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六娘子竟因为头上总是会戴一些别致的钗子发簪什么的,而在姐妹中出了一把不小的风头。
就这样,在内院这些小娘子们叽叽喳喳明争暗斗各怀小心思的时候,陆府迎来了洪武二十一年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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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天一大早,整个陆府就挂上了喜气洋洋的大红串灯,临院的窗子上也帖满了寓意吉祥的大红窗花,远远的看去,倒是同周围一片的白雪皑皑相映成趣。
这并非是六娘子在古代过的第一个年,可却绝对称的上是最热闹的一个。
这天早晨辰时未到,太夫人的陶然居就挤满了人,说话儿的打趣儿的,贺寿的讨吉利的,一句一句此起彼伏的,是以六娘子才刚刚走到园子口就听到了正堂屋里的欢声笑语。
今日的六娘子打扮的俊俏,一个松垮的小弯髻,戴了一副珐琅掐丝的头面,细腻如玉的耳垂上带着一对小如绿豆般的红宝石耳环,远远看去似嵌在耳垂上一般,若隐若现的煞是可爱。
穿的是梅红色花开遍地斜枝立领褙子,里头是件乌金云绣衫,下面衬了条月牙乳白罗裙,一双宝蓝色的绣花鞋隐没在裙摆里,只在六娘子走动的时候能隐隐的看到鞋面侧边梅红色的收边,颜色虽冲撞,但却精致明艳,令人眼前一亮。
只这样一比,今日一身粉色罗裙小衫的七娘子就被站在一旁笑语嫣然的六娘子给比了下去,
“本看着你做鞋面只觉得这两个颜色晃眼的厉害,可瞧你穿上却是好看的紧。”三娘子今日绝对是美艳照人的。
繁复的近香髻上插着一支金镶玉蜻蜓簪,簪上缀了红琉璃流苏,人行簪动,流苏摇曳,缓动而轻盈,衬得三娘子面容娇艳婀娜翩翩。
不同于六娘子的可爱灵动,三娘子今日一身鹅黄色苏绣月华锦衫,下面穿了条翡翠撒花洋锦裙,远远看去仿佛一弯皓月,当得起“美若天仙”四个字。
“姐姐若是喜欢,回头我照这料子给姐姐做一双。”六娘子笑了笑,径直忽略掉七娘子那狠狠的眼神,亲昵的挽着三娘子的手站在了一旁。
可刚站定,门口便有人影一闪,歪歪而入。六娘子定睛一看,却见是四姨娘和七姨娘一起走了进来。
七姨娘神色倒还从容淡定,看见已经到了的三姨娘还笑着同她打了个招呼,可她一旁的四姨娘就有些不太好了。
明明怀着孕,可比六娘子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更瘦了,且今儿是除夕又是太夫人五十九大寿,四姨娘竟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妆容未施,瞧着便没什么精神。
六娘子见状,第一个念头便是去看三娘子,果不然,镇定如三娘子在看见四姨娘这般进门后脸上的笑容便是再也挂不住了。
而四姨娘则像是感觉到了三娘子的眼神一般,慌慌张张的往三娘子站定的地方瞧了瞧,然后便是整个人往后闪躲的缩了缩,直接隐在了屋子最西边的角落里。
一瞬间,六娘子感觉到了三娘子全身紧绷,似一根拉到极致的琴弦,好像下一刻就会直接崩断一般。她便手腕一用力,趁着人来人往的空当带着三娘子出了堂屋绕到了园子的后头。
“姐姐在这儿吹吹风,一会儿再进去可不能这般红着眼了。”整个陶然居的人几乎都挤在了前屋正堂等着给太夫人请安贺寿,是以现在后头连个小丫头也看不见。
三娘子扯了帕子,紧紧的咬着牙,半晌才松了口冷笑道,“母亲告诉姨娘,若敢仗着肚子里有孩子就拿了大,那她定会想法子搅黄了我的婚事。”
六娘子猛的抬了头,却只来得及看到三娘子勾了小指拭去了眼角的氤氲。
其实六娘子从未同四姨娘有过任何的接触,她承认,对四姨娘的另眼相看无非是因为她和三娘子之间的这份真情相交。
她一直以为四姨娘的今天,多少是因为她自己性格懦弱造成的,可却不曾想,这个女子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背后,竟藏着一份最深的母女之情。
远处是一片笑语连连,可在这热闹的除夕清晨,六娘子却忽然想到了前世缠绵病榻的妈妈,又想到了古代她那素未谋面的娘亲,再看看面前恨的眼神迷离的三娘子,不知怎的,六娘子的眼泪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开始往下掉…
结果那天一整个早上六娘子都显得很沉默,不过她本就不爱说笑,在人多的场合下更是鲜少出头,所以也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倒是三娘子,愤恨过后依然八面玲珑,同贤姐儿聊着眼下宣城最受欢迎的花样子,同二娘子谈着诗词歌赋,又热络的问几个妹妹在府上住的可好,有没有什么缺的少的云云,一圈下来,倒是比初娘子应酬的更为特体大方,被几个婶婶姑母好生的夸了一番。
六娘子站在角落,看着三娘子笑靥如花明媚似春的模样,却只感觉心里一阵薄凉生寒,冷若冰霜。
其实古代内宅庶女,大都是被人被环境逼的练就了一身的绝技的。虽然相比商贾人家小门小户所出的庶女的不公待遇,门第高的人家对庶女大多不会太苛刻,但嫡庶有别,这些投胎在姨娘肚子里的女孩儿们,从一生下来就输了嫡女一大截。
平淡心宁如初娘子,八面玲珑如三娘子,不管生活的姿态如何,她们求的无非是当家主母能念及自己在家中这些年来的乖巧懂事,给许门好的人家,能平平安安和顺有加的过完下半辈子。
所以,林氏根本不用想着如何去花心思动四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因为只要三娘子一日未出嫁,那林氏手中就捏着四姨娘最大最在乎的把柄。
正这般出着神,六娘子只感觉自己袖口一紧,紧接着她被人重重的往下拉了拉。
六娘子猛的一激灵,看见站在自己前面的初娘子几个已经齐齐的跪了下来,异口同声的喊着“恭祝老祖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六娘子连忙下跪,都顾不得膝盖被磕的一片生疼,行了跪拜大礼后就开口加入了贺寿大军中。
不过今儿人实在不少,索性她当中走了神也没人发现,所以当轮到她单独上前给太夫人贺寿时,太夫人还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心疼似的搂抱着她问了几句有的没的,最后还派了她分量不轻的一个大红荷包。
六娘子心虚的收下了荷包,然后递上了自己连绣了一个多月的百寿簪花小字扇面后便急急的退到了一边。
“给祖母贺寿还这般心不在焉的,魂儿都不知道被什么叼去了。”待六娘子站定,只听见边上传来一个讥讽的声音。
她不用回头便知道是杨凤琪站在一旁,便是眼神未动只开了口道,“刚才谢谢姐姐了。”
刚才那一把拉扯,正是出自杨凤琪之手,不过六娘子真的怀疑她明着是在帮自己,暗着却也有打击报复的心理。因为那一记拉袖子的力道实在太重了,六娘子险些没站稳不说,胳膊到现在还有些被拉扯过度的微疼。
感情她和琪姐儿或许真的是八字不合的,若是有天自己四肢全废了,八成应该是和杨凤琪有关的。
这样一想,六娘子便转头瞪了一眼杨凤琪,刚想冷言冷语的回敬她两句,却见杨凤琪挤眉弄眼道,“昨儿晚上我听到个有趣的事儿,你若有兴趣…拿了上回你送玲姐儿的好茶来换。”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二十八章 流华里•辞旧迎新(下)
“姐姐明抢么。”六娘子失笑道,“更何况那也不是什么好茶,不过是那玫瑰花瓣和陈年的西湖龙井一起熏出来的花茶而已。”
琪姐儿恍然大悟道,“难怪喝着一股子玫瑰味,那这茶叶可能和茉莉一起熏?”
“可以啊。”花瓣熏茶,挑的是新鲜花瓣,用新茶或者陈年的老茶都可以,用纱布包好,放入干燥密封的坛子里存三个月左右,就成了。这个是最简单的法子,当然另有复杂的,要煮要晒要干制,所以当时六娘子嫌麻烦,就没有和顾宸玉细学。
“那便下次给我熏些茉莉的,玫瑰味儿的我不喜欢。”琪姐儿吧唧了一下嘴。
六娘子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禁笑道,“那姐姐要等半年后了,我现在可没法子给姐姐弄到茉莉花瓣。”
“半年后就半年后。”琪姐儿道,“一会儿你回去了别乱跑,想个法子把九娘子和十娘子给支开了,我告诉你的事儿旁人最好不知道。”她一边说一边刚想转身,忽然又定住道,“玲姐儿我会让人把她带走的,你记得屋里别留人。”
六娘子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头道,“好啊,那我等姐姐。”
说完,两人便互相站了站开,待众人都贺完了寿,太夫人也散光了荷包,大家才纷纷鱼贯而出,各自说笑着渐行渐远,而琪姐儿说到做到,直接在这个时候把玲姐儿拎回了三姑奶奶落脚的小南楼。
其实即便琪姐儿这般郑重其事,六娘子也没当回事儿。六娘子觉得按着琪姐儿的性格,多半分不清楚要紧的事儿和八卦,所以她回了浅草阁却并未有要支开九娘子和十娘子的意思。
但九娘子和十娘子却在方才同贤姐儿几个说好了要去初娘子的屋里看初娘子养的小金鱼,是以才回了屋,两人便是和六娘子知会了一声就出了浅草阁。
“姑娘要睡一会儿么?”待送走了九娘子和十娘子,揽月便进了屋。今儿她一身水绿色裙衫,梳了双螺髻,还擦了淡淡的玫瑰粉,人瞧着是既精神又灵气的。
家逢喜事,早上的时候六娘子特意吩咐了揽月几个也务必要仔细打扮打扮,毕竟从中午开始陆府便要开门迎客,虽揽月她们不用出内宅,但来回只怕要遇着宾客的女眷,若在仪态上失了礼丢的可是自己的面子。
“不睡了,虽母亲那里现在还没个消息,不过听闻祖母的寿辰筵席中午就开始了,若是一睡难免昏昏成成…”
不过六娘子话还未说完,琪姐儿便是一身薄雪推门而入。
“冷死了,陆云筝,快给我泡壶茶。”自从上次两人推搡事件以后,杨凤琪每次进六娘子的浅草阁都是旁若无人一般,既不等屋子里的丫鬟服侍,自己也不带丫鬟,行为举止大大咧咧的,惹得揽月她们一阵嘀咕。
不过六娘子却真觉得这才是琪姐儿的真性情,索性关上了门由着她去。
眼下,六娘子见琪姐儿自顾自的脱了毛毡斗篷,又拿过了自己手中的捂子脱了鞋上了暖炕,便是笑着同一旁瞠目结舌的揽月道,“去给琪姐姐泡壶菊花茶来,然后再拿一些小糖酥来给姐姐解馋。”
“切,小糖酥没有窝丝糖好吃。”杨凤琪白了六娘子一眼,可眼底却是闪过一丝笑意。
揽月得令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端着热茶点心又回了屋。
“行了行了,我要和你们姑娘说些贴己话,你且到外头候着去。”
揽月涨红了脸,却见六娘子冲她微微的点了点头,便是暗自咬着牙,然后一脸不干的转身退出,顺手放下了隔帘。
“姐姐听到了什么有趣儿的事?”见琪姐儿喝了一口热茶,眉眼都舒展开了,六娘子这才从绣篮里拿出了已经打了一半的络子,准备一边听琪姐儿同自己说八卦一边继续打络子。
琪姐儿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里一阵得意,眉宇飞扬道,“陆家小六,今儿我要是把这事儿全部同你说了,那我伤了你手肘的事儿咱们可以一笔勾销了!”
六娘子笑道,“是姐姐要计较的,我早忘了。”
“就你假好心!”琪姐儿瞪了六娘子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原我昨儿睡的早,后来口渴了就迷迷糊糊醒了,却听到四娘子和七娘子在聊天。”
“姐姐偷听?”六娘子眨了眨眼。
“什么偷听,只是…”琪姐儿刚想解释,忽然发现话题被六娘子带掉了,不禁龇牙咧嘴道,“嘶…你还想不想听事儿了,哪这么多话。”
六娘子笑着举起了双手,然后乖乖的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琪姐儿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本我也没在意,结果听到她们在笑,然后四娘子就问七娘子,那这么说凉都沈家的那个人是个鳏夫咯。七娘子就说,是啊,还有孩子呢,据说先夫人是病死的,死的时候那人还在外头,连丧都没有奔成,回来的时候先夫人已经下葬了。”
六娘子眼皮子一跳,停下了手中挑了一半的线,定定的看着杨凤琪。
偏琪姐儿正说在兴头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六娘子脸上的变化,还在那儿眉飞色舞道,“四娘子说,难怪你母亲不愿意你嫁过去呢,怎么看都不是户干净的好人家,可这样的人家怎么三叔又会如此中意?七娘子就说,这我哪儿知道啊,只是父亲说是门好亲事,人家身份不低,自然要嫁嫡女。四娘子就笑说,那妹妹可真是运气,亏的你们家有两个嫡女…”
琪姐儿话还没说完,六娘子已经眯着眼跪坐了起来,怔怔的问琪姐儿道,“姐姐只听到了凉都沈家四字么?”
琪姐儿一愣,抬了头,却见六娘子神色俱敛,面露凝重,似在强忍着情绪,便认真的点了点头,“只听到她说凉都沈家。”
凉都沈家,凉都沈家…这个称呼六娘子从未听过。要说她不紧张不慌乱那是假的,不过琪姐儿带来的算是最新消息,而且自己的事儿琪姐儿之前是不曾知道的,既然眼下能说的这般清楚,应该不会错。
“姐姐为何要告诉我?”可六娘子依然不放心,毕竟她和杨凤琪之间有的更多的还是不愉快。
琪姐儿轻巧的喝了一口茶,似笑非笑道,“回敬你有义气,性子也够真,我就瞧不得假模假样的。”
“今日姐姐同我说的这些,还望姐姐…”
“我又不是笨蛋。”不等六娘子说完,琪姐儿便是不耐烦的抢了话,“既告诉你让你清了屋子的人,我便不会再同第三个人说。也是我昨儿晚上运气好,替你听了一耳朵,四娘子和七娘子肯定不知道后来我是醒着的,为了替你偷听,我昨儿晚上硬是忍着没喝水。结果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我一口气把茶壶里半壶温水全喝了个光,看的小杜鹃眼睛都直了。”小杜鹃是七娘子的贴身大丫鬟,因为抚韵阁里住了四娘子和琪姐儿,这两日她也是最忙碌的。
六娘子闻言,苦笑道,“那真是…辛苦姐姐了。”
“你少拍须溜马。”琪姐儿摆了摆手,“这事儿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那日你既能和我说出那番话来,想来你也是个清楚明白的。虽说你这事儿我前后知道的也不清楚,不过听七娘子的口气,三叔对沈家好像很是中意。”
六娘子点点头,“姐姐说的我明白,这事儿我会仔细斟酌的。”
看着六娘子满眼认真的模样,琪姐儿撇了撇嘴道,“真是不懂你,明明是个小丫头片子,可有的时候偏偏要摆了一副深明大义的嘴脸。”不过琪姐儿话是这么说,可眼底到底流露出了一丝担忧。
倒是六娘子还算稳得住,陪着琪姐儿喝了茶吃了几口点心,见着她有意回去了,便亲自送她出了浅草阁,临了还给了她一包菊花茶,“只有等着天气暖和茉莉开了才能给姐姐制茉莉茶,这菊花茶姐姐先带着解馋。”
杨凤琪也不客气,接过了茶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别以为回头我回了寅州你就能耍赖了,我等你寄给我。”说完便冲六娘子皱了皱鼻子,然后转身快步出了浅草阁。
看着琪姐儿离去的翩然背影,六娘子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其实她知道现在未必是最好的时机,却还是毅然的转身迎着冬雪往睦宁轩走去。
睦宁轩里头倒是安静的出奇,六娘子被红袖带进屋的时候,三娘子正在窗台边看书。
“姐姐怎么一个人?”六娘子本以为睦宁轩里此时应该是热闹的。
“都去大姐姐那儿看小金鱼了。”见六娘子来,三娘子连连腾了个地,拉着她坐了下来,“都去了也好,连着好多天没个清静的了。”
“那我来巧了。”六娘子坐下了身,抚平了裙摆,不多赘言,直接问道,“姐姐可听过凉都沈家?”
“你怎么知道凉都沈家的?”三娘子本是捧着书的,听六娘子这一说,竟是惊的连书册都差点拿不稳了。
六娘子看在眼中,紧捏着手却是平静的说道,“看来三姐姐应该知道这个凉都沈家的来历了。”
第一卷 拈花一笑,无猜脉脉心有意 第二十九章 流华里•凉都沈家
“凉都沈家…似是洪武七年那会儿,沈大学士拼死觐言,结果触怒天颜,皇上一旨令下,沈大学士摘官入狱…”
“是…那个父子双入阁,辅佐四朝帝的沈家…”六娘子一张脸瞬间惊的惨白!
“你也听说过吧。”三娘子点了点头,“当年这事儿轰动了整个大周国,不过外头留言大多一边倒,无外乎是沈家选倾朝野,功高盖主,引了皇上的猜忌。那之后皇上收兵权为己用。到今天,这一对虎符四分之一在镇国侯手里,还有四分之一在靖南王爷手里,剩下的二分之一在皇上手里。可不论是镇国侯还是靖南王都年岁已高,这虎符明着分了,实在却还是只有皇上一人可调用的。”
自古君王夺政不易守政更难,诚宪帝当年即位,虽有明诏,但暗地里却死了三个王爷,平了一个簪缨世家。登基这些年,大周看似风调雨顺,实则朝中暗波汹涌。
当年“楚门政变”,受牵连的何止沈家一门,左右波及起码有过千人,其中赵家和顾家也是在那次政变中急流勇退的。
六娘子心有余悸,面露不安道,“听说当年沈大人是以一命抵全家的,最后沈大人是在楚门被斩的首。“因为如此,此番动荡才被称为“楚门政变”。
三娘子点头道,“早些年我常到父亲书房帮父亲整理书信,这其中的事儿我具体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近些年来父亲和沈家人走的很近。”
“沈家…要复起吗?”三九寒天,六年子感觉自己的脊梁骨上爬满了冷汗。
“沈家退居凉都多年,鲜有消息,所以…”
六娘子歉意的笑了笑,开口道,“也是,姐姐同我一样天天在内宅,也未必会知道的更多了。”
“不过你为何会突然问起沈家?”刚才光顾着同六娘子应和,三娘子差点忘了问六娘子提及沈家的原因了。
六娘子抿了抿嘴,将琪姐儿同自己说的那些话一句不差的全部重复给了三娘子听。
三娘子一边听脸色一边阴沉了起来,末了追问道,“你觉得这事儿可信吗?”
“且先不说父亲用意何在,单说琪姐儿才来宣城几天,我们素日也只是打闹的多交心的少,她何故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么看来这事母亲已经事先同七妹妹交过底了,她才会这般肆无忌惮的。”三娘子同意了六娘子的说法,一边点头一边道,“据我所知,凉都住的是沈家的宗族一房,排行老二,下头有三个少爷,大少爷娶了亲,少夫人入秋的时候才生了嫡长女,眼下精神的很,五少爷年纪不大,还未曾听说有娶了亲的,那这剩下来成了亲又死了夫人的,就只有四少爷了,不过…”
“不过什么?”
“沈家四爷是庶出。”
“这四爷叫什么姐姐可知道?”六娘子隐隐有些着急。
可六娘子却无奈的摇了摇头道,“真不知道叫什么,不过大姐姐同沈家春娘走的近,若是妹妹有心想问,兴许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沈家春娘?”六娘子只觉今日信息量实在太大,突然多了这么多不认识不相干的人出来,弯弯绕绕的直搅的她头都要晕了。
“哦现在要喊刘夫人了,她嫁的是父亲故友礼部侍郎刘保树刘大人。”
“礼部侍郎?”六娘子有些纳闷,“这么说眼下连皇上都默认沈家复势了?”虽然女儿嫁给了礼部侍郎这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可就六娘子所知,沈家是有些不一样的。
早些年,外祖父和顾家爷爷闲聊扯的远了,多少总是会谈及过往,偶尔提到沈家,两位老人唯一有的只是唏嘘感叹。
那时候她还是无忧无虑的性子,最听不得老人家感春悲秋了,只能勉强听一两耳朵便跑开了要去玩儿,可六娘子却依稀还记得一些。
当年“楚门政变”,第一个发难沈家的其实并非是诚宪帝,而是如今第一阁臣——封习。先帝爷还在位的时候,朝中分三大派,以沈大人为首的清肃派,以靖南王为首的激进派,还有以众言官为首的保皇派。
封习本是言官出身,因写的一手漂亮的狂草而逐渐被当年还是太子的诚宪帝重用,他为人机灵擅通变,且又知天文晓地理,诚宪帝很是喜欢他,登基后便是破格让他入了翰林院。封习也是不负众望,一路高升,四十多岁就致仕入了阁,虽俯首臣称却也是万人之上了。
不过他为官这些年,最大的成就除了讨诚宪帝欢心之外,另一件事儿就是一举平扫以沈大人为首的清肃派,又削弱了靖南王的兵权实力,将两人手中原本握着的重权全部交给了诚宪帝。只此一举,封习便一跃成为了诚宪帝的心腹,封家势如破竹,一夜之间成为宣城豪门新贵,炙手可热无人能及。
而当年封习正是因为担心沈家百年势力根深蒂固难以消除,所以在给沈大人定罪的时候,平白加了不少莫须有的重罪,又向诚宪帝献策严惩沈家,抄家灭族,不以复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