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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揽月和流萤在外面闲聊之际,六娘子已经坐在炕桌前开始拆信了。可是令她诧异的是,赵老太爷寄来的家书里竟然还夹着一个小信封。
信封口是开着的并未封,还未拆信,便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袭来。六娘子指尖一顿,心莫名的收了收紧,她小心翼翼的展开信笺,一行再熟悉不过的赵体跃入眼帘,开头的称呼是她既亲切又有些陌生的两个字——阿遥…
顾宸玉的信写的很长,洋洋洒洒两张蝉翼宣纸,他习赵孟頫多年,一笔一划精炼有神,典型的四平八稳温和典雅,六娘子以前也随着顾宸玉临过半年赵体,终究还是因为腕力不济放弃了。
他说了自己的近况,也问了阿遥的近况,字里行间透着满满的愉悦,看得出顾宸玉这小半年来在幽篁寺过的很充实也很自在。他说幽篁寺所处的广运虽是个山城,却四季分明,眼下还未完全入冬,漫山遍野的红枫如怒火连烧,美不胜收;他说同僚皆能文能武,他出了怀阳才知道自己欠缺甚多,需多加学习;他说男儿志在四方,课业结束以后他还会随先生再去别的地方走走看看。
最后落款前他写到:以前就在跟前,总觉得你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生气开心全写在脸上,如今回了府,可要收收那伶俐的脾气,切莫让关心你的人担心才好。宸玉,念。
望着最后一个字,六娘子只觉得鼻尖一酸,豆大的清泪瞬间滑下,滴落在信上,晕了残墨,透了素笺。
短短几日,六娘子心态已经有了巨大的转变,不是说她多无情或是多抛得开过去,有些事儿有些人只是被她刻意回避了而已。
这信定是顾宸玉先寄给赵老太爷,赵老太爷过目了之后放入家书中一并寄来宣城的。宸玉本就是磊落君子,信定是他自己没有封口的,便是最真挚的问候,最简单的挂念而已。
捏着信,六娘子觉得心中有渐渐膨胀的委屈,如窗外那肆意蔓延的冬肃一般,一旦起了头便一发不可收拾。可当她提起舔饱了墨的笔,却是对着空白的宣纸怎么都落不下去。
究竟要写什么呢?写自己不过落脚几日,却对陆家满屋子所谓的亲人失望透顶,还是写继母看着慈善,实际却藏了一肚子的绕绕弯弯,或者写她虽是主子,却左右不是,倒不若那登门造访的贵客体面自在?
忽然,外头响起了碎碎的脚步声,紧接着鱼安轻扣门扉道,“姑娘,老家来人了,夫人请你去月然居。”
六娘子一惊,笔尖的香墨滴落纸面,溅起墨滴点点,宛若一朵怒放的浓梅,沉的诡异。
“姑娘?”外头鱼安见六娘子在屋子里头久久不出声,便又催了一句。
“来了。”六娘子慢条斯理的收拾好了炕桌上的笔墨,然后翻腿下了地,拿着手中的信又眨眼看了一遍,随后便一扬手腕,将两张薄薄的纸笺丢到了小燃着的炭火盆里,然后才朗声道,“进来吧。”
“是杨妈妈亲自来的,说是让姑娘打扮的正式些。”鱼安推门而入,手上还端着一个铺着缎绒面子的托盘,上头摆着几对耳环几支花簪和一副赤金红宝石点翠头面。
“这头面…”六娘子迅速回神,指着鱼安手中端着的首饰蹙眉道,“来的也估计只是本家亲戚而已,何必连过年用的头面都要拿出来?”
鱼安也面露难色,喏喏的说道,“我也觉得过了些,是揽月姐姐一定要摆上来的。”
“就梳个双髻吧,衣裳也别换了,既是杨妈妈亲自来请的,那还是早些过去的好。”六娘子说着已经坐在了镜妆前,虽眼角看着还有些微红,可神色早已没有了异样。
鱼安闻言忙点了头,同进屋的竹韵一并将六娘子打扮了妥帖,方才送她出了浅草阁。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十四章 小青衫•远方来亲
六娘子一路碎步,竹韵同行,在一旁虚扶着她,生怕她走的快了脚下打滑。
眼下已入十一月,外头隐隐弥漫着一股冬意。宣城的冬景虽萧瑟,却也有南方没有的那种磅礴苍凉之感,满目的灰,入了六娘子的眼,只觉也是凛冽有韵的。
可到底冬暮无色,六娘子自认也没有到那种超凡脱俗的境界,便是加快了步子想赶紧进屋子暖和暖和,却在抄手游廊的入口听到了一个朗朗清脆的女声。
“在连州城,只听得翠文姐姐说姑苏的香雪海如何如何的好,说梅景全胜时,连南游的皇上见了都是赞不绝口的。可我瞧着这北方的梅花却更多了几分傲气,虽还未开,但已隐隐有了俊美之姿呢。”
说起来长廊口是种着好几株意气风发的腊梅,初冬抽芽,蕊心粉白,远远望去仿佛是一点点的白雪落在枝头,迎风而立,倒也称得上是勃勃生机的。可要说俊美…六娘子侧目瞧了瞧那几株花都没有开出来的梅树,只觉得说话的人未免也太会联想了。
可无奈,从六娘子所处的位置去月然居,横竖都要过眼前的抄手游廊的,眼瞅着已经耽搁了片刻,六娘子也只能咬牙扫了那不知名的姑娘的赏梅雅兴了。
“你是谁,也不报上名讳,竟这般横冲直撞?”谁知六娘子的脚刚踏上游廊的引阶,一个居高临下的声音变骤然砸来。
之所以用“砸”这个字,是因为六娘子觉得那一句问话既尖锐又有分量,活脱脱一个质问的口吻,仿佛她的出现是多不应该的事儿一般。
六娘子心有不悦,刚抬起了头,一旁的竹韵已先声夺人道,“这位姑娘问的好生奇怪,怎得我们姑娘在自己的府邸出入,还要时时向旁人报名讳的道理?””
“自己府邸?”那赏梅的姑娘站的高,天时地利,瞧着和六娘子年纪相当,却生生感觉比六娘子高了一节的气焰,“我来三婶家过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却从未瞧过你。你究竟是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仗着年关三婶忙碌无暇,竟敢冒充自家主子!”
“大胆,你…”竹韵听不下去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指着站在高处盛气凌人的红衫女孩儿道,“你见过谁家的丫鬟…”
“竹韵。”只是竹韵话才开了头,却被六娘子软软的喊了停,“在外头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六娘子淡淡的摇了摇头,压了小丫鬟心中的怒意道,“我们是去请安的,不要和不相干的人多计较。”
六娘子这话说的轻,却也不小声,那红衫女孩儿正是听了个清楚明白。
“没大没小的奴才,竟对我们小姐这般无理。”谁知六娘子刚安奈住了自己的丫鬟,那红衫女孩儿身边跟着的小丫鬟却不依不饶的喊了起来。
六娘子睨了眼,抬头就着廊子里敞亮的日光将高处台阶上站着的红衫女孩儿上下瞧了个仔细。
只见她中等姿色,胖瘦均匀,盘的是坠马髻,化的是桃花妆,凤目带娇,薄唇露讥,只一般的容貌偏偏生了一副刻薄的面相。而且她肤质不算白,麦色略重,竟还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暗纹描花锦蜀褙子,下衬了一条鹅黄色的百褶高腰裙,颜色搭配怎一个“显黑”了得啊!
六娘子是最不屑同这般无理取闹的女孩儿计较高低的,只那红衫姑娘却明显不依不饶,两人一个站的高,一个虽站的矮却丝毫不让,气氛僵持,隐隐生出了些剑拔弩张的意思来。
其实六娘子不明白了,这女孩儿瞧着穿的一派富贵,想来应该是此番来做客的本家亲戚中的一房小姐,可为何明明是个客人,却在陌生人面前拿起了府邸主子的架势?
这样一想,六娘子眼梢的余光就更冷了几份。都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她果然是疏于亲朋太久了,久到人人都忘记她原来的身份了。虽她也并非是想立嫡女姿态对谁都胡乱横压一杠子,但这些年赵家二老的教诲确实养出了六娘子独树一帜的傲气来。
更何况她骨子里本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现代人,但眼前的红衫姑娘却是连最起码的礼貌也没有,这让她如何低眉顺眼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而一旁的竹韵看着则暗自直跺脚,自家姑娘的脾气她是晓得的,不争不抢,却也不是个软柿子随便能拿捏的。眼看着那红衫女孩儿娇嗔冷笑一声,大有从高阶上疾步下来的架势,竹韵忙张开了手臂将六娘子如小兽一般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可还未等那红衫女儿冲到六娘子跟前,只听一旁传来个厉厉的声音,“六妹妹怎么还没去母亲那里,大婶婶她们等了许久了。”
六娘子只觉得这个声音不慎耳熟,抬头看去,却在一旁的转角瞧见了一身天青色宽襟长衫的陆青致整冷眼看着她们两个。
六娘子心头一震,只觉得她和那红衫姑娘横眉冷对的这一幕陆青致应该已经看了好久了。虽这个二哥六娘子才见过两面,可她却觉得和第一次相比,眼前的陆青致分明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一个,哪里有半点怯懦不正的模样。
“六妹妹?”红衫女孩儿先回了神,停了脚步扭头对着陆青致道,“二哥哥喊谁六妹妹。”
陆青致浓眉一挑,反对着六娘子道,“这是咱们大婶婶家的云秀姐姐,按着辈分在家里排行老四。”
“四姐姐好。”六娘子看了一眼陆青致,知道他是在帮自己圆场,心里对这位二哥哥便肃然多了一丝感激。
“你是哪家的六妹妹?”陆云秀,也就是四娘子被喊的莫名其妙,正想问个仔细,却见六娘子带着竹韵已快了一步越过了她,直接迎向了陆青致。
“二哥哥怎么在这儿?”
“大家都在母亲屋里候着,唯独不见你来,恰巧我把砚台落在天晓台了,便一道出来寻寻你。”
兄妹两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这样边聊边快步往月然居而去,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落下四娘子一人成了单。
到了月然居,还未踏进正屋,便听见里头欢笑声不断,盈盈绕耳,好不热闹。可就在掀门帘之际,六娘子却脚步顿了顿,仰头对一旁的陆青致道,“多谢二哥哥。”她目光清澈,嘴角带笑,粉嫩的脸上洋溢着明媚如春的光彩,一声“多谢”喊的尤为诚恳。
陆青致闻言撇了撇嘴,冷冷的说了一句,“谢我做什么,不过是看不惯她嚣张的做派罢了,回回来家里都要闹的鸡犬不宁,不过仗着自己是大房嫡女就作威作福的。”说罢他先六娘子一步进了屋,只是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六娘子分明看到了陆家二少爷收起了眼底的薄凉和冷毅,骤然换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温顺面孔。
六娘子诧异的心里一片感叹,内宅大院,不单那些女子各个都是演技派,连男子都能自成一台戏,实力不容小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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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屋,果然见月然居的正厅七七八八坐了个满满当当。为首的是林氏和一个年纪偏大的妇人,林氏依旧的精致得体,一件家常的鹅黄色绿萼梅花对襟褙子,里头穿了件浅绿色的宽口袖金边暗纹小袄,下面着了条同色的马面裙,一眼的明丽,不甚好看。而一旁的妇人则穿着一件枣红色窄袖交领襦裙,梳着大盘髻,羽发中插了根金鎏翡翠祖母玉花簪,手腕上各带着一只赤金嵌银手镯,打扮虽不艳丽花哨,却细显富态,雍容有余。
“呦,这想必就是六姑娘吧。”还未等六娘子开口请安,那妇人已经冲她伸手招呼了起来,“来来来,过来让我好好瞧瞧,这水灵模样,真是个娇俏的。”
“这是你大婶婶,一直住在连州城,同咱们也是走动最频繁的。”林氏冲六娘子微微一点头,笑着解释道,“本她们来是要先去扇门胡同的宅子落脚的,因着你今年也回家过年了,你大婶婶便先来了咱们这儿,说是要瞧瞧你。”
“小六请大婶婶安。”六娘子闻言冲大太太行了个全礼,柔柔的问了一声安。
“乖、乖!”大太太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从一旁的丫鬟手中接过了一个葫芦形荷包道,“小时候你的洗三礼大婶婶还抱过你,一下子竟都这么大了。”
“谢谢大婶婶。”六娘子从小到大没有和陆家的亲戚打过交道,见着大太太这样自来熟一时还真难以招架,除了露着八颗牙齿傻笑还真想不出对策了。
可正当六娘子接过荷包的时候,门口帘子被人掀开了,还未见人,四娘子那略带傲慢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
“母亲,三婶婶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六妹妹,从来没见过,奇奇怪怪的。”陆文恒排行老三,小一辈自然都喊林氏为三婶。
“混账,仗着你三婶婶疼你便是无法无天了,你六妹妹也是可随便编排的。”大太太一听,脸色沉了沉,冲着进门的四娘子吼道,“你六妹妹从小深得外祖父母的疼爱,一直养在老家怀阳,今儿是头一次回家过年,你们姐妹从未见过,你自然不认识。”
“啊,她就是那个先头死掉的…”
“四妹妹出去跑了一圈可看着梅花了?宣城比连州城冷吧,来我这儿捂捂手。”没等四娘子说完,一直比较少出声的初娘子已笑眯眯的站了起来。
四娘子一愣,下意识的转头去看一旁的六娘子,只见她正默默的看着自己,娇容如花,眉眼带笑,可那笑容却冷若寒潭之水,冻彻心骨,直瞧得四娘子生生的打了一个激灵。
四娘子下意识的捏紧了袖摆,紧咬着嘴唇瞪了六娘子一眼,然后跑到了初娘子的身边。六娘子见状,又微微冲林氏和大太太福身了福身,然后便轻巧的退到了一旁,站在了三娘子的下首。
而眼见着屋子里的气氛被四娘子那半句话给闹的僵硬了起来,杨妈妈便笑着上前打趣儿道,“都道妯娌间大太太是最最和气的,老奴瞧着也是如此,先头去迎大太太,老奴瞧那后头抬进府的几大箱笼随礼,心想莫不是大太太把整个连州城老家都搬来了吧。”
杨妈妈说的真诚,拍须溜马的又恰到好处,直说得大太太笑的合不拢嘴,一手拍在杨妈妈的肩膀上道,“就说弟妹身边的人都是伶俐的,杨妈妈这嘴上同抹了蜜似的,我送的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些连州城特有的罢了。哦对了,只那几匹云锦是真不错,弟妹回头扯了让老师傅来给姑娘们做几身衣裳定是好看的。”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十五章 小青衫•姐妹相处
因着杨妈妈的三言两语,屋子里的气氛又活络了起来。林氏其实在人前话真的不算多,大多时候都是淡淡的噙着一抹笑意,认真的听着大太太聊着连州城的人情风俗。
聊的久了,杵在下面的一众小的难免也坐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可府邸小辈之间,和什么人聊、聊什么也是很有意思的一幅画面。
就如同四娘子是自然而然的和七娘子站在了一起,一旁还站了个只闻不语的初娘子,三人说的轻,旁人几不可察。而三娘子和六娘子是做了堆的,聊的话题也大方坦然,并不怕别人听了去。
“所以站在二哥哥边上的是青怀哥哥,排行老三?”六娘子看了一眼陆青怀,觉得儿子像娘这句话在陆青怀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是啊。”三娘子抚平了袖子上的褶皱道,“大婶婶就生了一子一女,不过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但都是庶出,没养在大婶婶跟前,是以每每来宣城,婶婶都没有带在身边过。”
“除了大婶婶,今年来府上过年的还有哪些亲族?”六娘子笑着说道,“姐姐提前同我说说,回头我也不用做个睁眼瞎。”
其实六娘子这话说的没错,古代大户人家子嗣繁衍大多枝繁叶茂,三叔四舅七大姑八大姨,林林总总加起来那是个了不得的庞大群体。
就拿相对普通的陆家来说,从发迹的老太公开始,膝下有三子一女,出嫁的女儿暂且不论,单说三个儿子。大房大老太爷和原配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二房老太爷比较均匀,一男一女,三房老太爷和大老太爷看齐,也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当然这里说的都是嫡子嫡女,要再加上庶子庶女的话,那数量是远不止这几个的。
然后便是鸡生蛋蛋生鸡的道理,繁衍到六娘子这一辈,前后左右走动的亲戚光是过年团圆就能坐上满满三大桌子。六娘子觉得以自己脸盲的程度来看,可能一个年过完了她都未必能把周遭亲戚给认齐溜了。
所以笨鸟先飞,她觉得自己还是要提早做准备比较好。
那边三娘子一听,便了然于心的冲她眨眼道,“我即便现在同你说,只怕回头人到了,名字和脸你也是对不上的。”
六娘子闻言泄气道,“三姐说的有道理,只是我记人慢的很,回头怕闹了笑话。”
“一回生二回熟,都是自家亲戚,像我们这样更多的时候还是做姐妹的聚在一起,有我在呢,定会让你认个清清楚楚的。”三娘子说话利索,声音却很温婉,六娘子很喜欢同她闲聊。
“那少不得要多劳烦姐姐,回头我多带些好吃的给姐姐。”六娘子眼睛一眯,嘴角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却是一扫之前她冷然的模样,显得煞是可爱。
“哪儿有你这般讨好的,送什么不好送吃的,早上我起来瞧着脸上都长肉了,定是你塞来我这里的东西养肥的。”三娘子掩嘴娇嗔的瞪了六娘子一记,随即收了嬉闹正色小声道,“不过说起来旁的姐妹虽也有脾气急性子娇的,却也都是好说话的,一家人,没的为了一些芝麻绿豆大的事儿闹的吹胡子瞪眼上杆子大吵的,但只两个人你且要记住了,一个…你已经领教过了,另外一个是三房小姑姑家的二表姐,那脾气起来可是无人能及的。”三娘子一边说一边看向了一旁的四娘子,然后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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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长房大老爷一家的远道而来,陆府陆陆续续开始有了一些过年的气息。不得不说,陆家长房大太太绝对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能说会道,爱笑又热情,过了府和林氏一比,仿佛她是主子林氏才是客一般。
可这样也随之而来出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四娘子也把自己当成了府上的主子。
初娘子待嫁在身,四娘子不敢多加叨扰,第一个缠上的便是青远、青致两兄弟。可怜两兄弟白日里要在家学中勤勉苦读,下了课还要陪着四娘子满院子转悠,一会儿钓鱼一会儿扎秋千,一会儿赏梅一会儿爬后山,大太太平常见了也只是碎碎念假模假样的教育四娘子几句,什么女孩儿家要乖顺温婉,要多学学初娘子娴静泰然,可四娘子往往是左耳进右耳出,被教育完之后还是老样子。
这样闹腾了几日,终于把陆青远闹腾得因为钓鱼不慎脚下打滑而落了水。
因为眼下已是十一月中,虽还称不上寒冬腊月,可到底也是入了冬的,身至湖水中宛若被人脱光了丢至冰窖,再加上陆青远水性一般,据说那天被几个小厮合力从湖里捞上来的时候,陆青远整张小脸都已经青的发紫了。有一半可能是因为冷的,有一半也绝对是因为吓出来的。
这事儿一出,即便是冷面如三姨娘,当下也急的哭了出来,想都没想就直奔陆青远住的迎松居,照顾了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合眼。
四娘子自然被大太太狠狠的骂了一顿,眼看着大太太就要去拿戒尺了,林氏赶到,好生替四娘子求了几句情,整件事儿便以四娘子禁足三日而告了终。
这些,全是三娘子来浅草阁串门的时候情景再现给六娘子的。
眼下六娘子在府中还算是个比较尴尬的存在,是以一般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儿她几乎都不出门,不过好在有三娘子,外头这两日发生的大事儿她却一件都没落下。
“可惜大哥哥了。”六娘子见三娘子说的口干舌燥的,连忙替她倒了一碗清茶,一边示意她快润嗓子一边道,“难为他一心想要做个长兄的表率,无奈遇到个性子彪悍的。”近一个月同三娘子相处下来,六娘子实在觉得陆家三姑娘是个有趣的,上得了厅堂,入得了书房,人前能大方得体,人后能真情流露,既能一本正紧,又能畅聊八卦,最关键的便是她们两个能交心。
这种感情最开始可能还是建立在三娘子因为四姨娘的事儿有求于六娘子,六娘子则因为初来乍到要依附三娘子的关系上。可是接触越久,两人就越能发现对方身上的闪光点,便是慢慢生出了心心相惜的姐妹之情来。
“大哥就是好面子,本来这事儿三姨娘是气急了的,差点眼红了要吵起来,无奈偏偏闯祸的是四娘子,到底是大婶婶心头的一块宝疙瘩,终究还是不了了之了。”三娘子不予置否的撇了撇嘴,忽然闷闷的转了话锋道,“我的事儿定下来了。”
两句话前后反差太大,六娘子差点没跟上节奏,半晌才愣愣的说道,“那…恭喜三姐。”
三娘子淡淡一笑,难得眉眼低落道,“谈不上恭喜,不过是父母念在这些年我的好,许的人家算是正正经经的了。”
“许的是什么人家?”
“礼部王大人堂弟的独子,前程是谈不上什么了,只是家里人口简单,我嫁过去多少也不会有什么糟心的事儿。”
其实六娘子对京城时局知道的少之甚少,以至于三娘子说的什么“礼部王大人的堂弟”对她而言仿佛就是隔壁街老李家的堂弟一般,基本没有什么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