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属办公事,要深谋远虑,这件事如绅士们有意办,我家不必去拦阻,我家出面倡议, 万万不可以。况且官位的补缺都有固定的办法,哪种官位缺空轮到哪个班次的人去补,即使是抚台也不能稍作变动。澄弟在外多年,怎能如此不知这事?朱公如轮不到班,那么虽然帮垫亏损,全县挽留他留任,而拘于成例,也能补缺。现已轮到班次,则虽然不垫付亏损,也不可不补这个官缺。其中也有可变通的,一定由总督巡抚专门写奏折奏请,但也不敢太违背成例。季弟来信,如果说朱公的实授县令与否,全看他亏损能否垫补,恐怕也不全这样。
曾仪斋若是被革职,就不再能穿补服了;若是在外官考核时退休的,那还可以穿。
季弟有志于立德、修身养性的学问,我看过信,十分高兴,是人没有不可以成为圣人贤的,断不在于读书的多少,我弟果然有志于此,需要熟读《小学》和《五种遗规》两书。此外其他书能读当然好,不读也没有任何损害。可以做天地间的完人,可以做父母的孝子,不必因为读书而增加一点点。不但四六文与古诗可以不看,即是古文这种我弟所愿学的,不看也不要紧。只要谨守《小学》、《遗规》两书,做一句算一句,做十句算十句,比那记诵词句文章的学问强上万万倍。
季弟又说愿意尽孝道,唯亲命是听,这尤其可以弥补我的缺憾。我在京城十多年,侍奉堂上大人有缺憾,久不在父母身边逗笑取悦双亲,内心十分惭愧,没有一天可以放下这桩心病,如弟弟们在家,能够委婉愉悦孝顺堂上大人,无形无迹,默默实行,那么,我能尽忠,弟弟能尽孝,那难道不是我家的祥瑞之气象吗?希望弟弟们能坚守这个志向,天天不忘,那么为兄我的内疚就可以稍稍减轻。幸甚幸甚。
信不能述十分之一,余下的待以后再续。
兄国藩手书
县里公事,我家不出头,也不躲避
澄弟左右:
来信言余于沅弟,既爱其才,宜略其小节,甚是甚是。沅弟之才,不特吾族所少,即当世亦实不多见。然为兄者,总宜奖其所长,而兼规其短,若明知其错而一概不说,则非特沅一人之错,而一家之错也。
吾家于本县父母官,不必力赞其贤,不可力诋其非。与之相处,宜在若远若近、不亲不疏之间。渠有庆吊,吾家必到;渠有公事,须绅士助力者,吾家不出头,亦不躲避,渠于前后任之交代,上司衙门之请托,则吾家丝毫不可与闻。弟既如此,并告子侄辈常常如此。子侄若与官相见,总以谦谨二字为主。
(同治元年九月初四日 公元1862年10月26日)
【译文】
澄弟左右:
来信中说到,我既然欣赏沅弟的才干,就应该忽略他的小节,说得很对。沅弟的才干,不光是我们这一家族的人中少有,即便现在天下之大也实在不多见。但作为兄长,总应该在称道他的长处时,能同时规劝他注意自己的不足,如果明知有了错误,却一概不说,那就不是沅弟一人的过错了,而是一家的过错。
我们家对于本县的地方官,没有必要特别地称赞他们怎样好,也没有必要特别地说他们不好,和他们相处,应在若远若近、不亲不疏之间。遇到他们有该庆贺或该吊唁的事情,我们家一定要去;他们有公事,需要地方绅士帮助的时候,我们家既不主动出面张罗,也不躲避。他们前后任的交割,上司衙门的请托,那么我家丝毫不可以参与其间。弟要这样做,并教育子侄辈常常这样做。子侄们如果与官员相见,总要以“谦谨”二字为主。

 

第18章 做人篇(4)


八、用绅士不比用官,千万不要揭露绅士的短处
【题解】
本篇收录了曾国藩的三封家书,前两封是写给九弟的,后一封是写给儿子纪泽的。
如果说在《与官相处,不亲不疏之间》中,说的是望族与官府相处要讲究距离,在本篇中则主要是说用士绅不比用官,要讲究浑含。至于第二封信则是讲身在官场,第三封信是讲对待一位学坏的亲戚,虽对象不同,道理一致,即都需要浑含而不发露。其间具体对象具体剖析,处处透出哲人一般的智慧。
揭绅士之短,大失用绅士之道
沅甫九弟左右:
廿四日专人至,接来件,知接战获胜,水师虽未甚如意,然已夺船数号,亦尚可用。水师自近日以来,法制大备,然其要全在得人;若不得好哨好勇,往往以利器资寇。弟处以全副精神注陆路,以后不必兼筹水师可也。
绅士不比用官,彼本无任事之责,又有避嫌之念,谁肯挺身出力以急公者?贵在奖之以好言,优之以廪给,见一善者则痛誉之,见一不善者则浑藏而不露一字,久久善者劝,而不善者亦潜移而默转矣。吾弟初出办事,而遂扬绅士之短,且以周梧冈之阅历精明为可佩,是大失用绅士之道也,戒之慎之。
余近发目疾,不能作字,率布数行,惟心照。
兄国藩手草
(咸丰七年正月廿六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7年2月20日)
【译文】
沅浦九弟左右:
二十四日你派的专人已到,接来件,知道你出战获胜,水师虽然不十分满意,可是已经缴获船只多艘,也还可用。水师自近日以来,法令制度齐备,然而要打仗全在得人心;如果得不到好哨兵好勇士,往往会把最好的武器送给敌寇。你应当把全部精力用在陆路,以后不必兼筹水师了。
用绅士不比用官,他们没有担当国事的责任,又有逃避嫌疑的念头,谁肯挺身出力来为国家着想?对这些绅士贵在用好言嘉奖他们,用粮饷供给优抚他们,见到善的则狠狠地赞誉他一番,见到一个不善的,千万要忍着不说一字,久而久之经过善的人劝说,不善的人也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而转变的。你初出办事就揭露绅士的短处,并且认为周梧冈的阅历精明是值得佩服的,这远离了起用绅士的方法,要戒之慎之。
我近日突发眼疾,不能多写字,草写几行,惟心照。
兄国藩手书
妙在全不识世态
沅甫九弟左右:
左季高待弟极关切,弟即宜以真心相向,不可常怀智术以相迎距。凡人以伪来,我以诚往,久之,则伪者亦共趋于诚矣。
李迪庵新放浙中方伯,此亦军兴以来一仅见之事。渠用兵得一暇字诀,不特其平日从容整理,即其临阵,亦回翔审慎,定静安虑。弟理繁之才胜于迪庵,惟临敌恐不能如其镇静。至于与官场交接,吾兄弟患在略识世态,而又怀一肚皮不合时宜,既不能硬,又不能软,所以到处寡合。迪庵妙在全不识世态,其腹中虽也怀些不合时宜,却一味浑含,永不发露。我兄弟则时时发露,终非载福之道。雪琴与我兄弟最相似,亦所如寡合也。弟当以我为戒,一味浑含,绝不发露,将来养得纯熟,身体也健旺,子孙也受用,无惯习机械变诈,恐愈久而愈薄耳。
李云麟尚在吉安营否?其上我书,才识实超流辈,亦不免失之高亢,其弊与我略同。
长沙官场,弟亦通信否?此等酬应,自不可少,当力矫我之失,而另立途辙。余生平制行,有似萧望之,盖宽饶一流人,常恐终蹈祸机,故教弟辈制行,早蹈中和一路,勿效我之褊激也。
(咸丰七年十二月初六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1月20日)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左季高对你极为关切,弟也应用真心相对,不可以经常用心机,耍心眼。凡他人用虚伪来对待我,我用真诚去对待他,时间久了虚伪的人也和我一道趋向于真诚了。
李迪庵新近改任浙江省方伯之职,这也是兴军以来绝无仅有的事。他用兵获得一个“暇”字的诀窍。不但在平日里从容处理军务,就是亲临战场,也反复谨慎地观察,十分沉静。弟处理繁忙事务的才能超过迪庵,只有亲临敌阵怕不能像他那样镇静。至于在官场中往来,我们兄弟的毛病在于既稍稍了解世态,而又怀有一肚子的不合时宜,既不能硬,又不能软,所以无论到哪里都落落寡合。迪庵妙就妙在完全不识世态,他肚子里虽也怀着不合时宜,但却一味浑然不觉地含容一切,永远不表露出来。我们兄弟则时时显露,总不是带来福气的办法。雪琴同我兄弟最相似,也是同人落落寡合。弟应当以我为戒,一味地浑含不露,将来修养得纯熟,身体也健康旺盛,子孙也受用无穷,不要习惯于官场机变巧诈,恐怕越久德行就越薄。
李云麟还在吉安营中吗?他上次寄给我的书信,才能见识,实在超越一般人.但也不免有失于高亢。他的毛病正和我差不多。
长沙的官场,弟也和他们通信吗?这种应酬的事情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应当下力气改正我的弊病而另开门路。我生平品节行为好似萧望之、盖宽饶那样的人物。时常害怕最终撞上祸机,所以教训弟弟们的节行要及早走中允平和的道路,不要效仿我的偏激。
亲戚已经学坏,也要照顾他的体面
字渝纪泽:
尔信极以袁婿为虑,余亦不料其遽尔学坏至此,余即日当作信教之。尔等在家却不宜过露痕迹,人所以稍顾体面者,冀人之敬重也。若人之傲惰鄙弃业已露出,则索性荡然无耻,拚弃不顾,甘与正人为仇,而以后不可救药矣。我家内外大小于袁婿处礼貌均不可疏忽,若久不悛改,将来或接至皖营,延师教之亦可。大约世家子弟,钱不可多,衣不可多,事虽至小,所关颇大。
(同治元年五月廿四日与纪泽书 公元1862年6月19日)
【译文】
字谕纪泽:
你在来信中很为袁婿担心,我也未料到他很快就学坏到了这种地步,我今天就写信教训他。你们在家却不宜过分暴露不满的情绪,人之所以要稍稍顾些体面,是希望人们敬重自己。如果一个人的骄傲、懒惰、恶劣的言行已经暴露出来,就会索性一点儿不知道羞耻,不顾一切脸面,甘心与正直的人为仇,而以后就不可救药了。我家内外大小都应该对袁婿处处礼貌,如果他长期不悔改,将来可以把他接到安徽的兵营中来,请老师教他也可以。大世家的子弟,钱不可以多,衣服不可以多,事情虽小,关系很大。
九、愿子孙为耕读孝友之家,不愿其为仕宦之家
【题解】
本篇所选涉及曾国藩分别写给四位弟弟和单独写给四弟以及儿子纪鸿的三封家信。
前信讲不愿让子孙为仕宦之家而愿为耕读孝友之家,中信讲不愿后人为官,后信讲三女儿出嫁,想选俭朴耕读之家,而不愿其嫁入富室名门。至于其道理则都在第一封信中讲明白了,一是他是在比较了官宦人家、商贾人家、耕读人家、孝友之家四类家庭之后得出前两类短暂后两类长久的结论的;二是考虑自己靠着祖宗所积之德,年龄不大却仕途通达,生怕福分只供自己一生就享用完了。可见曾国藩的忧患意识由来既久,且历久弥深。
官宦之家,大多一代享用便尽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足下:
祖父大人之病,日见日甚如此,为子孙者远隔数千里外,此心何能稍置?温弟去年若未归,此时在京,亦刻不能安矣。诸弟仰观父叔纯孝之行,能人人竭力尽劳服事堂上,此我家第一吉祥事。我在京寓,食膏粱而衣锦绣,竟不能效半点孙子之职;妻子皆安坐享用,不能分母亲之劳。每一念及,不觉汗下。
吾细思凡天下官宦之家,多只一代享用便尽,其子孙始而骄佚,继而流荡,终而沟壑,能庆延一二代者鲜矣。商贾之家,勤俭者能延三四代;耕读之家,勤朴者能延五六代;孝友之家,则可以绵延十代八代。我今赖祖宗之积累,少年早达,深恐其以一身享用殆尽,故教诸弟及儿辈,但愿其为耕读孝友之家,不愿其为仕宦之家。诸弟读书不可不多,用功不可不勤,切不可时时为科第仕宦起见。若不能看透此层道理,则虽巍科显宦,终算不得祖父之贤肖,我家之功臣;若能看透此道理,则我钦佩之至。
澄弟每以我升官得差,便谓我是肖子贤孙,殊不知此非贤肖也。如以此为贤肖,则李林甫、卢怀慎辈,何尝不位极人臣,舄弈一时,讵得谓之贤肖哉?予自问学浅识薄,谬膺高位,然所刻刻留心者,此时虽在宦海之中,却时作上岸之计。要令罢官家居之日,己身可以淡泊,妻子可以服劳,可以对祖父兄弟,可以对宗族乡党,如是而已。诸弟见我之立心制行与我所言有不符处,望时时切实箴规,至要至要。
(道光二十九年四月十六日,公元1849年5月8日)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足下:
祖父大人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作为子孙而远离几千里之外,这心怎么能稍稍放得下!温弟去年如果不回去,这时还留在京城,也是一刻都不能安宁。弟弟们看到父亲和叔父诚厚孝敬的品行,能够人人竭尽全力,侍候老人,这是我家最吉祥的表现。我在京城的家里,吃着精美的食品,穿着丝绣衣服,竟不能尽半点做孙子的责任;妻子儿女都安稳地坐在家中享受,不能分担母亲的劳苦。每一次想到这里,我不觉惭愧得冒汗。
我仔细思考,普天之下官宦人家,大多数都只有一代人就享用完了,他们的子孙开始骄奢淫逸,后来又放荡不羁,最后身填沟壑,能够延续一两代的人家实在太少见了;商贾人家,勤俭的能延续三四代;耕读人家,谨慎淳朴的能延续五六代;孝友之家,就可以绵延十代八代。我现在靠着祖宗积的德,年龄不大却仕途通达,生怕这种情况只供我一生就享用完了,所以教导各位兄弟和儿子们,但愿他们成为耕读孝友的人家,不想他们成为仕宦人家。各位兄弟读书不能不多,用功也不能不勤奋,千万不能时时刻刻只想着应试科举做官。如果不能够看透这一层道理,即使是在科举考试时高中了,仕宦显赫,最后也不能算是祖父的贤肖子孙,也不能算是我们家的有功之人;如果能看透这层道理,那我就对你们很钦佩。
澄弟往往因为我升官得差,就认为我是孝子贤孙,岂不知道这并不是贤孙孝子。如果把这个当做贤肖,那么李林甫、卢怀慎之类,何尝不是地位在人臣中最高,显赫于一时,难道能说是贤肖吗?我扪心自问知道自己学识浅薄,谬居高位,然而念念不忘的是:现在虽身处宦海之中,但时时要作上岸的打算。要让离职后回家居住的日子里,自身可以恬淡寡欲,妻子儿女可以从事劳动,可以对得起祖父、父亲和兄弟,可以对得起本族亲戚和乡邻,如此而已。弟弟们发现我树立心志制约行动和我所说的有不相符的地方,希望随时向我切实规劝,这是极其重要的。
不愿子孙为官
字谕纪鸿儿:
家中人来营者,多称尔举止大方,余为少慰。凡人人多望子孙为大官,余不愿为大官,但愿为读书明理之君子。勤俭自持,习劳习苦,可以处乐,可以处约,此君子也。
余服馆二十年,不敢稍染官宦气习,饮食起居,尚守寒素家风,极俭也可,略丰也可,太丰则吾不敢也。凡仕宦之家,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尔年尚幼,切不可贪爱奢华,不可惯习懒惰。无论大家小家、士农工商,勤苦俭约,未有不兴,骄奢倦怠,未有不败。尔读书写字,不可间断,早晨要早起,莫坠高曾祖考以来相传之家风。吾父吾叔,皆黎明即起,尔之所知也。
凡富贵功名,皆有命定,半由人力,半由天事。惟学作圣贤,全由自己作主,不与天命相干涉。吾有志学为圣贤,少时欠居敬工夫,至今犹不免偶有戏言戏动。宜举止端庄,言不妄发,则入德之基也。
九月廿九夜手谕,时在江西抚州门外
(咸丰六年九月廿九日与纪鸿书 公元1856年10月25日)
【译文】
字谕纪鸿儿:
从家里到营中来的人,大多都称赞你举止大方,我对此稍感欣慰。世人多希自己的子孙能做大官,我不希望后人做大官,只希望做个知书明理的君子。勤俭自立持家,习劳习苦,可处于安乐中,可处于节约中,这就是君子。
我做官已有二十年了,不敢沾染一点儿官场习气,饮食起居,仍然遵守寒素家风,极其俭朴也可以,稍微丰盛点儿也可以,太丰厚那我就不敢了。凡做官的人家,从俭朴到奢侈容易,从奢侈回到俭朴就困难了。你现在年纪还小,千万不要贪图奢华,不能养成懒惰的习惯。 无论是大户人家和小户人家,士农工商各种人,只要勤俭节约,没有家业不兴旺的;骄奢怠倦,没有家业不衰败的。你读书写字不要间断;早晨要早起,不要丢掉高曾祖父相传下来的家风。我的父亲和叔父,都是黎明就起床,这是你所知道的。
凡是富贵功名,都是命里注定,一半在于人力,一半在于天命。只有学做圣贤,全靠自己作主,与天命不相关涉。我有志学做圣贤,可小时候少了居家恭谨的功夫,所以到如今还免不了时有戏言和戏谑的行为。你应该举止端庄,不妄说话,才是修养道德的基础。
九月二十九日夜手谕,时在江西抚州门外
女儿出嫁,不必定是豪门
澄侯四弟左右.
近世人家,一入宦途,即习于骄奢,吾深以为戒。三女许字,意欲择一俭朴耕读之家,不必定富室名门也。
(咸丰六年十一月初七日与四弟国潢书 公元1856年12月4日)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近世人家一当了官,便滋长骄奢的习气,我常常以此为戒。三女儿出嫁,想选一俭朴耕读的人家,不一定是富家豪门。

 


第19章 做人篇(7)


十、决不肯积留银钱给后人
【题解】
本篇收录了曾国藩的四封家书,时间跨越了从道光二十九年至咸丰十年的十二年时间。
在这四封信中,我们见识了曾国藩的清廉一面,这清廉表现在军营与家庭两个方面。前者,他谈到:凡是带领军队的人,都免不了稍稍填肥私囊。我无法禁止别人不白拿,只求我自己不白拿。我用这种作法示范于僚属,也用这种作法报答圣主。今年江西艰难困苦非比寻常,省里官员有贫穷困顿到不能自存的,即使是抚藩各衙门也无法寄银两赡养家眷,我怎么敢乱取一丝一毫?
说到清廉为官,尽管真正做到相当不易,但毕竟从古至今大有人在。而对家庭要求也如此严格的则是比较罕见。曾国藩对面家族和家庭,一样公私分明、严格操守。在第二封信中,面对四弟在家擅自为他置了私产这一既成事实,他居然是那等决绝,令人钦佩。在最后一封信中,他则告诉自己的儿子说:有了银钱、田产容易滋长骄气惰性,我们家里千万不能积存银钱,不要买田产,你们兄弟只要努力读书,决不怕没有饭吃。
我夫妇所有之衣服,则与五兄弟拈阄均分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足下:
温弟在省所发书,因闻澄弟之计,而我不为揭破,一时气愤,故语多激切不平之词。予正月复温弟一书,将前后所闻温弟之行,不得已禀告堂上,及澄弟植弟不敢禀告而误用诡计之故,一概揭破。溫弟骤看此书,未免恨我。然兄弟之间,一言欺诈,终不可久;尽行揭破,虽目前嫌其太直,而日久终能相谅。
现在澄弟来书,言温弟鼎力办事,甚至一夜不寐,又不辞劳,又耐得烦云云。我闻之欢喜之至,感激之至。温弟天分本高,若能改去荡佚一路,归入勤俭一边,则兄弟之幸也,合家之福也。我待温弟,似乎近于严刻,然我自问此心,尚觉于兄弟者,盖有说焉:
大凡做官的人,往往厚于妻子而薄于兄弟,私肥于一家而刻薄于亲戚族党。予自三十岁以来,即以做官发财为可耻,以宦囊积金遗子孙为可羞可恨,故私心立誓,总不靠做官发财以遗后人,神明鉴临,予不食言。此时事奉高堂,每年仅寄些须以为甘旨之佐;族戚中之穷者,亦即每年各分少许,以尽吾区区之意。盖即多寄家中,堂上所食所衣,亦不能因而加丰;与其独肥一家,使戚族因怨我而并恨堂上,何如分润戚族,使戚族戴我堂上之德而更加一番钦敬乎?
将来若作外官,禄入较丰,自誓除廉俸之外不取一钱。廉俸若日多,则周济亲族党者日广,断不畜除廉俸之外之一钱,不积银钱为儿子衣食之需。盖儿子若贤,则不靠宦囊亦能自觅衣食;儿子若不肖,则多积一钱,渠将多造一孽,后来淫佚作恶,必且大玷家声。故立定此志,决不肯以做官发财,决不肯留银钱与后人;若禄入较丰,除堂上甘旨之外,尽以周济亲戚族党之穷者,此我之素志也。
至于兄弟吾亦惟爱之以德,不欲爱之以姑息。教之以勤俭,劝之以习劳守补,爱兄弟以德也;丰衣美食,俯仰如意,爱兄弟以姑息也。姑息之爱,使兄弟惰肢体,长骄气,将来丧德亏行,是即我率兄弟以不孝也,吾不敢也。我仕宦十余年,现在京寓所有惟书籍、衣服二者。衣服则当差者必不可少,书籍则我生平嗜好在此,是以二物略多。将来我罢官归家,我夫妇所有之衣服,则与五兄弟拈阄均分。所办之书籍,则存贮利见斋中,兄弟及后辈皆不得私取一本。除此二者,予断不别存一物以为宦囊。一丝一粟不以自私,此又我待兄弟之素志也。恐温弟不能深谅我之心,故将我终身大规模告与诸弟,惟诸弟体察而深思焉。
去年所寄亲戚各项,不知果照单分送否?杜兰溪为我买《皇清经解》,不知植弟已由省城搬至家中否?
(道光二十九年三月廿一日与诸弟书,公元1849年4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