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沉默地站在窗边,车前的女人见了他,脸色立刻一变,好像换面具一样露出了一个堪称慈祥的笑容,蒋博脸上方才神采飞扬的笑容却瞬间又阴郁了下去。
他一言不发地抓住江晓媛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看着点路。”蒋博冷冷地说,“想什么呢?”
江晓媛迟疑地跟着他往楼上走去,小心翼翼地问:“蒋老师,那个人你认识吗?”
蒋博没理睬,飞快地转身上了三四层楼梯,就在江晓媛以为他不想回答的时候,他忽然说:“认识,我妈。”
江晓媛一脚没踩稳,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跑过去好多个狗血的故事,堪堪扶着扶手站稳了,干笑一声:“那你怎么招呼也不打,就让阿姨在楼下等着?”
“我没请她来。”蒋博头也不回地说,“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江晓媛:“啊……呃,我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不太友好,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妈妈?”
蒋太后终于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你见过她?”
天地良心,真是第一次。
江晓媛摇摇头。
“没见过就好,”蒋博说,“以后躲她远点。”
他说完,整个人的气压都低了下去,江晓媛没敢再追问,只好默默地跟了上去。


第43章

办完了一系列的手续,又交代了工作交接的具体流程,基本小一个礼拜过去了。
过去的蒋老师,如今的蒋老板严肃对江晓媛提出了未来的要求:“签证办下来我们马上就走,我知道你吹牛不打草稿,但是到时候你英语不行也得行,不会的赶紧想办法给我补上。另外,开个工作室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容易,在没有招到别人之前,你必须把自己当牲口使,注册、跑工商跑税务跑银行、整理作品名册、联系客户、宣传之类的事都要做……另外你自己明年春天的高化不能落下,必须要过,我的工作室不能有一个没有职业资格的助理,懂吗?”
江晓媛:“……”
蒋太后微微扬起下巴,睥睨凡尘地清了清嗓子:“你有什么问题?”
江晓媛沉默了一会,诚恳地说:“老板,你让我一人分饰多角,这不合适,得加钱啊。”
蒋太后明确地通知她:“拉倒吧,别做梦了,到时候租个loft工作室,楼下接客楼上借你住,房租算便宜你了,不单独收,不过每月要从现有工资里扣一千……”
还他妈要扣!
江晓媛听不下去了,扭头就走,再也不想见到蒋扒皮。
“等等,站住!”蒋博叫住她,“我还没说完你的福利呢!虽然你一分钱不出,但念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工作室给你百分之十的股份,到时候你算小半个老板,你是去别人那给别人打工,还是跟着我给你自己干?自己要想清楚。”
江晓媛愤怒地想:“这分明是在给我画大饼,是空手套白狼!老板个屁,万一黄了呢?”
姓蒋的做人不厚道,画张大饼还画得这么理直气壮,好像给她占了他多大便宜一样!
贱人!
天下老板皆贱人!
可是江晓媛的脚步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她只犹豫了半分钟,就回头冲贱人妥协了,进入讨价还价环节:“我要百分之三十。”
“百分之百都给你好不好?”蒋博冷嘲热讽地顶了回去,“百分之十五,不能再多了——连个职业资格都没有,真以为我非你不可啊?”
“行行好吧蒋老太爷,”江晓媛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千——麻烦您老人家上大街上打听打听,一个月两千块钱雇个人,你问人家肯不肯这么给你当牛做马?除了我谁能给你这么使唤?就算有人愿意给你这么使唤,受得了你这种变态老板吗?考得出职业资格吗?有我这么强悍的学习能力和勤奋精神吗?有我这么青春貌美能拿出去当活招牌吗?”
蒋博听到最后面色铁青,可能是快给恶心吐了。
江晓媛:“百分之二十!”
“行行行,”蒋太后捂着胸口大败而归,“二十就二十,麻烦你快从我面前消失吧,苍天啊,我第一次碰见这么不要脸的女的。”
江晓媛虽然穷得叮当响,但头上竟然多了个老板身份——当然啦,路边摊煎饼的也是“老板”,她未来恐怕还不如摊煎饼收入稳定,但不妨碍江晓媛自己小小地膨胀一下。
她忍不住咬咬牙,拿出了一千多给新鲜出炉的“江老板”换了个国产智能机,买回来以后没来得及新鲜够,就第一时间给自己下载了一个有专业词汇筛选功能的app,随时随地拿出来背几个,上厕所、等车时间一概不敢耽误。
说好了周末要免费去给陈方舟的新娘跟妆,江晓媛还是半夜就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了,自己都没来得及化妆,祁连接她的车已经到了楼下。
她一边把整理好的工具箱扔进后座,一边打哈欠,像一根随时能歪倒在地的豆苗。
祁连车里东西很全,副驾驶上还有一条毯子,他说:“你把靠背放下去,先睡一会,等到了我叫你。”
江晓媛听了,先是本能地靠在车椅背上闭目养神了片刻,祁连的车还没开出一条街,她又诈尸一样地爬了起来,先是面无表情地拿出镜子整理了头发,敬业地给自己化了个日常妆,然后摸出新手机插上耳机,争分夺秒地背起单词来。
天还黑着,车辆正在行驶,车厢里不便开灯,江晓媛的脸映在手机的荧光下,即使打了腮红,依然显得有些苍白。
她头天晚上整理一大堆教案整理到了后半夜,凌晨又被喊起来,整个人脑筋都是麻木的,可是“醒了就不睡回笼觉”是她给自己定的规矩——江晓媛深知自己懒散起来是多么有惯性,她必须得用一根皮筋严丝合缝地把自己固定在一定范围里,对自己实行一刀切政策,从根源上掐死一切钻空子的行为。
祁连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哎……”
江晓媛为了防止自己睡着,耳机开的声音很大,没听见。
祁连只好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摸电门似的轻轻地在她肩膀上推了一下。
江晓媛一激灵:“啊?怎么了?”
祁连在人烟稀少的路口从容地刹车停下来,等那四十多秒的红灯,当年的事给他留下了后遗症,至今他开车也很稳很慢,堪称交通法规模范学员,哪怕路口既没有人和车,也没有摄像头,他也会规规矩矩地停下来。
他目光看着前面,说:“你到时候不用给他红包,听到没有?”
江晓媛茫然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请你来跟妆,不给你红包已经很抠门了,怎么还好意思要你的礼钱?”祁连说着说着,居然心里生出小小的不平来,“多大脸,不给他。”
江晓媛:“……”
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可是陈方舟爱贪小便宜的尿性实在太深入人心,江晓媛被他坑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路到了新娘家,新娘子还没有梳妆,祁连作为男方宾客不便上去,只把江晓媛送到楼下,瞥了一眼她那钢铁侠一样的工具箱,说:“我替你背上去吧。”
江晓媛:“不用啦!”
她说着,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电话线”,张开五根细长的手指,随手拢了两下,就把尾部微微卷起的长发拢成了松松垮垮的一束,露出一张干净皎洁的脸,眉清目秀的像个老电影里走出来的女孩子。
祁连默默地坐在驾驶舱,觉得有些惊奇,那些女孩的手那么细,像是世界上最精致的梳子,随便抓一抓拢一拢,都能把自己摆弄出一个看起来漫不经心却又好看极了的模样,指尖简直像是带了魔法。
让人看了总觉得自惭形秽,在她衣服上传来的隔夜香水的味道中不敢大声呼吸。
祁连还在出神,江晓媛已经绑好了碍事的长发,跳下了车,一把扛起扔在后座的工具箱,扛得像千锤百炼过一样,丝毫不在乎这一点重量,然后轻快地三两步跑进了楼道里。
无论是那一看就分量不轻的箱子,还是她十公分上下的细高跟鞋,都不影响她的行动。
直到人影已经看不见,祁连才默默地启动了车子,平稳地滑了出去,车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种隔夜的香水味道,据说都是蒋老师补充工具的时候化妆品商家送的,蒋博略微有点鼻炎,不太敢用,最后都便宜了江晓媛。
祁连也不懂是什么款什么香,只是觉得似乎是栀子花的味道,浓烈或者热情都已经退却,剩下纯粹内敛的甜香,吸进去的时候是停留在鼻腔中间的,不深入也不缱绻,若隐若现地卷入清晨微微含着潮气的空气中。
仿佛无处不在。
祁连像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闻到花香一样,忽然感觉自己有点不清醒。
不管怎么说,婚礼是集两家之力办起来的,请的婚庆公司也很靠谱,整个过程俗不可耐又欢腾喜庆,充满着团圆美满的人间烟火气。
只要能让人真心诚意地笑出来,就是一场好婚礼了。
新娘刚出来的时候,陈方舟都懵了一下,差点不认识了——江晓媛今非昔比,在蒋博的魔鬼训练下,手艺进步得一日千里,光下的白衣新娘漂亮得几乎有些炫目了,一走进来就夺去了全场的目光。
新娘从未受过这样的瞩目,不由得微微低下头,在自己恐怕一生只有一次的主角待遇面前赧然而忐忑。
陈方舟忽然就热泪盈眶,百感交集,他对未来不知是期待还是畏惧,总之往日已经不可追了,他忙碌而无所事事的前半生就这样过去了。
他连忙低头,揉了一把眼睛,江晓媛凑上来,从后面用力拍了一把新郎的肩膀,险些把这位略微袖珍的新郎拍出去。
“怎么样,”江晓媛问,“陈老板,好久不见,有什么感受?”
陈方舟:“……有点后悔。”
江晓媛微微变色,压低了声音:“你干嘛呀,结婚呢好好的喜事,怎么这么说?”
不过等了一会,她又忍不住问:“后悔什么?”
陈方舟闷闷地说:“今天早晨挑的内增高鞋底再厚三公分就好了。”
江晓媛:“……”
虽然江晓媛半夜三更免费爬起来给人家当化妆师,听起来已经很吃亏,大可以等着收钱,但她还是掏出了准备好的红包,塞给陈方舟:“恭喜啊,真没料到你也能娶到老婆。”
陈方舟瞥了她一眼:“熊孩子怎么那么会说话呢。”
随后他微微顿了一下,目光在江晓媛身上多停留了一会,说:“变样了,你有点不一样了。”
江晓媛故作轻松愉快地回答:“当然不一样了,我也准备自己当老板了,将来你在店里干不下去了,欢迎到我这里来打工啊,前老板。”
陈方舟闻言,不忍心扫她的兴,夸张地露出了一个诚惶诚恐的表情,点头哈腰地对她作了个揖:“哎哟,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到时候还请江老板多多提携!”
这时,司仪开始试音了,宾客就位,婚礼差不多要开始了,陈方舟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走去了前台,有生之年大概没有这样高大过。
祁连在后面帮了一点忙,这时默默地坐在了江晓媛身边。
他待人并不算热络,但是三教九流的宾客好像谁都认识他,祁连挨个点头致意,从人群中穿梭而过的样子,就像是古代传说中的武林盟主。
台上司仪开始例行的请人讲话环节,下面宾客们趁他说废话,纷纷各自聊了起来。
江晓媛忽然对祁连以前的生活有点好奇,转头小声问祁连:“一个时空,指的是这个世界所有的地方吧?那肯定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什么地方都有吧?”
祁连点点头,在服务员来倒酒的时候伸手遮住了江晓媛的杯子:“谢谢,她不用。”
然后他从旁边拉过一瓶蓝莓汁倒进了江晓媛的杯子里,乍一看挺像红酒。
“我经常到处跑。”祁连坐定了才开口说话,“从撞坏了许靖阳之后,就没怎么停过,只要接到信息,我基本就要第一时间赶过去。那些自杀的人,病毒是没法得到他们的身份的,通常很快就会再送一个人过来,中间间隔可能就只有几天,失踪的人……按你们的话说,就是身份被夺走的人,病毒得到身份之后,会生活几年乃至几十年,但是不同时空中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反应到我们这边,就是我大概可以休息几个月——最长的一次整整半年没有接到任何信息。”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江晓媛一眼,忽然觉得可能是冥冥中安排好的,江晓媛刚好出现在他家所在城市,而这一次他跟着回来,似乎也可以长久得安稳一些。
江晓媛:“你满世界跑的时候做什么?”
“自由摄影师,自由撰稿人,托朋友打理一些投资。”祁连说,“反正要找个借口,不能太游手好闲。”
他的生活被一个接一个的异界来客割裂得支离破碎、颠沛流离,还是每一次都失望而归,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这个坚持是不是有病,什么车祸中被掉包的少年,时空乱流中的病毒与被替换了身份的倒霉鬼……都是存在的吗?
有没有可能只是他的妄想?
只是这些话就不方便对江晓媛说了。
他把桌上的喜糖盒子打开,巧克力挑出来放在江晓媛的盘子里,心里默默地想:”你是第一个让我看到希望的人。”


第44章

闹哄哄的一场婚礼兴师动众地筹备了很久,过场走得却很快,大部分亲友宾客只花了一两个小时吃了个饭,留下红包就算凑过热闹离开了。
江晓媛拎起她的化妆品箱子,边走边思考回去以后干点什么——她跟一次新娘早妆累得东倒西歪,回去恐怕是做不了什么太有技术含量的事了,不如趁着这种迷迷糊糊的劲儿回去画两张素描,找找手感。
新婚夫妻把宾客挨个送到门口,陈方舟的新娘拉住江晓媛,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有好几个同学同事刚才跟我打听化妆师是谁,她们都是近期想结婚的,想请你去的。”
江晓媛打了个哈哈,心说她最近又要办证准备出国,又要筹备工作室,还要补习英语、要准备第二年春天的考试,鬼才有时间接这种起五更爬半夜的人情活,再说新娘造型千篇一律得很,对现阶段的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锻炼价值了,画八百个也不能充当她的作品。
江晓媛:“嫂子是这样,我过一段时间要跟老板出国培训……”
大家都是成年人,话不用挑太明,新娘很识趣,立刻明白了,忙说:“也对,你这么厉害,将来肯定要在这方面有大发展的,还是先学习比较重要……不怕你笑话,我跟她们说你化一个早妆三百,全天全套八百不打折,到时候万一有人问起来,你别穿帮哈。”
什么?
这么多!
江晓媛充满困倦的眼神“刷”一下就被点燃了,什么高贵冷艳不接新娘妆的心气都被人民币一举歼灭了,将节操抛到了九霄云外。
江晓媛:“那个谁不是说吗,时间就像那个什么,挤一挤总是有的,我出去之前也还有好多事要办,起码两三个月之内是走不了的,有事你让他们随时打我电话,嫂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对吧,顾不上哪里也不可能顾不上你这边的!”
陈方舟的眼神大约已经不能叫做“鄙视”了,非要形容,很可能得叫“唾弃”。
从办婚礼的酒店出来,江晓媛感觉扛着大箱子都身轻如燕的,腰不酸背不疼腿也不抽筋了。
“我出场费已经值这个价了吗?”她飘飘然地想,“将来要是打出口碑,干脆我直接去开个婚恋公司得了,不看姓蒋的娘娘腔脸色了,钱来得花花的!”
就在她浮想联翩的时候,姓蒋的娘娘腔给她打了电话:“哪呢?干不干了?吃个饭吃到这个点钟?你死外面啦?滚过来跟我去看房子,快点!”
江晓媛:“日。”
她的白日美梦“啪”一声碎成了渣渣,只好灰头土脸地收拾好自己,沿街寻找公交车站,这时,祁连的车非常及时地停在旁边:“去哪?上车我送你,放心,今天没喝酒,拿雪碧蒙他们的。”
江晓媛正愁地段不熟,找不到靠谱的交通工具,连忙高高兴兴地爬上去蹭车。
江晓媛:“去伯爵公寓,老佛爷又在催命。”
祁连开了一段后,突然伸手调了调后视镜,问:“有个人一直跟着你,知道是谁吗?”
江晓媛:“……”
她纳闷地扒着车座回头一看,后面几辆车看起来没什么异状,江晓媛仔细揉了揉眼睛,然后在车流里发现了一小片扎眼的亮粉色。
“好像是那天那辆车,”祁连说,“什么人?”
江晓媛一遍摸出手机,一边皱着眉说:“我老板说是他妈……”
蒋博他妈江晓媛总共见过一次,她想不通自己到底哪得罪她老人家了,老跟她过不去干什么?
先是开车吓唬她,现在又跟踪……
她长得不说倾国倾城,也不能让人一见生厌吧?
江晓媛直接打电话给蒋太后,刚刚被蒋博喷了一顿,她总算找到了机会喷回去:“老板,什么情况啊?你妈没事开着她那辆俏皮小花仙一大早跑来跟踪我,什么毛病,奴婢都被吓哭了好吗?”
蒋博的声音一下就紧绷了起来:“你确定是我妈?你不是说没见过她吗?”
江晓媛想了想,把她送信那次路遇马路杀手的事说了。
说完,江晓媛又捧着大脸补充了一句:“不过她要是打算开张三千万支票摔我一脸,然后跟我说‘拿上钱离开我儿子’,我就原谅你们母子了。”
蒋博沉默了片刻,好半晌,才情绪不高地低声说:“我妈年纪大了,有点神经质,她不愿意让我再干这行,可能那天看见你给我送信,误会什么了吧?”
江晓媛:“等等,她误会成什么?姐姐,你得把话说清楚。”
蒋博:“滚蛋——今天找个人先陪你回去吧,一会你就别过来了,自己小心点。等我看好了工作室再把地址发给你……不好意思我家里的事连累你了,我会摆平的。”
这是蒋太后第一次跟她说“不好意思”,江晓媛一时有些震惊。
不过还没震惊完,蒋太后又补充了一句。
蒋博:“还有,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认为自己能值三千万了?”
说完,他干净利落脆地挂上了电话,跑了。
祁连:“怎么样,去哪?”
江晓媛犹豫了一会:“要么……还是先回学校吧。”
祁连没应声,过了一会,他忽然平平静静地问:“要不要去我那看看我以前拍过的照片?”
江晓媛:“啊……”
她半夜起床,脑子有点木,还没反应过来,祁连的方向盘已经掉头打过去了,敢情他开口问就是客气,根本不是在商量。
江晓媛:“……好吧。”
她忧郁地在旁边思考了一下,倘若蒋太后胆敢这样不由分说地掉头拐弯,接下来一番撕咬斗争肯定是免不了的,不过这件事放在祁连身上似乎就没什么违和感。
为什么呢?
想必这个悲惨的世界也是有“气运值”的,而“气运”这种东西,百分之八十左右大约是承载在脸上的。
祁连平时不在家里住,自己在市中心买了个精装修的单身公寓,没怎么收拾过,屋里陈设是原封不动的开发商风格。
他的作品很杂,大多是风景,也有一部分花卉和建筑的特写,江晓媛也是学过摄影的人,艺术大多想通,照片倒是没怎么打动她,就是土豪的设备让她有点爱不释手。
“这些有时候卖给出版社。”祁连说,“做些书封,一般星空、天空、森林大海什么的比较好卖,还有些言情小说喜欢用那种花花草草的图,杂志报纸有时候也从外面买图。”
江晓媛随口问:“你从来不拍人吗?”
祁连:“……也拍。”
说着,他从一个橱柜里翻出了一本厚厚的旧相册,里面的照片全部都是洗出来保存的,江晓媛随手翻到第一张,结果就被震撼了。
那是一张放大的照片,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坐在一张小区长椅上,他惊慌地弓着肩,一双骨节凸出的大手上皱纹横生,每一条皱纹里似乎都夹杂着来源不明的污垢,掌中捏着一片皱巴巴的卫生纸,上面哆哆嗦嗦地陈列着半个江晓媛看不懂的公式。
他茫然地望着镜头,因油腻而坍得一塌糊涂的头发凝固在风里,眼神也凝固在时空的夹缝里。
照片题目:教授。
照片的后期处理不多,背景是一处很有生活气息的小区,楼上不知谁家洗衣服掉下来一条小学生的红领巾,飘荡在半空,看起来像是悬在那老人头上的,在灰蒙蒙的石砖与天空下亮得扎眼。
他一生传道授业解惑,到现在谁有又能来解他的惑呢?
蒋博有时候带江晓媛出去做私活的时候,有时候会把“灵魂”挂在嘴边,逼江晓媛看很多和造型有关的背景材料,江晓媛一直觉得那是他心情不好没事找事的方法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