头一棒砸得浑身发抖,顾不得许多,与花翡拿了诊金和典当银子便连夜上路。
站在深夜的岔路口,我却迷惘了。
漫漫长道一头通往西陇,一头绵延至香泽,而我,却不知何去何从。
第70节:第三十章 风云变色未知春
去西陇,我能做什么?难道去劝西陇皇念及旧情放弃战争?这不是蚍蜉撼大树是什么?去香泽,我又是何身份?我已“去世”三年,狸猫登基三年,后宫必定环肥燕瘦充盈,我这样一个前太子妃死而复生无疑是晴天霹雳,不但帮不上狸猫还会引起混乱。而此刻,站在雪域国的土地上,一枚简单的文身便禁锢了我今生今世恐怕都摆脱不了的屈辱。
天地之大,独独没有我云想容的容身之处。
西陇皇帝御驾亲征!桓珏啊桓珏,十几年的深情依偎竟是我的南柯一梦。云家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云想容飞蛾扑火的全情付出换来的竟是一纸战书。不知你可曾想过当你身披龙腾铠甲端坐战马上出现时会给云家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私自收容异国皇室,云家终将因你而被扣上“通敌叛国”的滔天罪名。
颓然倒在路边,我捂住脸耻笑自己,这到底是谁的错?
一个青草淡香的怀抱将我纳入一片温暖,我抬头,却找不到焦距:“我该去哪儿?花翡,你说,我还能去哪儿?”我无助地抓着他的手。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坚强,却忘了自己不会游泳,在命运的幻海注定溺水。
昏昏沉沉中一个柔软的吻落在眼角:“不管天地多大,你只需知道总有这么一个胸膛随时等你靠岸便可。”
我想,我是太累了。
蒙眬中,有一个声音时断时续,急切而绝望,那样的伤心仿佛要将我的心生生破碎,牵引着我跨过遍野的横尸跌跌撞撞向前奔去,这里是什么地方?触目之处铠甲散乱、战旗倾倒、血流成河,我好怕。但是有人在呼唤,一声声“云儿”撕心裂肺,我捂着耳朵拔足狂奔,却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丝毫动弹不得。
一个长身玉立的白衣男子逆风而立,手中长剑直指一人。那人手扶左胸背靠参天大树,指缝中淋漓的鲜血渗出,剑尖抵在他的喉头。他却无丝毫畏惧,只是那样深切地望着我,像是要望进我内心深处,长长的凤目负载了太多太多…他说:“云儿,你终于回来了。”
白衣男子回头,对着我温柔一笑:“容儿,我一并送你上路吧。”剑花一闪迎面刺来,一个温热的身躯却提早一步扑向我挡在了我的身前,长剑刺穿他胸膛的瞬间,我听见自己的心弦铮然断裂:“不——”
“圆妹!圆妹!做噩梦了吗?快醒醒!快醒醒!”
睁开眼,就见花翡焦急地倚在床前俯身摇晃着我的双肩,心神一恍,眼泪夺眶而出。花翡揽着我,轻柔地拍着我的背,哄道:“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我在这里。圆妹只是梦魇了。”
埋首在他胸前不知哭了多长时间,再抬头时,花翡的前襟已是一片潮湿。我有些赧然,神志却渐渐清明,西陇此番宣战肯定作了万全的打算,而他们之所以这般有把握定是雪域国给予了背后强大的支持。香泽国以寡敌众,凶多吉少。不论是云家还是我,都亏欠了肇黎茂太多,云家培养了一个敌国的帝王,而我…心里一阵绞痛,除了带给他伤心什么都未曾对他付出。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和急切包围着我,我想这次我该为他做些什么,即便要付出性命的代价。
延津城是西陇、香泽两国交界之城,在香泽境内,属边塞要城。狸猫必将重兵把守此城,兵营总部也必将设于其中。我要做的就是安全进入此城,将自己交到狸猫手上——还有谁能比雪域国一国之后更适合人质这个身份呢?心里冷笑,子夏啊子夏,你这妖孽,我虽不知你为何将这皇后的烙印文在我身上,此刻却阴差阳错地授予我一个再好不过的把柄。
若狸猫得了雪域国的皇后做人质,不管子夏飘雪本人是不是在乎我的性命,但碍于悠悠众口必定投鼠忌器,不能对于自己亲自选定的皇后完全弃之不顾。只要解决掉雪域国这个强大的后盾,得到一个契机,我相信以狸猫的运筹帷幄必定可以保住香泽。而我若立此功,再将这两年贩售咖啡所得之巨额收入上缴香泽国库,多少应可抵得云家“收养异国皇室”的灭族之罪。以我一人蝼蚁性命和黄白身外之物得如此好处,我想,已是无憾。如此打定主意,我的心便稍稍定了下来。
此行危险,前有战乱后有追兵,不能让花翡跟我一起涉险,我不想再连累一个无辜的善良人。“花翡,天明后我便出发去延津城,你先回霄山吧。红枣他们既要顾着咖啡店又要监督咖啡的栽种情况,实是不易,你去总归可以帮忙分担一些。这两年下来我们库存有多少银两?”
半晌却没有听到花翡的回话,抬头却见他瘪着唇角,神色委屈地望着我:“桂郎,你为何嫌弃奴家?奴家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但是,你无论如何不能抛弃奴家。”
不知为何,给他一看我竟觉心中一窒,涌上一层心虚之感,我一咬牙准备坚定拒绝他同行。
花翡却闪电般出手,制住我的颈侧一处穴道,我大惊,就听花翡道:“圆妹,你若不让我同行,我便点了你的睡穴将你带回霄山。”
赤裸裸的威胁啊,可我却知他是担心我,心中一软:“好吧。”心中却暗暗决定定要在入延津城前将他支开,不能让他为我受伤。
花翡这才放开我,咕咕囔囔有些失望:“圆妹,你要是不答应该有多好啊,我便可将你强掳回去…”
天刚蒙蒙亮,我们便出了客栈起程往东南向去。一路上花翡时而男装时而女装,身形变换不断,我的易容面具也是两日一换,生怕被子夏飘雪派出的追兵所捕获,前功尽弃。
一路行来,慢慢地我发现身后的追兵竟不止一队,似有五六股不同的势力都在搜寻我们的下落。刚刚开始只有三队人马,其中,我能分辨出的便有雪域国追兵一队,人数最多,来势最为凶猛;而西陇国似乎也在找我,但其暗侍却似乎分两派人马,服务于两个不同的主子,我猜不透是怎么回事。现在,追兵似乎又加入了三股力量,听口音竟像是香泽国中派来的,但我却不确定是香泽国中何人所派;若是狸猫派出的倒还好,我自当主动现身乖乖让他们捉回去向狸猫复命,但现在居然有三队人马,我便不确定到底哪支队伍才是狸猫的人,万一是别有用心的人,我落到他们手上反而给狸猫添乱。
前狼后虎,我日日都胆战心惊,夜里也总是睡不安稳,一点声响就会让我警觉地惊醒。而花翡则更是辛苦,常常我一睁眼便会看到他单手支额坐在床边守着我。虽也碰过几次险情,不过幸而都是有惊无险地逃脱了。连续奔波了一个月,精力体力已大为损耗,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只要再穿过两个城,顶多五日便可到达延津城。
是夜,我与花翡乔装姐妹二人住入客栈后,我已是筋疲力尽,沉重的瞌睡压迫着太阳穴让我头疼痛不已,而精神的紧张和饮食的不规律导致我的胃隐隐抽痛。疲倦至极,我一下扑在床上倒头便睡,蒙眬中听到花翡嘱咐我好好休息,他去药房抓些药,去去便回。
半睡半醒间,突然听到“嗖”的一声,似有东西划破气流,我一下睁开眼睛,已然来不及,几颗石子隔空划过正中我周身大穴,一下便将我制约得丝毫动弹不得,张张嘴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我心里暗道:“糟糕!”
眼睁睁地看着几个黑衣蒙面之人轻巧地从房梁上落下,半点声响全无。一个个头较小的黑衣人欲伸手揭掉我的人皮面具,却被另一个较魁梧的黑衣人一下制止,“小心!听闻此女浑身带毒,莫要中招!”
那小个子赶忙将手一缩,道:“若不认清抓错了人回去,上头怪罪下来可是杀头的罪。”
大个子从怀中掏出一卷画,利落地展开,放在我脸旁快速地一番比对,“没错!正是她!”画卷中的景象在收展的瞬间落入我的余光——上面除了一对绘制传神的眼睛,没有一丝多余的笔画。笔法间的起落熟悉到让我心痛,万万没有想到他十几年从不画我,而第一次以我入画竟是做此番通缉之用。
一个黑色的大布袋兜头罩下,几个黑衣人迅速地扛起我神鬼不觉地消失在夜色中。而花翡逃过了此劫是我此刻唯一庆幸的事。
第71节:第三十章 风云变色未知春
人在黑暗中,听觉就会变得特别敏锐。篝火的哔剥声、铠甲的摩擦声、战靴的踩踏声从远处隐隐传来。如果我没有猜错,此刻我正在西陇国的军方大营内。
双手双脚都被牢牢地束缚着,眼睛上蒙着厚厚的黑布,嘴巴也被塞住了,我现在唯一能动的就剩下眼皮。本已累到极致,却因为血液无法顺畅地循环,头晕脑胀,感觉脑袋里的弦被拉得生生作疼,连小寐片刻都是奢望。
有一个脚步声从远处慢慢靠近,不似战靴落地般铿锵有力,倒有点像官仕喜穿的棉底软靴。
“属下参见国师!”
“嗯,人呢?”一个沉稳的声音应道,好像自我到这个世界第一眼见到他以来,这个人从来不曾慌乱过。当时便觉奇怪,这样一个似乎无所不能的人怎么会甘心屈居云府做一个无职无品的师爷,果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
“禀国师,人在帐内。属下听从国师吩咐带了嗅觉灵敏的猎鹞,一路追随鹞子而至,我国内素无薄荷草,应是不会辨错。眼睛也与画中一般模样。”
军帐被人掀开,软靴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我面前。我感到来人正在细细地观察我:“来人,还不快快松绑!”
似乎料定我逃不了,不仅全身的勒绳被除去,周身被禁锢的大穴也被一一解开。眼布被去除的瞬间,刺目的光线突如其来地涨满双目,我本能地伸手去挡,却因长时间的血液循环压抑导致手腕在突然动作时传来一阵酸麻疼痛,我轻声“哎”了一下。
“委屈娘娘了。方某此番通过此等方法将娘娘请来做客,实非得以。还请娘娘见谅。”方逸对我作了个揖,冷然的眼神里却毫无歉疚之意。
心里几分讶异,他怎知我已被子夏飘雪给文成了皇后?
我一边握着手腕慢慢活血,一面坐在粗糙的泥地上动了动脚,喝了一口边上暗侍递上来的水。两天不曾进水的喉咙火烧火燎,清水滑过喉咙似冰刃划开般难过:“国师客气了,这水可是延津城外樊川江中所取?”声音沙哑难当。
方逸因为我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仍旧保持八风不动的表情:“水从何来并不重要,解渴便好。”
我轻笑:“原来国师饮水从不思源,想来西陇陛下亦是如此。”
方逸脸色一变,屏退周围侍卫:“娘娘此话何意?吾皇岂可由他国内妃随意出言评说!”
“方师爷,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何其聪明的人,如此直白的话你难道还有听不明白的道理?二十年来,云家待你君臣二人如何!而你君臣二人如今又是怎样回报云家的?!桓珏此番御驾亲征欲置云家于何境地!可叹我爹爹英明一世竟一朝失足养虎为患!”一口气提不起来,胸口很闷,我有些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