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子不由的深深吸了一口气,露齿笑道,“夫人若是不嫌弃,那便由小六带路吧。”沈氏的身上有一股特有的清香,细绵而幽远,缓缓烟散,绕在六娘子的鼻息间,只觉得淡淡的甜。
两人便这样一个丫鬟也没有带,左右并肩出离了众人的视线。
其实荷花亭离听音阁并不远,走个十来步,再转过抄手游廊,临湖而立的荷花亭便清晰可见了。
荷花亭顾名思义,依湖建造,取春夏池中荷景为重,其实所谓的景致也不过美了一个夏季。眼下是隆冬,沈氏方才那几句话,明白的人一听便知只是托词,但是六娘子却拿捏不准她为何要在那个时候出手帮自己解围。
“六姑娘出了年…有十岁了吧?”走着走着,沈氏忽然停下了步子。
两人是并肩而行的,速度不紧不慢,是以六娘子也停了下来,点头道,“是,我是三月生的。”
“那过不了多久便是六姑娘的生辰了呢。”沈氏眼神微闪,笑容暖暖,令人舒心。
六娘子不禁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舒展了微蹙的眉头道,“以前小时候总觉得每年三月过的好快,过完年一眨眼就过了生辰,之后便又要再盼上整整大半年了呢。”
“不论早晚,谁人过生辰不是这样的。”沈氏愉快的笑出了声,忽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等开了春,我要去一趟怀阳,你可有兴趣和我一起?”
六娘子本是想迈了步子迎沈氏去亭子里小坐片刻的,可在听到沈氏的话以后,她猛的回了头,神情复杂。
思绪懵乱间,六娘子只轻轻的问了一句,“所谓嫡女,其实本来也就只指我一个人是吗?”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三十二章 流华里•沈家有心
“所谓嫡女,其实本来也就只指我一个人是吗?”
漫天积雪间,结冰的湖面折射出七彩的光,头顶的太阳明晃晃的,温暖却遥不可及。六娘子问的清楚,可她却感觉心有一种骤然的涨疼,仿佛被谁硬生生塞进了一块冰柱,彻骨的寒让她禁不住的颤抖。
见沈氏不开口,六娘子惨淡一笑,自嘲道,“或许夫人觉得小六自恃过高了,不过,既要小六嫁,小六就要嫁的明明白白。我与沈家…素来无亲无缘,相距千里,沈家为何会偏偏看上小六而不是小七?”
“你以为呢?”沈氏的笑有种温润的美,仿佛柳风拂面,令人舒畅。
可惜六娘子的心思却全然不在沈氏的笑容上,只见她两眼木然的盯着不远处结冰的湖面,似压着内心的纷乱道,“不知道。”
六娘子是真的不知道。这一路从怀阳来到宣城,从最开始她以为是入了陆老爷和林氏的局到现在她觉得入了沈家的局面,六娘子忽然很想问一问,自己究竟何德何能让沈家如此惦记。
“不瞒夫人,小六八年未归,养在怀阳小城,看的是山明水秀,过的是质朴无奢,在这以前,我从未想过会回宣城的。”六娘子定定的看了一眼沈氏,觉得她眼眸中透出的温婉竟有种鼓励自己继续说下去的意味,不免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来的前几日,小六只知道父亲母亲有意安排小六的亲事,不过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小六并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只是…小六性子刚烈,同父亲母亲又多年未亲近,是以总是有些抵触的。”
“你一开始就知道是沈家?”沈氏问。
六娘子苦笑着摇了摇头,“沈家的事儿是今日一早才知道的,小六从小和外祖父母一起长大,外祖父为官的时候同沈老太爷私交慎密,偶尔回忆往事总会提及一二,小六也多少听了些,但却知道的不多。可今日,母亲指明要我出来迎客,遇着夫人却毫不避讳,且夫人第一次见我,也并无太多惊讶,小六觉得…”
沈氏正听得饶有兴趣,忽闻六娘子停了下来,不禁侧目道,“你觉得什么?”
“想来不是我被父亲母亲设了局,而是整个陆家都被沈家设了局吧。”六娘子声音清冷,本是略见柔和的眉眼此刻骤然变得犀利有神了起来。
沈氏抿嘴笑道,“小六聪明,竟能想到这么多?不过,这本也不是个局,只是你母亲把事儿给搞复杂了。”
六娘子眉头一皱,不解道,“小六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我们沈家求娶的本来就只有陆家六娘子一人而已。只偏之前上门同你父亲提及此事的辛大人多年外放,对宣城各家的情况不太了解,是以同你父亲说的时候只提到嫡女一词,并未指明,可你母亲却把这嫡女误以为指的是你七妹妹。”沈氏说这番话的时候,嘴角带着一丝讥讽,刻在她明艳动人的脸庞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可母亲不是不愿…”六娘子一边说,脑中瞬间闪过一道电光火石般的思绪,整个人豁然开朗。
“是啊,你母亲不愿意,所以才想到了你,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把你从怀阳带回了宣城。待我们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已是你母亲差了人来送你祖母寿帖之际了。”
六娘子诧异的抬起了头,不禁哑然失笑,“那母亲岂不是…”
“歪打正着。”沈氏轻笑出了声,一边摇头一边道,“我呢是个直性子,后来就写信同你母亲说了这事儿,是以今儿她见了我,虽场面上还是很客气的,可脸色到底不好看了。”
“夫人不怕我把这些话告诉母亲吗?”即便沈氏说的这样清楚明白,可六娘子心里还是不舒坦的。究竟凭什么她的婚事要这样劳烦旁人大驾?不过是一个落没的沈家罢了,究竟有什么资格这般拿乔做张的。
“你嘴上喊母亲,就真能这般没心没肺的认她做母亲了?既无生恩又无养恩,听闻赵老从小教你识文断字,陆家六姑娘,是个大有心思的丫头呢。”沈氏却没有被六娘子唬住,不答反问,堪堪的把六娘子逼到了绝境。
六娘子心中惊呼,这个沈氏很有手腕,既不是大大咧咧行动比脑子快的琪姐儿,又不是和自己已有深交的三娘子,更非一心只想着陆老爷女儿和面子的林氏。这个沈氏,是个会掌控大局的,不,或者应该说整个沈家在开口求娶自己的第一天,就已经想好了所有的路,行的通的行不通的,似乎势在必得。
六娘子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下意识开口道,“既夫人说到了心思,那小六若不愿意嫁,难不成你们沈家还要强抢不成?”她拔高了声音,将淤积在心中多日的不满统统的发泄了出来,“沈家的门道小六不清楚,皇上当年发难沈家,在小六看来,无非是功高盖主棒打出头鸟,沈老太爷冤死楚门,沈家有气,蛰伏多年,理当求娶更好的姑娘家,比如现在得势的古家,又比如二皇子母家上官一族,究竟何苦绕到了小六的身上。”
这话有些大不敬,她是小辈,又是未出阁的姑娘,在沈氏跟前谈沈家宗族的是非,要不惹沈氏不快恐怕很难。
沈氏当下便隐了惯有的和颜悦色,眼梢微扬,眉宇见锐道,“小六错了,沈家要迎娶的是你,也是赵老身后的势力。沈家要起势,光靠着万岁爷那也是岌岌可危的。你小小年纪,看事儿倒是清楚明白的,父亲冤死,沈家蛰伏,这些年,也不是没有机会,可是为何隐而不出,还是因为两个字——人心!”
两人一高一矮,对面而立,皆面色凝重气稳不虚。直到这一刻,沈氏才不得不承认,这个六娘子确实有些能耐,沉稳冷静,又耐得住性子又有些学问胆识,若是再假以时日磨练,也能成为一块当家主母的好料子。
“人心何其难得。”六娘子不予置否,“且先不说外祖父在野多年,手下虽还有门生在朝为官,可却鲜少有往来…”
“六姑娘,且说说你真的不愿意嫁入沈家的原因吧。”沈氏居高临下的看着六娘子,出言打断了她的絮语。
六娘子一愣,不禁涨红了脸。是啊,赵老太爷确实已在野多年不闻政事了,可是要提到他手下的门生,还有那些相交的同僚晚辈,要说鲜少来往,那可真是六娘子睁着眼睛瞎诌的。
“我…”
“四弟虽是庶出,可却是个傲骨铮铮的,且先不论嫡庶,嫁夫从夫,女人这一生,只有归宿好了,日子才会好,小六说是这个道理么?”沈氏莞尔。
“夫人又怎能保证…四、四爷一定是所付良人?”即便两世为人,她于婚嫁都是一知半解的。
上辈子她只活了二十出头,别说结婚,连一场像样子的恋爱都没有谈过。这辈子呢,不提也罢,直接从一岁的娃娃开始养,要说倾慕之情,似乎…想到这里,六娘子忽觉鼻子一酸。
顾宸玉,为何她脑海中蓦然会跃出顾宸玉那张风度翩翩的清秀侧颜来?
“小六也不能保证错过沈家之后一定能找到所谓的良人吧。”沈氏抬头看了看青霁的天色,眨眼道,“不过这事儿还真不由小六你说了算,但今日同你这样一聊,却颇觉开心。我闺名慧春,只怕以后都要常见,你若愿意,喊我一声姐姐也无妨。”
开心么?六娘子心中汗颜,她只觉中间有一段两人气氛一度很是紧张,不由结巴道,“承蒙夫…慧春姐姐抬举。”
“方才听着戏台那边似乎已经开锣亮嗓了,我们回去吧。”
沈氏满意的看了她一眼,正准备提裙抬步,忽闻六娘子道,“慧春姐姐之前说的,过了年要去怀阳,是真的吗?”
沈氏转了身,不假思索的点头道,“自然是真的,这又何故要诓你。”说着她抿嘴笑道,“想来也不用瞒你,四弟是我胞弟,我同他情分不浅,这事儿又关系沈家前程,本以为你父亲母亲可以拿主意,现在看来咱们还是把这事儿想简单了。是以赵老是肯定要去拜见的,既去,我想着不如把你带上吧。莫非,你还想留在陆府不想回怀阳?”
六娘子觉得自己很想笑,却又觉得无奈和惆怅。这兜兜转转一大圈,弄了半天,她原先担心的事儿一件都没有发生,林氏既不会将她困在陆府不放,陆老爷也不会随随便便找门亲事把她给打发了。
可她没有担心的事儿却是接踵而来,沈家门,深似海,她到底是应该顺从众意还是应该据理力争?眼下这门亲事,似乎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外祖父不点头,陆老爷和林氏也拿她没有办法。
可这样一想,六娘子不禁又有了隐隐的担忧。沈氏之意对赵家手中的势力势在必得,而陆府,三娘子还在等着她护住四姨娘和未出生的孩子,她自己呢,除了思念怀阳的一切之外,竟还对那素未谋面的沈家四爷起了好奇心。
鳏夫、有子、任由长姐在外悉心帮他打点牵线,而他人呢?沈慧春口口声声说他是良人,可这所谓的良人似乎从一开始就和她陆云筝一样,完全被排除在了所有利益牵扯之外。那他沈四爷,对这门婚事到底是欣然允诺还是避之不及呢,六娘子心中疑惑重重…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三十三章 流华里•暗波起伏
此番林氏请了金麟班,指明点的是台柱子肖久贤和花姑子,两人的成名曲儿是《胭脂案》和《醉打金枝》。一个唱小生,一个唱青衣,曲开嗓亮,配合的那叫一个天衣无缝,至情至深。
听音阁里坐着的不少是曲迷,鼓点一起,立刻就进入了状态。便是王氏、三姑奶奶、宋氏这些个妯娌,那平日是鲜少听到金麟班的戏的,眼下也是睁着眼睛竖着耳朵,一颗心跟着抑扬顿挫的曲子忽上忽下的,非常投入。
倒是六娘子被花姑子那尖亮的嗓子唱的头皮直发麻,只勉强的听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借口上净房而提前溜出了听音阁。
其实,与其说是六娘子听不惯戏文唱曲,倒不如说是她心里有事儿太乱了根本静不下心来。错步间,她忽然发现自己已回了内院,正在往浅草阁的方向而去。
宣城的十二月末冷的不像样子,细风吹在脸上仿佛一片片锋利的柳叶拂过,有切肤的刺疼。手中的捂子因为时间太久只剩下了一些余温,雪停天霁,只是这满目的冬景总显萧瑟苍茫,让六娘子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其实沈慧春那几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话已经全然打乱了六娘子心中之前的布局。似乎她不用再隐忍在陆府,看周遭人那不甚明朗的脸色过日子,但也似乎,她还未及笄便注定要嫁给一个鳏夫了?
良人…
六娘子在心中冷冷一笑,不禁抬头看了看微蓝的天际,心中那股莫名的酸涩就开始慢慢膨胀。
嫁或者不嫁已经和她回不回怀阳没有多大关系了。对于沈家求娶自己这件事儿,六娘子觉得凭她现在的身份和年纪,也已经没有再追问的意思了。不过,她还是想知道,沈家复势,仅仅是因为蛰伏二十多年不甘心还是另有原因,这一点对她来说,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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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六娘子一个人站在距浅草阁不远的小径上缓步沉思的时候,前院酒厅也已热闹渐止了。
因着是陆府家宴,陆老爷请的又都是素来交情颇深的同窗同僚,是以一入座几位爷就放了开,热菜还未果腹,清酒就已干掉了好几坛。
眼下已是酒过好几巡,几个不甚酒力的早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剩下几个酒力颇佳的也已经被灌的面红耳赤满嘴胡话了,放眼看去,一屋子清醒的爷儿们还真的没有几个。
“陆兄今日破费了。”通政司黄颐是为数不多的滴酒未沾的人之一,他素来自制力及好,且听闻此人一喝酒便会浑身起疹,是以不论何种场合对酒汤皆是避而远之的,所以此时此刻他还能同陆老爷好生的说上两句话。
“黄兄太客气了,家母五十九大寿恰逢除夕,黄兄能赏脸来赴宴,是给陆某面子。”陆老爷今日也相当节制,因为要打点迎客送往的事宜,所以入桌后他前后只喝了几盅。眼下虽面颊有些潮红,但却根本没有到醉的程度。
黄颐左右看了看满厅东倒西歪的人,不免失笑道,“想来一会儿送几位大人出府要动用到陆兄的车马了。”
“区区车马,自是陆某分内之事。”论官职,陆文恒要比黄颐这个通政司参议大,可是两人攀谈,陆文恒还是谦和有加的。
黄颐见状,不免客气的拱了拱手,然后端着热茶坐在了陆老爷的边上,似漫不经心的说道,“陆兄有谋,这一车一卒的调动都早有安排,难怪九爷总说沉稳如陆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陆文恒忙了一个中午,酒没有喝尽兴饭也没有吃几口,此时正对着一碗小米粥就着毛豆咸菜垫肚,听了黄颐的话,他下意识的搁下了手中的竹箸,谨慎的左右看了看,然后笑道,“黄兄也不怕隔墙有耳。”
“陆兄太小心了。”黄颐端起茶碗吹了吹里头的茶沫子,未喝先语,“九爷于我有知遇之恩,这事儿放眼整个朝廷谁不知道。谈及九爷,也不为过。”
“还是仔细些的好。”陆文恒拿起了勺子继续喝粥,一边喝一边含糊道,“扬了自己名声是小,坏了事儿是大。”
那黄颐本脸上还挂着一丝笑意,但在听到陆文恒的话以后确实“噌”的一下涨红了脸,半晌才尴尬的说道,“陆兄赐教,黄颐受之不恭。”
陆文恒没有抬头,似自言自语道,“皇上如今身子愈发不好了,我本也并无太多机会得以面见天颜,如今却是更看不到了,眼下朝中大小的事儿都是封大人一手包办了。”
“封大人劳苦功高多年了。”黄颐冷冷一笑,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陆文恒道,“且也有他,前头这些乱流才能压得住。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最先有动作的竟然会是二皇子!”
“二皇子刚愎自用性格火烈,倒也刚好当颗试金石。”黄颐道。
“是啊,也正好能让大家看看,皇上虽然身子骨弱了,可还是大权在握的。”陆文恒同意的点了点头。
黄颐看了他一眼,不免眉峰一扬,略有些兴奋的说道,“说起来还未恭喜陆兄,能攀上沈家,是陆兄的福气啊!”
“哪里是福气,这是运气。”陆文恒一愣,忽而正色道,“黄兄如何知道陆家与沈家的事儿?”
“陆兄不知吧,这事儿要说起来还是黄某向九爷献的计。”黄颐笑了笑。
“黄兄你?”陆文恒确实很吃惊
其实陆家能攀上沈家这桩亲事,真的如他自己所言,是运气。虽沈家找了保山前来说亲的时候他并没有把这事儿放在眼中,提及嫡女他和林氏都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七娘子。偏林氏也是个目光短浅的,怎的愿意让七娘子嫁过去受委屈,这才有了六娘子回府的事儿。
结果前几日他去拜见九皇子,兜转来回,却发现沈家的事儿竟然是九皇子在暗中牵的线,而且自己还差一点把这事儿给搅黄了办砸了。
每每想到这里,陆文恒总觉得背脊一阵莫名的寒意。怪只怪自己为官太浅,学不会去深究每一件事儿的因果和主子的所思所想。
是以当他彻底弄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苦于连个可以畅谈排忧的人都没有。
本来陆文恒是觉得或许应该找六娘子聊一聊,但其一是没几日便是除夕又是太夫人的寿辰,他实在也抽不出时间,其二,陆文恒觉得六娘子虽懂事聪慧,可大小也只是个九岁刚出头的小姑娘,且先不说她不知道沈家这事儿,就是知道了她也未必能懂这其中的门道。
所以在和九皇子聊完之后,陆老爷是魂不守舍的回了陆府,只将这事儿囫囵的告诉了林氏,一并吩咐她家宴当天务必要亲自去迎刘氏,剩下的话便是连太夫人这里也没有透露半句。
所以此刻听黄颐这么一说,要陆文恒不惊讶也难。
只那黄颐倒还算镇定,见着陆文恒颇为吃惊的模样只轻轻的耸了耸肩,喝了一口微凉的茶道,“现在翰林院当差的许大人陆兄可认识?”
“是那个少年进士许瓒么?”陆老爷问道。
“正是。”黄颐点点头,“他父亲于我是三载同窗,当年也是一起进宣城赶考的,不过可惜许兄最终成绩平平,考了两次进士后便就此作罢。不过这些年过去了,许兄虽自己仕途有碍,但教的这个儿子确实了得,少年有名,师拜赵老,前途无量。”
普听到“赵老”二字,陆文恒的余光一闪,不免有些讪然。
黄颐将陆文恒的神情看在眼中,不免叹气道,“九爷一直说陆兄沉稳有容,有长者之范。九爷惜才,也会知人善用,我敬陆兄有好学识好气度,陆兄可切莫因小失大。”黄颐一改之前略微浮躁不正的口气,严肃道,“我与陆兄同为九爷办事,私交不浅,我便拿大斗胆叮嘱陆兄一句,沈家不可错过。”
陆文恒心中微动,又想到方才自己同黄颐说的那几句话,不免连连要起身作揖,却被黄颐一个眼明手快给按住了。
“陆某莽撞,还望黄兄海涵。”
“陆兄太客气了。”黄颐坦然道,“既都是九爷的人,那谁同沈家有关系都是一样的。切莫小看沈家,虽蛰伏多年,可却并不见荒败,凉都虽不比宣城,但也不失为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陆文恒道,“黄兄言之有理,沈家小四爷少年时便是归隐寺无望大师座下的俗家弟子,功夫了得,如今年纪轻轻又凭己力坐上千户之位,便是嫡出的两个爷都没有他这般有出息。”
“诶,可惜了小四爷不是嫡出,不然…。”陆文恒感叹道。
黄颐闻言却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道,“陆兄此言差异,九爷挑人,从不看虚名。”
短短一句话,让陆老爷眼中放光,肃然起劲。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三十四章 流华里•除夕守岁(上)
因着毕竟是除夕之日,所以来访宾客虽大多尽兴,但也不敢多做逗留。
前院已经醉成一片,陆老爷在和黄颐短聊了那几句之后便开始差小厮安排车马送人了。而内院中最先起身的是刘氏沈慧春,接着陆陆续续项氏、程氏等也都告了辞。
是以申时未到,前后、院的宾客便已走的差不多了,林氏回头看去,只见听音阁里坐着的几乎都是本家女眷了。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总算老太太的五十九大寿也算是像模像样的做完了。
“母亲辛苦了。”正晃神间,林氏忽闻耳畔一句轻语。
她回头去看,见着是初娘子正端着一杯热茶站在自己的身侧。
林氏叹气道,“你祖母歇下了?”
之前台上《醉打金枝》还未唱到高潮,太夫人的眼睛都已经快眯上了。索性初娘子细心,这般热闹的场景还一直陪在太夫人的身旁,见她实在乏了,便起身同妈妈一起将太夫人扶回了陶然居。
“歇下了。”初娘子将茶盏放至林氏的手中点了点头道,“祖母今儿特别开心,回去的时候虽然乏了,不过却拉着我讲了好一会儿的话。”
林氏莞尔,“开心就好,这般大张旗鼓的,就是让她老祖宗开心开心的。”说着她不禁看向了六娘子之前坐着的位置,似关心满满道,“你六妹妹今日也是听了一会儿就走了,晚上若是你们在一块儿守岁,问问她是不是哪儿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