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说,我有了种手刃仇人快感。
时值七月初三。七月初四夜是大皇子接风宴,因而叙旧审案,全全推至七月初四以后。
下了朝,我爹上前来在我肩上重重一拍,说了句“小可儿保重”便背着手,哼着小调,寻了小喜鹊要上他家逗鸟。
我甚凄凉地步至宫门,心里盘算着这几日,我因要想法子将莫子谦从将军府捞出来,所以当是抄不了多少四书五经。正巧倒霉园子长大了,合该练练字,因此他需得抄上一抄。
还有杜修,这位少年两次来神州学习中土文化,我因是个玩耍脾性,除了教他上青楼,便是带他逛戏园子。如今想来,我真是对他不住。既然今日有了这个机会,我也是时候要教杜修些真本事,督促他学一学四书五经了。
哦对,还有宋牢头。宋良初春时,在我尚书府叨扰良久,我一直未问他讨这个人情。他现在当了天牢牢头,又与一干囚犯相处甚为和谐。想来这些囚犯,在天牢呆了如此之久,定然已领悟到自己曾虚度年华,浪费光阴。为了使他们今后人生过得更有意义,我很有必要让宋良将他们发动起来,集体抄写四书五经,将自身修养拔高到一定境界。
我想宋良一定会答应我,毕竟天牢牢头是个十分辛苦官职,若囚犯们连四书五经都不抄,那证明宋良也无甚威信可言。身为朝廷命官,连威信也没了,便也可悲可叹了。届时我大可差一名画师,将宋良那张脸画上一画,再呈给昭和帝瞧上一瞧。想必昭和帝再见到这张驴脸,定会不甚唏嘘,不小心就会罢了他天牢牢头官职,给他一个更轻松官来做一做,譬如神勇小捕快?啧啧啧。
念及有这么多人要与我抢着抄那四书五经,我顿觉空虚,为丰富自己人生,遂抄着手,扬起头,哼一曲小调调。
不料我才哼到一半,穆临简忽然从沉箫城墙根后绕出来,似笑非笑将我望着:“你这副样子,莫不是见了大皇子归朝,欢喜所至?”
我愣了愣,凄凉看着他,磨着牙道:“若不是见你与他争,我何至于要自个儿认个莫名其妙罪,这下好,揽了三十次四书五经。”
穆临简不屑地扫我一眼:“便是一百次四书五经,你也有法子让旁人帮你抄得妥帖。”
我再一愣,讪笑着将他望着,只好默认。
穆临简抱臂倚着城墙根上下打量我,忽然浅浅一笑:“回来就没见着你,过来让我抱抱。”
我心底一跳,飞快地望了眼左右,道:“不好吧,这里怎么着也是禁宫外。”
穆临简瞧了我一阵,忽地摘了我官帽,伸手在我发上揉了揉,失笑道:“你竟想出这么个法子,让我与大皇子听你一块儿叙旧,把我气得。”
我讪讪走近两步,“你这不是没气么?”
穆临简见我这副模样,眸光一动,忽道:“不对劲。照你平时作为,对这样似是而非事,顶多不置一词。今日竟据理力争,还自个儿揽了一个罪名也不与大皇子独处。你这么做…莫不是有事求我吧?”
我怒极:“你当我是这样人?!”
穆临简不置可否地瞧着。
我再怒极:“你这是践踏了我真心!!”
穆临简笑了一声,挑起眉头,继续瞧着我。
我垂头吸了口气,沉痛道:“那什么,是、是有件事,要让你…拿个主意。”
第39章
禁宫墙根下小风儿呼呼地吹,穆临简满眼溢着笑意,他双手抱臂,五指在臂上轮番一敲,又挑着眉道:“说吧,什么事?”
我真有点不待见他这副“我料到你动机”神色,但求人办事,矮人一等,我着实不能与他计较,也只好道:“是莫子谦,前些日子他因着史云鹜事,被软禁在将军府,关了半月余也没个消息。”
此言一出,穆临简便敛了方才笑意。待我将莫子谦事与他说完,他一双英挺眉已微拧了起来。
我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心忧:“可是真出了事?”
穆临简沉默了半晌,朝我点点头:“如你所说,莫子谦与云鹜之间,不过是桩小事,但因这桩事,却将一个三品将军软禁森严,实在说不过去。”
我道:“子谦虽吊儿郎当,但在朝廷之上,却追随史丞相一派,忠心耿耿保家卫。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恰巧在这时被软禁三月,被剥了北伐军军权,这一点委实蹊跷。还好有莫启上将军挺身而出,接了这军权,若落到乱臣贼子手里,那永京岂非危机四伏。”
听了这话,穆临简眉梢一动,调侃之色尽收。他沉默须臾,与我道:“需得把莫子谦救出来。”
听到这个“救”字,我心中一惊,顿觉事态严峻,忙道:“我这几日去了将军府数次,但好说歹说也见不着子谦,非但是我,我爹还有杜修想去见他,均未果。”顿了顿,我又问,“怕不是子谦招惹了谁,所以莫老将军才将他这般护着?”
穆临简默然看了我一阵,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道:“有个法子可以让他出来。”默了一默,他又浅笑道,“别慌了,回去歇着,我这就进宫去。”
语毕,他再揉了揉我发,将我官帽交还给我。
我拿着官帽,愣愣地瞧着他在巍然高耸城墙根下转身,风一阵一阵吹着荒草,吹着天穹白云,我忽然不自觉地跟了两步,唤了声:“临、临简。”
穆临简背影一顿,又转回身来,诧异地看着我。
我讪讪朝他笑着,说:“谢、谢谢。”抿了抿唇,我又道,“真,今年一年这么混乱,若不是遇着了你,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穆临简愣了愣,勾起唇角笑得柔和。
皇城墙根下,风声呼啸。穆临简长得极好看,温润英邪笑意似要在风声中发散开来。
我愣神地瞧着他,须臾也不知不觉笑起来,朝他招招手道:“你进宫去吧,我不回尚书府,我在这里等着你。”
穆临简看着我,忽而道:“过来。”
我一愣,“啊?”了一声,他却已走近,一手揽了我腰,一手勾住我下颌,府脸而来。
温热鼻息喷洒在脸侧,我脑中一乱,还未闭上眼,却见得穆临简眼中精光一现,他动作顿了顿,便将我松开来。
我正纳闷,却见他朝我后面看去,眉间微微一蹙,唤了声:“大皇子。”
我怔了一下,亦转身朝后看去。
英景轩一身墨青长袍,柔和眉眼中透着锐气,身材挺拔修长。他虽笑得十分和气,然这枚笑意,却冲不淡他身为皇子金贵之气。
他朝我二人走近两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穆临简,唇角笑意更深:“我都瞧见了。”
我心中一凛,转头怔然看着穆临简。
不料穆临简却是一副坦然自得模样,亦勾唇:“瞧见了好,事实正如你瞧见一般。”
英景轩眸光一闪,忽地开怀一笑,说:“英景枫,你争不过我。”顿了顿,他走近一步,目光中有冰冷笑意,“你还有什么没试过?韬光养晦,蓄势待发?又或者,破釜沉舟?”
我不晓得英景轩所谓“韬光养晦,蓄势待发”指是什么,但我能听明白,他言及“破釜沉舟”,说是五年多前,景枫为邀功,假意投诚窝阔,令北荒万千名将士战死一事。
这桩事,始终是穆临简心上抹不去阴影。而英景轩,抓住了这一点。
我转头去瞧穆临简,他听了这句话,果真脸色一白,半晌不语。
“你说,是皇位吧。”我道,“我晓得,历来皇子之间,都有着皇位之争。”
英景轩弯起双眼看着我,一双明眸如星。忽然,他摊开手,说了句先前穆临简说过话:“过来。”我一愣,呆然看着他,他又笑了,“暌违三年之久,过来让我抱抱。”
我还未来得及反驳,一双手臂便从身后将我紧紧环住,穆临简声音震怒且冰冷:“你别碰她。”
英景轩一挑眉,目光从我移到穆临简,“啧啧”两声讥诮道:“景枫,成大事者需得沉得住气,怎么几年不见,你肝火比往常以往烧得还旺?为了,沈眉?”
这话一出,我只觉穆临简环住我手臂一僵。他将我拥得更紧了些,沙哑着声音道:“你既然、既然要这江山,那眉儿…”
他话未说完,我心底便泛起一阵酸涩,头皮一麻便冲着英景轩道:“你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会争个皇位而已。你既然晓得我是沈眉,那我也不瞒你。我沈眉虽不学无术,好歹读了些史书。像你这种争皇位厉害,一般都是大坏蛋。九曲小回肠,一肚子坏水儿。”
皇城西墙根,风过芒草。英景轩眯了眯眼,嘴角又绽开一枚笑,他忽道:“争皇位,也是一种本事,我做了这条龙,小眉儿可还愿意跟来做这只凤?”顿了顿,他又莫名其妙说,“但愿你这回没将人认错了。”
我一愣,尚还未回答,只听英景轩将话题一转,便与穆临简道:“莫子谦被软禁了,你方才,是要为这件事进宫?”
穆临简将我松开,看了我一眼,将我往身后拦了拦:“明日是你接风宴,想法子将莫子谦救出来,让眉儿与他见上一面,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英景轩一愣,看了我一眼,促狭笑道:“小眉儿怎也掺和进来了?”
“她没掺和。”穆临简将我往身后再一挡,“你少打她主意。”
“我去将军府。”英景轩再看一眼我与穆临简,忽道,“这事分三几步,我去将军府,请莫子谦明日来参加接风宴。如此当不会有阻碍。小眉儿,你明日见了他,向他问清楚状况,他若说什么,你务必记得,回来转告我们。另外…”英景轩顿了一顿,抬头朝穆临简笑道:“皇弟,摸清莫子谦被软禁因由,即便他不能再上朝,亦不能令他禁足在将军府内。另外,也是最重要一点,莫少将军手里北伐军军权,现如今虽然在上将军莫启手里,但我们亦要将这军权夺回来。”
穆临简倚在皇城墙根上。
英景轩离开后,他便倚在那里。
我将从前事都忘记了,更忘了那些年,我是怎样喜欢着像英景轩这样一个人。但今日,当英景轩出现在眼前,我能清晰地感到他身上悠游不迫,犀利果断王者气质。
我想,何必要和这样人争皇位。
天生悠游不迫,手段犀利人,往往亦不容易被人猜透。我能与景枫厮守,是因着他即便才智魄力过人,亦是个心思单纯,脾性耿介之人。
我见他倚在城墙上,我便也靠过去,在他身边倚着。
良久,穆临简忽地苦笑了一声:“一败涂地。”
我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又说:“我母妃是凌妃。她是薨陨后被追封为妃,因而小时候,我只在宫里住过两年。不是以二皇子身份,而是大皇子伴读。”
“那时只觉别扭,后来出了宫,一人回了北荒,才觉得是心有不甘。十八岁时科考,我化名穆临简,中了进士便拿着母后玉钗进宫寻了父皇,想要争得师之位。”
“师之位到手了,英景轩却已然高高在上。我想着皇子继位,亦要看功绩,因而用了景枫之名,争战北荒。也因着想要这功绩,我才没有等莫启上将军援军,孤注一掷假意投诚,与窝阔决一死战。后来害死了这么多人,连…连最亲近人也不在了,我才忽然明白,或者这些年,自己为着义气之争,错失太多,亦付出太重代价。”
天边涌来层云,遮住残夏艳阳,穆临简深深吸了口气:“英景轩说得对,我没本事与他争皇位。手段不及他,做事太偏激。韬光养晦,蓄势待发,破釜沉舟,做尽一切。可这世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现在才明白。”
我听了这番话,心里有点儿茫然,怔了好久才去抓他手。碰到我手指,他回过神来朝我露出个苍白笑容,反手与我十指相扣,“不过,哪怕我再没出息,眉儿也不许跟别人跑了。”
我呆了呆,勉力笑着摇头:“我不跑。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很有本事,姬州那么大案子也能查个究竟,还能领兵打仗,这不是谁都能做到。英景轩不过想做个皇帝而已,这世上有君有臣有百姓,不见得谁比谁更好呢。”
穆临简瞧着我,目色清凉如玉:“还记得我在北荒与你说话?”
我愣了一愣,诧然道:“哪一句?”
“我说,待我把永京一些事情处理完,我二人一同辞官,去江南沄州。”穆临简笑道,“其实也非大事。近六年前,因我一人之过,葬送了千万条性命。我这些年一直不曾释怀,如今朝廷有人造反,且牵扯六年前北荒一战,我年初以师身份归朝,亦为着查清这件事,哪怕能做些事情来弥补也好。”
“是啊,这世上,有君有臣,还有百姓,不见得谁比谁好。待事情一毕,我不要皇位,亦不做师,我们做对平凡百姓就是。”
我点头道:“嗯,我也觉得,做臣子老累了,昭和帝不靠谱就罢了。我从前以为英景轩是个靠谱,没想到他也如此不靠谱。”
穆临简瞧了我一阵,忽然一笑:“我看你也不太靠谱。”
我“啊?”了一声,他已然将我推了推:“回家歇着,我需得去寻一寻张大人。”
我回家时,一路都在琢磨着这张大人到底是谁,需得劳穆临简亲自去见。直到回到府门口,我才忆及这位张大人便是小喜鹊,亦是当年力保景枫将军前任丞相。
因第二日有大皇子接风宴,将将入夜,我便歇下了。
奔波数日回京,回京后又连逢大事,我这几日被耗得甚疲惫,连脑子亦有些榆木。夜里我思来想去,总觉摸着白日英景轩一番话很有蹊跷。
然则,我来来回回思想数遍,却也总想不出蹊跷在何处。
直至我将睡未睡,数次出现在梦里青衫公子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时,我才恍然坐起身,忆及英景轩话语。
——争皇位,也是一种本事,我做了这条龙,小眉儿可还愿意跟来做这只凤?
——但愿你这回没将人认错了。
想到此,我心底轰然一乱,手心也渗出汗液。匆忙中我披衣而起,趿拉着鞋便往我爹书房跑去。书房有一星如豆,我推开门便急问道:“爹,我失踪那两年,到底在哪里?”
第40章
我从前一直以为,我失忆失得忒有智慧。
若换作旁人,遭遇两次事故,顶多先将前事忘了,再将前事记起来。而我却不然,我潇潇洒洒地忘记了生平最丢人一段往事,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我第一次失忆,据说是在十七岁时。
那是六年前了,北荒战事未起。彼时我爹因朝政之事除了岔子,被贬去善州,途经姬州时把我弄丢了。时隔年余,我爹再将我找着时,我已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独独除了大皇子英景轩。
我爹将我从姬州带回永京,我便日日惦记着要嫁给英景轩,丢人事做了一桩又一桩,一哭二闹三上吊乃是家常便饭。
因我这厢闹腾有声有色,传至宫里,昭和帝与文皇后都以为,我对英景轩十分真心。恰巧大皇子也到了娶皇妃年纪,我二人算得上登对,因此我闹了数月后,成功攀上枝头做凤凰。
继而便有了我第二次失忆。那日是我嫁给英景轩三日后。瑛朝习俗,女儿嫁人,三日后回了门才算成亲礼毕。我三日后虽回了门,但我一回门,便落水了。
说来十分蹊跷,我与我兄长沈可,是一同落得水。我没死,他却丢了性命。
醒来后,我好巧不巧忆起了前事,却将我从十七岁在姬州,一直到我嫁给英景轩这一段记忆给失去了。
彼时尚书府一片忙乱。
因我兄长沈可,虽与我一同从湖中被救起,然他真正死因,却不是被溺死,而是被人下了毒,再推入水中。
我爹说,沈可是因撞破了袁安诡计,所以才被害。而袁安已然打定主意要加害我们尚书一家子。唯今之计,唯有我扮作沈可入宫为官。袁安因对沈可有所忌惮,便不敢轻举妄动。再过些日子,待史棠正式被晋升为丞相,便可将袁安一派打压下来。
当时我因想起了前事,又忘了英景轩这号人物,自然要与自家人亲近,于是打定主意扮作沈可,至此入了仕途。
而失去那两年记忆,便如云烟浮物了。后来我也时不时听我爹娘,或者听莫子谦提及我失忆那二年事。照他们话来说,那二年我活得忒丢人现眼,给他们都造成了很大心理阴影。
既然他们这么说我,我便不好将从前事问得更为具体一些。
因北荒一战之后,是英景轩领兵去收拾残局。我爹在姬州找到我之前,亦是英景轩先寻到我,彼时我受了重伤,昏迷在医馆之中,英景轩见了我,便告知了我爹爹。
待我爹将我领回京城,我便成了那副死活都要嫁给英景轩丢人样了。
我为人虽不算高尚冲淡,但也并非矫情。我一直以为,我失忆那二年,自己也忒做作了些,因而失去这段记忆,对我来说,也是一个福分。
而今日,我将所有事情,前前后后连起来一想,才觉得自己这些年,兴许是全想错了。
也许我丢了一些最珍贵东西。
也许…也许那一年我从姬州归来,日日寻死觅活,是有因由可循。
毕竟我梦里有个青衫男子时常出现。
我从前以为我知道他是谁了,以为这一切都过去了。
今日想来,其实不然,也许我一直都未真正明白他到底是谁。
书房里油灯暗暗燃着,我爹拨亮了灯芯,从书卷中抬头来将我望着。片刻,他笑了笑,拍了拍跟前椅子,招呼我过去坐。
夏日夜,无风。坐了一会儿便出汗。我爹帮我沏了杯凉茶,我捧在手里,不停地转着,又将方才那问题重复了一遍:“爹,我失踪那两年,到底去了哪里?”
我爹“欸?”了一声,端起茶盏,眯缝着双眼瞧我,森森笑了:“怎么想起问这个?”
他这副模样瞧得我寒意四起,忙乱中,随意寻了个借口搪塞:“因、因英景轩…”
“啧啧,我就料到是因着他。”我爹拍了把大腿,双眼放贼光:“闺女儿,你今日瞧见大皇子,旧情复燃春心萌动?”
我愣了愣,答:“嗳?”
我爹登时摇头咂嘴:“可怜小简那苦命孩子哟…”
我再愣一愣,又答:“嗳?”
我爹探头凑近,曲指在我脑门上一弹,语重心长道:“闺女儿,你做人需得厚道些。既然小临简已然逾越礼教约束瞧上你了,你将一个大好男儿好生生逼成断袖,便要对人家负责。怎能见一个爱一个,昨日喜欢师,今日又喜欢大皇子?”
我呆了。
我爹见我呆住,自以为他教训得有几分道理,又道:“纵然你现下身份是个男子,但我见小临简对你很动了真心。日后若他能陪你辞官,就再好不过。你二人去个远些地方,也可过点寻常人家日子。至于大皇子,他人虽瞧着和气,但一心都在皇位事之上,你若要跟他,亦非不可,但做了皇后,日子怕没有寻常百姓逍遥,而他亦不能像小临简那般对你全心全意,你可想好了?”
我自然晓得我爹说很在理,但我这厢其实是来问他失忆之事,谁料我还未怎么开口,他便已经跑题了。
我本是怀着满腔激动,满腔情怀前来寻他,他这么一跑题,我跟着云里雾里绕了一圈后,心中热情全灭,只好问:“爹你就直接跟我说说,我失踪那两年,到底在哪儿?”
我爹听了此问,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形容,“哼”了一声道:“还能去哪儿,跟大皇子勾搭上了呗。”
我愣道:“我在姬州,怎会跟他好上?”
我爹再白我一眼,道:“谁知道你二人怎么好上。反正你在姬州受伤后,英景轩那浑小子才来与我说找着你了,让我去姬州接你。谁知你这丫头醒来后,寻死觅活了几日,便死乞白赖要嫁给大皇子。我们一家子祖宗十八代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思索道:“不对,我与大皇子,几乎从未见过。儿时宫中盛宴,我们也坐得远。那年我失忆了,大皇子即便与我好上,也必定不知道我是你女儿。”我抿了抿唇,又将心中疑虑理了一番,再问:“爹,你说我失忆那年余,会不会不在姬州玥城,而是去了北荒,跟另一个人好上了?而大皇子,大皇子是后来才将我找着。”
我爹纳罕地瞧了我一眼,道:“闺女,去睡吧,魔障了。”
我诚恳道:“爹,我真觉这事有蹊跷。你看,当年我在姬州事,你也不知道。我跟英景轩好上了,也是他一面之辞对吧?哦对,他当时具体跟你说什么来着?”
我爹斜乜着我,一副嘲讽形容:“你也别将这事赖得一干二净。当年大皇子将你救了,可什么也没说。后来你死乞白赖要嫁他消息传到宫里,他这才认了你与他在姬州有过一段情,否则这桩亲事,怕是没这么容易成了。”
语毕,我爹再白我一眼,起身背着手便要出书房,走至门口,他忽又回过头来,道:“闺女儿,听爹,别再想着大皇子。改明儿你亲自去请小临简来咱府上吃顿饭。你爹我这几月也瞧见了,也听园子说了你二人在北荒事,小临简虽不及大皇子出息,对你却是一百个上心。再说了,他现在晓得你是个女人,昨个儿又将自己是英景枫字条传到我们府上,指名点姓要交给你。这不摆明了告诉满朝文武,我们尚书府,你沈眉,有他这个二皇子护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