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想法忽然从她心里刮了过去——所有的东西,原来都是有灵魂的。
当她这样想的时候,一些蒋太后曾经用过、但她一直不十分理解的处理手法就忽然都有了一点头绪。
谁都知道什么样的五官是美的,譬如两眼距离过远,就要调近,长得没精神,就要用眼线画出精神来,鼻梁不挺的打鼻影,大饼脸靠阴影……这些都是技术层面上的东西,也是江晓媛以前一直精益求精一再追求的。
但直到这一刻,她回想起当时在美发中心培训时给蒋博化的那个妆有多不靠谱。
看起来,她几乎把蒋博改头换面了,完全把那张油头粉面换成了自己钟爱的美男子类型,但细想起来,那其实是个经不起推敲的静态造型。
蒋博本人性格冷漠又暴躁,自带的气质很奇异,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外露的女性化倾向,但依然让人觉得阴柔,仔细分析,大概是因为他那阴郁的神经质气息。一个个性太强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妆面就变成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呢?
被蒋太后念叨得不耐烦的时候,江晓媛曾经跟他呛过声,让他给“灵魂”下个定义。
蒋博当时想了一会,还真的给了她一个答案,只是听起来显得有点虚无缥缈——他说:“所谓灵魂,就是第一眼抓住你的东西。”
江晓媛的思绪飞快地从她多日用功的积累中扫过。
为什么高鼻梁是美的?如果人天生就不长鼻梁,谁还会认为高鼻梁漂亮吗?
为什么说唇红齿白美的?加入人的血本来就不是红色的,没有进入工业化社会,还要靠利齿捕猎为生,主流审美会不会变成喜爱“青面獠牙”?
审美的极致是能让人神魂颠倒,让人神魂颠倒的东西,绝对不是“阴影与腮红如何过渡自然”“亚洲人唇形与欧洲人唇形区别与常见处理方式”这些。
融会贯通的灵感来得这么厚积薄发,让人真的有种“打通了任督二脉”的错觉。
江晓媛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张照片上,她发现,镜头不是聚焦在主人公脸上的,而是他的手。
他的皮肉是那么的逆来顺受,风霜雨雪的冲刷浓缩在脏兮兮的皱纹里,使得皱纹如同皲裂大地一样,透露出渐渐干枯沉寂下去的生命,而他指缝间字迹颤抖的积分符号翘起的尾部却被笔尖挂出了一道凌厉的裂口,力透纸背。
像是悄无声息、又震耳欲聋的一声嘶吼。
江晓媛不由得放轻了声音:“这是你说的那位正在变成痴呆的老教授吗?”
祁连:“嗯,你们中的大多数人我都留了照片,不然以后真的没有人知道这些人存在过了。”
江晓媛默默地往后翻去,在第二页看见了一个站在钢琴前面的女人。
女人的身材笨拙而臃肿,背部的赘肉被内衣勾勒出窝囊的轮廓,肩膀好像永远也挺不直,她低头站在一架同样落魄的钢琴前,正用一根手指按下一个琴键,她侧着脸,微微阖着眼睛,像是侧耳倾听模样,油腻腻的中长头发垂下来,影影绰绰地遮住她脸上愉悦又痛苦的表情。
“她是一个世界著名的古典音乐钢琴家,”祁连简短地介绍说,“在这边聋了,是猪肉铺哑巴老板的老婆。”
翻到第三页,祁连:“舞蹈学院的奖学金获得者,这边小儿麻痹,两条腿不一样长,仔细看她五官也不对称的。”
还有下一张,祁连:“呃……这个跟你有点像,家境优渥,本人在牛津读书,是个风度翩翩的小少爷,来了以后发现自己是赌鬼的儿子,赌鬼老爸被当着他的面被剁下一只手,他当场吓尿了裤子,我找到他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地把这个世界可怕的家抛下了,偷偷跑了出来,我顺从当事人的想法,把他带走了,给他找了房子,帮他安顿下来……”
江晓媛:“后来呢?”
祁连耸耸肩:“他发现自己是个连小学也没毕业的社会闲散人员,接受不了,自杀了。”
江晓媛:“……”
“等等,”江晓媛说,“我不太记得具体政策了,不过不是有七八十岁的退休人员考上大学的报道吗?意思是社会人士也能参加统一高考吧?他这么一个超级学霸,随便考一考不就能上名牌,干嘛在意原主人小学毕没毕业?”
祁连:“他在原本的时空里十九岁,在这个时空中已经三十四岁了。”
江晓媛:“……是有点亏了——所以呢?”
“在十来岁的大男孩看来,三十多岁的人生已经相当于结束了,”祁连说,“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就好像一局游戏,开局失利,他不认为自己能翻盘了。完美主义,明白吗?成绩单上有个B都不能忍。”
江晓媛沉默了一会:“看来还是我这种能凑合又怕死的学渣比较安全。”
祁连微笑了一下:“我能留一张你的照片吗?”
江晓媛:“嗯?”
她一抬头,祁连已经“喀嚓”一声按下了快门。
下午的阳光懒洋洋的从客厅的飘窗里斜飞进来,年轻的女孩几近及腰的长发松散地绑成一束,从一侧的肩上垂下来,无袖连衣裙外露出的锁骨与手臂白皙得不可思议,脸上本不明显的散粉在光下好像钻石一样闪着光,她的轮廓微微有一点模糊,精雕细琢的眉像一件古典又雅致的艺术品,被镜头聚焦的眼睛却闪着光,像包着火种的黑曜石——能清楚地看见她未来那条通往远方的路。
祁连忍不住叹了口气,感觉这张收官之作绝了。
第45章
“洗出来我给你装个镜框送过去。”祁连说,“再洗一张放在这本相册里。”
江晓媛随口说:“相册好像满了。”
祁连:“还有一页,够用了。”
江晓媛:“……”
她忽然闭了嘴,意识到祁连话音里的潜台词——不会有下一个像她一样的倒霉蛋了。
江晓媛:“你觉得那个病毒……”
祁连:“它不是已经半年多悄无声息了吗?”
江晓媛心里忽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原来祁连心里早就有数,早就知道那病毒八成已经不行了,那么他们之间陌生时空中类似监护的关系大概也结束了。
江晓媛勉强笑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心里是不情愿的。她早就知道,共同的敌人没有了,那个对她有求必应的人也就没了——祁连没有那个义务,她也没那么大脸——因此一直以来,哪怕再艰难,她也从不敢放纵自己依赖别人。
可是理智上做到了,感情上还是有些不好接受。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她来历的人,是在她最难的时候帮过她的几个人之一……之所以这个“之一”也变成了“唯一”,是因为江晓媛不得不承认,她可能是有一点喜欢祁连的。
否则也就不用提醒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可是有点喜欢又能怎么样呢?她还是不知道祁连的家世职业,对他只有表面一层的了解,完全不知道深浅。她从未谈过一场平等的恋爱,混在一起的都是霍柏宇那样的货色,玩闹的心情多一些。
以前……冯瑞雪说得对,如果不让她高高在上、占尽优势,她就不知道该怎么样和别人相处,趾高气扬下,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卑像一把根深蒂固的野草,无时无刻不缭绕在她身边。
回想起来,她一个白富美,如果说她“自卑”,未免太让人难以理解。
可能世界上大概只有自己知道自己“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真相吧。
江晓媛压下有些混乱的心绪,不肯流露出一丝半毫的在意,她借着低头翻相册的动作掩饰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问:“你以后终于再也不用再东奔西跑了,打算做点什么?”
“看看吧,”祁连说,“有几笔钱一直有几个朋友替我管着,有些还不错,有些是因为那块市场最近不太景气,我想暂时把钱提出来,做点其他的。”
江晓媛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她目光往落满了阳光的地面上瞥了一眼,停顿了一会,然后说:“我过一阵子可能要跟着老板出一趟国,国内特效化妆这块不如他们那边先进,过去学习交流几个月……”
她这话提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说到这里,发现语言没组织好,有些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祁连却忽然说:“我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你像是要和我撇清关系?”
江晓媛:“……”
祁连:“要是那病毒从此销声匿迹了,以后你走在大街上就假装不认识我了?没有它,我就不能时常去找你吃个饭吗?”
江晓媛:“……当然不是。”
她心口微微提起了一寸,微妙地半起半落地悬在空中,心想:“只是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呢?”
祁连微微翘起二郎腿,手指在膝头轻轻敲打了片刻:“我说真的,我觉得你们那边利润很可观,如果工作室做成了,我入一点股也挺赚的,有让我投钱的机会你尽快告诉我,反正你也不会给我亏了,对吧?”
江晓媛那吊起一寸的心“啪叽”一下落了地,摔得漫不经心——因为提起来的高度有限,摔一下也不见得疼,只是这样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稍微有一点索然无味。
对了,以后工作室万一想发展壮大,可能还真需要有几个股东,这就不是扶贫了,因为江晓媛相信工作室绝对不会亏。
她勉强打起精神:“什么规模的投资?”
要是十几二十万的话,大概改天可以把蒋博一起约出来谈一谈。
祁连:“西郊那片有个马场,我是大股东,本来还可以,这两年政策环境嘛……你懂的,这种奢侈消费有点疲软,市场三五年可能没什么起色,我想暂时撤出来了——你觉得够不够?”
江晓媛膝盖一软,差点给他跪下,也顾不上收拾自己涂地的心肠了,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瞪着祁连,心想:“有钱人怎么不被烧死呢?”
江晓媛:“那你在小报当记者是出于怎样报复社会的想法?”
祁连:“我很早就开始到处跑,有一次出国,跟我们家找的理由是出去念新闻——当然不可能去,因为没过几个月就又追着下一个人跑别的地方去了,现在回来了,总要装装样子,装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就辞职。”
江晓媛:“……”
等追着她的那辆小粉车走了,江晓媛心情异常复杂地告别了祁连,独自一个人打车回住处,收拾好心情,她阻止了自己在多余的地方浪费神思,只好百无聊赖给蒋博发了一条问候短信:“房子看得怎么样了?”
蒋博没理她,他正坐在房地产中介的接待间里,心烦意乱地接一通电话。
“我没有,”蒋博飞快地在租房合约上签了名,扔下笔,用力掐了掐自己的眉心,“我都已经按你的意思从学校里辞职了,你还要怎么样……我总不能说走就走吧?要把离职手续办好的,直接消失,人家会报警的……什么姑娘?那小姑娘是我以前的助教,嗯,学校雇的,那天只是追出来给我送银行卡账单,你不要去打扰人家。”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
蒋博:“做这一行的哪来那么多男人?你不要无理取闹……”
他这句话好像是捅了马蜂窝,透过电话,对面的中介办事员都听得见那头歇斯底里地咆哮,办事员噤若寒蝉地等在一边,一声也不敢吭。
蒋博静静地等着对方吼完,脸上的神色与其说是不耐烦,不如说是憎恶,然而语气却还是轻柔的,好像一个人分裂成了两半,互相泾渭分明、各不干扰。
“以后我在外面吃顿饭,难道你都要把服务生的祖宗八辈查清楚?”蒋博轻轻地说,“你让我辞职换工作,好,我已经辞了,你还想怎么样?让我去死吗?”
对方似乎哭了起来。
“好了,我在外面办点事,马上就回去,晚上……晚上回去吃,别哭了。”再鬼斧神工的妆容大概也遮不住他一脸的疲惫,蒋博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低声说,“好的妈妈,我爱你,再见。”
挂断电话,他用力往柔软的皮椅子上一靠,好像这一通三言两语的电话把他打得筋疲力尽。
中介办事员冲他笑了一下:“我妈也一样,天天找我麻烦,不是嫌弃我就是逼我去相亲,您看,我一天到晚除了加班,就剩回家跟我妈吵架了。”
蒋博略带冷淡地弯了弯嘴角,算是回应,他不想多谈,从包里摸出江晓媛当时刚成为他助教的时候给他留下的一张身份证复印件:“钥匙我暂时不取,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你等这个人拿着身份证来领,给她就行了。”
说完,他扶了扶头上那遮着伤口的帽子,玉树临风似地站起来走了。
中介办事员被蒋老师的强调震得一愣一愣的,脸红心跳地送他到门口,她大概永远也不知道,有一个一天到晚犯更年期吵架的老妈,是蒋博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之一。
可惜,没戏了。
蒋博叫妈的那个人不是他的亲妈,是他的养母——姑且算是“养母”吧,毕竟外人看起来是这样的。
他被领养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三周岁,只差一点就要超过被收养人条件限制了。有些发育稍早的孩子,在这个年纪看起来几乎像个大人了,该长的心眼都长了,该知道的事不该知道的事也都差不多了,一般没有人愿意收养。
可是谁能拒绝一个漂亮富裕、看起来又那么温柔的女性呢?
何况她给出的理由很充分——大一点、有自理能力的孩子更省心,她愿意和孩子做平等的朋友。
当然,做哪种“朋友”就不一定了。
她收养了蒋博之后的第二年,就跟丈夫离婚了,她三十七岁以后的人生一直都在“离婚”“再婚”“离婚”“再婚”中曲线前进,每次她找到第N春,去祸害别人的时候,蒋博就能得到短暂的喘息,一旦新的婚姻破裂,他的噩梦就又来了。
刨除掉让人恶心的不正当关系,蒋博觉得她像一片藏着恐怖暗流的海域。
好的时候她是真的好,温柔体贴,感情充沛,好像什么事都会为别人想好,好像她生命里只全心全意地放着你一个人,如果“爱”能实质化,她的爱就能把别人活埋了。
可是转眼她可能就会毫无来由地大发雷霆,对方又成了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每一任丈夫都是被刚开始那个好的她吸引,没有人不爱她,她最擅长让别人离不开她,然后一把撕下画皮,变回反复无常的女妖。
如果早些年她是充满妖气,那么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开始变得恐怖起来。
这个女人什么都要控制,并不知什么时候养出了一副自成一体的恐怖逻辑,比如走在路上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一般人多半无所谓地过去,较真一点的最多是心里有点不高兴,瞪对方一眼,骂一句,但她不是。
这件事反应到她心里,很快会形成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的想法——“为什么那边那么宽的路不走,你要来这边撞我?我旁边就是大马路,没站稳就会趔趄过去,说不定就会被车撞,说不定就会死,因此你这个人肯定是故意要害死我”。
基于这种想法,她会一瞬间爆发出别人无法理解的愤怒和仇恨。
可怕的是,日常生活中小小的摩擦和口角那么多,谁也不知道她会把哪些事歪曲成“你要害死我”的结论。
傍晚的天并不冷,甚至是闷热的,但蒋博还是竖起了他上衣的领子,斜阳把他的影子拖得又细又长,他双手放在裤兜里,忽然停下了脚步,原地审视着自己孱弱的影子。
多年之后,他变成了别人眼里孤高又才华横溢的蒋老师,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心里那个懦弱又充满恐惧的小男孩还住在他心里,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反抗,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
蒋博站在路边给江晓媛发了一条短信:“伯爵公寓B座10层1002号,到他们对面的中介取钥匙,带身份证,你可以随时搬进来住,工作室地点落定以后,你就去工商局办营业执照,尽快做完前期工作。”
一条短信发完,江晓媛的电话飞快地打了回来。
江晓媛哀嚎:“什么啊蒋老师?蒋老板!你没告诉过我还要办执照啊!执照又是什么鬼?我连工商局大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再说我应该去哪个工商局?区还是市还是省,带钱吗?带多少?”
蒋博:“我哪知道?你多跑几趟问问,跑错地方也没事,他们肯定告诉你应该去哪。”
江晓媛疯了:“太不靠谱了,我一个艺术工作者,对这些事完全没概念啊!”
蒋博:“哦,你不行是吧?”
根据蒋博的经验,这句话就像一句咒语,对付江晓媛百试百灵。
果然,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江晓媛说:“好吧,我明天去问问。”
“哦还有,”蒋博双臂抱在胸前,他脸上的笑容逐渐黯下去,宽边帽檐下露出一个浅浅的自嘲,“最近不要往我这个手机上打电话发短信,我明天用新号码联系你,记得了?”
江晓媛敏感地问:“出什么事了?有人威胁你?”
蒋博平静地说:“我妈到现在都不同意我做这行,我打算暂时瞒着她,她有时会翻我手机。”
江晓媛“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她诚恳地说:“不同意你就再好好跟家里人说一说,一次说不通就多说几次,都是好意,肯定可以互相交流的。”
蒋博:“少废话,我用你教?跪安吧。”
江晓媛被他狗咬吕洞宾的行为气得要命,愤然挂断了电话。
“家里人。”蒋博低声重复了一遍江晓媛的说法,随后冷笑了一下。
“我没有‘家里人’,我一无所有。”他想,“再分给我一些勇气吧,小姑娘。”
然后他仔仔细细地把短信与通话记录全部删除了。
第46章
刚开始,江晓媛对她名义上的“合伙人”,实际上的太后老佛爷面临的困境一无所知,她痛并快乐着地忙碌着,拿到钥匙以后就开始着手工作室的装修。
江晓媛怀揣一颗汹涌澎湃的心,一窍不通地跟着无事忙,一大早就带着工人们在屋里量来量去,煞有介事地跟人讨论各种材料……不过很快露陷了。
“玄关那里要给我留一块牌子。”江晓媛踩着高跟鞋,挥舞着卷尺来回比划,“大概这么大,挂工作室名牌,师傅您知道去哪定做那种牌子吧?对对,正规一点的……工作室叫什么?呃……这不知道啊,回头我要问我们老板。”
她刚掏出手机,想起蒋博的叮嘱,只好又烦躁地放回去,抓了一把头发,她说:“唉,先不管了,反正您把地方给我留下来就行了。”
工程队队长操着一口不知道哪里的口音问:“姑娘,你这个屋要当办公室用,这个水电改不改?”
“啊?”江晓媛茫然地站在玄关处,“‘改水电’是什么意思?改成什么?核动力的吗?”
工程队队长慈祥地看着这个狗屁不懂的二百五,加深了对人类物种多样性的了解。
于是又耐心地问:“那你这个名牌要用什么材料?”
江晓媛:“……难道不都是塑料的吗?”
队长委婉地表达了“麻烦您哪凉快哪呆着去,尽快换个有常识的来”这个意思,江晓媛的自信心遭到了惨重的打击,只好信誓旦旦地保证:“师傅,我过两天肯定就懂了,真的,不骗你,给我一点时间就行。”
江晓媛上午在工作室惨遭鄙视,下午又专程跑到了工商局丢人现眼。
由于她事先在网上查的路程有误,刚开始死活没找到地方,考虑到自己正在筚路蓝缕的艰苦创业阶段,江晓媛愣是没舍得打车,手机还没有办套餐,流量自然不够用,她就沿街找有开放式无线网的咖啡厅,进去以后装作看菜单的样子,蹭着人家的网用手机重新定位。
好不容易找到了工商局,到了以后又在工作人员面前一问三不知,最后,她沐浴着工作人员围观脑残的目光,被晕晕乎乎地砸了一通科普,拿回了一堆看不懂的表格,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地往回走。
傍晚归途中她还不幸赶上了晚高峰,地铁里能把人活活挤成遗相,江晓媛如今已经深谙公共交通上的生存之道,驾轻就熟地调整好姿势,很快找到了一个能容身的小角落,藏了起来,利用这个间隙,她把这一天剩下的单词任务了结了,又把耳机调到了最大的音量,压过了地铁隆隆着呼啸而过的咆哮声,闹中取静地听完了一段完整的标准速VOA。
学校比较有人情味,此时正是暑假,还没有急着赶她走,江晓媛能暂时住在宿舍里,等工作室准备好,她再搬到那边去。
这一天的工作还远远没有结束,江晓媛轻车熟路地跑到学校门口的小摊上,刚一开口叫:“师傅……”
卖凉皮的:“哎好嘞,凉皮一份,辣椒一点点嘞——多放香菜!”
江晓媛第无数次端着她的凉皮一路小跑奔回寝室,放下以后一边吃,一边打开了一本从学校借来的特效造型理论,两不耽误地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