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二年四月廿七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63年6月13日)
【译文】
沅弟左右;
二十七日收到二十一日来信,事情都知道了。
你辞去巡抚一职的心意如此坚决迫切,我二十二日代你写的奏折想来一定合你的心意。来信所说“乱世功名之际尤为难处”这十个字,说到我的心里去了。今有一封附折,请求将饮差和总督两个官衔分出一个,另选官员来担任。现把奏折抄于你看。你我二人要永远保持兢兢业业的精神,若将来有机会,则抽身引退,许能够善始善终,以免犯大的错误?至于成就大事,全靠“明强”两个字。《中庸》中学、问、思、辨、行五点,最主要的就是将不明白的搞明白,不坚强的变坚强。弟弟脾气很倔强,但不要因为当官了而改变。任何一件事情,没有志气也做不成,不坚定也做不成,即使是修身养性,也要明强二字为根本。
攻克巢县之后,和州、含山一定能够拿下。之后进攻二浦,希望你能指挥,写信告知鲍春霆、萧庆衍、彭杏南、刘南云四公。我离得太远,不能从远处作决定。顾问近好。
兄国藩手草
刚强必须从明白事理中表现出来
沅弟左右:
强字原是美德,余前寄信,亦谓明强二字断不可少。第强字须从明字做出,然后始终不可屈挠。若全不明白,一味横蛮,待他人折之以至理,证之以后效,又复俯首输服,则前强而后弱,京师所谓瞎闹者也。余亦并非不要强之人,特以耳目太短,见事不能明透,故不肯轻于一发耳。又吾辈方鼎盛之时,委员在外,气馅熏灼,言语放肆,往往令人难近。吾辈若专尚强劲,不少敛抑,则委员傔从等不闹大祸不止。
(同治二年七月十一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63年8月24日)
【译文】
沅弟左右:
刚强原本就是一种美德,我以前寄去的信,也说到明白事理和刚强是万万不可少的。但刚强必须从明白事理中表现出来,然后才能始终做到不屈不挠。倘若不明事理,一味专横,对其他人用大道理加以责备,到最后证明自己是错的,又不得不低头向人家道歉,此种做法是前强而后弱,与北京人所说的“瞎胡闹”一样。我也并非是不要强的人,主要是由于耳不聪目不明,看事不能看透彻,故不轻易发表意见。另外我们正值事业鼎盛时期,在朝为官, 气势逼人,语言放肆,往往让人难以忍受。假如我们只倚仗强权势力,而不稍微收敛,手下仆从等人迟早非闹出大祸不可。
要办大事,以识见为主
沅弟左右:
二十日接十六日信,廿一日接十一日交雷哨官信,具悉一切。
杏南未愈而萧、伍复病,至为系念。亲兵独到,而丁道以前二年在福建寄信来此,献蹦炮之技。去年十一月到皖,已试验两次,毫无足观。居此半年,苟有长技,余方求之不得,岂肯弃而不用?渠在此无以自长,愿至金陵一为效用,余勉许之,至欲在雨花台铸炮,则尽可不必。待渠匠头来此,如需用他物,或可发给,若需锅铁及铸炮等物,则不发也。
凡办大事,以识为主,以才为辅;凡成大事,人谋居半,天意居半。往年攻安庆时,余告弟不必代天作主张。墙壕之坚,军心之固,严断接济,痛剿援贼,此可以人谋主张者也;克城之迟速,杀贼之多寡,我军士卒之病否,良将之有无损折,或添他军来助围师,或减围师分援他处,或功隳于垂成,或无心而奏捷,此皆由天意主张者也。譬之场屋考试,文有理法才气,时不错平仄抬头,此人谋主张者也;主司之取舍,科名之迟早,此天意主张者也。若恐天意难凭,而广许神愿,行贿请枪;若恐人谋未臧,而多方设法,或作板绫衣以抄夹带,或蒸高丽参以磨墨合,是皆无识者之所为。
弟现急求克城,颇有代天主张之意,若令丁道在营铸炮,则尤近于无识矣。愿弟常存畏天之念,而慎静以缓图之则善耳。顺问近好。
弟于吾劝诫之信,每不肯虚心体验,动辄辩论,此最不可。吾辈居此高位,万目所瞻。凡督抚是己非人,自满自足者,千人一律。君子大过人处,只在虚心而已。不特吾之言当细心寻绎,凡外闻有逆耳之言,皆当平心考究一番。(逆耳之言,随时随事皆有,如说弟必克金陵便是顺耳,说金陵恐非沅甫所能克便是逆耳。)故古人以居上位而不骄为极难。兄又及。
(同治二年七月廿一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65年9月3日)
【译文】
沅弟左右:
二十日收到你于十六日来信,二十一日收到你于十一日让雷哨官捎来的信,相关情况都知道了。
杏南还没有痊愈而萧、伍二人又病了,我十分挂念。亲兵一人回来了,丁道前两年在福建曾经寄信到我这里,献上制作蹦炮的技术。去年十一月到了安徽,已经试验了两次,丝毫没有值得观看的东西。在这里居住半年,假若真的有擅长的技术,我正求之不得,怎么可能弃之不用呢?他在此地不想长期居住下去,一直想到南京发挥自己的才能,我鼓励他并同意他走。他打算在兩花台制造大炮,倒是没有必要。等工匠头领到了后,如果需要其他东西,或许可以发给他们,如果需要锅铁和铸造大炮的物品,则不要发给他们。
大凡要办大事,以识见为主,才能为辅;大凡要成大事,人谋占一半,天意占一半。往年攻打安庆时,我曾告诉你不必代天作主张。将城池修得再坚固些,把军心治理得坚定些,坚决切断贼军的供给路线,狠狠地打击增援的贼军,这些都是靠人的谋划主张可以做到的。至于攻克城池的快慢,歼敌多少,我军士兵会不会生病,将领有没有牺牲,是令其他军队来帮助我围困之师,还是减少围城的部队分兵增援其他地方,或者成功就在眼前却失败了,或者无意之中大获全胜,这些都是靠天意。例如进考场应试,文章写得有条理,有才气,诗词写作平仄格式都正确,这些是靠人的智慧。而主管考试的官员如何录取,功名的迟早,这些全都靠天意决定的。如果害怕上天靠不住,可以求神拜佛,行贿雇人代考;如果担心人的智慧不足,多方设法,或者做板绫衣来夹带,或者将高丽参蒸完后用来磨墨。这些都是没有头脑的人干的。
弟现在急于想攻克敌人城池,有点想代替上天做主的意思。如果令丁道于营中铸造大炮,就更是没有见识的人了。望你对上天常存敬畏之意,并慎重地考虑而从长计议就好了。顺问近好。
你对我的劝诫信,往往不肯虚心体会,动不动就和我辨析理论,这是最不可取的。我们兄弟身居这么高的官职,千万人的眼睛都看着我们。凡是做总督巡抚的,都喜欢肯定自己否定别人,自满自足,千人一律。而有德行的人大大超过常人的地方,只在于虚心罢了。不光我的话应该仔细反复推敲,凡是外面听到的不顺耳的话,都要静下心来研究一番。(逆耳的言语随时随地都有,如果说你肯定会攻克南京,就是顺耳之言,那么说南京怕不是你沅甫所能攻克的,就是逆耳之言。)所以古人以为高居上位而不骄傲是非常难做到的。我再强调一下这一点。
宜从畏慎二字痛下功夫
沅弟左占:
接初五日戌刻来函,具悉一切。旋又接十九日所发折片之批谕,饬无庸单衔奏事,不必咨别处,正与七年四月胡润帅所奉之批旨相同。但彼系由官帅主稿会奏,饬令胡林翼无庸单衔具奏军事,未禁其陈奏地方事件,与此次略有不同耳。弟性褊激,于此等难免怫郁,然君父之命,只宜加倍畏慎。余自经咸丰八年一番磨炼,始知畏天命、畏人言、畏君父之训诫,始知自己本领平常之至。
昔年之倔强,不免客气用事。近岁思于畏慎二字之中养出一种刚气来,惜或作或辍,均做不到。然自信此六年工夫,较之咸丰七年以前已大进矣。不知弟意中见得何如?弟经此番裁抑磨炼,亦宜从畏慎二字痛下功夫。畏天命,则于金陵之克复付诸可必不可必之数,不敢丝毫代天主张。且常觉我兄弟菲材薄德,不配成此大功。畏人言,则不敢稍拂舆论。畏训诫,则转以小惩为进德之基。余不能与弟相见,托黄南翁面语一切,冀弟毋动肝气。至嘱至嘱。
国藩手草
(同治二年九月十一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63年10月23日)
【译文】
沅弟左右:
收到你初五戌时来信,知道一切。后接到十九日发出的折片批谕,斥责无庸单衔上奏,不要再询问其他,恰与七年四月胡润帅所奉的批复圣旨相同。但他是由官帅为主写稿共同上奏,责令胡林翼不用单独领衔奏明军事,没有禁止他陈述上奏地方事件,与这次稍有不同。你生性偏激,遇到这些事难免闷闷不乐,但是君主之命令只能加倍畏惧慎重。我自从经过咸丰八年的一番磨炼就开始知道畏惧天命、惧怕人言、听从君主的训诫,开始知道自己的本事平常得很。
年轻时性情倔强,不免意气用事。近年来从畏、慎二字的思索中颐养出一种阳刚之气,完成工作或者半途而废这两个方面我都做不到。但对这六年的磨炼还有自信,比起咸丰七年以前已有很大进步。不知你意下如何?弟经过此番摔打磨炼也应从畏惧两字中下工夫。畏惧天命,则对于金陵可不可以攻克之数,不敢丝毫代替上天。而且经常感到我们兄弟并非栋梁之材,无圣人之德,不具备立大功的机会。惧怕他人的言论,就不敢稍有触动舆论。畏惧训诫,就要以小小的惩罚为逐步提高品德的基础。我不能与你相会,托付黄南翁面陈一切,希望你不要大动肝火。切记切记。
国藩手草
劳绩是臣的本分,福运在于国家
沅弟左右:
城事果有可望,大慰大慰。此皆圣朝之福,绝非吾辈为臣子者所能为力。不特余之并未身临前敌者不敢涉一毫矜张之念,即弟备尝艰苦,亦须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劳绩在臣,福祚在国之义。刻刻存一有天下而不与之意,存一盛名难副、成功难居之意。蕴蓄于方寸者既深,则侥幸克成之日,自有一段谦光见于面而盎于背。至要至要。
(同治三年正月廿三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64年3月1日)
【译文】
沅弟左右:
克复金陵的事果真有望,我大为欣慰。这都是本朝的福分,决不是我辈做臣民的所能做到的。不仅是我并没有身临前线而所以不敢有一点张扬的念头,即使像弟备尝艰苦,也一定要深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与劳绩是臣的本分、福运在于国家的道理。心中时时都要有想着国家而又不参与其事的想法,存一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成就功业其实难居的想法。如果内心丰富深邃,则将来有幸拿下金陵城的时候,谦逊之德会自然会从自身体现出来。这一点非常重要。
只有胸襟宽广才是真正的受用
沅弟左右:
廿五日接十八日来信,廿六日接廿二夜来信。天保城以无意得之,大慰大慰。此与十一年安庆北门外两小垒相似,若再得宝塔梁子,则火候到矣。
弟近来气象极好,胸襟必能自养其淡定之天,而后发于外者,有一段和平虚明之味。如去岁初奉不必专折奏事之谕,毫无怫郁之怀,近两月信于请饷请药毫无激迫之辞,此次于莘田、芝圃外家渣滓悉化,皆由胸襟广大之效验,可喜可敬。如金陵果克,于广大中再加一段谦退工夫,则萧然无与,人神同钦矣。富贵功名,皆人世浮荣,惟胸次浩大是真正受用,余近年专在此处下工夫,愿与我弟交勉之。
闻家中内外大小及姊妹亲族,无一不和睦整齐,皆弟连年筹画之功。愿弟出以广大之胸,再进以俭约之诫,则尽善矣。喜极答函,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正月廿六日
(同治三年正月廿六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64年3月4日)
【译文】
沅弟左右:
二十五日收到十八日来信,二十六日接到二十二夜写的信。在无意中收复天保城,我很高兴。这和十一年攻打安庆城北门外的两个小堡垒的情况非常相似,如果将宝塔梁子拿下, 则时机就成熟了。
弟近来情况极好,胸襟中必能涵养出恬淡安定的天地,而后表露在外就会有一段和平虚明的味道。和去年接到不必专门具折奏事的谕旨,丝毫没有生气不满的想法一样。近两个月的来信中,提到请求军饷、弹药,一点没有激动迫切的词句。这次对于莘田、芝圃诸外家的过结全部消融。这都是弟弟胸怀宽广的结果,可喜可敬。如果金陵真能攻克,再加上谦和逊让的工夫,自甘冷落而不争名义,人神都会钦佩你的。富贵功名,都是人世间虚幻的荣誉,只有胸襟宽广才是真正的受用。近年来我特在这些地方下工夫,希望与弟互相勉励。
听说家中内外大小及姊妹亲族很和睦,这都是贤弟连年筹划教育的成果。望弟教以胸襟广大,再以勤俭节约劝诫,就更好了。怀着十分高兴的心情给你写这封信。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正月二十六日
只可畏天知命,不可怨天尤人
沅弟左右:
“事事落人后着”,不必追悔,不必怨人。此等处总须守定“畏天知命”四字。金陵之克,亦本朝之大勋,千古之大名,全凭天意主张,岂尽关乎人力?天于大名,吝之惜之,千磨百折、艰难拂乱,而后予之。老氏所谓“不敢为天下先”者,即不敢居第一等大名之意。弟前岁初进金陵,余屡信多危悚儆戒之辞,亦深知大名之不可强求。
今少荃二年以来,屡立奇功,肃清全苏,吾兄弟名望虽减,尚不致身败名裂,便是家门之福。老师虽久,而朝廷无贬辞,大局无他变,即是吾兄弟之幸。只可畏天知命,不可怨天尤人。所以养身却病在此,所以持盈保泰亦在此。千瞩干嘱,无煎迫而致疾也。
(同治三年四月廿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64年5月25日)
【译文】
沅弟左右:
“部署事事落在他人之后”,既不必追悔,也没有必要埋怨他人,这些地方总应该守住“畏天知命”这四个字。攻克南京城,是本朝的大功勋,也是千古的大功名,全凭上天做主, 怎么能完全依靠人力呢?上天对于大功名,很吝啬很珍惜,一定在你经历了千磨百折、艰难困顿之后才赐予你。老子所说的“不敢为天下先”这句话,就是说不敢担天下第一等大功名的意思。弟前年刚围攻金陵,我多次写信大多是恐惧儆戒之辞,也深知大功名是不能强求的。
少荃自同治二年以来屡建奇功,肃清江苏全境。我辈兄弟名誉声望虽然降低了,还不致身败名裂,这就是家门的福分。让军旅疲惫困顿的时间已经很长久了,但朝廷并没有斥责之词,全局没有生变,这就是我们兄弟值得庆幸的事。我们只可以顺应天命,不可以怨天尤人。这是保养身体去除疾病的道理,也是坚持满盈保持平安的道理。切记,切记,不要因为熬煎而生病。
追求尽我们全力所能达到的目标
沅弟左右:
弟中怀抑郁,余所深知。究竟弟所成就者,业已卓然不朽。古人称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立德最难,而亦最空,故自周汉以后,罕见以德传者。立功如萧、曹、房、杜、郭、李、韩、岳,立言如马、班、韩、欧、李、杜、苏、黄,古今曾有几人?吾辈所可勉者,但求尽吾心力之所能及,而不必遽希千古万难攀跻之人。弟每取立言中之万难攀跻者,而将立功中之稍次者,一概抹杀。是孟子钩金與羽,食重礼轻之说也,乌乎可哉?不若就现有之功,而加之以读书养气,小心大度,以求德亦日进,言亦日醇。譬如筑室,弟之立功已有绝大基址,绝好结构,以后但加装修工夫,何必汲汲遑遑,茫若无主乎?
(同治三年八月初五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64年9月5日)
【译文】
沅弟左右:
你心里抑郁,我深深了解。说到底,你建立的业绩,已经是十分卓越而不朽。古人把立德、立功、立言看作三种不朽的事。这其中立德是最难的,也是最抽象的,所以自从周代、汉代以后,靠立德流芳百世的人很少见。以立功闻名的如萧何、曹参、房玄龄、杜加晦、郭子仪、李光弼、韩世忠、岳飞;以立言闻名或以诗文传世的像司马迁、班固、韩愈、欧阳修、李白、杜甫、苏轼、黄庭坚,古今以来曾有几人?我们这代人所能自勉的,只不过是追求尽我们全力所能达到的目标,而不必希望自己成为千古罕见难以攀登追赶的人。弟弟总是效法那些立学说或以诗文传世难以追赶超越的人,而将建功的名人中成就稍微低一点的都抹杀了,这就是《孟子·告子》所说的一只金钩不比一车羽毛重,食物比礼节更重要的说法。这怎么行呢?不如就凭借现有的功业为基础,再加上读书养气,遇事谨慎小心,气度宏大,来求得德行取得进步,学说思想也日益醇厚。就像修建房屋,弟弟的功业实在是已有了很大的基础,极好的结构,以后只是再加以装修就行。何必要急急忙忙,茫然好像没有了主意呢?
貌贵温恭,心贵谦下
澄弟、沅弟左右:
沅弟定于十七日接印,此时已履任数日矣。督抚本不易做,近则多事之秋,必须筹兵筹饷。筹兵、则恐以败挫而致谤;筹饷,则恐以搜括而致怨。二者皆易坏声名。而其物议沸腾,被人参劾者,每在于用人之不当。沅弟爱博而面软,向来用人失之于率,失之于冗。以后宜慎选贤员,以救率字之弊;少用数员,以救冗字之弊。位高而资浅,貌贵温恭,心贵谦下。天下之事理人才,为吾辈所不深知,不及料者多矣,切勿存一自是之见。用人不率冗,存心不自满,二者本末俱到,必可免于咎戾,不坠令名,至嘱至嘱,幸勿以为泛常之语而忽视之。
(同治五年三月廿六日与国潢国荃书 公元1866年5月10日)
【译文】
澄弟、沅弟左右:
沅甫弟定在十七日接受巡抚大印,这时已经上任几天了。总督巡抚本来就不容易做,近来又正是多事之秋,一定得招募士兵、筹集军饷。招募士兵,担心因为失败、挫折而受到诽谤;筹集军饷,担心由于搜刮钱财而招致怨恨。这两件事都容易败坏名声。而引起纷纷议论,被别人弹劾的,往往在于用人不当,沅弟爱护的人多,而又爱面子,从来在用人上都失之于草率,失之于杂多。今后要谨慎地选择贤德的人员,以此改掉轻率的毛病;少用一些人,用来救治多杂的毛病。官位高而资历浅,外貌以温和谦恭为贵,内心则以谦让下士为贵。天下的事理人才,是我辈所不能深知的,不清楚的事情还很多,所以就千万不要自以为是。用人不轻率、多杂,内心不自满,这两者本和末都顾及到了,一定能够免出过错和灾祸,不让名誉扫地。至嘱至嘱,千万不要认为这是普通的话语而忽视它。

 

第14章 做人篇(3)


三、只因傲之一字,百无一成
【题解】
本篇辑缀了曾国藩自咸丰八年三月至咸丰十一年二月写给九弟国荃、季弟国葆、四弟国潢的十二封信中涉及傲字的内容。
从时间上看,前三信写于曾国藩在家赋闲之际,后九信写于曾国藩重返军营之后。从《精神愈用愈出,智慧愈苦愈明》和《盈满之时,不待天平,当预先自平》两篇中,我们知道前者展示了曾国藩的激昂一面,后者则展示他的低调一面,而从时间上看恰是前者居家,后者返营,由激昂到低调的转换与自身的处境有很大关系。但是本篇则涵盖了居家与返营两个时间段,而主题却同为戒除骄傲。出现这样的反差其实并不难理解,是因为曾国藩骨子里是要内圣外王的,就是说他是崇尚事功的,一旦自己建立功业的权力被剥夺之后,他那份压抑不住的进取之心,转而变成激励九弟代替自己实现抱负的淳淳话语。因此,他的低调其实是以高昂为前提的,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叫低调做人,高调做事。故此这里前后一致的力戒骄傲与前二篇并不矛盾。
应当说,关于傲字的危害,出于曾国藩在经历了大折辱后的深刻反省,他对弟弟说:我在军中多年,怎么会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呢?就是因为“傲”字,所以百无一成。而到了自己重返军营以后,从功业上可谓有成了,但是他对傲的警觉不但没有减损,相反倒更加提升了。前篇曾经说及,这是因曾国藩深谙易理,使他事业愈成功,声望愈隆盛,就愈是自我谦抑。故此,戒除骄傲是他后半生所极力倡导的思想。
在本篇中可见,他劝谏的对象一是弟弟,二是子侄。尽管四弟国潢和季弟国葆也未能例外,但用心最多的还是九弟国荃,以及六弟国华。对九弟,居家赋闲时,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九弟的身上,故此虽对他以激励为主,同样不忘了提醒力戒骄傲,等到他重返军营后,就更加严厉地羁勒九弟。对六弟国华则是因为他看出六弟才高气傲的性情,深以为忧。这不能不说曾国藩阅人之深、识人之明,后来曾国华不幸死于三河之役,这恐怕与他在性情上的傲不无关系。但是我们在下篇《享福太早,将来恐难到老》中看到对于六弟的死,曾国藩则主要归咎于兄弟不和所带来的戾气,而不和的祸首,曾国藩指向自己,这里面倒是彰显出曾国藩宽囿死者的襟怀以及自省求圣的情操。但我们必须看到曾国藩曾经竭力警醒六弟的良苦用心。至于劝谏子侄,则是从曾家的长盛不衰着眼的,他引用谚语:“富家子弟多骄,贵家子弟多傲”,不厌其烦地告诫弟弟们一定要教育好子侄,戒除骄气傲气,以免蹈袭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