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晨冒着雨,巴巴地跑来尚书府让我万事当心。结果我悬着一颗心过了整天,来了接风宴想谢他一谢,却连半个人影也没瞅见。

思及此,我益发觉得十分无趣,嘴里含着的酒味,也不似那日的桂花酿芬芳。

不知觉间,酒力就有些上头。我心里想着人多是非多,既然穆临简让我当心,我也省得往人群里扎堆,还是早些回家来得妙。

当即将杯盏往桌上一放,以如厕做托辞省了临别的虚礼,我便往水苑外走去。

说来也奇,我平日里饮酒,若要感到醉意,也得饮罢三四两,怎奈今日寥寥数杯后,非但脑子,连身子也开始发热。眼前的景致都像隔了层雾,我正预备着睁眼将路辨清楚,摸到府门去,却不知怎的,一件不起眼的往事便浮出水面,直直砸在我天灵盖正中央。

且说一年前,莫子谦闲着无聊,与我论及情爱一事。他说人若发了情动了心,那滋味就好比醉酒,脑子发热,思绪沉杳,飘飘欲仙。

彼时莫子谦还是个未曾动过心的人。我虽大动干戈地爱过一次,但后来不慎落水便将动心的感觉给忘了个干净。是以,我们两个门外汉言及情爱,便很不能参悟其中奥妙。

恰逢将军府外野猫甚多,到了春天,那些猫们便扯着嗓子嚎,嚎得莫子谦夜夜不能安睡。

他常常撑着额头,痛苦地来找我倾诉,并且谴责他家附近的猫们倾巢而出,集体宿醉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我虽同情他,但也忍不住为那些猫辩解两句。诚然猫儿们发情□有伤风化,但莫子谦给猫们安上“宿醉”的罪名,便很是冤枉了。须知人若醉了,决计不可能嚎一晚上,他还得睡。

莫子谦听了我的话,也深以为然。但他也以为,发情动心的滋味等同于醉酒,这一理还论是成立的。他日也烦忧,夜也烦忧,时常拉着我,问我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造成了这两者间,嚎与不嚎的差别。

我被他烦得忍无可忍后,只好对他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你这样光思想着是没用的,你得付诸于行动。”

莫子谦皱着一张脸,苦楚地望着我:“你也晓得,醉酒容易发情难。我自是可以去喝个酩酊大醉,但我大醉后,一向连人也不认了,到时我若抱着你发情,你可受得住?”

我心里十分委屈,眼泪汪汪地瞧着他:“你在威胁我?”

莫子谦欣欣然道:“那你给我出个主意,为我解个惑。”

我虽不知贞操这玩意儿,自己到底还有没有。但我已活成这副熊样了,势必不可再熊下去,因此我以为,比起那些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我更应当从精神上,捍卫自己的贞洁。

莫子谦这么将我一威胁,我也只好卖力地为他出主意,帮他探求发情与醉酒的区别。

两日后,我与莫子谦拎着十壶竹叶青,上将军府逮猫去了。

我二人以为,与其拿人试,不如逮猫来试。我跟莫子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逮了百八十只猫后,挨个灌了二两竹叶青,等着它们嚎。

起先,那些个猫们确也未让我们失望,嚎得甚为销魂。不料后来,猫儿们忒不胜酒力,区区二两竹叶青,便喝得一只接着一只晕过去了。

我与莫子谦将那些猫们鄙视一番后,预备着翌日少备些酒,再来试它们一试。怎奈翌日一来,那些猫们早已集体迁徙,搬离了将军府这块风水宝地。

此后将军府方圆三里,再也无猫出没。莫子谦惆怅之余,因没了猫发情叫*春,他也能睡得好觉,是以对于那些猫们的行踪,他便不在意了。

遂,动心发情与醉酒的区别,终成了一个不解之谜。

一年后的今日夜,我脑子发热身子发热地站在太傅府里,再次回想起这桩往事,终于明白了发情动心与醉酒到底有何不同。

其实莫子谦所言不虚,这二者之间极其相似,根本的区别在于那壶酒到底有没有放春*药,放了多少春*药。

譬如我今夜喝的数杯酒里,定有几盏被下了春*药,是以我这会儿非但浑身发热,飘飘欲仙,且如同所有发情期的猫一般,我还很有嚎两嗓子的冲动。

不期然的际遇,往往能令我们发现真理。我不甚唏嘘地抚上额头,十分想依照心底的意愿,将这条真理付诸行动,折回去冲着袁安咆哮个一夜,诅咒他和他全家,他的子子孙孙千秋万代,全是他娘的鸡毛乌龟蛋。

然而,我也未在这嚎与不嚎间踯躅太久,因为心底仅于的一丝清明,让我晓得寻常人若误食了春*药,大可寻个人寻个地儿解决解决,可我若误食了这倒霉玩意儿,一旦控制不住,那便不是如发情期的猫吊吊嗓子打个野战那么简单,而是很可能被人发现自己实为女子的身份。

除非我不想要命了,否则我杀回去诅咒袁安也好,寻把刀劈了他也好,到最后恐怕只能落得个秋后问斩,甚至满门抄斩的下场。

流行市井的春*药有几种,其中数逍遥散无色无味,药力持久。但若能忍过药力那一阵,第二日气力虚弱些,倒也对身子无害。

想到此,我不由庆幸今日幸而有朝臣满堂,各家小厮往来于太傅府中,我这会儿正大光明的出府,倒也无人拦着我。

我一边在心底咒骂袁安,一边一步步往府门前挪去。不料那逍遥散药力甚强,体内接连不断翻涌的热浪,非但将人的身体焚烧,连意识也近乎要被吞没了。

周围的景致如隔了水雾。我努力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

天不遂人愿,我刚挪到府门,旁边便忽然伸出一双手来将我扶了扶。

来人很陌生,但长得甚好,五官清秀俊朗。他望着我宛然笑道:“侍郎身体似有不适,此刻出府怕是不妥,不由让在下扶侍郎去厢房中歇息?”

我心中一沉,料定此人定是袁安派来试探我的。

警觉朝后退了两步,我哑着嗓子问:“是你何人?”

“在下柳满。”他自夜色中再是一笑。

我被这笑容晃了神,原地蹒跚几步,还未站稳,便又被他扶住。清新的气息激起体内热浪腾腾,我沉然开口,说出的话已经绵软无力:“柳满,风吹柳花满店香,好名字。”

柳满闻言先是愣怔,不觉间笑意更深了些。他将我扶在怀里,凑到我耳边:“侍郎这几年过得甚辛苦,今日乏了,不若让在下为你纾解纾解?”

热气轻咬在耳畔,昏昏然之际,那一句“这几年”忽地唤回了我的心神。夜风甚大,我好似又听得穆临简问我,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

我猛地一把将柳满推开,卯足力气呼了一声:“你让开!”连往后退了两步,再次扶住府门。

柳满神色一诧,片刻又笑着要迎上来。

我惊得连连后退,不料退到阶前脚下一空,眼见就要后仰跌倒在地,身后忽地有人疾走两步将我揽入怀中。

温厚的胸膛,清淡的月桂香,不知觉间,我的心神平复了些许,却又似更加沉沦。

柳满朝我身后之人望去,先是诧然,片刻浅笑着施以一礼:“国师大人。”

我听得穆临简淡淡道:“你回去吧,侍郎由我照顾。”

月色已经很朦胧了,长街杳杳无人,分外寂静。

穆临简拉着我疾走了几步后,忽地琐牢我的手腕,将我往墙上一推,俯身便吻了上来。

我脑中砰然炸响,在湿软温润的唇贴上来的一瞬,狠狠咬了上去。穆临简吃疼,我趁得他手上松力,猛地挣脱开他的束缚,撒丫子便要逃走。

然纵使我这一逃,是憋足了劲儿,穆临简三步并着两步又轻易将我拽住,拦在我面前似笑非笑地问:“不是让你当心些?”

我此刻气虚体弱,无甚精神与他辩解,只得狠狠将他瞪着,以示不满。

他见我这副样子,须臾却是伸手来为我揉了揉鬓角,好笑道:“风吹柳花满店香。你调戏起别人来,功夫倒不弱。”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我脑子发昏,身子滚烫,也顽强开口辩解道:“乘人之危不是君子的作为,便是你瞧上了我,也不能趁我误食逍遥散,与我行那苟且之事。我会瞧不起你的。”

穆临简愣了愣,浅笑如清风明月,调侃道:“你也晓得自己误食了春*药,你预备怎么办?”

我抽口气道:“回家,逍遥散的药力,忍忍也就过去了。”

夜风忽然来袭,吹散了月色。穆临简眯了眯眼又走近一步,轻声道:“不是逍遥散。”顿了一下,他又添了句,“袁安做事滴水不漏。你误食的是春患粉。”

最后三字直直砸在我天灵盖上,便是我此刻周身再热,心里也冰凉一片了。

春患粉是逍遥粉之最,珍贵至极。寻常逍遥散的药力,熬过去便可。但人若服了春患粉,必须行房事才可,否则经脉逆行,痛不欲生。

我呆然望着穆临简,片刻又扶着墙挪了几步,咬牙切齿道:“那我去一醉红尘,寻个女子纾解便可。”

说是去一醉红尘,但我心里晓得,在这国师归朝,浊流势起的关头,我不能让任何人晓得我的身份。一旦身份暴露,袁安一派定会拿此大做文章,届时非但是我和我的家人,恐怕连史丞相,莫子谦也会受牵连。因此,我这会儿若摆脱穆临简,定是寻匹马,能逃多远逃多远,生死由天了。

不料我方走了一段,穆临简忽地又快步追上从身后将我揽入怀里,低声道:“一醉红尘是青楼,里面尽是烟花流莺。你一个女子去那里,要怎么纾解?”

第22章

长巷中,一声更鼓惊起满树老鸦。

我抬头得见它们扑棱着羽翅,散入黑夜之中。然而,纵使老鸦的羽色与夜色一般无二,在振翅的那一刹,依旧有几根尾羽飘然落地,留下踪迹。

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

我悲催地扶了扶额头,心底一派惨淡淡,问:“你是怎么瞧出我是女子的?”

话音脱口又濡又软,还带了几分气若游丝,连我自己都不由哆嗦。

穆临简听了,浑身亦是一僵。片刻,他将我搂紧了些,答非所问道:“跟我回国师府。”

他说话的时候俯下身来,脸颊温凉的肌肤恰好触到我滚烫的脖颈。

“砰”的一下,脑子里紧绷的弦像是断了。

有一把火,勃然燃在心尖,疾速朝五脏六腑蔓延开来。

我回转过身,迷迷蒙蒙打量了他两眼,信口胡说道:“嘿嘿,回国师府这主意好,方便你亲自帮我纾解。这春患粉烧得人难受。”

夜深沉,我依稀辨得重重光影在穆临简眸深处映出风暴。他默然不语了良久后,只伸手将我再纳入怀中。

我半倚着他,就他扶着走了几步,脑子里已浑浑噩噩一片,身子深处似有白蚁撕咬,又似有烈火燎原。须臾,我听得穆临简跟丞相府前的小厮招呼了声,讨了一匹马回府。

夜风渐大,一丝云漫过弦月。恍惚间传来马蹄的咯噔声。我勉力睁眼,只见天地一个起伏,穆临简揽了我的腰,轻松将我带了上了马背。

长鞭一挥,静夜一声马晓。

疾行的风飞速掠过耳畔,穆临简身上的月桂香飘飘渺渺。

我的神识在颠簸地马背上几起几伏。茫然中忆起古来话本中的好姑娘,都有誓死捍护贞操一说。两厢对比,我此刻匍匐于马背上,与一男子奔赴床榻的猴急样儿,着实令古今撰书者为我羞愤致死。

我以为,纵使这些年我身为一个姑娘家,十分不成体统。但古今撰书人的颜面,我也万不可全然拨了,是以待会儿到了国师府,我还得再拼死捍卫一把我的贞操。

至于到底怎么捍卫,春患粉药力过猛,且先容我晕上一晕。

不多时,便到了国师府。穆临简触了触我的额头,登时大惊,踩马而下直接将我横抱入府。

常言道物极必反,大抵因我已被里里外外烫了个糊涂,此刻人虽恍惚,神识倒能潜伏在这熊熊心火下,细致冷静地琢磨我现下的处境。

隐约见得树影花影从跟前掠过,我料到穆临简这会儿抱我回房,是真打算牺牲自己,来救我于水火了。

诚然我与穆临简有些交情,但在朝堂上,他跟袁安是浊流的两大首脑。我今日被下药,明显就是袁安做的。穆临简既然跟他一伙,此刻救我,很可能是为了验明我的女子之身,改日陈奏皇上,也好将我们尚书府一群米虫灭个干净。

然而,蹊跷的是穆临简现下既已晓得我是女子,委实不用再花功夫将自己给搭进来。我虽与他有交情,但这交情跟朝廷立场相比,由于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十分不顶用。

思及此,我不禁以为穆临简倒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奸臣。他这厢为了救我,不惜被我玷污,我觉得很对不住他,我下定决心,今后一辈子也要记着他,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他。

厢房中烛火明灭不定,穆临简先灌我喝了醒酒汤,为我去了酒力,又拿了盏茶让我饮下。

我倚着床榻,脑子又沉又涨。饮茶后好容易回过神来,却被屋内光景骇了一跳。

我一身紫色长衫外带着我扮男装用的束胸衣全然没了,通体只余一件浅粉肚兜和亵裤。

穆临简靠得极尽,外衣也已去了。他望着我,眼中一团灼人的烈火。

我吞了口唾沫,忙撑着榻往后缩了缩,警备地瞧着他,问:“你是不是想乘人之危?”

穆临简一愣,忽地揽过我的腰身将我平稳置于床榻之上,俯身上来勾唇一笑:“是,我要乘人之危。你怕不怕?”

他的发丝垂下,滑软地拂过我的脸,微微痒。我虽身子骨燃得快化了,却依旧被他这理直气壮的答案震慑住,呆然瞧着他,道:“我怕。”

穆临简拂开我的额发,落下一吻,忽而又笑了笑:“便是你再怕,我此刻若不乘人之危,凭你一己之力,能扛过春患粉的药力?”

我抽了口气,老实道:“我听闻,要扛过春患粉的药力,意志力稍稍薄弱,就容易落个半身不遂,我意志力尚可,但若不小心废了一双腿,我也是不愿的。”

穆临简闻言,又笑了一声,伸手探到我的脖颈后,要扯我的肚兜带子。

我连忙闪避,怎奈他无师自通,我那个举世无双九曲十八弯的肚兜结,到了他手里竟迎刃而解,须臾便被扯开。

我忙中抽空地对他这厢手艺佩服了一把,又按住我胸前肚兜对他道:“我为鱼肉,你为刀俎。我现下就是案板上的活鱼,你宰我之前,可否听我一二言?”

穆临简皱着眉笑,眸中火光不退,沉默看了我须臾,道:“你也是个人才了。误食了春患粉,还能引经据典,愣是要说个由头。”

我望着他讪讪一笑,又将先前要捍卫贞操的思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斟酌良久一针见血地问:“有没有什么法子,你帮我纾解,但是又不要了我的身子?”

穆临简一怔,愣神地瞧着我。

我见他不解,又好心提点道:“就是别用你□,你明白我的意思不?”

穆临简喉结动了动,又愣一阵,问:“为何?”

我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瞅他:“纵使我女伴男装过了这么些年,日后怕也无甚翻身之日。但我现下,好歹也是个黄花闺女儿,正正当当嫁人前,万不可将贞操给了旁的人。”

穆临简面上表情甚是崩溃,提了好几口气,愣是一句话也未说上来。良久,我闻得他艰难地道了句:“…你…贞操?”

我点点头,正色道:“既然你晓得我的身份了,我也不瞒你,我三年前将将嫁了大皇子,便落水失忆了。既然失忆了,失忆时候如若不幸贞操没了,自然也作不得数。”顿了顿,我又觉自己此番言辞不足以说服穆临简,遂添了句:“你若不用你那个啥,怎么折腾我都随你。可你若非要用,你便是夺了我的贞操。与其让你夺了我的贞操,我不如今夜自个儿熬过去,落得个半身不遂也好过不贞不洁。”

我后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穆临简终于被我打动。他垂眸默了一会儿,复又抬起眼来看我,凉凉应了句:“好,我不用。”

我大喜,攀住他的手臂问:“你有法子不用那、那个啥?”

穆临简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多的是法子。”

我尚还在回味那句“多的是法子”隐含的深意,便闻穆临简叹了一声。

沉沉沙哑的嗓音令思绪再不复清明,体内的火苗霎时间窜得直高。温热的气息,在吐纳间被含入体内。他伸手拂过我胸前,覆在其上的一抹浅粉便被抛出帐外。未着衣衫的身躯紧贴,穆临简喘息如云雾缭绕。

似在一团烧得烈的火焰中沉沦。他的吻渐次从脖颈移至前胸,停歇片刻后,再逐渐往下。我能清楚地感到在这一刹那,身躯忽地变得滚烫,一如水沸腾时要奔涌而出。

可片刻之后,将才的火焰仿佛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汪静海。海水浩瀚,让人沉湎其中,无孔不入地包裹而来,令人忍不住战栗。

穆临简再探身上来时,目色已十分迷离,唯眸深处的火星子烧得极旺。而我只觉他湿润的唇角挂着的几道银丝触目惊心。

穆临简俯下身来帮我拂去鬓角的汗液。深深地再望了我须臾。紧贴的肌肤,肌理间掀起一股又一股的浪潮。他抽手探入我的身下,附耳轻笑:“那…开始了?”

我微微一颤,便觉身下有个事物长驱直入。

猛地喘了口气,却无意想中的疼痛。我呆然望着穆临简。他的眉眼在暗夜中格外好看。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又低声说:“你的状况,需得慢慢适应,不要操之过急。”

我不解道:“慢慢适应?”

穆临简笑而不答,手指轻轻动了动。他忽又浅笑言:“像这样。”

我呼吸猛地滞住,伸手要去推他,方挪了一挪,下身传来的感觉不觉间令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像是被悬在了一根丝线上,进退不得,仿佛再挪一下,就会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我怔怔然瞧着他,整个身子僵直难耐。

穆临简动了动唇角,像在笑,又像在叹:“放松。”他说。

我脑子混混沌沌塞满糨糊,早已转不动了。

穆临简伸出另一只手臂将我用紧,埋头在我耳边柔声道:“若不放松,等下便容易晕过去,这药力还怎么解?”

我被他一吓,只顾攀上他的肩问:“怎样…放松?”

蓦地,穆临简低低笑了一声,俯脸便在我的唇上轻柔吻起来。

吻如淅淅沥沥的春雨,落在唇角,脸颊,与眼睑。润物无声,情难自禁。

身躯逐渐纾缓,先前因春患粉引起的药力慢慢褪去,片刻竟有激越难当之感,一阵又一阵地传来。

第23章

昏昏沉沉回过神来,见得穆临简侧躺在我的身旁,正拉了被衾为我盖着。

我茫然瞧着他。屋里朦胧的烛火,映得他脸上直至脖颈都是一派云蒸霞蔚。嗯,想他铁血方刚一男子,丧妻多年,必定也是久旷之躯。此场云雨下来,我虽是纾解了,但他应是堵上了。

见我看他,穆临简低低应道:“药力虽去了,但春患粉对身子伤害极大,你这几日都需好生将养,睡吧。”

我讪讪笑了一笑,忽又忆起明日合该上早朝了,便叹了声:“只消昭和帝莫在折腾我,我定然恢复得快。”默了一默,我将袁安用春患粉试我身份的阴谋在心里过了一遭,终是问道,“你现下既已晓得我的身份了,赶巧我明日需得去早朝,你不会明日就要奏明皇上,让他治我的罪吧?”

穆临简先是一愣,后又笑了笑,他今夜说话声音一直压得很低,像暗处流淌的清泉水:“嗯,明日直接将你捆了去见皇上。”

我心中紧了紧,倒也没怪责他。

小时常听我哥哥沈可讲史,说神州古今多以成败论英雄,成者王,败者寇。因而在朝堂之上,有谋反之心的,不一定就是坏人。若他们谋反成功,成为一代帝王,照样能受万世景仰,载入史册。因此,朝堂政见不同,虽能分个清流浊流,但只要不殃及百姓,这清浊流间,并没有绝对的孰是孰非。

穆临简与我立场不同,我欺君三年之久,此番落在他手上,也是造化弄人。何况他还将自己搭进来,帮我解了春患粉的药力。

这么想着,我心里倒也一派释然,独独有几件事万分挂心,我抬头与穆临简道:“你要将我捆了见皇上,这倒也无妨,只是你可否缓个几天,再应我一件事?”

穆临简挑起眉梢。

我继而又道:“你需得放我回去,再跟我家人朋友聚个几日。我得再带杜修在永京城逛逛。嗯,还有莫子谦,他现如今不去青楼了,我这个做他兄弟的,得在走前,为他在史丞相面前美言几句,若他能娶了史云鹜,我也十分放心。另外,我得陪着我爹娘,早年我哥哥沈可去世,他们虽不说,但我晓得他们心底里很难过…”

穆临简沉默地看了我一阵,问:“就这些?”

兴许是知晓要跟爹娘还有旧识们分离,我心里也有些惨淡。

裹裹被衾,我朝穆临简身旁挪了一挪,又叹道:“臣子在朝都身不由己,我跟我爹虽选中立,但真若遇了事,哪能中立得起来。我们是一心跟着史丞相,要帮昭和帝保住江山的。想必你跟袁安,是知道了这一点,才要来对付我们。我倒也罢了,只是我爹令我十分担心。届时你能否帮帮我,在昭和帝面前说些好话,罢了他的官就好,也别流放了他。年纪大的人,行不得远路。对了,还有莫子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