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七年十一月廿五日与九弟国签书 公元1858年1月9日)
【译文】
沅浦九弟左右:
弟所寄各件:代普副将请饷银,代黄太守上禀,都是顾全大局的事。即使上司不一定批准,也不失为缓急时互相照顾的道理。
请求奖赏一禀,还欠妥当。湘后营一军,不知从哪里筹饷银?就是宝庆营也自难支撑。弟辞去总理之职务,极对极对。带兵勇本是难事,弟应节旨卑思,不好大,不求速效。管辖现有两千人,宁可减少,不可增多。口粮已得到一半,此外能设法弄到更好,即使是难以求得点滴,也自应不至于队伍溃散,只应极力整顿,不必常为欠饷而焦虑。
打仗的道理,在围城以外,假如节距太短,地势太狭促,没有埋伏,没有变化,那就只有队伍整齐、站得坚稳而已。想随机应变出奇制胜,必须离城远一点,才能随时因地制宜。在平原旷野展开战斗,与在深山穷谷中开仗,那方法是大相同的。离吉安城四十里外,凡是援贼能来的道路,一定命令哨长、队长轮流往该处查看地势,小路小溪,一丘一洼详细看明,各自让他们在弟面前详细陈述,或让他们绘制地图呈上。万一出兵迎战的时候,地区则各哨队都已了然在心。古人即以弄不清道理为虑,又说要明辨学问。我觉得训练兵勇,也需要常讲清道理辩明学问。
营垒虽多,但可依靠的只有一两个营
沅甫九弟左右:
吉安此时兵势颇盛。军营虽以人多为贵,而有时亦有人多为累。凡军气宜聚不宜散,宜忧危不宜悦豫。人多则悦豫,而气渐散矣。营虽多,而可恃者惟在一二营;人虽多,而可恃者惟在一二人。如木然,根好、株好而后枝叶有所托;如屋然,柱好、梁好而后椽瓦有所丽。今吉安各营,以余意揆之,自应以吉中营及老湘胡、朱等营为根株,为柱梁,此外如长和,如湘后,如三宝,虽素称劲旅,不能不侪之于枝叶、椽瓦之列。遇小敌时,则枝叶之茂,椽瓦之美,尽可了事,遇大敌时,全靠根株培得稳,柱梁立得固,断不可徒靠人数之多,气势之盛。倘使根株不稳,柱梁不固,则一枝折而众叶随之,一瓦落而众椽随之,败如山崩,溃如河决。人多而反以为累矣。
史册所载,战事以人多而为害者,不可胜数。近日如抚州万余人卒致败溃,次青本营不足以为根株,为梁柱也;瑞州万余人卒收成功,峙衡一营足以为根株梁柱也。弟对众营立论,虽不必过于轩轾,而心中不可无一定之权衡。
来书言弁目太少,此系极要关键。吾二十二日荐曾纪仁赴吉充什长,已收用否?兹冯十五往吉,若收置厨下,亦能耐辛苦。凡将才有四大端:一曰知人善任,二曰善觇敌情,三曰临阵胆识(峙有胆,迪、厚有胆识),四曰营务整齐。吾所见诸将,于三者略得梗概,至于善觇敌情,则绝无其人。古之觇敌者,不特知贼首之性情伎俩,而并知某贼与某贼不和,某贼与伪主不协,今则不见此等好手矣。贤弟当于此四大端下工夫,而即以此四大端察同僚及麾下之人才。第一、第二端,不可求之于弁目散勇中;第三、第四端,则末弁中亦未始无材也。
(咸丰七年十月廿七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7年12月12日)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吉安部队现在的气势很旺盛。军营虽然以人多为好,但有时也会因为人多而成为拖累。凡是军中士气,应该凝聚而不该离散,应该担心危机而不该贪图欢娱。人多了就会贪图欢娱,从而使士气渐渐离散。营垒虽多但可依靠的,只有一两个营;人数虽然众多但可依靠的也只有一两个人。就好像树木那样,树根好树干好而后枝叶能有所依托;就好像房屋那样,柱好梁好之后椽子瓦片才有所依附。现在吉安各营,以我的想法来推断,自然应该把吉安中营和湘军老兵胡、朱等营为根为干、为柱为梁。另外,例如长和营、湘后营、三宝营,虽然向来号称劲旅,也不得不放到枝叶椽瓦之类当中去。如果遇到弱小的敌人,凭着枝叶的茂盛、椽瓦的精美也完全可以解决问题;当遇到了强大的敌人,就得完全依靠根干培得稳定、枉梁立得坚固,绝不能只依靠人数的众多、气势的旺盛。如果根干不稳定,柱粱不坚固,那么一根树枝折断了,众多树叶就会随风飘落,一片瓦坠落了而众椽就会跟着散架。战败了就像山崩,溃退就像河堤决了口,人多了反而会成为负累。
史书上所记载的战争故事,由于人多而成为祸害的例子举不胜举。近段时间比如抚州一万多人最后导致战败,就是由于次青本营不能完全成为根干和柱梁。瑞州万人最后成功,是峙衡一营完全能成为根干和梁柱。弟面对众多将领谈论时虽然用不着分出高下,但是心中不能没有一定的权衡。
来信说到带兵的下级将领人数太少,这是极其重要的关键问题,我二十二日推荐纪仁到吉安当什长,弟收用了吗?现在冯十五前去吉安,如果留下安置在厨房,他也能够吃苦耐劳。将领都应具备四大才能:一是知人善任;二是善于揣测敌情;三是临阵时有胆有识(峙衡有胆量,迪庵、厚庵有胆有识);四是营中军务治理整齐。我所见过的许多将领对三样只是稍稍能懂得大概,至于善于揣测敌情,则从来没有这种人。古代善于揣测敌情的人,不仅知道贼寇首领的性情、策略,而且也知道某个贼与某个贼不和、某贼和伪君主不和。现在却已经看不到这样的好将领了。贤弟应该在这四个方面下工夫,并且就从这四方面的能力来观察同僚和手下的人才。第一项、第二项不可以从下级军官和士兵中去寻找,第三项、第四项则是最低级的军官中也不一定没有这样的人才。
阳气愈提则愈盛
沅甫九弟左右:
来书谓意趣不在此,则兴会索然,此却大不可。凡人作一事,便须全副精神注在此一事,首尾不懈。不可见异思迁,做这样想那样,坐这山望那山。人而无恒,终身一无所成。我生平坐犯无恒的弊病,实在受害不小。当翰林时,应留心诗字,则好涉猎它书,以纷其志。读性理书时,则杂以诗文各集,以歧其趋。在六部时,又不甚实力请求公事。在外带兵,又不能竭力专治军事。或读书写字以乱其志意。坐是垂老而百无一成。即水军一事,亦掘井九仞而不及泉。弟当以为鉴戒,现在带勇,即埋头尽力以求带勇之法,早夜孳孳,日所思,夜所梦,舍带勇以外则一概不管。不可又想读书,又想中举,又想作州县,纷纷扰扰,千头万绪,将来又蹈我之覆辙,百无一成,悔之晚矣。
带勇之法,以体察人才为第一,整顿营规、请求战守次之。《得胜歌》中各条,一一皆宜详求。至于口粮一事,不宜过于忧虑,不可时常发禀。弟营既得楚局每月六千,又得江局每月二三千,便是极好境遇。李希庵十二来家,言迪庵意,欲帮弟饷万金。又余有浙盐赢余万五千两在江省,昨盐局专丁前来来禀询,余嘱其解交藩库充饷。将来此款或可酌解弟营,但弟不宜指请耳。
饷项既不劳心,全副精神请求前者数事,行有余力则联络各营,款接绅士。身体强弱,却不宜过于爱惜。精神愈用则愈出,阳气愈提则愈盛。每日作事愈多,则夜间临睡愈快活。若存一爱惜精神的意思,将前将却,奄奄无气,决难成事。凡此皆因弟兴会索然之言而切戒之者也。弟宜以李迪庵为法,不慌不忙,盈科后进,到八九个月后,必有一番回甘滋味出来。余生平坐无恒流弊极大,今老矣,不能不教吾弟吾子。
下游镇江、瓜洲同日克复,金陵指日可克。厚庵放闽中提督,已赴金陵会剿,准其专折奏事。九江亦即日可复。大约军事在吉安、抚、建等府结局,贤弟勉之,吾为其始,弟善其终,实有厚望。若稍参以客气,将以殒志,则不能为我增气也。营中哨队诸人,气尚完固否?
(咸丰七年十二月十四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1月28日)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来信说你意趣不在这里,所以干起来索然寡兴,这是不行的。凡人做一件事,便须全副精神去做,全神贯注这件事,自始至终不松懈,不能见异思迁,做这件事,想那件事,坐这山,望那山。人没有恒心,一生都不会有成就。我生平因为犯没有恒心的毛病,受害实在不小。在做翰林时,应该专心于写诗练字,但却喜欢涉猎其他书籍,分散了读书的志向。学习理学书时,却夹杂着看诗文集,扰乱了专攻的方向。在六部任职时,又没有尽全力工作。在地方上率领军队,又不能竭尽全力处理军中的事情,有时又因为读书写字扰乱了意志。导致到老了还一无所成。就是水军这件事,也是半途而废,你应该以我为教训。目前你带兵,就应该埋头努力寻找带兵的方法,早晚努力不懈,白天想、晚上梦,除了带兵之事其余一概不管。不可以又是想读书、又是想中举、又是想在州县当官,三心二意,千头万绪,将来又犯与我相同的错误,等到一事无成时再后悔,已经迟了。
带兵的方法,以体察人才为第一;其次是整顿军纪和研究战术。《得胜歌》中的每一条,都要仔细研究。至于口粮的事,不必过于担心,不要常写信去催问。你的军队既然每月获得湖北方面六千两、江西方面两三千两,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李希庵十二日来我家,说迪庵想资助给你一万两银子的军饷。另外,我在浙江有盐款盈余的一万五千两银子还在江西省,昨天盐局派专人来汇报、询问,我嘱咐他们把盐款解交到藩库当做军饷。以后这一笔款项也可以考虑解送一部分给你营中,但弟不适合请求要这笔钱。
军饷的事情就不必操心,要用所有的精神办好前面讲的几件事情,如果有多余的精力就和其他军队加强联络,结交地方的绅士。人的身体虽然虚弱,却不可以过分爱惜,精神越用越有,阳气也是越提越多。每天处理的事情越多,晚上睡觉时就越高兴。如果有半点爱惜精神的想法,畏惧不前、懒懒散散、没有精神,绝对做不成事情。说这么多都是由于你说了毫无兴趣的话我方劝告你的。你要把李迪庵作为榜样,不慌不忙、踏实做事,坚持八九个月后,一定会有一番成果出来。我因为生平没有恒心的毛病非常大,现在老了,不能不教导、劝诫我的弟弟和我的儿子们。
镇江、瓜洲,在同一天克复,金陵指日可以攻下,厚庵放任闽中提督,已经去金陵会剿,准许他专折奏事,九江克复也指日可待。大约战事在吉安、抚、建等府结局。贤弟定要勉励:我开头,弟完成,实在寄予厚望。如果稍微掺杂半点客气,将会败坏志气,就不能为我争气了。营中哨队那些人,士气还稳定坚固吗?
凡兄所未了之事,弟能为我了之
沅甫九弟左右:
十九日亮一等归,接展来函,俱悉一切。临江克复,从此吉安当易为力,弟黾勉为之,大约明春可复吉郡,明夏可克抚、建。凡兄所未了之事,弟能为我了之,则余之愧憾可稍减矣。
余前在江西,所以郁郁不得意者:第一不能干预民事,有剥民之权,无泽民之位,满腹诚心,无处施展;第二不能接见官员,凡省中文武官僚,晋接有稽,语言有察;第三不能联络绅士,凡绅士与我营款惬,则或因吃醋而获咎(万篪轩是也)。坐是数者,方寸郁郁,无以自伸。然此只坐不应驻扎省垣,故生出许多烦恼耳。弟不驻省城,除接见官员一事无庸议外,至爱民、联绅二端,皆可实心求之。现饷项颇充,凡抽厘劝捐,决计停之。兵勇扰民,严行禁之,则吾夙昔爱民之诚心弟可为我宣达一二矣。
吾在江西,各绅士为我劝捐八九十万,未能为江西除贼安民。今年丁忧,奔太快,若恝然弃去,置绅士于不顾者,此余之所悔也(若少迟数日,与诸绅往复书问乃妥)。弟当为余弥缝此阙,每与绅士书札往还,或接见畅谈,具言江绅待家兄甚厚,家兄抱愧甚深等语。
就中如刘仰素、甘子大二人,余尤对之有愧。刘系余请之带水师,三年辛苦,战功日著,渠不负吾之知,而余不克始终与共患难。甘系余请之管管粮台,委曲成全劳怨兼任。而余以丁忧遽归,未能为渠料理前程。此二人皆余所惭对,弟为我救正而补苴之。
余在外数年,吃亏受气实亦不少,他无所惭,独惭对江西绅士。此日内省躬责己之一端耳。弟此次在营,境遇颇好,则上不可再有牢骚之气,心平气和,以迓天休,至嘱至嘱。
(咸丰七年十二月廿一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2月4日)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九日亮一等人回来,收到来信,一切都已经知道。临江已经收复,从此吉安的事就容易了,弟要努力做好。大约明年春天可以克复吉郡,明年夏天可以克复抚、建。凡是为兄未能完成的事情,弟能为我完成,那么我的愧疚、遗憾可以稍微减轻了。
我以前在江西,之所以郁郁不得志的原因是:第一,不可以干预民政的事务,只有剥夺民众的权力,却没有造福民众的地位,一肚子诚心无处施展;第二,不能够和官员见面、交往。凡是城里的文武官员同我见面、交谈,总要受到别人的监视;第三,不能够和士绅联络,凡是士绅与我的军队关系相处得好,就会因为有人吃醋而得罪他(万篪轩就是这样)。由于这几个方面,所以我郁郁不得志,没有地方发泄。然而这些都是因为不应该驻扎在省城的缘故,因此添了许多烦恼。弟现在没驻扎在省城,除了接见官员不用再说之外,对于爱戴民众、联络士绅两件事情都要全心全意地去做。现在军饷充足,只要是抽厘劝捐的事,务必要停止。士兵如果扰民,要严厉禁止。如此这样,我以往爱惜民众的诚心,及弟可以替我表达一些了。
我在江西省,各位绅士为我的军队捐了八九十万两银子,没有能够为江西除贼安民。今年奔丧走得太快,仿佛冷淡地离开,对绅士们不理睬的做法,我对此感到后悔(如果晚走几天,与绅士有些来往,书信问候才妥当)。弟应当为我弥补这个遗憾。每次与绅士书信往返,或接见畅谈,要说到江西绅士对待家兄很热情,家兄十分惭愧等。这其中像刘仰素、甘子大两个人,对他们我尤其觉得愧疚。我请刘仰素带领水军,劳苦了三年,战功显著,他没有辜负我的知遇之恩,而我却不能与他在一起共患难。甘子大是我请来管理粮台的,任劳任怨、委曲求全,但我因为奔丧而突然离开,没能够为他安排个好前程。这两个人都是我有所愧对的,你要替我做些补救。
我在外面几年,吃亏、受气也实在不少,其他没有什么惭愧的,只有对江西绅士才觉得惭愧。这是我最近反省,责己的一个方面。弟这次在军中的处境机遇很好,不可以再有牢骚抱怨,心平气和,以迎接天福。至嘱至嘱。
人以巧诈对我,我以浑含不露应付
沅甫九弟左右:
十二月廿八日接二弟十一日手书,欣悉一切。
临江已复,吉安之克实意中事。克吉之后,弟或带中营围攻抚州,听候江抚调度,或率师随迪庵北剿皖省,均无不可,届时再行相机商酌。此事我为其始,弟善其终,补我之阙,成父之志,是在贤弟竭力而行之,无为遽怀归志也。
弟书自谓是笃实一路人。吾自信亦笃实人,只为阅历仕途、饱更事变,略参些机权作用,把自家学坏了。实则作用万不如人,徒惹人笑,教人怀憾,何益之有?近月忧居猛省,一味向平实处用心,将自家笃实的本质,还我真面,复我固有。贤弟此刻在外,亦急须将笃实复还,万不可走入机巧一路,日趋日下也。纵人以巧诈来,我仍以浑含应之,以诚愚应之,久之,则人之意也消。若钩心斗角,相迎相距,则报复无已时耳。
至于强毅之气,决不可无,然强毅与刚愎有别。古语云:自胜之谓强。曰强制,曰强恕,曰强为善,皆自胜之义也。如不惯早起,而强之未明即起;不惯庄敬,而强之坐尸立斋;不惯劳苦,而强之与士卒同甘苦,强之勤劳不倦,是即强也。不惯有恒,而强之贞恒,即毅也。舍此而求以客气胜人,是刚愎而已矣。二者相似,而其流相去霄壤,不可不察,不可不谨。
李云麟气强识高,诚为伟器,微嫌辩论过易。弟可令其即日来家,与兄畅叙一切。
再,带勇总以能打仗为第一义,现在久顿坚城之下,无仗可打,亦是闷事。如可移扎水东,当有一二大仗开。弟营之勇,锐气有余,沉毅不足,气浮而不敛,兵家之所忌也,尚祈细察。偶作一对联箴弟云:打仗不慌不忙,先求稳当,次求变化;办事无声无臭,既要精到,又要简捷。贤弟若能行此数语,则为阿兄争气多矣。
(咸丰八年正月初四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2月17日)
【译文】
沅浦九弟左右:
十二月二十八日收到你二十一日写的亲笔信,欣然知道了一切。
临江已经收复,吉安的收复实为意料中的事情。收复吉安以后,你或者带中营去围攻抚州,听从江西巡抚的调度;或率军跟随李迪庵由北面围剿安徽省,二者都可以,到时候再视实际情况商议。这件事我来开头,你来收好尾,弥补我的缺憾,完成父亲的遗愿。这全靠贤弟竭尽全力而实行,不要怀有匆忙回乡的念头。
弟信里提到自认是老实人,我也自信自己是老实人。只是因为阅历世事,经历了许多事情变化,稍微掺杂了一些机谋权变的想法,使自己学坏了。其实在这方面远不如别人,白白惹人笑话,让人怀恨,有什么好处?最近忧居忽然省悟,专注于向平实处努力,使自己老实的本质得以还原其本来面目,恢复固有。贤弟现在在外,也急切需要复还老实的本质,千万不可以在投机取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纵使有人以巧诈对待我,我仍然以浑含不露应付,时间长了,他也会改变态度的,假如钩心斗角,尔虞我诈,那么相互报复,将是无休无止的。、
至于说强毅的气质,决不能没有。然而强毅与固执有区别。古语说:能够够战胜自己谓之强。强能克制,强能宽恕,强能行善,都是自己战胜自己的意思。比如不习惯早起,便强迫自己天不亮就起;不习惯恭敬,便强迫自己像代死者受祭的人那样坐着,像斋戒那样站着;不习惯劳苦,便强迫自己与士卒同甘共苦,强迫自己勤劳而不倦怠。这便是强。不习惯持之以恒,便强迫自己坚持,始终如一,这便是毅。丢掉强毅而求用一时的意气超过别人,不过是固执罢了。二者相似,但发展下去却有天壤之别。不能不审视,不可不谨慎。
李云麟气强识高,是个人才,只是说话太轻易,弟可让他即日来家,与兄叙谈一切。
另外,带兵总是以能打仗为最重要的事情。现在长期驻扎在坚固的围城之下,没有仗可打,也是烦闷的事。如果能转移驻扎到赣江东边,应能打一两个大仗。但你军营中的士兵锐气有余,沉稳不足。士气浮躁而不集中,是兵家所忌讳的,还希望你仔细观察注意。偶尔作一副对联劝诫你:“打仗不慌不忙,先求稳当次求变化;办事无声无息,既要精到又要简捷。”贤弟如果可以按这几句话去做,便为哥哥争气很多了。
无真意不立,无文饰不行
沅甫九弟左右:
治军总须脚踏实地,克勤小物,乃可日起而有功。凡与人晋接周旋,若无真意,则不足以感人;然徒有真意而无文饰以将之,则真意亦无所托之以出,《礼》所称无文不行也。余生平不讲文饰,到处行不动,近来大悟前非。弟在外办事,宜随时斟酌也。
(咸丰八年正月十四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2月27日)
【译文】
沅浦九弟左右:
治军一定要脚踏实地,对小事小物也要注意,方可取得成功。凡是与人交往,如果没有真心,就不足以感人。但只有真心而缺少文饰,那真心也难以表现。《周礼》上说没有文采不行。我生平不讲文饰,到处行动不便。近来深深明白了以前的失误。弟在外面办事,应随时注意细加考虑。
沅甫九弟左右:
民宜爱而刁民不必爱,绅宜敬而劣绅不必敬。弟在外能如此调理分明,则凡兄之缺憾,弟可一一为我弥缝而匡救之矣。
昨信言无本不立,无文不行。大抵与兵勇及百姓交际,只要此心真实爱之,即可见谅于下;余之所以颇得民心勇心者,此也。与官员及绅士交际,则心虽有等差,而外之仪文不可不稍隆;余之所以不获于官场者,此也。去年与弟握别之时,谆谆嘱弟以效我之长,戒我之短。数月以来,观弟一切施行,果能体此二语,欣慰之至。惟作事贵于有恒,精力难于持久,必须日新又新,慎而加慎,庶几常葆令名,益崇德业。
(咸丰八年正月十九日与九弟国荃书 公元1858年3月4日)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对平民应当爱护但对刁民就不必爱护,士绅应当敬重而劣绅不用敬重。弟在外面办事能够这样条理分明,那么凡是为兄所有的缺点、遗憾,弟可以替我一一弥补。
昨天的信说无本不立,无文不行。大体上与士兵和百姓交往,只要是真心爱惜他们,就可得到士兵百姓的谅解。我为什么能得民心兵心,就是因为这个。与官员和士绅交往,心中虽然可能有等级差别,但是表面上的礼仪不能不稍微隆重些,我之所以在官场上不得人心,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去年与弟告别的时候,一再嘱咐,要学我的长处,以我的短处为戒。几个月以来,观看弟的一切所作所为,真的体现出了这两句话,十分欣慰。但做事情贵在持之以恒,精力本来难以做到持久,必须日新又新、慎之又慎,才能长久保持你的美名,使你的事业更加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