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媛伸出手指插/进头发里,狠狠地攥了一把发根。
突然之间,江晓媛想:“可能我就是没什么天赋呢?”
造型师和艺术是相通的,甚至造型本身也是一种艺术,而艺术与其他事不同,其他事或许靠能感动上苍的努力也能感动上苍,取得成就,但艺术不行,差那么一点灵感,就是差了天与地那么远,用老话说“祖师爷不赏饭吃”,那么将来就是“大师”和“匠人”之间的区别。
一个人一生呕心沥血,如果只能成为一个高明的匠人,那还有什么意思?
蒋太后什么都没说,其实他说了也没用,差那么一点的东西,水平不到,没那么好领悟,江晓媛永远也不知道通过蒋博的视线看见的那点差距到底是什么,她和蒋博中间好像有条天堑一样。
这让她无比沮丧,大脑如同一辆怎么也打不着火的车,几乎没办法安静下来思考什么。
刚开始进入某个领域的时候,是没法知道自己有没有天赋的,只要努力就好。
可是水平达到了一定程度就到了瓶颈期,江晓媛隐约感觉到,拼天赋的那个残酷的时刻到了。她终于完成了漫长的征程,打开了上天给她的礼盒,要是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该有多么讽刺?
江晓媛烦躁地在屋里转了几个圈,抓起外套跑出去了。
她沿街漫无目的地走,心里没着没落地吊在半空,想:“不然我就专心做婚庆美妆算了,以后光明正大地做,不用偷时间接私活了,专门做的话,一个月平均收入六七千是有的,赶上每年五十月份的婚庆旺季,上万也不是没有可能,普通化妆师收入高的也就这样了,还不知足吗?”
反正她和奶奶在这个城市里生活是绰绰有余的。
这么一想,她面前陡然一马平川起来,肉眼可见的坎坷与焦虑一瞬间全离她远去了,她一眼能望到生命的底部。
江晓媛一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工作过的美发店。
此时晚间焦点访谈已经快播完了,美发店里人依然不见少,江晓媛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门口前台顺口招呼:“欢迎光临……哎呀!是晓媛老师!”
还是当年美发店里那种实习生也叫“老师”的特别耻的称呼,江晓媛已经听不习惯了,忍不住有点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呃……我来……”
一个人影蹿了出来,一把抓住江晓媛的胳膊:“你怎么回来了!”
江晓媛低头看着莉莉那张又圆了一圈的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剪个头发,好长时间没打理了,想修个发梢。”
莉莉“哈哈”一笑:“修发梢你自己不会修啊,来都来了,要不干脆做个头皮护理吧?”
基础的头皮护理是六百四十九一位,江晓媛正在创业和攒钱阶段,这种消费实在不符合她的自我定位,刚要推辞,莉莉说:“四十九……收你五十块钱吧,连护理再修理都给你做了!”
江晓媛:“……咱们店快倒闭了吧?”
莉莉:“内部员工价,不扯那些虚的。”
江晓媛一听,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顿时屁颠屁颠地跟着进去了。
她前二十来年都是以VIP客户的身份进出美发店,只工作了大半年,如今时隔一年,回归顾客身份,反而有些不习惯了……价格也有些不习惯。
陈老板不在,自从老婆怀孕,他就开始无心工作了,一天到晚围着老婆转。
店里的员工们纷纷出来和江晓媛打招呼,连小K都冲她挥了挥手,海伦也破天荒地对她笑了一下,说了一句“以后多来”。
当年掐得乌眼鸡一样,突然之间,仿佛自然而然地泯恩仇了。
江晓媛把一头长发交给莉莉,躺在洗头台上,听见莉莉问:“水温怎么样?这手劲行吗?”
她顿时想起陈老板教她用热爱祖国的热情热爱顾客来的那一段,突然笑得不行。
莉莉:“……够了,你配合一点。”
给熟人洗头发当然尽心尽力,莉莉的按摩手法仿佛是比当年纯熟了不少,江晓媛就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升高级技师?”
莉莉顿了一下:“高级技师得自费培训,再说吧。”
江晓媛:“培训一下不是挺好的?成本一两年就赚回来了,学到了技术永远是自己的。”
“干一天是一天吧,谁知道我还能干几年?”莉莉说,“家里年前催我回去相亲找对象呢,我好不容易才攒了这点钱,培训用光了,回来涨不了两天半的工资,我又辞职回老家了……何必呢?”
江晓媛默然无语。
“我没有你那么大本事,将来不可能在城里扎根,总要回去的,早点回去还能趁年轻找个好对象。真羡慕你,”莉莉停顿了一下,继而又说,“太羡慕你了。”
江晓媛想起前一阵子还跟蒋博说过的“自由论”,如今又是这个状态,顿时有点脸疼,讪笑了一句:“都是瞎混。”
莉莉摇摇头,信誓旦旦地说:“你以后肯定会赚大钱的。”
江晓媛啼笑皆非,她想起曾经莉莉对高级化妆师收入水平的向往,大概知道她嘴里的“赚大钱”是什么概念,按照莉莉的标准,江晓媛虽然眼下被工作室拖着未能达到这个收入标准,可真想要,也不是无能为力。
她忽然之间恍然,原来她在别人眼里,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做一次头皮护理,整个人凝滞的状态和收紧的太阳穴都好像得到了舒缓,松快了很多。
江晓媛沿街缓缓地走回去,一抬头,正好看见祁连给她买过衣服的店。她溜达进去一看,被整个店里灿烂的少女风格晃得眼晕,翻了翻价码牌,居然还不便宜,她投给莫名其妙的店员一个鄙视的眼神,背着手走了。
夜风已经有些凉了,江晓媛想,去年这个时候,她在干什么呢?
她浮躁的心突然沉了下来,因为以年为单位,回头去看自己走过的路,她发现那里远得她自己都不敢想象。
一回头,好像身后跟着一个硕大的奇迹,亦步亦趋地如影随形。
一个人走过了这样的路,有没有天分很重要吗?
“春日新娘”必须要是清新的,一定没有那么多花哨的小心机,带着几分天真的冲动。
又绝不能寡淡,因为心里充盈着跳跃的感情……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江晓媛脚步慢了下来,漫无目的地在她生平所见所闻中翻找类似的基调,随即,她鼻尖好像忽然萦绕起一股若有若无的米醋味。
像是一碗煮得口味十分一般的面。
江晓媛出神地回忆了片刻,忽然想:“一提起‘春天’就是草木青青,我为什么不能试试暖色调呢?”
第55章
江晓媛突然跑到马路对面,上蹿下跳地打了一辆车:“师傅,去‘伯爵’,快点,我有急事!”
司机师傅听了,一脚踩进了油门里,车子“嗡”一声蹿了出去,江晓媛快被蠢蠢欲动的脑补撑炸了,连这一点路都不能等,她翻遍了全身,从裤兜里翻出半包餐巾纸,又跟司机师傅借了一根笔,心无旁骛地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
要温暖而灿烂,不能有一点含蓄的灿烂,要毫无阴霾、跃跃欲试。
但灿烂与炽热是不同的,灿烂是一定要带着一点天真,不能繁琐,要简洁而凛冽。
江晓媛飞快地在皱巴巴的餐巾纸上留下了“凛冽”两个字,中型水的墨汁飞快地在白纸上云开,她顺手在晕墨的地方补了两笔,勾勒了一朵花。
对了,“春日”怎么会只有甜美呢?
要从漫长的冬天里苏醒,必须要含着点燃世界的力量才行,要无所畏惧、横冲直撞,但又不能没有保留——因为盛极必衰,芳菲尽头,就由春转夏了。
所谓“灵感”,其实就是水里的气泡。
当人浮在水面上的时候,必须要等风浪来时,才能看见浪花上漂起来的白色气泡,而它们稍纵即逝,可能来不及捕捉就碎了。
只有一头扎进水里,才能在搅动的液体中触碰到那些大大小小的泡泡。
这种时候,身在其中的人仿佛随便捞一把,就能凑出一副熠熠生辉的作品,然而是在此止步,还是无视这些爆发的灵感继续往更深的地方潜下去,就成了一个更很艰难的选择。
有时候并不是人不想做出努力,而是要放弃充盈在脑子里的无数念头,是十分苛刻而残忍的。
江晓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反正蒋老师已经枪毙了她无数版的方案,她已经心疼得麻木了。
从漂浮到深入,舍弃第一把抓住的灵感,继续深入,把自己有生以来的阅历穿成一线——
每次从一个主题下潜到无从深入时,再一把抓住的最深的东西,就是最后的答案。
当她耗净肺里最后一口空气,就像再一次地征服了自己。
至于征服了自己的东西能不能征服别人,那已经不再是她需要考虑的了。
因为她哪怕榨干血肉,也无法做出更好的东西了。
江晓媛一整晚做了不知多少份方案,做完出去倒一杯咖啡,喝完回来就开始删改,两遍删改之后最开始在出租车上做的初稿俨然已经面目全非,她等于重头再来。
等她觉得灯光有点不对劲的时候,才在无比的亢奋与缺氧中发现,天好像已经亮了。
一夜过去了。
江晓媛最后把自己的方案定稿整理了一遍后,忽然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她原地坐了几秒钟,游魂一样地上了楼。
蒋博早晨慢腾腾地吃完早饭来到工作室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他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咖啡味,好像办公室的咖啡壶倒了没人扶。
江晓媛不在,工作室里静谧得没有半个人影,桌子上只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纸张,电脑也没关,还在那里一闪一闪的。
蒋博一愣,心说:“她不会真做了一宿吧?”
他走过去,把桌上和地上的纸收拢成一团,默默地翻看了起来。
在专业方面上,江晓媛总觉得“太后心,海底针”,她永远不知道怎么才能达到蒋博的要求,总在战战兢兢,每次挨训都不知道自己差在哪。
幸亏她把能倒的霉都倒过了,心志颇为坚定,不然每天这样提心吊胆,也要该对蒋太后有心理障碍了。
其实她不知道,在蒋博看来,江晓媛从不让人失望,这一点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只是他不希望她太得意,所以从未表露出来。
这时,蒋博的电话响了,他往楼上看了一眼,转身走进一楼的休息室,先回手带好门,这才接起来:“喂?”
电话那边的朋友飞快地说:“蒋老师,这回我可能真的没办法了,预选赛这个事……你懂的,都是组委会说了算的,有人提前打了招呼,说你只要是报名参加,你的名字绝对不能出现在复选名单上,他们也很为难,你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比如用艺名,用个假名什么的可不可以?”
蒋博听了这话,似乎并没有太意外,只是叹了口气:“你知道什么叫‘实名制’报名吗?”
电话两头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蒋博说:“要真没办法,你就不用管我了,有个人叫‘江晓媛’,是我们工作室的,到时候你替我留意一下,保证把她的作品呈递上去就行了,都一样的。”
对方问:“谁?你徒弟吗?”
蒋博犹豫了一下,回答:“差不多吧。”
朋友说:“这个我倒是可以试试,不过你妈知道你们工作室有这么个人吗?我跟你说,弄不好你们工作室可能就被拉进黑名单了……你说你也是,好端端的,干嘛跟家里对着干?非要开个破工作室,现在闹成这样,你吃饱了撑的吧。”
蒋博硬邦邦地说:“那不是我的家,她也不是我妈。”
不知内情的朋友叹了口气:“我是不知道你们家有什么矛盾,但你总归是她养大的,这件事传出去,你不占理。”
蒋博沉默。
朋友又说:“要是实在不行,我劝你们去别的赛区试一试,反正基层预选都是一样,不一定非要在这里的——这次大赛全国总决赛的嘉宾名单你看过了吗?前十年没有这样的阵容,真要是能在总决赛上露个脸,压根不需要拿奖,以后直接风光无限,闹矛盾是闹矛盾,不能因为家事耽误前程啊。”
人家怎么会知道他的难处呢,只会苦口婆心地劝他把“家事”料理好。
蒋博无从解释,只好敷衍应付了一句:“好,谢谢。”
就在他想挂电话的时候,对方忽然说了一句:“你的才华我是知道的,荒废了太可惜了。”
一句话说得蒋博喉咙好像哽住了,艰难地和朋友告别,挂断了电话。
周遭风雨如晦时,突然有人说一句“你的才华我是知道的”,纵然知道人家是带着几分恭维的客气话,听起来也窝心得不行。
好像只要有这么一句话,千般寂寞万般孤独,就全都迎刃而解了。
蒋博独自走到休息室的大落地窗面前,美丽的深秋上午,楼下车水马龙,阳光大好,透过干净的玻璃与轻薄的白纱窗帘打进屋里。
他当初选择工作室的条件就是“高层”,因为站在高处的时候他有种登高远眺、坐看天下的错觉,很多成功人士都有这种偏好。
可是现在,二十一层的高度已经无法带给他任何刺激了。
蒋老师每天早晨九点多才来工作室,有时候稍微晃一圈,没到中午就走了,要么干脆一整天不见踪影,他好像除了吩咐别人干活,就是挑剔别人干的活,这老板做得终年无所事事,与江晓媛那恨不能一人分八瓣的忙碌对比鲜明。
其实蒋博承受的压力远比看起来的大。
他面色平静,揣着一肚子焦头烂额——范筱筱说到做到,铁了心地要让他后悔,几乎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几个大客户都跟他切断了联系,连长期合作的一些小艺术团、影视公司都不再与他续约。
前一阵子他通过一个私交不错的客户得知,有人散布谣言说他有乙肝,还有说他灰指甲——蒋老师偶尔会在自己手上试美甲效果,手上有时会有几个指甲上涂东西——谣言说他涂指甲油就是为了遮盖坏了的指甲。
蒋博听说以后第一时间把指甲洗干净了,可他能亮出两只手,总不可能把肝也剖出来给人鉴定。
造型师打理妆容发型,都是需要皮肤接触的,很多化妆师又会自带彩妆用品,真有病,纵然根本不会通过接触传染,客人们还是会避开——蒋博在业内名气,可他主要还是依靠长期合作的大客户,翅膀还真没有硬到那种地步。
范筱筱是要毁了他。
蒋博能怎么办?状告别人诽谤吗?谣言又没有源头,他没有财力也没有精力去追究。
那么拿着体检报告向别人证明他没病吗?
这年头人民币都能随便造假,一纸体检报告能说明什么呢?医院的章随便拿根胡萝卜都能刻一个,拿出去也没人会相信,反而要说他做贼心虚、欲盖弥彰。
这种情况下,或许唯一理智的选择就是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但是“换地方”好比“离婚”,都属于说的时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真正做起来,各种阻力和麻烦就都来了。
首先,这么长时间的惨淡经营,为了维系客户,蒋博把价格一降再降,工作室利润已经十分微薄,他手上实在有点捉襟见肘。
二来,蒋博以前在外地的资源基本来源于他的大客户,小客户的那点资源根本支撑不起一个工作室的运转,在本地他尚且还有一些门路,到了外地,必然是两眼一抹黑,恐怕没有人从中作梗,他也没能力让涅槃工作室的报名表通过预选赛的人情关。
何况……预算赛已经迫在眉睫,这个时候考虑换地方已经来不及了。
蒋博摸出一根烟,夹在手指中间,好像夹着一根绷紧的弦,稍微松一松,就能溜到醉生梦死中。可是他盯着自己苍白的手眉头紧锁片刻,最后还是悄无声息地把烟放了回去,蒋博想,他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既然已经把江晓媛拉到了贼船上,怎么能把她坑在这里?
还是得想办法。
在二楼睡得昏天黑地的江晓媛恐怕不知道,她已经成了蒋老师的一条主心骨。
蒋博其实根本就没打算参加这个造型师大赛,连名也没报,他知道范筱筱那里正在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等着对他赶尽杀绝,只好暂避锋芒,但是他不能让江晓媛和涅槃工作室错过这次机会。
这些天,蒋博把所有他想得到的门路都走了一遍,现在看来恐怕都是不保险。
他拿起了电话又放下,把手机在掌中翻来覆去地转了几圈,终于翻开了通讯录,找到了一个没有播过的号码。
祁连。
江晓媛说给工作室拉投资人的话是开玩笑的,但祁连这个准投资人却不是开玩笑的,他后来真的避开江晓媛,私下联系过蒋博,还给他留了一个以待后续联系的号码。
蒋博打听过祁连是什么来路,只知道祁家早年在本地发家,但现在家里的生意基本已经挪到了外地,父母也没和他一起住,常年在国外,不知道这个祁连是出于什么原因留下的,也不知道江晓媛究竟是怎么认识他的。
蒋博摸不清深浅,一直没有联系过,但如今已经是山穷水尽,不得已了。
他拨通了祁连的电话,十分钟以后,蒋博挂电话穿外套,匆匆要出门,临走又转回来,在江晓媛的方案定稿上做了几个简单修改,在旁边留了个龙飞凤舞的便条:“已阅,差强人意,可以凑合做。”
江晓媛一觉睡到了下午,脑子里还被大块大块的色块糊着,连滚带爬地下了楼,迎面被蒋老师的留言打击得体无完肤。
一宿没合眼,就得了个“差强人意”,想必还是擦着及格线的边勉强通过的。
不过她很快放平了心态——过了总比再被打回去一次强,从蒋老师这个事儿妈手上及格可不容易。
江晓媛对工作室的困境和大赛的种种潜规则一无所知,专心致志地扑在自己小小的工作室里,打了鸡血似的联络客户,精益求精地一边工作一边准备作品。
预选赛很快开始了,每个报名的人被要求到现场参加一个几分钟的面试,神龙见首不见尾了好几天的蒋老师好像终于想起了这茬,特意跑回来,对江晓媛的穿衣着装品头论足一番,挑了她一箩筐的毛病。
江晓媛烦得不行:“你有完没完?像我这种有身材有脸蛋的漂亮大姑娘,穿个麻袋片出去都能引领世上新潮流,懂吗?”
蒋博:“……”
他再一次认识到了“脸大的真谛”,好好开了回眼。
蒋博:“……快滚吧,求你了。”
江晓媛诧异地问:“你不去吗?”
她既不想坐公交车也舍不得打车,本来打算得好好的,跟着蒋老师蹭车去,不料他居然没有同行的意思。
蒋博反问:“我干什么去?”
江晓媛:“等等……你不会告诉我,你压根没报名吧?”
“我当然没报名,”蒋博一转身,衣服下摆在空中画了一道潇洒的弧线,他仰面坐在工作室的转椅上,怡然自得地翘起二郎腿,丢给江晓媛一个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表情,“所谓‘造型师大赛’,就是专门操练你们这些造型师——而不是造型师老板的,懂吗?下次别问这种蠢问题了,乖,宝贝,快去吧,胆敢被刷下去,你就自己在楼下找根皮筋吊死,不用回来了。”
江晓媛:“……”
“对了,”蒋博把笔尖在手里转了一圈,“等你回来,我要告诉你一个大消息,到时候你得坐稳了,千万别吓着。”
第56章
直到江晓媛坐进预选赛的备考大厅里,依然是蒙圈状态。
听蒋博的意思,难道他以后都不准备亲自操刀了?
难道他打算专注搞外联、找客户,全心全意地当老板,只关心商业运作,不干造型师了?
一般人这样做,江晓媛可以理解,可那是吹毛求疵的蒋老师啊!
蒋老师为人寡淡孤僻,对家庭生活全无热情,唯一的真爱就是造型师事业,区区一个“小老板”,就能让他放弃真爱吗?
何况当这个老板一点意思也没有,手里小兵只有江晓媛一个,非但不服管教,还整天和他吵架。
就在她陷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里无法自拔的时候,江晓媛的号码被点到了。
“35号,35号江晓媛,35号没来吗?”
江晓媛连忙站起来:“来了,在!”
叫号的工作人员挑剔地扫了她一眼,不满地说:“预选赛还走神,你不是诚心想参加吧?还不进来!”
没进门先碰个钉子,真是出师不利,江晓媛预感这回的面试恐怕好不了,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点紧张。
听说地区预选赛要分三轮,这回的面试才只是第一轮,要刷掉四分之三的选手,接着是笔试,再刷掉剩下的一半,最后进入第三轮,选手才会被要求现场限时做一个造型,决出五个优胜者,呈至全国大赛。
预选赛的面试地点是一间大阶梯教室,讲台上有电脑和投影仪,选手的VCR和参赛作品都在那里播放,偌大的一个教室里,只有四个评委,个个顶着一张萎靡不振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