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娘子眼神一闪，点头道，“母亲放心，我会的。”
说罢，两人又来回的聊了几句琐事，林氏便折身去招呼王氏、三姑奶奶她们了，而初娘子和三娘子几个则纷纷起身散了…
话说中午吃的是寿宴，晚上吃的团圆饭，陆府今天可谓是将除夕热热闹闹的过到了入夜。
晚上吃团圆饭的时候，连带着六娘子几个小辈这桌也起了酒。带头的是陆青远，起哄的是陆青致和三娘子还有杨凤琪，初娘子提议行酒令，结果喝的最多的还是琪姐儿。
不过她性子烈，说得出做得到，最后竟然拉着六娘子耍起了赖，害的六娘子被她也灌可好几杯，出了膳厅的时候整张脸都是透着不自然的红晕。
“且让你们一个一个灌我！”一出膳厅，便有候着的小丫鬟上前给姑娘们递捂子穿披风，偏琪姐儿醉归醉，可脑子还是清醒的，一把推开了小丫鬟便拉着脚步有些虚的六娘子道，“瞧着你闷声不响的酒量还不错。”
“姐姐赖皮，明明自己接不上酒令偏生说我给你使绊子。”六娘子佯装怒意的推了一把琪姐儿，不过手还是稳稳的抓着她的手腕怕她一个踉跄摔倒了。
“文绉绉的没意思，改明儿我和你比红枪，保管你醉到姥姥家也不认识了。”琪姐儿大嚷，惹得周围看热闹的九娘子、十娘子她们笑的都快岔了气。
一旁在同林氏闲聊的三姑奶奶听到女儿的喧哗，不免皱眉转了头，刚想让丫鬟把琪姐儿带回屋，却听林氏笑道，“妹妹也别大过年的扫了孩子们的兴，都是一家人，没的过年也要做规矩，且都没守岁的，由得他们去闹吧。”
“诶，姐姐都这么说了，就是怕琪丫头没了规矩闹风了，我这老脸都没地方搁了。”三姑奶奶抿嘴笑了笑。
“我瞧琪姐儿这样挺好，大方可爱，之前看她同小七好，眼下同小六关系也不错，是个会打交道的。”林氏温温吞吞的喝了一口热茶，视线略过了三姑奶奶的肩头看向了和杨凤琪笑成一片的六娘子。
三姑奶奶一听这话，脸色不免有些不好看了，不过当着林氏的面她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呵呵”的干笑了两声然后尴尬的转了话题。
而小辈那边确是闹的正兴起，初娘子见状，便清了清嗓子道，“合着我的落梅居也算大，这会儿离守岁还有些时候，若是大家都不乏的话，不如去我那儿守岁吧。”
“好啊！”九娘子闻言立刻举手赞同道，“大姐姐屋里的那对小金鱼可有意思了，尾巴特别漂亮，我正愁还想再瞧几眼呢。”
“大姐姐屋里的豆蔻糕也好吃。”二娘子立刻接了口，然后冲初娘子眨眼一笑。
初娘子没绷住，捂着嘴笑道，“二妹妹感情是没吃饱，一桌子的菜下肚，竟还想着我屋子里的豆蔻糕。”
不等二娘子回嘴，一旁人小鬼大的陆青松却撇嘴道，“姐姐屋里没意思，不是针就是线，再不就是笔墨花架子，我要去哥哥屋里下棋。”
陆青松是肉肉的包子脸，小模样大口气，惹得众人又是一阵轻笑，最后便就定了男孩儿全部去陆青远的小院下棋斗牌，女孩儿全部移居去落梅居守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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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众人左右在膳厅前的回廊处一闹腾，六娘子只觉身上沾的那些酒气已经全散了。一旁的揽月早已将披风替她穿好，又给她换了新烫好的捂子，此时正在帮她整理发髻上微乱的钗环。
“要替姑娘准备醒酒汤么？”见已经有几个姑娘移步出了回廊，揽月便开口问道。
“不用，热着水就好。”六年子冲揽月微微一笑，“今儿晚上你多辛苦些，姐姐妹妹们玩的开心，我也不能太扫兴，总是要守了岁才能回来的，还有九娘子和十娘子并了玲姐儿也要你服侍，你且回去先眯一会儿，只怕过了半夜要闹腾。”
“姑娘放心。”揽月蹙眉道，“只是姑娘也少喝些。”
“这点酒还能灌倒我？”六娘子不禁失笑。想当年她五岁开始就和顾宸玉偷喝顾家地窖里的佳酿，有几次喝的猛了醉的七晕八素的，醒了还被赵老太爷狠狠的打过手心板子。不是六娘子吹嘘，方才那几口酒，她是真没放在眼里，要说微醺，也只是装装矜持罢了。
不过见揽月正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自己，六娘子忙举了双手道，“好好，我保证不喝了，你快回去，我这就走了。”说罢便摇头笑了笑，然后转身跟上了众人的步伐。
但待六娘子疾步出了回廊的时候，九娘子并了琪姐儿一众已经说说笑笑的走了很远了，六娘子朝那随着步伐摇曳的烛光看了看，心想这天黑路滑的肯定也是追不上了，便想折身回去让揽月拿灯笼送自己去落梅居，却忽见一阵亮光从暗处散开，紧接着初娘子那熟悉的声音便回荡在了六娘子的耳畔，“妹妹也晚了一步，不如同我一起吧。”
六娘子一愣，只见初娘子一人提着油纸灯笼，确是皓齿蛾眉，笑语嫣然。
“好啊。”她心中微动，却不免还是点了点头，迈了步子和初娘子一并往落梅居而去。
从膳厅出来的回廊去落梅居其实不算近，才缓缓走了没几步，六娘子便察觉出了隐隐的不对，当下就耐着性子似随意聊道，“大姐姐怎么反而和我一样慢了好几步，我出来的时候琪姐姐她们都已经走了好远了。”
照理今日守岁在落梅居，那初娘子是主，其余一众便是客。方才在回廊处虽有些闹哄哄的，可是六娘子还是眼尖的看到初娘子是在陆青远之后就动了身出了回廊的，怎的反而落在了这么后面。
而且此时此刻琪儿她们已经走的很远了，可初娘子却带着她闲庭信步的，慢的似恨不得停下来才好。
看着初娘子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六娘子心中不禁微微的叹了口气，到底再怎么样也学不来林氏那套门面功夫的。
“方才二娘子不是说想吃豆蔻糕么，我屋子里哪里有人会做，其实之前的也都是杨妈妈做好了送来的，我不过是沾了母亲的光。眼下二娘子既惦记上了，我不免还是要去劳烦一下杨妈妈的。”初娘子腼腆的笑了笑，似有些不好意思。
“姐姐也太仔细了些。”六娘子宽慰她道，“二姐姐便是那说风说雨的性子，一会儿同琪姐姐玩闹起来兴许就会忘了豆蔻糕的事儿了。”
“也是。”初娘子不予置否的点了点头。半明半暗中，初娘子提着灯笼的手有些不稳，半晌，她还是佯装好奇的开口道，“午间听戏前，瞧着刘夫人喊了妹妹出去，妹妹之前同刘夫人很熟么？”
六娘子抬头看了初娘子一眼，见她目光飘忽，有些不自然的窘态，不免心思微沉，用略带稚嫩的嗓音道，“先头替母亲在垂花门迎客的时候是第一次见刘夫人，我当时就在想，到底是礼部侍郎大人的夫人，一言一行皆是气派的。”
“是、是啊。”初娘子点了点头，“看来妹妹同刘夫人有缘。”
“有缘么？那还是要谢谢母亲的。”六娘子垂了头，眼底一片清冷，“咱们做女儿的，好或者不好全凭母亲一句话，要和谁人相熟，也是要看母亲同不同意的，大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初娘子闻言，怔怔的停下了脚步，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六娘子，忽而轻笑道，“妹妹若是知道，便也能理解我的身不由己了。”
“姐姐说什么呢，一屋子的人还等着姐姐这个主人，若是再去的晚了，只怕杨妈妈的豆蔻糕都要送到了。”六娘子见初娘子一点就通，下意识的便松了一口气。
其实对于初娘子，六娘子还是有些敬重的，毕竟她虽帮林氏办事儿，可在自己进府的这一个多月来却是真的没有为难过自己的。
眼下两人这般说开了也好，初娘子过了年即将出嫁，想来林氏也不会因为自己而多有为难她。可六娘子也明白初娘子的苦衷，在林氏跟前做庶女这么多年，“言听计从”早已成了她的本能反应，即便是她以后嫁了人，可能不能在夫家站稳脚跟，靠的还是娘家的支持。
所以要在林氏面前站好最后一班岗，是初娘子眼下唯一的功课了吧。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三十五章 流华里•除夕守岁（下）
其实所谓守岁，无非是姑娘们聚在一起闲聊玩闹罢了。
初娘子的落梅居布置的尤其雅致，六娘子刚一踏入屋子，便感觉一股暖意袭来，整个人顿时都舒展开了。
“怎么这么慢，琪姐儿喊了无聊，差点要出去寻你了。”还未来得及落座，三娘子便已笑着迎了上来。
六娘子看了看满屋子的豆蔻娇艳，不免笑道，“完了，今儿只怕要站着守岁了，大姐姐屋子再大，可也经不得咱们这么多人闹。”
“怕什么！早就给你留好了地儿。”炕头窗边，琪姐儿已经高声的招呼起了六娘子。
六娘子定睛看去，小小的屋子分门别派一目了然。琪姐儿带着玲姐儿坐在窗棂边，一旁有两个放着大迎枕的空位置，明显是给自己和三娘子留的。多宝阁架子边站着九娘子、十娘子并了二娘子和华姐儿，四人正头挤着头凑在一起看初娘子养的那对孔雀尾，花梨木圆桌旁，七娘子和四娘子还有八娘子正在吩咐小丫鬟上茶，软榻上盘腿坐着笑眯眯的五娘子和荣姐儿，两人正低头看着初娘子绣的花面子。
“贤姐姐呢？”视线绕了一圈，六娘子没有看到大姑奶奶家的贤姐儿，便是好奇的问了一句。
“贤姐姐不胜酒力，回来以后便去了耳房，说睡一会儿再来同大家闹。”三娘子冲六娘子身后的初娘子微微一笑，然后拉着六娘子上了炕。
“就你磨磨蹭蹭！”看六娘子坐定，杨凤琪白了她一眼，然后忽然一个跃身冲到她的一旁，用手肘顶了顶六娘子的胳膊道，“快快，说说今儿刘夫人都同你说了什么？”
六娘子不禁失笑，却见坐在对面的三娘子也是一脸的好奇，连带着玲姐儿也是满眼的八卦状，睁得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灵气十足。
六娘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道，“刘夫人就是同我赏雪景来着。”
“陆云筝你蒙谁呢。”琪姐儿撇了撇嘴，“切”了一声道，“平白无故的，只拉着你赏景，旁人不知道，我帮你偷听了，还不知道里头的弯弯绕绕？”
“姐姐怎知是偷听而非别人有意告之。”六娘子本是眯着眼的，闻言忽然睁开眼紧紧的盯住了琪姐儿。
琪姐儿只是性子鲁莽却并不是蠢笨的，听了六娘子的话，脑子一转，立刻感觉出了不对劲，随即手一握拳，怒意上头道，“好了陆云歆，设计我！”七娘子闺名“歆”字，取的喜欢歆慕之意。
“妹妹还可再大声点。”三娘子见状蹙了眉，厉眸一扫，环顾四周道，“要是觉得旁人听不见，不如帮妹妹造个势？”
琪姐儿自知理亏，闷闷的低了头，不甘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陆云歆会不会落在我手里。”
“哪里是她设计的你，本来就是要引我入局的，只是让姐姐白白入戏演了一出罢了。”六娘子淡淡一笑，将本是紧闭着的窗子微微推开了一些，用竹棍抵住，然后单手托腮迎着透窗而入的风冷静着思绪。
“那真是沈家了？”三娘子犹豫得问道。
六娘子忽而转头看向了三娘子，不答反问，“三姐姐开始的时候便是期许我能护住四姨娘，可若是眼下我同姐姐说，便是父亲母亲都左右不了我的婚事，我如今也不用在这儿受约拘谨，横竖都逃不过旁人的计策，我随时都可回了怀阳待嫁，姐姐…可会怨我？”
其实，和刘氏的一番攀谈之后，六娘子心里觉得最对不住的就只有三娘子一人而已。
即便当初三娘子接近自己也是有目的的，可是平心而论，六娘子并不觉得这个世上有那种全然不计回报的无私付出。
她和三娘子之间，虽然起于利益牵扯，可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姐妹情分却是真真切切的。所以午间刘氏说过阵子会带她回怀阳的时候，六娘子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便是三娘子那张绝色明艳的脸。
三娘子闻言明显愣住了，便是坐在她对面的琪姐儿只微微的抬了抬头，就能将三娘子眼底渐冷的碎光悉数看清。
“刘…夫人和你说的？”沉默半晌，三娘子恍惚的笑了笑，一边伸出手用小指勾起了散落在肩的发丝一边低着头看着茶碗里起沉不一的茶叶道，“也没有非要绑着妹妹，各人有各人的因缘，若是四姨娘…”
“三姐姐，其实我…”
可还未等三娘子和六娘子把话说完，屋子外头忽然乱了起来，只眨眼的功夫，里屋的门帘就被人用力掀了起来。紧接着，一个焦急而紧张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屋子里的欢声笑语。
“三姑娘！四姨娘…四姨娘不好了…”
闯进门的，是满脸泪痕的夏蝉，四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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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寿宴姨娘们是没有入席的，不过晚上的团圆饭姨娘们却是开开心心的一并同夫人、姑娘们一起吃了的。虽是隔桌坐开的，可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倒也融洽。
不过四姨娘明显脸色不太好，席间三娘子过去同她说过两句话，却被四姨娘笑着推回了桌。当时六娘子也看到了，还关切的问三娘子四姨娘是不是不舒服，三娘子却摇了摇头，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后来便是初娘子提议去落梅居守岁，那时候六娘子还留意过姨娘这一桌，不过当时还坐着的也只有五姨娘和七姨娘两人罢了。
六娘子觉得四姨娘定是身子不好提早离席了，只是没想到这会儿竟然…
夏蝉明显是一路跑过来的，脸颊泪痕未干，整个人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不过三娘子显然也等不得她再多说，已是“哗啦”一下站了起来匆匆的及了鞋就要往外跑。
好在六娘子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拽了个紧。
三娘子一愣，回头甩了几下，却见六娘子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便是冷着脸道，“妹妹不放么？”
六娘子不理她，反而抓着三娘子的手臂上前了一步对着门口还在喘气的夏蝉道，“母亲呢？”
夏蝉猛的抬了头，结结巴巴的说，“夫…夫人…奴婢去月然居的时候，外头的姐姐说夫人喝多了些已经睡下了。”
“那自是没有请大夫了？”六娘子见一旁的三娘子还在挣扎，她不免来气，下意识的就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这个时候院子都落了锁，对…对牌在夫人那儿…”夏蝉一张脸涨的通红，眼泪汪汪的似又快要哭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坐在桌边的四娘子忽然缓缓的站了起来，用半冷不热的阴阳调调嘲讽道，“哟，六妹妹可真是临危不乱，这合该长辈操心的事儿，六妹妹办起来却也是不含糊的呢。”
六娘子眼下一肚子的火正愁没地方发，见着四娘子出了头，便是一记厉眼扫了过去，脆声道，“都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四姐也不看看眼下站的是哪儿，虽大家都姓陆，可这儿是宣城，不是连州。”
“六姐姐这话说的极好。”这一次，不等四娘子反驳，七娘子就挡在了前头，“姐姐既这般懂得做规矩，那身为女儿家，理应也管不到姨娘们的事儿。”
“你且同我谈规矩？”六娘子冷冷一笑，环视了一下屋子里每一个姑娘的脸后，视线冷然的落在了七娘子那不算清秀的面容上，“妹妹且去问问父亲母亲，只记养恩不念生恩，这算不算是没教养没规矩。”说罢她也懒得再同七娘子啰嗦，便是转头直接同眼角还挂着泪的夏蝉道，“可找人通知了父亲？”
夏蝉猛的摇了摇头。
六娘子这才松开了三娘子的手压着心里的慌张柔声道，“不管不顾的冲去姨娘那儿，非但帮不上忙，反而还会被人捏了把柄。现在，姐姐先去绮翠园，你守着姨娘，让红袖姐姐去找七姨娘。”
“你…”三娘子本是气的恨不得直接给六娘子甩一巴掌，忽见她前后这般转变，一时愣得不知要作何反应。
而六娘子却不等三娘子回话，径直对上了站在人群中的初娘子道，“劳烦姐姐带着夏蝉现在去前院找父亲，席间父亲好像和大伯、二姑父去了前院书房，也不知他们出府了没有，若是没有，请姐姐务必请了父亲去绮翠园。”
“这…”初娘子有些犹豫，四姨娘的事儿来的太突然，她完全来不及做判断这到底是意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是以六娘子这样一说，她本能的就想拒绝。
六娘子知道初娘子心里的想法，便说道，“且不论原因，四姨娘到底怀着身孕，父亲若是知道孩子有个什么好歹，一定很难过。”六娘子笃定初娘子不是个铁石心肠的。
果不然，她几句由衷的话过后，初娘子便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我马上就去。”
“那你呢？”见初娘子二话不说转身带了夏蝉就出了门，三娘子着急的抓住迈了步子的六娘子问道。
“我？”六娘子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有解释过，便冲三娘子微微笑道，“我去月然居找母亲。”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三十六章 流华里• 继室难为
因为也不知道四姨娘到底是怎么了，只单看夏蝉的样子，六娘子就觉得情况肯定是不好的，所以当务之急是请大夫。是以她出了落梅居以后不敢耽搁，几乎是小跑着到了月然居的。
眼下已近子时，外头一片静谧无声，远远的看去，整个月然居竟是漆黑一片，像笼在一个巨大的黑罩中，闻不见半丝人气。
六娘子停步而望，心中要帮一把四姨娘的念头竟忽然强烈了起来。也无关乎人情，也不计较得失，六娘子只是觉得林氏的做法可笑偏激。若是换成以前，她或许还会过多衡量，担心自己被林氏请君入瓮，又担心过不了三娘子这一关，还担心陆老爷算计自己的前程。
可眼下，她虽前途不明，却是命运已定。除非沈家临时反悔，不然这事儿多半是定了的。其实这样也好，六娘子不止一次安慰过自己，比起古代那些命运多舛盲婚哑嫁的女子来说，她似乎…要幸运的多。
沈家费心求娶，纵使看中的是外祖父的门面，可也多多少少是对她陆云筝本人的肯定。六娘子总觉得沈家忽然起势动机不纯，可不管沈家为的是什么，她眼下却可以借助沈家的力在陆家过的更潇洒一些。
如此一念，六娘子心中便多少有了一些底气，再迈步子，她只觉坚定，无所畏惧…冬夜彻寒，墨空遥星，六娘子提了提手中微微有些发沉的灯笼，然后深吸一口气进了月然居。
外头果然是有穿着厚袄的小丫鬟在值夜的，听到有人走近，抱着捂子瞌得迷迷糊糊的小丫鬟抬起了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问道，“谁？”
“母亲呢？”六娘子踏上台阶，迎风而立，萧瑟的寒风吹得她的裙摆瑟瑟作响，宛如一只轻灵矫捷的云雀，扑翅而跃，鸣空不绝。
“六…六姑娘…”小丫鬟显然有些吃惊，连连站了起来，慌乱的连手中的捂子都“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滚到了一边。
“母亲呢？”六娘子一边问，一边放下了灯笼拾阶而上。
“六姑娘、六姑娘！”小丫鬟连忙张开了手臂跑到前头拦住了六娘子的去路，结巴道，“夫…夫人睡下了！”
“父亲回来了么？”六娘子停下了脚步，目光如水，清澈似星，眼神柔柔的盯在与自己齐肩同高的小丫鬟的脸上。
小丫鬟摇了摇头，只觉得六娘子的眼神似一把锋利的刀子，落在她的脸颊上生疼生疼的。
“要不你去唤了母亲起来，要不你就让开让我进去。”六娘子在心中粗粗的算了一下时间，知道不能在林氏这儿周旋太久，是以继续迈了步子。
“六姑娘，夫人…夫人喝多了早歇下了，有什么事儿不如姑娘明儿再来…”
六娘子顶不耐烦这种温温吞吞没完没了的对话，当下也没了性子再与这小丫鬟周旋，便是用力一把推开了她，然后伸手推门垮槛而入。
“六姑娘！”小丫鬟还在外面把着门扉不依不饶，“姑娘且听奴婢一句，回头若是夫人恼了…”
“若是母亲恼了也只肖说我是硬闯，与你何干。”六娘子冷哼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的径直去了里屋。
正如她所想，林氏果然没有睡。六娘子推门闯进去的时候，屋子里红烛暗燃，林氏正披着一件遍地撒花云纹暗金绣边的蜀锦披衣靠坐在床头。
她墨发松挽，斜斜的坠在耳际，一根青玉梅簪直插入鬓，整个人慵懒有容，倒是生出了一种别样的风情。一旁，杨妈妈正坐在踏边替林氏柔着手，屋子里燃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浅密不均，淡雅不俗。
“小六。”林氏见了她也不惊讶，只云淡风轻的道，“在你大姐姐那儿守完岁了？”
六娘子贝齿咬唇，忍了片刻才平复了内心的微怒道，“小六无意扰了母亲清净，只是想问母亲要一下对牌好差了人出去请大夫来瞧瞧四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