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泄之后,灵玉像瘪了的气球一般,眼前有闻武陪,但他的心把她隔绝在外。两人之间只余一片静谧。
闻武似懂非懂,只知道灵玉在怪他,有些内疚,也只能保持沉默。
灵玉平复着情绪,下了决心:“好吧,我走。”
闻武愣怔。
灵玉忽的笑了:“你舍不得我的,是吧?”
闻武变了脸,灵玉忙说:“别生气别生气,我真的会走的,明天就走好不好,再也不来烦你。你会不会想我…”
“明天?”
“对,明天。明天是月圆之夜。”灵玉用力点头。她最大的幻想奢望是和闻武在人间过中秋,想来也是无望,和他一起仰望饱满的月亮也行,那里是她的家。
身后一阵微风掠过,干枯的枝叶婆娑沙响。灵玉闻道丝腥气一闪即逝,她身形不动,缓缓的闭上眼感应着风消失的方向。
“你怎么了?”闻武关切的问,以为她又不舒服的要晕倒。
灵玉倏地睁开眼,精光逼人。闻武一惊,来不及回避,两双眼睛正正的撞在一起,意外的都忘了躲避,粘在一起后又像吸在一起的磁石,分都分不开。
世界静的只有闻武的呼吸声,他的脸从未有的靠近,棱角分明。星辰般的眼正看着她,无遮无拦的敞亮,她能清晰的看到他的挣扎和犹豫,也能听到他乱了节奏的心在狂跳,她的心跟着也慌了。
“你喜欢的是我…”灵玉呢喃着,一咬牙,对自己说:就一次就一次,月亮你没看见…
她闭上眼,踮起脚尖对着闻武的唇吻了上去…
韦峋死
灵玉的唇柔软清凉,却烫的闻武不会呼吸,心像是万米狂奔后疯狂的撞击着胸腔,撞得他惊慌失措,大脑缺氧了般,只觉得自己像是飘了起来,天旋地转无法忍受,却又那么美妙。
灵玉也没好到哪里去,腾云驾雾都未曾有过的迷失,日月星辰都在绕着自己在转,窒息一般,她急促的呼吸着。待她忽然意识到一股腥气夹杂在秋天的味道中,这股气息离自己已经很近了。
灵玉猛的睁大眼,身边已是漆黑一片,依稀能看到闻武闭着的眼睛如贝壳般美丽。身后一道劲风气势凌厉,迫在眉睫。灵玉猛的推开闻武。
闻武感觉到眼前一片绿莹莹的光逐渐盛大,迷离间刚想睁开眼,就觉得有清凉的指尖点在了自己的眉心,紧接着是一阵馥郁的桂花香,他被包裹着飘飘悠悠的就进入了梦乡,安详柔和。
灵玉把闻武设进了结界推出林荫道,身边已是绿光鬼火烈焰蒸腾。她的长发被风吹的狂舞,双目赤红,轻蔑的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旋身向后,双手已经推了出去。一线锐利之极的紫色光焰从指尖窜出,钢针一样疾速的钻进绿色旋风心脏,一声闷响击中了光源,紫光陡的盛大,光尾膨胀成伞形。伞身反卷扩张,吞噬般的把一团绿光包裹严紧。林荫道里紫气蒸腾,中心团着的绿光渐渐萎软暗淡,直至被吞噬殆尽,现出人形,正痛苦的捂着被击中的小腹蜷缩着,是狼妖韦峋。
灵玉溜溜达达的走过去,绕着他上下打量:“是你啊,功力比上次见时可是差远了,怎么不好好藏在窝里休养着,跑出来惹事?”
韦峋挣扎着坐在地上,衣衫、头发和眉毛被灵玉刚才的反击连撕扯带烧灼,褴褛不堪,几处余烟还燃着,他也顾不上管了,一张嘴却是半句不肯让:“你不也是被收走了,怎么还敢私自下届,就不怕上诛仙台?”
“你这么一说我更觉得这次来得值了,天上地上,我没做过的事也不多,只有两件:一、斩妖;二、上诛仙台。你没做过的事可就多了,刚成形的小妖有多少宏图大志啊,就这么年轻轻的死了多可惜。” 灵玉啧啧。
韦峋笑,脏兮兮的绿色脸孔被烟熏火燎般,露出零星几粒黄绿色的牙:“你第二个遗憾没问题能实现了,刚才我都看见了,下届偷情?诛仙台你是去定了。嘿嘿嘿…怎么样,那小子滋味不错吧?唉,你们这些神仙也怪可怜的,如此寻常的一件小事也得冒着上诛仙台的风险下届来偷尝,偏偏他还不搭理你,可怜呐。谁说神仙好,还不如我们这些精怪,我若是看上哪个女人,想怎么样都行,谁会来管我。小仙子,生气啦?我看你是嫉妒了,眼红是真的吧?哈哈哈…”
灵玉眼红灼灼的,和诡异的狼妖在一起说说笑笑,她的笑容也透着几分妖魅:“我去诛仙台,你呢?你想过你会怎么样吗?”
韦峋却是底气十足:“你不敢杀我。”
“这么肯定?”
“那是,你敢吗?天大地大,能杀我的只有斩妖仙,可他能不能杀我也由不得他,除非我犯了天条,谁也奈何不了我。要是今天你杀了我,明天就是你的死期。”
“你活的还真明白,”灵玉苦恼:“我更不能说因为你偷袭我才杀你的,因为我下届在先。看来我拿你还真没办法。”
韦峋得意的笑。
灵玉想了想,坐在他身边的地上。韦峋警惕的向旁边爬开:“你想干什么?”
灵玉一副琢磨不通的表情:“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偷袭我,根本不可能得手的嘛。”
韦峋不说话了,他一直苦苦跟踪着闻武,甚至追到另一个城市、窝藏在深山里每天靠捕食野兔老鼠充饥,就是要等到这个小仙娥:他要报仇、他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这样他就能修为大进,超越狼王成为群妖之首。
这些天他一直在山里闭关疗伤,还是灵玉定格公交车时用的法力惊动到他,忙一路狂奔追了过来,恰恰看到那幕好戏。他想也没想的拼尽全身气力要取灵玉的性命,一出手看到自己发出的可怜的那点绿光慢悠悠的攻向前,这才想起自己早已功力大减,后悔不迭。可是箭已射出,只得硬撑,果然,被灵玉轻轻巧巧的就化解掉,反而陷自己于困境。
韦峋气急败坏的把身上还冒烟的几处火星拍灭。灵玉看着他笑,问:“你为什么不对闻武下手呢,他不过是个凡人嘛。”
韦峋的脸更臭了。
灵玉缓缓起身,敛了笑:“你以为我不杀你就治不了你了吗?”
韦峋脸色大变。
灵玉食指在胸口拈个决,把这林荫道封在结界里与天地隔绝。立时平地风气,摧枯拉朽的把两旁参天的国槐树卷的枝叶横飞。
韦峋怕被风暴卷的飞起来,忙趴得贴在地上。勉力抬头看灵玉,只见她一身白衣在紫色的风暴中心,双目赤红放光,对他冷笑:“我今天就替天行道了。”
韦峋大骇,挣扎着想逃跑,惊恐间长大了嘴,飓风瞬间把他张开的嘴吹得像是合不拢的布口袋,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飞旋的树叶像无数飞刀一样刮在他的脸、手和身上,密密匝匝的全是伤口和血痕。
忽然间耳边咒语声仿佛响彻云霄,韦峋像是被密不透风的网罩住一般,这网还在收紧,把他缩成一个团后还在继续,也不管他受不受得了。他挣扎着想透口气,越挣扎越被勒得紧,仿佛置身炼炉,他根本逃不出去。煎熬置甚,韦峋凝全身气力于一处,拼命的想喊出一声。声音在压抑中撕出,凄厉痛苦,从丹田窜起冲破喉咙喊了出去。才觉得舒服了些,一瞬间,那些压力桎梏和烈火也忽然消失了。
韦峋欣喜的刚想大笑,却呆住了:他那一声尖叫,由发出时的人声已然变成了狼啸,现在更是只剩狼的呜咽声…
光焰散尽,林荫道里的炽热不堪渐渐冷却,刚才国槐树上挂着的即将微凋的干涩叶片被席卷着落了满地,摆成漩涡的形状。一轮清冷的圆月悬在当空,宏大的月晕几乎笼罩了半个苍穹。
灵玉的眼睛恢复了夜的黑色。她走近灰烬中央的韦峋——他现在只是一个六百岁的狼,苍老羸弱,没有锋利的牙齿,不能迅捷的奔跑,皮肉松弛,很快就会死去。
灵玉捏起他的前蹄,再端详着他的眼睛,韦峋的眼空洞的看着她,暗淡如死海。
“我杀不了你,但是我能收了你的内丹,这比杀了你还残忍是不是?”灵玉说着,免不了心下恻然,叹道:
“可惜了,狼修成妖比人修成仙还难,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太着急了,想利用我加速你修行的进度。可我比你多活了将近一万年,你怎么就不想想呢?再也别想什么成妖成仙了,好好过你的晚年吧。不要怪我,如果不是你一直盯着闻武,我又怎么会这么对你?我又怎么可能让闻武每天活在你的虎视眈眈之下?”
韦峋死了一般的一动不动,灵玉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林荫道尽头的一点荧光闪烁,是被她设的结界保护的闻武,睡的正香甜,带着温暖香甜的笑意,不知道梦里有没有她。灵玉想再看看他,又怕自己会舍不得离开,静静心,默念一声:“我答应你明天走的,我等不到了,再见。”灵玉低头闭眼背过身,手向后微扬,闻武被那片祥光托着缓而平稳的送到了医科大那片银杏林里。
空荡荡的月底世界,只有干枯的槐树枝桠光秃秃的向上伸展,想要够到天一般。
灵玉看看奄奄的韦峋,说:“你的仇不用急,老天会替你报的,不过我认了,我不后悔。”
她凝神闭目,身形越来越淡,越来越小,最后隐约成一点珍珠大的星子缓缓向上升起,速度越来越快,直冲云霄,消失在苍茫的夜空里。穹庐上方盛大的满月瞬间亮了一下,然后一切归于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韦峋像是真的死了,夜风拂过,他的毛发被一簇簇的吹开露出没有体温的松弛皮肉。他依旧一动不动,就这么躺着。
凌晨时分,林荫道的尽头有晃动的影子慢慢移来,却是毫无声息。韦峋的脖颈抽搐一下,眼神呆滞的动了一下,看过去,一滴泪瞬间掉了下来。来的正是狼王。
狼王坐在他身边,疼惜的抚摸着韦峋的额头,声音凄楚:“她怎么下得了手啊,还留你一命,还不如生剐了你干净。”
韦峋死气沉沉的眼睛缓缓的合上,像是默许了什么,狼王摩挲在他额头的手已经做成拍的姿势,他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韦峋,你是我最得意的徒儿,你的仇我拼了命也会替你报的。我这么做是为了你解脱,你要知道。”
韦峋呜咽一声,狼王闭上眼,用力拍了下去。手下股股殷红流在地上,还在不断扩大。
狼王用力的活动下脖子,悲戚的面容变得冷酷抽搐:韦峋,你死在太过贪婪了,想独吞那个偷溜下届的仙娥?就凭你?怎么可能?
狼王起身离开,走出林荫道,走出城市,走在浩大的天地之间。他化成狼身仰望星辰夜空,对着月亮发出一声长啸。
相思雨
深秋的清晨,闻武是被冻醒的,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银杏林金黄的树冠,而不是宿舍上铺的床板。
他全身酸疼的爬起来,身上脸上薄薄的一层白霜,一阵风瑟瑟而过,闻武打个寒噤,紧跟着一串喷嚏连贯而出。他忍不住寒冷,搓手跳脚的跑出了银杏林,再回头望,满心疑惑:自己怎么会睡在这里整晚?忽然就想起来灵玉,他最后的记忆是让他脸红心跳的灵玉唇齿间的清凉…
怎么就到林子里了?难道自己做春梦了?或许灵玉这个人也只是他梦里的一个影子。自己这是梦游了吧…
闻武挠着后脑勺在那里发呆,冷不丁又是一串喷嚏,慌忙裹紧外套奔回宿舍楼。正是早餐时间,他拎了饭盆就往食堂跑。同宿舍的哥们正围在一个圆桌上,见了他异口同声问:“昨天一整天你被那个美眉勾到哪儿去了?”
闻武怔住。
室友们立刻换了“了解了解,不多问”的表情,狼吞虎咽的打扫完残羹陆续离开,临走前不忘了都拍拍他的肩,或鼓励、或艳羡、或给予厚望:
“这么快就夜不归宿了,兄弟你狂起来不是盖的!”
“那美眉堪称神仙姐姐了,艳福啊!”
“需要替考勤的时候吱声,点卯时兄弟替你‘到’一下,小事。”
…
闻武却是在想:这么说,灵玉不是他梦里的精怪女孩,而是真真实实出现了的,那个吻是真的吗,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最后经过他的上铺说:“闻武你小子把好全占了,昨晚上校花还来找你了。你不在,我们和她聊了半天,还把她送回分院…”
闻武抬头:“岳静依来找我?什么事?”
“说是她回家了,你们家让她帮你带了冬衣,借口吧,哈?”
闻武低头喝粥,脑子灌了浆糊般搅不动。不过岳静依这个名字的出现让他忽然觉得世界是真实的,那么灵玉也是真实存在的了?心里又是一阵小骚动,按捺不住的兴奋蠢蠢欲动,全是美得透明般的娇俏人儿——灵玉。
闻武的一整天人都在飘,反复回味着昨天的点点滴滴,听课、吃饭、课间,都变成了乏味又甜蜜的等待。他对灵玉更是没有了抗拒抵触的情绪,临别时的那个吻让他笃定了心思不再摇摆犹豫,只是盼着夜幕快些降临——灵玉说过今晚是月圆之夜,会来和他一起过。到时他会告诉她,他其实也是喜欢她的,不会再不耐烦她赶她走,会好好的对待她。
下午两节课后天光还大亮着,闻武就跑去了药学院的银杏林里。他忘记了有没有和灵玉约好见面的地点,但她一定会去那里找他的。
等待从兴冲冲开始,从明媚的秋日午后开始,到日落、到月升、到满天星斗暮色苍茫,闻武从静坐、到徘徊、到焦急、到沉默,他没有等到灵玉。直到过了熄灯的时间所有的宿舍窗户都变黑,银杏林夜漆黑一片,他还在等。或许下一秒,她会淘气的突然跳了出来,牵着自己的手说:“我藏起来看了你好久呢。”可是这一秒始终没有出现,永远都是下一秒。气温在下降,一刻冷过一刻,已是夜里十二点,闻武的心好像被冻僵不会跳了,绝望的寒潮灭顶般的淹了过来。
闻武坐在一棵树脚边,透过层层皱缩的扇形叶片缝隙看天上的圆月,银亮的圆月冷清清,他也冷清清的。是他昨天恶劣的态度把她赶走了吧。可是要到哪里去找你回来,告诉你那只是他的面具,用来遮掩自己的心动…
闻武沮丧的垂下头。
灵玉当然不在人间,她把自己关在广寒宫的百花馆里,天黑时分又忙忙的冲了出来,奔到琉璃井边趴在井沿上慌慌张张的找,看到闻武噙着笑的在林子里等,她忍不住的就笑了,眸子亮晶晶的像燃着两苏火焰,可随之就黯淡了。一晚上,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动都不动,只是定定的看着人间的男孩在等自己。
月上中天,一世清朗。
嫦娥走了过来,看看灵玉,再看看井水中闻武的影子,轻轻的抚摸灵玉的发髻:“别看了,还能怎么样呢?”
灵玉目光灼灼:“为什么。我不要当玉兔、不要长生、不在天上呆着都不行吗。”
嫦娥手指掠过井面,闻武的影子随之消失。
“别动!”灵玉固执的推开嫦娥的手腕,点开井水,目不转睛的又看着那片银杏林。
“何必呢?”嫦娥叹气。
灵玉多了怨气:“看都不让看么?”
嫦娥无语,良久,走了。
人间秋夜,闻武呆呆的望着明月。月里,灵玉守着一口琉璃井痴痴的望。两人都是一身霜气。
灵玉只顾栽着头看,眼睛都不眨一下,泪水忽然就落了下来,掉在井里,两轮涟漪重重叠加,闻武的身影被不断扩散的水波荡漾得模糊不清。灵玉的手指急忙点在水面,井水立时平如镜面。
水中的闻武正好仰起脸来,疑惑的看着清朗的月夜,澄澈的没有一丝乌云。那么,淋在他脸上、身上的雨是从哪里来的?秋天的雨水却带着异样的温热,像细润的春雨,迷蒙如雾。淋雨的闻武觉得阵阵暖意包裹着被霜露冰凉的自己,心都暖了似的,说不出的妥帖。
怎么会这样?
夜更深,校门都已经锁了,灵玉还会来吗?她是回家了、是临时有事、是对他失望了、还是又病倒了…
闻武挪着僵硬的腿向宿舍楼走去,头晕脑胀的只觉得冷。路过通宵自习室,他晃晃悠悠的就走了进去。此时自习的同学都是要准备考试熬通宵的,趴在桌子上恨不得一夜有三十六个小时,闻武的到来是教室里唯一移动的人,很是引人注目。
严小可还在她的老座位上,见闻武直愣愣的向自己走来,她放下手中的书昂起下巴,露出很不欢迎的锐利表情。
闻武停在她面前,坐下来,没有惯常温和周到的笑意,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小可随时准备痛骂他,自带三分鄙夷。
“女孩子就了不起吗?”闻武忽然说,小可听的莫名其妙。
闻武接着说:“你们高兴时发誓许愿甜言蜜语什么都能做,一转身就是陌生人一样,看着我傻瓜似的,这样玩很开心,是吗?你为什么不回答?”
小可瞪他:“发什么神经,别打扰我看书。”
闻武对她的嫌弃少有的不在意,自顾自的说,只是要说:“我就像只狗,哈巴狗。你们高兴时我追上去,不想被一脚踢开;我老老实实的躲开,你们又拿着糖来逗我,很听话很傻也很逗乐是不?可是,凭什么你可以这么潇洒,凭什么每次你都能全身而退?严小可,我受够了,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惹不起我躲起。我也不会再任你们摆布。”
闻武说完起身离开,像他进来时一样的飘忽。
小可看着他离去,好久才愤愤的嘟囔一句:“神经病。”低下头继续演算一道高数题,不禁又失神,开始发呆。
闻武病了,高热、咳嗽、一度昏沉沉的说胡话。吓到了舍友,要送他去医院,可他就是不走,没办法,只好请高年级的同学开了处方,又请护理系的同学帮忙扎了液体,躺在宿舍病床上打点滴。
这期间岳静依恰好来了,看他烧的迷迷糊糊的,登时急了,请了假呆在闻武宿舍给他端饭递水看点滴,又买了无数水果补品,细致耐心到极致。
闻武的舍友都识相的去外面转悠找乐子,不当碍眼的灯泡。正遇见严小可,忙通知她:“严小可,闻武病了,你也不去看看?”
小可眨眨眼,咬着嘴唇,问:“什么病,重吗?”
“感冒了,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去看看他吧,岳静依也在。”
小可皱缩的眉头立刻展开,转了冷淡:“岳静依在就行了,我去了给他添病。”
闻武病转好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打发走岳大小姐,一堆客套的感谢词后,他正掂量着理由和用词,岳静依把水果洗净放在他床边的桌上,盈盈起身:“你休息吧,我走了。”
闻武低头不语。
岳静依微微的笑:“不打扰你休息了,什么时候需要我帮忙给我打电话就好了,父母都不在身边,同学就是最亲的人。替我问严小可好,很久不见她了,经常会想起高中时候的事情,觉得挺有意思的。你们之间相处的多,我也挺羡慕的,可惜我被爸妈关在琴房和练功房里,同你们玩的少…”
岳静依边说便转身就要走了。
闻武当然知道她的心意,看着她,忽然觉得岳静依和自己一样:无论多么骄傲多么不甘,在喜欢的人面前终究是没有底气可言。不同的是她不会像小可和灵玉那样折腾人,而他也不会像小可那样给对方难堪。
只是心念一动之间,闻武脱口而出:“小静…”
岳静依脚步一僵,定在那里走不了了——这是闻武第一次呼唤她小名,意义非凡。
恰在这时门被敲了几下才慢慢的推开,是闻武的室友回来了,管岳静依一口一个“弟妹”的叫,又调侃两人几句暧昧的话,说得岳静依红了脸,闻武也讪讪的,却不反驳。
“唉,闻武,我碰见严小可了,跟她说你病了,她怎么连你病情都不多问几句,跟陌生人似的,她是你邻家妹子吗,没错吧,还是我们记错了?”室友啰啰嗦嗦的汇报着。
闻武只听不说话。岳静依装没听见,给闻武倒杯温水递在手里,秋水般明亮的眼睛含着笑意看着他。闻武终究有些尴尬,接过水回她一笑,说:“谢谢,辛苦了。”
室友乐了:“一家人谢什么谢?在我们面前你俩就别装了,校花成了咱们宿舍家属可是件光荣伟大的事情…”
闻武捧着微温的水杯,想:其实这样也挺好,和岳静依在一起,他踏实、不累、有尊严…
琉璃井边的灵玉终于转身跑开。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草,其实最近这几章写的都不满意。
一是因为太久没有写这个故事,节奏和人物都生疏了,
另外也是因为在赶榜单任务,来不及认真修改。
5555555555,没完成任务,我成功的把自己送进了小黑屋…
本人过一阵子会回头来修改下这几章节,大家将就着看吧,先
网络版结局
闻武和岳静依的是医科大里最令人羡慕的一对,是单纯到极致的令人羡慕。岳静依那样完美温婉且优雅初成的女生就是天上飞着的那只骄傲天鹅,眼神更是从来没有向下看过,没有男生会不喜欢她,但是也没人敢冒然去追。闻武也是一样,王子般的毫无瑕疵,女孩子都会渴慕,但放到眼前也都明白,他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样赏心悦目的一对人并肩走在校园里,迎来的目光都是欣赏和祝福:般配般配,赏心悦目。
严小可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也正常:餐厅、宿舍、自习室三点一线的生活仿佛闭关,她又从不与任何人交谈来往。知道闻武和岳静依在一起的消息还是从宿舍姐妹的夜话里。她第一个反应是:又传开了,这样的谣言八卦有完没完了,无聊透顶。
但舍友们说的有鼻子有眼:他们在什么地方手拉手、有谁亲眼看到他们去看什么电影、岳静依开着车来分院陪闻武上晚自习…
严小可失眠了。
第二天闻武和严小可一起上大课,小可早早的坐在前排,留神着闻武进门。闻武清瘦了一些,看来他前两天大病一场是真的了。第一次的,闻武没向她的方向看过来,径直走向最后排,他的步伐一向有种打篮球般的节奏感,很有弹性,今天却走得四平八稳,像移动的篮球架。
小可这才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也才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她清晰的感觉到:闻武变了…
下课时小可磨蹭到最后离开教室,她不承认这是为了等坐在教室后面的闻武。但闻武却大步流星的率先出了教室,在所有同学和严小可的注视下径自上了一辆黑亮的车扬长而去——车后座上是等待的岳静依。
“岳静依家这么有钱!”
“什么来头啊,大一的学生就有专车!”
“闻武这回拽了…”
“不知道了吧,这叫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听说他们两家是世交,门当户对的——是吧,严小可?”有同学向知情者严小可求证。
小可站在寒风中,想着上高中前的每一天,闻武都陪她一起上学放学、做作业、给她辅导功课;
高一那年冬夜她从医院醒来,闻武一头大汗的守在急诊室门前,想扶她时被自己用力的一把推倒;
高三时她领了工厂的工作服,闻武说要她补习,借给她笔记,被自己连讽带刺的损了一通;
来大学报到他退了机票同自己坐火车,两人大吵一架;
最后一次,是前几天他梦游般飘进自习室对她说的莫名其妙的话:“…你们高兴时我追上去,不想被一脚踢开;我老老实实的躲开,你们又拿着糖来逗我…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也不会再任你们摆布…”
小可像是在全神贯注的看电影回放,只听见周围的人声嘈杂,不停的说着什么“闻武、岳静依”,追问着“严小可”那对金童玉女的情史。
小可觉得自己像是被掏空了,麻木得想立刻死掉。她推开挡住她路的同学,离开这些聒噪的人,目光直盯盯的回了宿舍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眼泪终于流了下来,默默无声。
闻武和岳静依去了岳家做客。
岳书记因为业绩斐然,被调到了另一家大型国企委以重任。工作调动、同时考虑到女儿将来的发展,他和妻子商量后干脆把家搬到了岳静依现在上学的城市。闻家、岳家渊源颇深,闻武也是岳书记看着长大的优秀孩子,加上岳静依的“强烈建议和要求”,岳书记便破例的在家招待了女儿的“同学”。
这次见面意味着什么,从岳家父母到闻武本人都是心照不宣。
闻武没有拒绝,从最开始他就明白,同岳静依这样家世和性情的女孩交往就像启动一艘航母:只要鸣笛,就必须出发,永远的开下去,没有回头路。从他叫出第一声“小静”,他就命令自己屏蔽掉两个名字:严小可、灵玉。刚开始这很难,但是他对自己有信心,因为一辈子很长,他总会彻底忘记的。
晚上,岳静依送闻武会学校。两人并肩坐在车里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岳静依面目含春浅笑盈盈,闻武不经意的看向月亮,心猛的一阵皱缩,痛的他闷哼一声。
“怎么了?”岳静依着急的问。
“没事儿。”闻武缓过来后笑笑。
“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闻武疑惑的看着一轮皓月,心里刺痛之后仿佛有一角忽然空了,他像是在呓语:“应该不会再疼了吧…”
“成了成了!终于成了!哈哈哈!”琉璃井边月老手舞足蹈的拍手跳脚,高兴的须发乱颤,他甚至想到了玉帝会因为他做成了十世美满姻缘而大大的对他表彰称赞,月老忘形的大笑,干枯的嗓音在寂静的广寒宫花园里摇振回荡。吴刚、嫦娥和众仙娥们目瞪口呆:原来这干瘪老官儿乐到极致竟是如此悚动,几千年的仙气荡然无存。
灵玉脸刷白了脸,扭身飞离,疾速向西。
嫦娥对这不识趣的老头也着实气恼,瞥他一眼紧追灵玉的白光而去。即将追到时就见一朵祥云翩翩落下停在正西方拦住灵玉的去向,祥云之巅是清雅的太阴星君,注视着只顾驾云狂奔的灵玉。嫦娥忙坠了云头落下,避开。
灵玉疾驰间忽然遇到了阻力,像是飞进了棉花团,无论多么倾力的抬腿挥臂,就是渐行渐慢,最终寸步难行。她全身汗湿,头发蜿蜒着贴在脸畔,仰头看向太阴:“星君,你是来惩处我的吗?我要去诛仙台吗?”
太阴缓缓降下来,目光飘渺在云海里:“你不过是月宫里的孽畜一只,怎至于烦扰凌霄阁里的天皇玉帝和众位上仙?”
灵玉哽噎了,匍匐拜倒在太阴脚下。她当然知道自己祸事闯的有多大,星君这样说,必定是在凌霄阁里为她争取了活命的机会。
太阴笑的淡漠:“你素来被骄纵惯了,天条法理的都不入你的眼。几次三番私自下届、更改凡人的命运、扰乱姻缘、屠杀妖灵,灵玉,如果你不是广寒宫里仅有的一只兔子,我真的会亲手一掌毙了你。你不用感谢我,谢你自己吧,蟾宫里怎么能没有玉兔?”
不禁又是一声叹息,不知在问谁:“你说,我该怎么整治门风?”
灵玉没有掉泪,直起身:“听凭星君发落。”
太阴摇头:“你连悔意都没有,我再发落你又能怎样。罢了,你还是做生生世世的玉兔吧。”
太阴的指尖一点霞光闪烁,已然点在灵玉眉心。灵玉引颈就戮般的闭上眼,太阴的手却是点不下去了,停在她如玉般美丽的脸上方。
她初到蟾宫时软嫩的站都站不稳,毛茸茸的小白兔睁开怯怯的红眼睛,空旷的宫殿里蹒跚的追着他宽大的长衫。他看着它长大、修成人身,从稚嫩总角的女童到娉婷顽皮的妙龄少女。现在,更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凡人不顾性命的屡犯天规执迷不悔…
罢了罢了,太阴手指用力点下,万丈霞光在灵玉额前灿烂盛大,掩盖了两人的身形。瞬间,光芒退却,云山之上只有倾长的太阴星君迎风而立。
“嫦娥,你过来。”太阴忽然说。
嫦娥忙飘了过去,只见他脚下云霭间一只绒毛盛雪的白兔蜷缩着,仿佛很疲惫,眼睛奄奄的合着,正是灵玉的真身。
“你好好照看她,”太阴吩咐着,还想交待嫦娥几句,想想终是赘述,转身离去:“再过几千年,她还会修成人身的…”
到时她也会忘了闻武。
嫦娥去抱绵软的小兔子,手抑制不住的抖,禁不住眼泪也掉了下来:“灵玉…”
小兔子没有反应,像是被抽干了气力。它现在什么都不会听懂,没有喜怒哀乐、不会嗔癫嬉闹,不会变成灵俏的小姑娘,不会和吴刚月老斗嘴斗气,和世间最寻常的兔子一样…
嫦娥忍不住抱紧她,脸颊贴着她的绒毛。手中的小兔仿佛没有重量,团成一团,银色的睫毛抖了几下,徐徐睁开懵懂的红宝石眼睛,看着只有蓝天白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