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诚宪帝后来还是念及沈家出了四朝重臣乃百年簪缨世族,只以沈大人一命抵了沈家满门六十余口人的性命,可也下令沈家世族子弟不得赴宣城,不得见帝王天颜…
所以当听到沈家有女儿嫁给了礼部侍郎后,六娘子才会如此惊讶。
可三娘子却蹙眉摇了摇头道,“听父亲说,皇上这些年身子骨已大不如前了,朝中的事儿大多是几个皇子分着在管,更何况我在想,沈家的事儿也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想来…也快被人淡忘了吧。”
六娘子闻言沉默了,她原本以为杨凤琪将这事儿告诉了自己,兴许会是个转机,知道了对方是谁,她若是躲不过多半也能想着法子打听,可眼下…这门亲事,似乎已经不是门当户对男婚女嫁这么简单了。
-------※※--------------※※--------------※※-----------※※-------
心里有了事儿,六娘子便对家中的宴请不那么热络了,从睦宁轩回了浅草阁,她也没了之前的兴致,见九娘子和十娘子还没有回来,六娘子索性脱了鞋趟在了贵妃椅上睡起了回笼觉。
不一会儿,屋外头便有小丫鬟低声问道,“六姑娘在吗?夫人让我来请六姑娘去垂花门迎客人。”
屋里头,只有鱼安和六娘子两个人。今日是除夕,前两日六娘子就给揽月几个排了个值班表,不仅每人分了两天的休息日,还私下多给了她们每人一两银子算是过节费,几个丫鬟都很是高兴。是以今儿白天,除了鱼安,其余三人都在小罩房里歇着聊天。
听着外头的声音,鱼安放下了手中绣了一半的鞋面,看着缓缓睁开眼睛的六娘子等着她发话。
六娘子却只觉心里堵的慌,没精打采的道,“去打发了,说我之前睡下了,这会儿还没醒。”
鱼安努了努嘴,点头便出了门,只一会儿工夫就折了回来,然后轻声问道,“姑娘不去迎客吗?”
“迎客”这词听着特别像青楼女子做生意,六娘子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多少扫了心里的一些阴霾,“迎什么客,我又不是清倌人。”
鱼安脸一红,忙摆手结巴道,“姑、姑娘…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啦,和你打趣儿,那些人我也不认识,光站在那儿傻笑我可做不出。”
鱼安点了点头,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其实平日里不觉得,可一到逢年过节家中宴请,我却真能觉得夫人的厉害。”
“哦?”六娘子眼皮子一抬,拿着素绣牡丹锦缎大迎枕塞在了自己的腰后,坐躺着看着眼眸清澈如星的鱼安道,“为何这样说?”
“每次家中宴请,前后都是夫人一个人打点的,客人的名字她也是一次就能记住,大小事儿她只抓头,若是哪个地方出了错,她只管找负责的妈妈仆妇,旁的再一个一个往下寻责任,筵席完了以后,夫人也是赏罚分明的,我们做下人的心里是服气的。”
六娘子看着鱼安,总觉的她年纪虽小,可却真是个沉稳懂事的,不禁问道,“为何同我说这些?”
鱼安不慌不忙的跪了下来,满脸认真的说道,“鱼安只是觉得夫人是理家的一把好手,姑娘若是能跟在一旁瞧个一二,必会受益。不管夫人旁的好坏,可她却是把嫡庶分的很清楚的,这要搁在大姑娘和三姑娘身上,夫人是肯定不会派人来请的。”
六娘子盯着鱼安许久,半晌才挑了眉眼道,“你可知你这样说有两个结果,其一,我觉得你是个值得信任的,兴许以后便会重用了你,其二,我觉得你是母亲特意安排在我屋子里的,我虽不会苛待你,可以后你若在我这儿一天,便也是得过且过一天,不会有更好的奔头了。”
“我信姑娘慧眼,清者自清,鱼安只知姑娘是主子,姑娘做的事儿有失偏颇,我若瞧见了,必定是要告诉姑娘的。”鱼安闻言竟淡淡的笑了笑,眼底有种释然的清澈余韵,固执而可爱。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三十章 流华里•寿辰宴席(上)
午时未到,可陆府的垂花门口却已是钗环作响好不热闹了。
六娘子姗姗来迟,林氏见了她脸色极其不好,不过却也无暇顾及,只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今日应酬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你若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也不要放在脸上。”说罢便向垂花门外迎去。
六娘子笑而不语,转头看向了一旁的七娘子。
七娘子也正打量着她,半晌才黏着嗓子冷笑道,“六姐姐好气派,母亲派去的人也请不动你。”
“是我自己偷懒,让妹妹久等了。”七娘子那点伎俩在六娘子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她现在满脑子无外乎两件事儿,一件还是沈家,第二件却是那鱼安。
原本看中鱼安,是因为瞧着她老实木讷,可现在六娘子觉得,自己看走眼了。鱼安很聪明,藏拙冷静,而且胆大心细。虽知道她有可能是受人调教被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可六娘子还是不由自主的会喜欢她这样遇事沉着的性子。
“六姐姐,你可别得意。”就在六娘子思绪翻飞的时候,一旁的七娘子愤愤的开了口,“别以为在母亲面前不低头你就能蛮横一辈子。”
“妹妹怕是误会了什么吧,我蛮横?”六娘子眉眼渐冷,趁着林氏迎客未归,便是一步步走向了七娘子道,“说起来我是不是应该和七妹妹好好的算算账?琪姐儿来找我闹腾,这中间是不是妹妹撺掇挑唆的,即便你不说,可旁的人一问便知。”
“你…你胡说什么!”七娘子到底年纪小,又是被林氏陆老爷宠着长大的,空有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却最是经不得吓唬,当下便节节后退道,“六姐姐别信口开河,没得让我惹了一身骚。”
“是么?”六娘子觉得无趣,“既然如此,那姐姐我自是想好好同妹妹相处的,若是妹妹不愿意,那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也行。可妹妹只记住一点,我最恨别人闹了我还不认的,我有的是法子找出你使的小伎俩。”
“陆云筝你…”七娘子从小到大,哪里被人这样死死盯着教训过,便是有时候林氏气她不争气不懂事,多半也只是冷冷的说上两句,再不理她半日,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是以六娘子这般模样的,七娘子还真是从未瞧见过,当下就吓得慌了神。
可六娘子却没心思理她,且她眼角余光也看到林氏正同人说笑着往垂花门而来,便是不着痕迹的整了一下并不乱的衣袖下摆,然后恭恭敬敬的垂首站在了一旁。
来的是太仆寺卿罗大人的夫人程氏和内阁侍读学士曹大人的夫人项氏。
这曹大人和陆文恒是同僚,罗大人则是陆文恒的半个上司,所以林氏自然很热情,不仅热络的招呼人进内院,还一一介绍了六娘子和七娘子给她们认识。
“可真是两个水葱般标致的小姑娘。”听着林氏介绍,项氏笑着上前一手拉住了六娘子一手拉住了七娘子上下仔细的瞧了瞧,然后转头对林氏说道,“不知妹妹给姑娘们许了人家没,兴许我家里的全哥儿有这个福气呢。”
“哟,哪儿有项姐姐这样的,什么都没有张口就来,这让我们林妹妹多尴尬啊。”程氏看着林氏面色微红想驳却又只能暗暗忍着的模样,不禁上前打了圆场道,“姐姐若真有心,就该私下好好的和妹妹聊,借着太夫人的寿宴,这算哪门子事儿啊。”
项氏闻言,轻嗤了一声,却洋装恍然大悟道,“程姐姐说的有道理,瞧我看两个丫头看的实在喜欢,都没了规矩。”林氏闻言,则在一旁冲程氏感激一笑。
而被项氏好生拉着的六娘子和七娘子则难得一致的眼观鼻鼻观心,死死的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大气都不敢多喘。
不过气氛到底有些尴尬了,好在这时候外面忽然有小丫鬟跑来说,“夫人,前头有人来了,这会儿已经到回廊了。”
几个站在垂花门口的人皆是一愣,还是程氏门儿清,连忙拍了拍林氏的肩头道,“妹妹快去迎迎,今儿你事情忙,实在也不是个聊天的日子,我和项妹妹先去看看太夫人,婆婆还让我带了话给太夫人呢。”
“那就怠慢姐姐了。”林氏忙点了点头,然后唤来了一旁的杨妈妈道,“且好好招呼两位姐姐。”说罢她又转身对还在低头看六娘子和七娘子的项氏道,“今儿请的是金麟班的肖久贤和花姑子,回头姐姐喜欢什么直接点,都道肖久贤那一出贵妃醉酒是唱的极好的。”
项氏一听,终于转了注意力,眯眼笑道,“哟,感情妹妹是按着我的喜好点的班子,那今儿我可不客气了。”项氏爱听戏,尤其偏爱金麟班的。
其实宣城最有名的戏班子有三个,一个南边的九云台,一个北边的金麟班,还有一个是隐没在长安街胡同口子里的小梨园。其中九云台重京腔,戏大曲长,捧场的多半是宣城里的爷儿哥儿,小梨园最出彩的是名噪四方的昆曲《牡丹亭》,唯独金麟班五花八门皆囊括其中,是以许多府邸有筵席要请班子,多半会先点金麟班。
林氏见项氏总算还顾着几分薄面了,不禁松了口气,只淡淡的冲项氏笑了笑,然后就转身出去迎人了。
项氏自觉没趣,便是对着六娘子道,“你母亲最是稳妥,怎么都套不出她的话来,改明儿让你母亲带你多出来走动走动,和你七妹妹一样,也好同旁的姐姐妹妹多认识认识。”
“是”六娘子觉得这个项氏很有趣,本也不想多和她说什么,却不小心看到一旁七娘子那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便笑道,“小六从小养在怀阳,这次回来,也是想多结交些朋友的。”
六娘子话音刚落,七娘子果然冷哼了一声走到了一边,六娘子则低着头轻笑,恭敬的对着项氏和程氏福了福身,再看着杨妈妈把她们带进了园子。
其实六娘子不是一定要和七娘子抬杠的,只是她瞧不惯七娘子事事都想着争人一头的做派。就仿佛是小孩儿偏要穿大人的衣裳一般,显得特别违和。
不过也是她今儿事事瞧着不爽,所以总想挑七娘子的刺儿。六娘子这样一想,不免觉得有些讪讪然,只淡淡的无视了七娘子那张气呼呼的圆脸,轻巧的站在了一旁。
就在这个时候,六娘子只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廊子里传来,她定睛看去,见着林氏和一蓝衣女子正翩然而来。
这两日宣城连着天儿的下雪,不过在一早众人给太夫人拜过寿之后雪已经停了,是以林氏才会让六娘子和七娘子一并出来迎客。不过眼下举目而望,皆是白茫茫的一片,积雪压弯了树枝红梅,覆盖了黛瓦灌木,倒是显的那通身宝蓝罗衫的女子尤其的亮眼。
且那女子举手投足之间皆一派风韵,笑不露齿,浅眉弯弯,即便是侧目的模样也是温婉雅然的,一看便是大家闺秀,和方才大大咧咧说话做事全无章法的项氏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的。
正当六娘子纳闷来的是谁时,林氏和那女子已经缓步走至了垂花门。
“这是六娘子和七娘子。”林氏眼中有细光微闪,看着六娘子的时候有一丝叫人很难察觉的犀利。
“是两个漂亮的孩子。”那女子微微的一笑,目光便落在了六娘子的身上。
虽同是打量,不过这女子的目光和之前项氏的目光有所不同。项氏看她,是直接明了的,瞧着好,便想径直带走,这样的感觉让六娘子想到了在水果摊买水果,相中了那新鲜饱满的就想往袋子里塞。可这个女子的目光,却是探究多,惊艳少,仿佛她其实是认识自己一般的,那眼神中分明藏着一些六娘子看不懂的深沉。
六娘子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不免佯装脸红的低下了头。
这时,一旁的林氏笑道,“虽眼下雪停了,可这天还是见冷的,妹妹不妨屋里歇歇脚,再一会儿宴席就要开了。”
“林姐姐太客气了。”那女子玉手微拢垂落耳际的发丝,撩动钗环微颤,“姐姐不说,我也是要进去先给太夫人贺个寿的,顺带讨个吉利。”
“妹妹惯会说笑,咱们老太太可是等着妹妹呢。”林氏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的揽住那女子的臂弯,将她往院子里带。
六娘子只觉纳闷,按着这些日子她时不时的观察林氏来看,林氏出生,虽也算不得什么贵族世家,不过她骨子里有些傲气,从不轻易伏小。
可今儿个…
正当六娘子万分不解之际,忽听那未走远的女子笑着说了句,“皇上已下令出了年要开恩科,风声一传,礼部就忙了,这两日老爷回府也几近深夜,今儿一早又进了宫,是以只怕要错过太夫人的寿宴了。”
“妹妹快别这么说,刘大人这是在忙国事,自然马虎不得。常言道事分轻重,只是这大过年的,大人也是辛苦了。”林氏连连附和。
礼部,刘大人!
六娘子闻言猛的抬了头,刚好来得及看到那蓝衣女子缎裙裙摆翻飞,轻巧的隐没在了长亭后。她有些不敢相信,只觉得若是真的,那这事儿未免也太巧了,可偏生那女子奇怪的举动却是引她猜忌。
即便是再沉得住气,当下六娘子也乱了阵脚,下意识的便抓住了眼前一个从前院迎客而回的小丫鬟问道,“方才那一身宝蓝锦缎罗裙的女子是哪家的夫人?”
“姑娘问的是刘夫人吗?”小丫鬟偏头想了想,眨眼问道。
“是哪家的刘夫人?”六娘子不顾七娘子的侧目相看,着急的追问着。
“是礼部侍郎刘大人的夫人沈氏。”还未等小丫鬟开口,一个空冷的声音就从六娘子背后响起。
六娘子轻轻的松开了抓住小丫鬟胳膊的手,转头看着原路折回的林氏,不禁失笑道,“母亲辛苦了。”
林氏挑了挑眉,呼了一口气,先是将一旁还不在状态的七娘子拉到了身边,然后对着六娘子笑道,“你妹妹若是有你一半聪明,我也能省点事儿。不过小六,有时候姑娘家太聪明也未必是好事。棒打出头鸟,你…合该要替你妹妹多担待的。”
六娘子怔怔的看着林氏,刹那间听懂了她的话。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三十一章 流华里•寿辰宴席(下)
正午的宴席准点开了桌,外院设的酒桌坐男宾,内院设的小厅纳女眷。外院十桌,内院十桌,虽排场不算顶大,可也称得上热闹。
其实今儿是除夕,各家各户都是忙着过年的,本太夫人有意想把生辰宴席提前,可陆老爷不同意,总觉太夫人做的是五十九大寿,“九”寓“久”意,提前或推迟都不吉利,所以生生的压在了除夕当天中午。不过按照今天到的人来看,陆老爷在官场的交际圈还是不错的。
外院和内院的菜式大体相同,每一桌都是按着八人份算的,九道凉菜,十道热菜,六道点心外加羹汤甜粥,还有寿桃寿面寓意吉祥,盘盘叠起,很是丰盛。
相对于外院行酒阔谈的热闹,内院也不见清冷。其实这样的宴席,宅内女子相聚,最集中的话题无外乎两个,一个是比家室老爷,另一个则是攀亲家姻缘。
席间,多有自来熟的人,就好比项氏,亦或者是性子活络的三姑奶奶,那都是八面玲珑的交际好手。尤其是三姑奶奶,坐在陆太夫人的边上,布菜添茶不借丫鬟之手不说,还时不时的讲个趣段子惹得太夫人哈哈直乐。是以林氏在席间也多敬了三姑奶奶两杯酒,谢她悉心周全。
斛光交错间,这偌大的膳厅中是一片祥和温暖气氛热络的,可偏生六娘子只感觉如坐针毡,背脊发凉。
如果她猜的没错,她探沈家底的事儿林氏已经知道了。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谁告诉她的?六娘子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满屋子的欢声笑语此刻听来竟是特别的刺耳。
“怎么了,瞧着你一顿饭下来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三娘子就坐在六娘子的左手边,此刻她正将一碗温糯的南瓜粥放在了六娘子的面前,悉心问道,“连唐妈妈最拿手的粉蒸肉都没吃几口。”
“哪儿啊,不过是早上贪吃了两个糯米丸子,现在有些积食了。”六娘子淡淡一笑,压下了心头的疑惑,端起了南瓜粥,吃了两口,却是食不知味。
不过这一顿午宴,似乎也只有六娘子一个人吃的不好,在座的其他人瞧着都是很尽兴的。尤其是坐在六娘子同桌的琪姐儿和九娘子,一个拿着酱烤兔腿猛啃,一个则吃掉了大半盘的爆炒牛柳,看的初娘子都傻了眼,直怕九娘子吃多了撑着。
反倒是九娘子,一边拍着饱饱的肚子一边吐着舌头道,“大姐姐放心,我还留着肚子吃二祖母的寿面呢。”她话音刚落,一桌子的姑娘们都笑了起来。
就这样,大家伙儿热热闹闹的吃了午膳,咬了寿桃夹了寿面,然后则齐齐的移步去了听音阁。
陆府的听音阁就在内院的垂花门旁,是个二层的木架小阁楼。半开放的场座宽敞明亮,加长的屋檐向上飞翘,即便是遇着雨天,也能安安静静的坐在里头听戏而不被风雨所扰。离开约莫一丈之远是一个高长的戏台,上头已经铺了新的毡绒锦缎,火红鲜艳,喜气盈盈。
小戏台一边,金麟班的乐班师傅们已经在调鼓整音了,六娘子随着众人而来,却顿足立在了廊子下,好奇的往台子上看去。
“看什么呢?”跟在她身后的是初娘子,见六娘子停下了脚步,不禁也随着她的视线瞧去。
“我在想,这一会儿要是又了雪,打鼓唱戏的师父可不是要冷坏了?”
初娘子抿嘴笑了笑,“那台子底下搭了地龙,一早的时候母亲已命人烧了灰炭,若是一会儿下了雪,顶上还能支起篷子,且也不是唱很久,不过是唱个热闹罢了。”
六娘子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和初娘子道,“我以前都是在春夏看戏班子唱戏的,一入冬怀阳那儿就鲜少能瞧见戏班子了,正好奇的紧,亏得大姐姐同我说说。”
六娘子素来是很敬重初娘子,作为长姐,初娘子总是在适当的时候会给她适当的帮助,所以六娘子对她虽没有同和三娘子一般交心,不过却也是亲近不假的。
只是六娘子刚说完,一旁就有声音冷笑道,“早就听说怀阳民风古化,与外不通,没想到竟然入了冬连戏班子也看不着了哈哈…”
这声音耳熟,六娘子寻声转了头,果不然看见四娘子正肆无忌惮的靠在七娘子的肩头猛笑。
此时大多来听戏的人正聚在听音阁的门口未落座,是以都听到了四娘子那高声尖笑的一句。其实六娘子还真觉得没什么,可三娘子却气的眯了眼,正要发作,偏感觉自己手臂一紧,六娘子糯糯的声音已经快了她一步。
“四姐姐这么一说,却是把先帝爷的赞誉都给抹平了呢。”
六娘子话一出口,人群中已有人嘴角一弯,浅笑了起来。
“先帝爷?”四娘子不明所以,可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了。
六娘子心中冷笑一记,却装着柔和谦虚的模样道,“是啊,想当年先帝爷私服南下,一路去了苏浙皖,途径怀阳,留了一句话道‘怀谷有虚,阳山有云’。赞的是怀阳的有虚林和平山的日出云景。”六娘子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眨眼笑道,“先帝爷的赞誉和四姐姐口中评价的怀阳却是很不一样呢。”
六娘子短短几句话,提了怀阳的美名不说,也暗讽了四娘子的无知。不过六娘子却并不打算和以前那样轻轻松松的放过四娘子,便是继续道,“不过说起来怀阳的物产确实不似宣城丰沛,但若是我没看错的话,四姐姐发髻上的珠钗却是出自怀阳嵊县的。”
“你…”四娘子涨红着脸抖着手,一脸忿意的拔下了发髻上的累丝珠钗,正要往地上扔,手却突然被人重重的拉住了。
“母、母亲。”看到身后的王氏,四娘子一张脸由红转白,手上的劲道下意识的就松了下来。
王氏先是冷冷的看了一眼四娘子,然后才堆着干干的笑脸冲六娘子道,“哟,咱们小六可真是有学问,你四姐姐肚子里那点墨水啊,到了你跟前可算是没得瞧了。”
“大婶婶过奖了,只是四姐姐说到怀阳,小六才知道那么一些,若是宣城的趣闻,小六也只能两眼一抹黑了。”六娘子一边说,一边还故意耸了耸肩,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倒是惹笑了不少人。
王氏见了,不免气自己闺女不争气,软的不行硬的也比不过,当下就紧紧的将四娘子拉到了六娘子的跟前道,“以后可得好好跟你妹妹学学,家里也请了先生教你识文断字的,却总也不长进。”
“母亲!”四娘子自然不依在六娘子跟前低头,身子扭的和条虫似的,恨不得直接把手上拿着的珠钗扔到六娘子脸上才好。
可就在这时,一个似水轻音骤然传来,“我且听闻府上的荷花亭看冬景是极好的,不如六姑娘来带个路吧,趁着戏文还未开罗,让我先去看一眼陆夫人夸了几次的雪景。”
说话的是沈氏,此刻她正静静的立在人群中,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云髻峨峨,修眉联娟,自有一股出尘的美感。
本来周围的人除了三娘子想拦、初娘子想劝之外,其余剩下不乏看热闹的,偏的沈氏话一出,众人便纷纷四下散开,仿佛刚才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六娘子一边惊讶于旁人变脸之快,一边看着王氏连连将满脸不服气的四娘子拉了远,又抬头看着身形修长的沈氏,忽然想起之前她在人群中撇见的那一抹笑,似乎正是出自面前这端庄如玉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