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这话,才忆起那封从宫里来,催我们回京信,展开了正要看,忽见穆临简将手便茶盏一搁,又来到床榻边捏了捏我脸:“回京后你得老实些,我每天都去瞧瞧你。”
我一愣,抬头见他外袍从肩头滑落。我连忙伸手去接时,他也刚好弯下身来,两人不慎撞了个满怀。
事有凑巧,正此时,屋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我与穆临简同时朝门旁望去,则见倒霉园子摇晃走了几步。他见我二人均未着外衣抱在一起,不由旖思顿起,一蹦三尺高,火速夺门而出,一边大叫着:“娘亲,三两爹爹,不好了!小叔把小婶睡啦!小叔把小婶睡啦!”
我抬手悲催地抚了一把额头。虽说我素来脸皮不薄,且又好寻些兴奋刺激之事,但我与穆临简毕竟还未成亲,倒霉园子这般将这种荤段子广而告之,着实将我刺激得有点过了。
再一看穆临简,他嘴角抽了两抽后,拾起落在地上衣裳,蹙眉扫了一眼我手里信,与我道:“我在屋外等你。”便也出门去了。
屋外阳光正盛,屋内却有些昏暗。我穿好衣裳,走到窗盼对着阳光看信。
信纸从我指尖滑落,我彻底呆了。
昭和帝让我与穆临简二人迅速回京,是因着宫里七月初四要大摆宴席——大皇子英景轩接风宴。
我在房里怔了半日,心中不安感越来越深。
今年一年,清浊流两派抗衡日渐激烈。年初先是师穆临简突然归朝。英景轩在外游历三年,此前无半点回京迹象,而今昭和帝却号召群臣,为他大摆接风宴。
我坐在床榻边,忽又念及在永京时,与爹娘,与莫子谦和杜修一同打发过光阴,也不知回京后,那样安宁时日还有多长。
更不知对于今时今刻时局之变,他们各自心里又明白多少。
倒是莫子谦,承他爹爹镇大将军衣钵,做了一名武将。
莫子谦为人虽时而吊儿郎当,但却一直死心塌地地追随史丞相,想要做名精忠报将士。凡事有两面,如今这状况,对莫子谦来说,也算英雄有了用武地。
本说是穆临简骑马带我走,然而用过午膳到屋外一看,闫三两却给我二人备了辆小马车,马车内堆小山,小山里是各类吃食,以及过冬棉衣,有件袍子甚好看,玄色带暗纹,穿在穆临简身上定然英姿勃发。
我见着这堆小山,才慌忙忆起包裹里那些一路淘来地方货,点点算算几乎全留在穆临简家里,顺道挂了个银子做铃铛在可可脖间。
可可今日极温顺,老老实实地跟在我与穆临简腿边,不蹦跶也不四处乱蹭,只时不时用爪子刨弄脖子前铃铛,再抬头来瞧瞧我。
昨夜穆临简说这猫喜欢我,我还不甚相信,今日见它这般模样,反倒有些舍不得它。
只可惜可可早在北荒有了子孙后代,若非如此,我与穆临简也可将它带上一起走。
这日太阳不烈,我换了男装着一身紫衫,风柳木槿扇握在手里,随着风一起晃。
临别不需多言。我觉摸着反正辞官后,我就是闲人一个,到时若想着谁,念着谁,就自个儿瞧瞧去,因而我也并未摆出一副多么不舍形容,简单与景霞三人话别,便上了马车。
掀开车帘,见洛姥姥笑着,景霞沉默着,闫三两哭着,母猫可可跳上树,蹲坐在枝桠上愣神地将我们瞧着,唯独不见倒霉园子。
若倒霉园子也在,那眼前这副场景,才真真叫做花好月圆。
不想穆临简驱车打马才走了两步,车后忽然传来倒霉园子扯着嗓子叫喊声音:“小叔——,小婶——,欸你们等等我,等等我啊——”
我与穆临简同时一愣。
穆临简跳下马车往后一瞧,讶异地挑起眉头。
我瞧见他这副神情,也好奇地跳下马车。只见倒霉园子今日用头巾扎了个发髻,背上扛两个背过,腿下系两个布囊,地上还拖着一个包裹,正蹒跚跑着,死命地往我们跟前赶。
待走近,他气喘吁吁地将浑身包裹囊子往马车上一扔,因个子矮,他跳了几跳没跳上来,便朝穆临简张开手:“小叔,抱!”
我纳罕道:“你要跟我们一起走?”
倒霉园子抱臂往车轮上一靠,怨道:“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今天要走,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害我忙天荒地收行囊,也不知东西备齐全没。”语毕,他瞟我一眼,又道:“我晓得小婶你在京里身份是男人,放心吧,我日后叫你小沈哥哥,反正小沈跟小婶念法一样,好记。”
我语塞,默了好一阵才又道:“现如今,京里日子不一定有北荒好,你果真要去?景霞姐三两哥也同意么?”
园子道:“我说我在北荒呆着也没多大出息,不如跟小叔一起出去见识见识,再说了——”他双手一搓,两眼放精光,拽了拽我衣摆悄声道:“满京城漂亮小妹妹,还在等着她们宋小久哥哥呢…”
不知为何,看着此时倒霉园子,我忽然想起几年前,杜修因着梦遗一事,被莫子谦打击得体无完肤一事。抬手在园子脑门上一敲,我道:“你就得瑟吧,回了京城,你小沈哥哥将你交个个中高手整治,看你到时还能不能横着走。”
倒霉园子双眼发绿:“个中高手?放马过来,尽管放马过来!”
穆临简一笑,抱起倒霉园子往马车里放了:“年纪轻轻,是该出去历练历练,”语毕,他又将我让进马车,掀了帘子对倒霉园子说:“到了京城,我不约束着你,你自己多去闯闯,摔了跟斗人长大,多闯一闯,你也就长高了。”
此言一出,马车内忽地静了下来。倒霉园子抿起嘴,皱起眉,作出一脸深沉状。
片刻后,他突然说了一句话。他说:“小叔,你人老好了。要不你别跟小婶好了,你跟我好吧。”
我一愣,一呆。不想穆临简只当这是玩笑话,再温润一笑,打马驱车。我探身上前,将车帘拉得严实,回身便拎起倒霉园子衣襟,一字一句与他道:“回永京城后,你不许住师府,跟我去住尚书府。”
倒霉园子圆嘟嘟脸上,两双眉毛动了动,森森地笑了:“好处?”
我也森森地笑:“否则你这辈子,注定与京城个中高手无缘,什么十八式,三十六式,你还是去梦里参悟吧。”
第37章
从香合到永京,途中在姬州停歇,捆了刘攘,布置了眼线后继续上路。因赶着回京参加大皇子接风宴,一行人马除了途中因暴雨困了几天,也并未拖杳,所以到了京城,才六月二十八。
穆临简注定是个劳碌命,回了京城当日,他便拉我赶去宫里复命。
昭和帝听了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大手一挥说:“准了!”
我一愣,问:“什么准了?”
昭和帝振振有词道:“什么都准了,刘攘事,爱卿以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语毕,他扫了我与穆临简二人两眼,咧嘴一笑道:“明日轩儿回来,接风宴前先在宫中一聚,师也来?”
我听了此话不由怔住,英景轩回宫,先与宫里与皇族聚一聚,自是理所应当,可这里面参杂一个穆临简又是为何。
想到此,我不由朝穆临简看去,只见他闻言也锁了眉,目光在我脸上一扫,略一迟疑,答道:“臣遵旨。”
我本想着,待进宫复命完毕,要拉着穆临简一块儿回尚书府用晚膳。不料昭和帝却将穆临简留在宫里,说是有事相商。恨只恨我不是个宠臣,无法随他一道留下,只好凄凉瞅他一眼自个儿回家去。
待我回到家,家中别有一番风味。
园子作出天真状,承欢我爹爹膝下,与我爹一起笑得吭哧吭哧直打颤,杜修坐在另一端,铁青着一张脸。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咳了两声。好半晌,只我爹一人朝我招呼了声“回来了啊”。
我十分忧愁。
这三人对我视若无睹反应,仿佛我并未离京月余,而只是去了一趟如厕。我甚是神伤,慢慢踱着步子在杜修身旁坐下,与他一道把脸色青着。
好半晌,杜修才凄凉地唤了声:“小可哥哥。”
我答:“哎…”
杜修一脸郁卒地指着园子道:“你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个倒霉孩子?!”
我顺势望去,见我爹靠在椅背上笑得直抽气,倒霉园子此时已然蹲在地上,摔着短胳膊拍大腿,一边嚷嚷:“哎哟喂,乐死我了,乐死我了…”
我恍然大悟,想必我爹又将两年多前,杜修梦遗与癫痫一事,拿来与园子说道,叹只叹罪魁祸首莫子谦今日不在,否则园子必定笑得更加欢畅。
想到这里,我不禁朝四周望了望,问道:“为何没见着子谦?他不晓得我今日回来?”
杜修还未答,那头我爹爹便道:“小子谦?小子谦近日倒了大霉,被他爹莫启关在将军府里不准出屋,连早朝也不让上了,嘿嘿。”
我闻言心中一凛,细细问过,才晓得因这一月余,莫子谦与史云鹜走得太近,史竹月一怒之下,便怪责莫子谦,且找到了莫子谦爹,上将军莫启。
史竹月意思是,既然五年前,你莫子谦推拒了婚约,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们丞相史府也不稀罕这桩姻亲,因而史小妹妹便是要再嫁人,也不定另挑人家。
且史云鹜已年过十九,而昭和帝也答应在朝堂才俊中,为她挑选一位夫婿。
事到如今,史竹月便希望莫启能管好莫子谦,如此他们史家小妹妹,也可清清白白地嫁人。
我以为,诚然莫启上将军若不管教莫子谦,史云鹜确然很有可能不清白,然而凭着莫子谦本事,史小妹妹也有可能已然不太清白了。再者说,这世上虽有好马不吃回头草说法,也有浪子回头金不换一说。
五年多前,小子谦也不知抽什么风,愣是连史云鹜面都没见着,便去睡了青楼;然而五年后,已然混成一身流氓气息莫子谦,却为着史云鹜摇身一变成痴情小郎君。光为着莫子谦这惊天动地变化,史丞相一家子,也可再考虑考虑莫少将军。
其实莫子谦虽时而流氓,但本性还是很坚定,一般不会受女子引诱。这一点,从我当年对他百般追求,他却浑然正气地在我眼前怒砸蚱蜢篓子,便可以看出来。
上将军莫启南征北战后,眼下已是一副淡出朝堂模样,唯独对莫子谦管教甚严。
在听了史竹月一番游说后,莫启劈头盖脸地便将莫子谦训了一顿。不料第二日,小子谦苍白着一张脸,便上丞相府负荆请罪。他说几年前,自己不娶史小妹妹,是因着一些误会,如今悔恨不已,决定这一辈子若非史云鹜一人不娶。
莫子谦在丞相府外跪着,史云鹜就在屋里跪着。莫子谦说非史云鹜不娶,史云鹜就说非莫子谦不嫁。可怜史小妹妹一副好脾性,如今竟被莫子谦玷污得这般偏执,真是好生精彩。
史丞相自是不愿管这桩事,换了身便服找小喜鹊吃茶去了。史竹月气炸了肺,差人将莫老将军找来,莫启气冲冲来了后,便将莫子谦抽打回府。
第二日,莫子谦就被关了。莫启因年迈,一月上朝不足五次,莫子谦这事一出后,他来了早朝为莫子谦告假,要让他禁足两月,又说自己可先顶替莫子谦官职。
从前莫老将军南征北战,管了天下三分之二兵权,官拜正二品镇大将军。莫子谦不过是三品平良少将军,手中只有万人北伐军而已。
因此,莫启来接替莫子谦职,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出于对老臣尊重,昭和帝也并未反对。是以我走之后不久,莫子谦便被关了起来,如今已被关了半月余。
不过他这一关,倒是稀奇得很。往常我也被禁足过,但也不过是不能出户。莫子谦这一被关,莫说是史云鹜,连杜修,我爹去瞧他,莫启也拒之门外。因而这大半个月,可说莫子谦,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莫子谦这桩事,我甫一听说,还只当是乐子。听到后来,却越觉得不对劲。一桩姻亲而已,闹到最后,却是将一个三品将军软禁收场,且如今朝廷状况,表面祥和之下内里早就波涛汹涌,要说这里面无甚阴谋,我铁定不相信。
回朝之前,穆临简便叮嘱过我,让我明哲保身,不要多管闲事。我以为是这个道理,我本是女子,身上又背着欺君之罪。若去插手别人事,又或者在朝堂阴谋中插一脚,很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牵连自己又牵连家人。
将这事说完,我爹与杜修也神色各异。用过晚膳,我将园子扔给杜修照看,便匆匆赶去了师府。师府外点着灯笼,一问小厮,穆临简却还未回来。
我在师府外等到亥时,第二日又去寻他,不料穆临简却是一夜未归后,第二日直接便去迎了英景轩。
六月二十九,京城是成日落雨天气,每到黄昏雨水停歇,晚霞将天际烧得通红。
大皇子归朝,早朝停三日,七月初四群臣接风。
穆临简却一直未回府。这三日,我日日去将军府,却没捞着半点莫子谦消息。
大皇子归朝,莫子谦软禁,穆临简进宫不出。我日也忧夜也忧,因而回京几日,我反倒瘦了些,幸而尚有杜修帮我照看着倒霉园子。
直到七月初二傍晚,师府来了位小厮,小厮传来一句话,以及一张字条。
“师大人在宫里忙着,让我转告侍郎,他晓得侍郎着急事,让侍郎莫要慌。”
而字条上,只写着三个字。
我将字条打开,即刻呆了,却也果真不急了。
——英景枫。
我原先虽不晓得穆临简身份,但我也晓得他绝非出生一般。若非如此,他怎可能年仅十八便官拜一品师之位。皇族内,却总有几件不足为外人道事情,其中一件便关乎多年前去世凌妃,以及她留下血脉。
然而在得到这张字条后,我却并未过多地去追溯其中因由。
穆临简并未出宫,那么这张字条,必定是由宫中传出。皇城之内眼线众多,哪怕朝堂之上,早有人对他身份有所怀疑,然而他写这张字条再经由宫内传出,便等同于亲自把自己身份曝露于众。而这张字条,传到尚书沈府意思却是…
我甚欢喜,一夜未能成眠。
七月初三有早朝,我顶着一双熊猫眼起身,对着窗口将那字条看了又看,装在贴身荷包里这才上朝去。
这日昭和帝并未出什么幺蛾子。穆临简站得地方隔着我不远,瞧样子气色尚好。
因大皇子归朝,昭和帝在兴头上,一个早朝,众大臣都将要事压了下来,禀奏了些蒜苗鸡毛事。昭和帝端着茶碗,闲闲听大臣们唠嗑完毕,便喜道:“没事了?近日朕皇儿景轩归朝,你们想不想见见?”
此问一出,大臣们面面相觑,片刻后齐齐拱手道:“想——”
昭和帝又喜:“传——”
大臣分为两列,为殿门让开一条道。浓烈地日晖倾洒入殿。须臾,门口出现一个挺拔修长墨青身影。那抹身影入殿,我眯了眯眼,正要努力去看他,却觉对面传来一道犀利目光,却是穆临简朝我勾唇一笑。我打了个寒噤。
正此时,英景轩忽然在我面前顿住,停了一刻后他再向前两步,参拜道:“儿臣景轩,参见父皇。”
我这才朝他望去,不禁愣了。
这孩子长得也好生俊朗,直直要赶上我家临简了。可悲可叹我与莫子谦当朝第一美男子称号啊。
第38章
我与莫子谦着实是一对苦命兄弟。
我二人虽一直被合称为“当朝第一美男子”,但因他与史家有姻亲,而我又是一名“断袖”,所谓这三年来,我们两人姻缘路可谓惨不忍睹。
幸而今年时来运转,我私底下与穆临简有了一腿,莫子谦也勾搭上了史云鹜。
这本是两桩皆大欢喜事,然而这世上,有得必有失。
现下,我瞅着这个英景轩,再望了望不远处穆临简,认命地想,作为“当朝第一美男子”我与莫子谦,委实可以功成身退了。
诚然我扮作娘子有些娘气,将“美男子”称谓让给英气十足景轩景枫兄弟也无话可说。我只是想不明白,昭和帝这般不靠谱皇帝,何以生了两个长得如此靠谱儿子。
因英景轩是储君不二人选,这厢他参拜完毕,将三年游历略略一说,一干朝臣无一不夸赞,无一不奉承。
我瞧了一眼穆临简,见他正看着我,我连忙咳了两声,整襟站直。为表明自身立场,纵使旁人阿谀万千,我只拿一捧真心向郎君。
未几,朝臣们拍完马屁,英景轩忽地看我一眼,转而就向昭和帝道:“儿臣初初归朝,虽看过不少奏折,但对几桩朝廷大事亦有疑虑之处,因父皇政事繁忙,不知可否请一位大员,于这二日为儿臣具体讲说,除虑解惑?”
这话一出,我不禁朝后退了半步,则听殿上昭和帝喜道:“哦?皇儿如此忧心政事,朕甚欢喜。你自个儿挑一位吧。”
朝堂上一片静默,须臾,才慢慢响起英景轩声音:“那就——礼部,沈侍郎吧。”
我脑中嗡得一响,不禁抬头怔怔然去瞧他。英景轩一副五官生得极好,且比穆临简还柔和几分,又因他笑得十分和气,竟让人不知如何回绝。
回京城前,穆临简告知我英景轩归朝消息时,曾叮嘱我要老实点。现如今这状况,非是我不老实,而是这世道太令人伤心了。
我别过脸去瞧一根蟠龙云柱,打算作神游太虚状。不想此时,寂然无声地朝堂上,又响起另一个声音:“沈侍郎与臣一样,刚从北荒姬州归朝,对近日朝堂之事,怕亦有所不解,大皇子不如另择选他人?”
我一愣,刚回过头,便对上穆临简一道恨铁不成钢眼神。我腆着脸冲他笑笑,未想他倒也不与我计较,亦勾唇回以一笑。
英景轩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忽地一笑,与穆临简说:“不巧,本王所想了解之事,正好是姬州刘攘一案。此案疑点重重,我本想找师大人问一问,但念及师官拜一品身居要职,必定十分繁忙,所以只好问问侍郎,”他转过脸来,又弯起双眼,“侍郎不会拒绝吧?”
我尚未回答,穆临简便道:“既然大皇子本想找臣了解姬州一案之事,臣自是义不容辞。”
他们这二人这厢针锋相对,任谁都瞧得出来。倘若穆临简只是一名师,那么此刻必定有人出来为英景轩帮腔。如今无一人站出来,怕是朝堂之上,有不少人都晓得穆临简真实身份了。
只是不知他为何要身居师,数年前,又为何要去掉“英”字,化名景枫,去争战北荒。
殿上英景轩默了一阵,忽笑道:“其实本王择选侍郎,亦为着一些私事。”顿了顿,他又道,“毕竟眉儿当年一去世,本王便离了京。时隔三年,不过想找眉儿亲兄弟侍郎沈可,叙叙旧情。”
这话说得我心中一跳,忙道:“这、这不合适吧。当年眉儿虽嫁了大皇子,但三日后她回门便落水。按本朝风俗,她回门未归,也就是亲礼未必,加之这桩姻亲到后来亦不了了之了,眉儿她与大皇子,不过是有缘无分。大皇子不必、不必再牵挂她。”
我自知朝堂之上,不该讲这些儿女私情。但瞧如今这势头,满朝文武默着,昭和帝非但不阻拦,反倒瞧得津津有味。
英景轩顿了顿,朝我走近两步后,又笑盈盈地说:“眉儿她既然嫁了我,只要我一日不说废妃,她就还是我大皇妃。”
这时,英景轩一脸笑意地将我看着,穆临简面无表情地将我望着,殿上昭和帝声音沾满喜气:“如此,侍郎你自己以为呢?”
我扶了把额头,恨只恨这英景轩不早日归朝。奈何如今我已心有所属,是以他这朵大桃花,即便再鲜艳,我也是染指不得了。
我被逼无奈,只好步至殿前,撩了衣摆直直跪下,先磕了个头,便道:“禀皇上,臣有罪。”
昭和帝喜笑颜开:“哦?你有罪?”
我用余光扫了一眼穆临简,咬着牙道:“臣、臣其实对姬州刘攘一案,也不甚了解。这一趟,臣虽是随师一路去得姬州。然则这案子,其实是师一人办得,证据亦是师一人收集。臣最多帮帮腔,唬唬人,大多数时候,臣都在、都在游山玩水。”说到这里,我内心悲伤,抽了口气继续,“是以,大皇子要找臣叙旧尚可,要找臣问案子,那真真是找错了人。臣自知有罪,甘愿受罚。”
语毕,我又磕了个头,忍了忍没忍住,添了句:“还望…还望皇上罚轻点。臣、臣能力有限,真不是不办事。”
我悲痛地耸着肩,过了一会儿,昭和帝开怀道:“罚你?那是一定嘛。”
我抽着嘴角道:“吾皇英明。”
“既然你能力有限,那就把四书五经各抄三十遍,七日后呈交殿上吧。”昭和帝更开怀了。
此言一出,我眼眶一热,想必是红了,继续抽着嘴角:“吾皇…忒英明了。”
“那刘攘这案子,依小沈爱卿之见,就推给师了?”昭和帝又问。
我愤愤然抬起头,朝穆临简英景轩各看一眼,道:“也不然。俗语说勤能补拙,臣自知无能,师大人要为大皇子讲解此言,臣也当在一旁听着学着。再者说,彼时若政事办累了,大皇子既然要叙旧,我等三人一起,也就把这旧,一块给叙了吧。”
言讫,我偷着左右各扫一眼,只见英景轩嘴角一抽,穆临简眉头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