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到底会是谁呢?
蒋氏见安排的其中一个重要“证据”已经作废,就怕他们追查下去,会查到自己身上,连忙给红绫使了个眼色。
红绫装作忽然想起来的模样,大声对她道:“奶奶,这人会认识宅子里侍候的人,不是咱们家里的,就是跟咱们家相熟,常来常往的。他爱蒙面,多半是怕人认出来吧?可咱们家里没几个男仆是身材高大还会武的呀?只有玮哥儿那边的鲁先生,还有几分象。”
赵家老宅里,目前确实有一个人符合这个描述,又是仆人们不熟悉的,那就是张氏给孙子赵玮请来教授武艺的西席鲁先生。而这位鲁先生,又偏偏那么巧,今日上午就离开了赵家老宅。据守门的说,他是出门散心去了,无人知道他的去向,还至今未归,没法证明自己没有收买过厨房的媳妇子和送菜的小丫头。
钦差马上就否决了这个可疑的人选,别人可能会疑心这位鲁先生有问题,可他是宫里来的人,自然知道这鲁云鹏乃是广平王亲卫,专门留下来保护赵老夫人祖孙的,早上人家离开时,还曾跟他打过招呼——他不是出去乱逛,而是去松江府那边“访友”了。人既然不在奉贤,又怎会收买人做假证呢?
钦差怀疑蒋氏与红绫是故意让他们怀疑到鲁云鹏身上,而不再追查真正去接触媳妇子与小丫头的人是谁。如果他真的相信了她们的话,又不知道鲁云鹏的身份和去向,只会以为是张氏命孙子的武艺师傅收买小丫头,在送的食材里渗了毒药,意图毒死赵炯吧?
但这个人如果真的奉了张氏之命收买小丫头,假装成送食材的人下毒,又怎会收买厨房的人做假证指证张氏呢?这明显是自相矛盾的,简直就是明晃晃的破绽。
他有些不客气地斜了红绫几眼,又瞥了瞥蒋氏,阴阴地笑道:“赵大奶奶放心,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做了亏心事的人,是瞒不了人的,这下毒嫁祸之人是谁,咱家一定会查出来,给老夫人一个交待!”
他对随行的士兵下令,立刻搜索赵家老宅和附近街道、客店、民居,又跟赵氏宗族打声招呼,让他们配合,一定要把这个可疑的人给搜出来,那被收买的媳妇子夫妻俩,还有小丫头,都带着去认人。搜人的时候,对蒋氏带来的男女仆妇,要重点搜索。
蒋氏心下一惊,勉强笑了笑:“宫使此话是何意?”
“大奶奶别误会,咱家只是觉得,要害赵炯的人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要等到您来了老宅才下手,兴许就是以赵家仆人的身份一路南下的呢。”钦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了几分轻蔑,让蒋氏心头怒火大盛,无奈却不敢发泄出来。
张氏见她到现在还没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忍不住叹了口气:“‘小桃红’这种毒不常见,又出现在一个地方,对高成下毒的,必定就是想要毒害你公公的凶手。你无法解释三天前为何连夜将高成叫去了你的院子,是最有嫌疑对他下毒的人。你还装什么无辜?赶紧想想要如何为自己开脱吧!”
蒋氏连忙辩解道:“孙媳妇冤枉!老夫人怎能如此污蔑我?!我为什么要毒害自己的公公?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小的仆人下毒?这完全没有理由!”说着就委屈地哭了起来。
“是为了灭口吧?”奶声奶气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众人一怔,转头望去,却是秋叶一手抱着赵琇,一手牵着赵玮来了。张氏眉头一皱:“胡闹!你们来做什么?!”
刚才那话是赵琇说的,她连忙道:“祖母,哥哥和我怕你被人欺负,所以特地来帮你!”她示意秋叶放她下地,稳稳地跑到张氏面前,拉着对方的手说:“祖母,这个高成不是大堂嫂的心腹吗?您以前跟我们说过的。”
张氏瞪她一眼,抬头对钦差道:“我确实说过。高成原是赵玦之妻的亲信之人,从一介小小长随做到管事位上,都是赵玦之妻提拔的。南下之前,他忽然被调到赵炯身边,我也很吃惊呢,听说一路上都是他在向赵炯进谗言,让赵炯对小儿下毒手。”
钦差恍然大悟,有些好奇地看着赵琇,眼里带上了几分笑意:“赵姑娘的意思,是你大堂嫂指使高成在你伯父面前进谗言,又怕他泄露了秘密,所以要灭口么?”这么小的孩子,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赵琇大力点头,又跑到蒋氏面前,昂着头看她:“你为什么一定要害死我们?在京城的时候,你明明还巴结我祖母和爹娘来着,你跪在他们面前,求他们别把你儿子害死弟弟的事说出去,我祖母还答应了,你当时明明很感激,还说要在大伯父大伯母面前为我们说好话,让他们别再为难我们了,为什么后来又要派人来害我们?”
蒋氏万万没想到自己心中最大的秘密会被小孩子当场揭开,一时措手不及,惊慌地看向了钦差。


第四十六章自认罪名
更新时间2014-4-1320:04:10字数:3409

所有人都震惊无比,旋即露出了怀疑的表情。毕竟这些话是出自一个小女孩之口,难免被人质疑其中的可信度。
蒋氏在惊慌过后,也马上反应了过来:“琇姐儿你胡说什么呢?泽儿怎会做这种事?他弟弟明明是病死的,因为钱姨娘的疏于照顾,还有奶娘玩忽职守,这事儿与泽儿何干?你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
她抬头看向张氏,已经顾不上想一个合理的借口了,逮着就喷:“琇姐儿小小年纪,还不懂事,如何能说出这番话来?一定是有人教她这么说的。老夫人,即便您怨恨公公害了二叔二婶,也不该把脏水泼到孩子头上!泽儿才六岁呢,他知道什么?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他吧,若有什么不满的,只管冲孙媳妇来!”说罢索性大哭当场。
张氏冷冷地道:“你也知道心里有再大的怨恨,也不该把脏水泼到孩子头上来?那你说这些话又是在干什么?!你儿子小?六岁的孩子已经学会撒谎了,两岁的孩子才是赤子之心呢!若赵泽真的什么都没做过,你当初又为何在我一家人面前承认有此事,还求我看着孩子还小的份上,帮忙隐瞒?!”
赵琇煞有介事地点头,还给走上前想抱她远离蒋氏的秋叶递了个眼色,道:“没错没错,这事儿当初大堂嫂是当众承认过的,你别不认。秋叶还在这里呢,赵鸿死的那天,秋叶跟着祖母去了你的院子,可是亲眼看到赵泽进了钱姨娘的房间,出来后,赵鸿就死了!”
“你胡说!”蒋氏疯狂了,“当初看到的明明是春草,那丫头已经死…”话未说完,她已经醒觉自己上了当,全身立时软倒。红绫连忙搀住她,脸色白得不象话。
蒋氏这句话分明就是承认了,赵泽确实杀了弟弟,还被张氏的丫头看见,从而让张氏知道了这个秘密。差别只在于,目击这一切的丫头并不是存活下来的秋叶,而是早已死去的春草罢了。
赵琇呸了她一口:“我就知道是你干的!我跟奶娘亲眼见过凿船的坏人,他行动隐秘,谁也没惊动,惟独杀了春草一个人,还往她身上戳了好多刀,确认她死得不能再死了,才走的。要不是有深仇大恨,他用得着这么做吗?分明就是为了确保她已被灭口,绝不会再活下来证明你儿子的罪行了吧?”
她实在是不想看到蒋氏再蹦达下去了,干脆把所有秘密都说出来,让蒋氏也尝尝痛苦的味道。但她知道春草已死,没有了目击证人,两房之间又有深仇大恨,小二房对小长房稚孙的指控未必能取信于人,倒不如让蒋氏当众承认的好。至于那年仅六岁的赵泽,她并没有太大的怨恨,但无论他是否已经懂事,做错了事就该受罚,他杀了人,就别再觉得自己无辜了。
蒋氏双目射出仇恨的目光,狠狠地瞪着她。
赵琇半点都没害怕:“你也有脸瞪我?你害死了我爹娘,害我祖母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害我和哥哥失去了父母,你有什么脸瞪我?你以为我年纪小,就不知道你做过什么吗?你在我家人面前说的一切,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呢!不但我看在眼里,祖父也看在眼里。感谢祖父在天之灵,是他让我把这些话说出来的。我背后还有赵家的列祖列宗,他们都在看着你!看你有什么下场!”
蒋氏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真正开始害怕起来。这里是赵家的老宅,旁边的宗祠里就供奉着赵家的列祖列宗,她指使人害死了赵家一个儿子,将罪名嫁祸给赵家另一个儿子,她的儿子也杀了一个赵家骨肉…他们真的都看见了么?他们会惩罚她么?那她儿子呢?她的泽儿,会不会也要受苦?
一想到这点,她就心如刀割,不停地摇头:“不可以…不可以!有什么都冲我来吧,别为难我的孩子!”
“你也知道要护着自己的孩子?”张氏不知几时走到了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她,“那你又怎能做出杀死别人孩子的事来?!难不成只有你儿子的命是命,别人儿子的命就不是命了么?!”
长久以来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张氏心中的恨意也有了宣泄的对象,她看着这个挂名的孙媳妇,恨得浑身发颤,恨不得伸出手去把她活活掐死。只是右手刚有动作,便有什么暖暖软软的东西贴了上来,她低头看去,发现是小孙女拉住了她的手,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在看着自己。
她的左手也被另一只小小的手握住了,她转头看向另一边,却是孙子赵玮。
张氏的怒气渐渐散去,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两个孩子,如今就是她的命根,为了他们,她心里就算有再多的恨,也不会抛弃理智的。
她轻声对秋叶道:“抱琇姐儿回去吧。这里的事,有钦差大人管着,已经用不着我们了。”秋叶低声应了,弯腰抱起了赵琇。
张氏则牵着赵玮的手,回头对钦差道:“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还请宫使如实禀报皇上,请皇上公正判决。”
钦差恭敬行了一礼:“老夫人放心,咱家理会得。”
张氏带着孩子,转身想要往外走,却听到屋里赵炯忽然高声呼唤:“母亲!母亲慢走!请听儿子一言!”
张氏脚下一顿,没有回头,语气也非常冷淡:“我不是你的母亲,你也不必这么叫我了,你我之间本有血海深仇,你不必再装模作样。”
“老太太熄怒。”赵炯改了口,叫声里带了几分哭音,“儿子冤枉啊,儿子当真冤枉!儿子知道从前有多么不孝,无论是分家,还是扶灵回乡,都是听了牛氏谗言。牛氏怕您辈份高,她做了侯爷夫人,头上还要压着婆婆,诸事不能随心所欲,因此竭力劝我分家。也是她对我说,怕您和二弟留在京中,会在皇上面前告我的状,我才打算诓你们回老家,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了二弟啊!母亲,这都是这不贤不孝的毒妇蒋氏所为,儿子是冤枉的!”
张氏只觉得讽刺,冷冷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船不是你让人凿的,春草不是你让人杀的,你就觉得自己很无辜了?焯儿夫妻惨死,不是因为船被凿了,也不是因为歹人行凶,而是因为他们落水后,你这个做哥哥的见死不救!还有那些翻船后逃得生天的仆人,也是你下令灭的口!即便有奸人进谗言,你若没有害人之心,也做不出残害亲弟的行径来。你双手沾满了鲜血,也有脸叫冤枉?!”
赵炯一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氏也不理他,带着孩子和秋叶直接回了院子。
后面的事是汪四平稍后报上来的。钦差大人命人将蒋氏单独关押起来,她身边的丫头婆子也没逃脱,尤其是红绫,也是单独关押的。种种迹象表明她是蒋氏心腹,最有可能知道蒋氏犯下的所有罪状。
而钦差的手下也从蒋氏从京城带回来的所有随行人员里,查到了那个身材高大的蒙面男子踪影。他是以护院身份跟船过来的,但平时从不和其他仆人住在一起,衣食住行都与人分开。据蒋氏的另一名大丫头青缃招供,这人是蒋氏从娘家带来的亲信,身手极好,每个月的月钱丰厚,几乎什么事都不用做,在建南侯府外头有自己的宅子,只有在蒋氏需要时,才会帮她办一些事,具体都是些什么事,她就不知道了。
这人并没有落网,当钦差派士兵搜捕他在奉贤的临时住处时,已是人去楼空了。钦差只能通报本地官府,命官差协助追捕。可惜追捕的结果并不理想,这人就象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钦差无法,只得将案情的最新发展重新写了一封奏折,派人快马送回京城,呈给皇帝御览,同时加紧审问蒋氏身边的下人。至于蒋氏,本来也该接受审问的,可她闭口不言,无论谁跟她说话,都没有反应,考虑到京中的局势,钦差不敢逼供,只能继续关着她,改从红绫身上下功夫。
至于赵炯,他身边换了照顾的人,据说常常听到他在咒骂蒋氏,事到如今,哪怕是听到张氏那一番话,他也依然认为,如果不是蒋氏居心叵测,他是绝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的,他先是失去了小孙子,又失去了爵位,还瘫痪了,全都是这不贤妇人所害。他嚷嚷着要人请了宗房煜大老爷过来,他要代子休妻!
宗房煜大老爷没有动静。那日二房这边闹得有些大,亲眼看到、听到蒋氏认罪的下人不是一个两个,而事后被抓起来的蒋氏侍从也证明了事情的真实性,所以她做的那些事多少泄露了出去,族里人都在议论不休,这样的毒妇,还真是应该早日休了的好。照理说,宗房煜大老爷应该有所行动了,他是大家长,就该拿出个姿态来,可他却没有表态。不但没表态,还约束儿子媳妇,不许他们在外头议论此事。
他的长子赵璟不明白:“父亲到底有何顾虑?二房炯大叔铁了心要休掉这个儿媳妇,连钦差都把蒋氏关押起来了,只等上头发落,若族里再不发话,我们赵家的族谱上就得出个罪妇了,这岂不是坏了全族人的名声?到时候父亲越发难做了!”
“你知道什么?!”赵煜瞪他一眼,“你炯大叔发话有什么用?那蒋氏又不是他的妻子,要把人休掉,还得赵玦出面!蒋氏给赵玦生了不止一个孩子,娘家又显赫,哪里是说休就能休的呢?”
赵璟惊讶了:“不会吧?事情都到这一步了,蒋氏做了这么多坏事,难道玦弟还能容她不成?即便她娘家显赫,也是理亏的,我们赵家休了她,她娘家又能怎样?”
“天真!”赵煜冷哼,“你等着瞧吧,先看二房怎么说。又不是咱们宗房的媳妇,管那么多闲事做甚?你瞧人家二房老夫人,正经的太婆婆都还没说话呢,你着什么急呀?!”


第四十七章不安
更新时间2014-4-1420:04:03字数:3466

张氏并不是对如何处理蒋氏没有意见,她只是坚信京城里的皇帝会为她主持公道而已。她也不认为蒋氏会有什么好下场,消息传回京城,赵玦知道了妻子做过的好事,即便钱姨娘不闹,他也不会容忍她的,即使是看在她所生的孩子份上。
赵泽虽是他的嫡长子,但不是他唯一的儿子,次子赵演只比赵泽小一岁,是钱姨娘所生,已经启蒙,也很聪慧,不比赵泽差。若长子杀弟的秘密不曾为人所知,他也许还会帮忙掩盖下去,但现在有那么多人知道了这件事,赵泽就等于废了。长子废了,他生母对于赵家就成了障碍。她生的女儿用处有限,赵玦是不会为了一个女儿就留下这个障碍的。他还年轻,大可以再娶一房出身显赫的妻室,不愁没有嫡子。
问题只在于蒋家那边的反应而已。
奉贤离京城太远了,消息传递不便,但有钦差在,张氏认为自己只要安心等待消息就好。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儿子媳妇死亡的真相,对于细节详情,就没什么心情去进一步了解了。无论蒋氏是如何作恶的,她都已经失去了亲骨肉,了解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赵琇有不同的想法,她一再企图说服祖母,要向钦差打听清楚,蒋氏都派了什么人去害人,是怎么行的凶,事后又如何掩饰痕迹,有何人与她同谋,等等等等。赵琇认为,凡是参与了行凶的人,都应该抓起来,该杀的杀,该关的关,不能让任何一人逃脱罪责。
张氏有些不安,她发觉小孙女不仅仅是聪慧过人而已。她有些怀疑,在郡公爷的鬼魂把小孙女一掌拍得开了窍的那一晚上,会不会因为凶案也在同一时刻发生,所以小孙女心里就牢牢记住了那份仇恨?
她将赵琇单独抱进了房间,十分郑重地问孩子:“琇姐儿,你为何那么想知道蒋氏做的事和她合谋的人呢?”
赵琇疑惑地看着她:“祖母,难道我不该想知道吗?他们害死了爹娘,害死了春草和珍珠嫂,还有船上所有人啊!”
张氏叹了口气:“祖母知道,祖母也恨他们,可是这种事…不是你小孩子家应该过问的。我们只要等候消息就好,等候皇上把案子查清楚了,自会有人将事情经过告知我们。在那之前,你不必打听太多。”
赵琇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作为一个古代大户人家的女儿,她不应该对这种血腥又罪恶的事情表露出太多的兴趣?
可她还是想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一天没弄清楚,她就会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她穿过来之后,赵焯和米氏夫妻一直对她很好,春草和珍珠嫂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也非常照顾她,他们好端端的就死了,她至少该弄明白,他们是被谁害死的吧?至少要让所有伤害了他们的人都罪有应得吧?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象她家这样,生活在大宅门里,身边亲人和丫头婆子下人护卫一大堆,坐船也是前呼后拥的,居然有人只凭着身手了得,就能潜进来杀人作恶了,简直太没有安全感了好不好?到底是凶手太厉害,还是她们身边有安全漏洞?总得做些什么来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才行,否则谁能担保将来某天她正过得快活自在时,不会忽然有个陌生人翻墙跳进来给她一刀,要了她的小命?
再比如这一回,蒋氏想借着下赵炯下毒来嫁祸张氏,到底是打算做什么?她收买了两个人来做假证,那是不是代表这老宅里的下人不是全都可靠呢?还有哪个下人是有可能会背叛出卖他们祖孙的?蒋氏是不是还有后手?等等等等。
赵琇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她担心的事情也有很多,可是张氏让她不要再追问,等案子查清楚后,自会有人来解释的,而张氏也答应,等她长大了,会把事情真相跟她说清楚。
赵琇不想等到长大以后,可她没法对张氏做更多的要求。她看得出来,张氏是真的不希望她过于关注这件事。她毕竟不是本尊,虽然假借鬼魂之说,为自己的特异之处做了解释,而周围的人也信了,可在她内心深处,还是会防备几分的,就怕有朝一日张氏他们发现她不是真正的赵琇,会从此视她为异类。
赵琇抬头看向张氏,隐隐觉得最近几天自己行事可能有些浮躁了,她不想让张氏起什么疑心,就紧紧抱住了她,小声说:“祖母,您让我不要问,那我就不问。大堂嫂他们所有坏人都逃不掉的吧?皇上会把他们关起来的吧?”
张氏放柔了表情,摸摸她的头:“当然,皇上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恨他们,祖母心里也恨,但我们要把恨放在心底,不能因为恨,就变得狭隘,变得尖刻。你要记得,无论别人有多么可恶,我们也要坚持做一个奉公守法、从容正直的人。”
赵琇在她怀里点头,但她心里却有着另一个想法:奉公守法、从容正直是应该的,但同时也应该有防人之心,还有自保的手段。
从此之后,赵琇重新成为了一个乖巧贴心的小女孩儿,老老实实地和哥哥一起,跟随祖母读书认字,不再象之前那样积极地想要探查蒋氏与赵炯的情报。
但她也有了一点小小的改变。
当小哥哥赵玮跟着鲁云鹏学习打拳时,她会绕着院子周围的走廊,迈着小短腿跑步。她跑得不多,绝对没有超过小女孩的身体承受度。在大人们看来,她不过是小孩子调皮爱乱跑。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的步子迈得越来越稳了,体力也渐渐有了增长。
她比小哥哥赵玮更快记下了鲁云鹏教的拳招,同时也在不停地复习着高桢所教的拳法。张氏与秋叶见了,还以为她是见哥哥打拳,跟着学来玩的,并没有当一回事。谁也不知道,她是在增加自己自保的本事。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在蒋氏罪行暴露十天之后,皇帝对赵炯下达的第二份处置旨意也终于抵达了奉贤。皇帝没有因为赵炯瘫痪就赦免了他,只是免了他的流放,不用去辽东了,改为押回京城,关进大理寺牢狱之中。
不过新来传旨的钦差对于案情的最新进展也有些瞠目结舌,两位钦差商量了一下,又去见了张氏,然后决定把蒋氏主仆一并押回京城去,上报大理寺和皇帝,再决定该如何处置她们。
旨意里没有提到建南侯的爵位该由谁来继承,却给了赵玮一个县男的待遇,不是正式封爵,只是让他每月照县男的品阶领禄米而已,地方官员也要给与这个五六岁的孩子应有的礼遇,对张氏这位真正的郡公夫人,更不能怠慢。
张氏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并不觉得出奇,很平静就接受了旨意。赵玮与赵琇也早就表过态,对爵位没兴趣的,小兄妹俩也没什么表示,专心致志地温习着功课。
倒是汪四平,心里有些不安,特地请见张氏,问:“大老爷罪名已定,明日就要被押送回京了,大奶奶也是罪证确凿,大爷受此连累,能不能平安度过都难说。整个二房能继承建南侯爵位的,只有玮哥儿一人而已,为何皇上旨意中不曾提起?难不成真如大奶奶刚回乡时说的那样,皇上只是因大老爷恶行,暂时迁怒了大爷,过后仍旧会让他袭爵的?”
张氏微微一笑:“爵位之事,皇上自有主张,你有什么可慌张的?玮哥儿还小呢,得个县男就已经不错了,若爵位再高一些,恐不利于他求功名。我倒宁可他老老实实在家读书,日后科举出仕呢,这也是他父亲生前夙愿,因此特地向皇上请了旨的,是皇上开恩,才赏了个县男给他。”
汪四平没话可说了,离了院子后,就私下跟人说:“老夫人真不愧是书香门第的小姐,所思所想都透着清高,跟大爷大奶奶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爵位于她根本不算什么,她更希望玮哥儿能考科举得功名,将来封阁拜相呢!”
老宅里众人都惊叹不已,消息传开去,族里也有人笑话张氏太傻的。但奉贤地处江南,靠近苏松,素来也是文兴之地,大部分人都觉得科举入仕是正途,倒不会公然嘲笑张氏的想法,反而还敬重几分。
也有人悄悄将这话传到了被幽禁在后院的蒋氏耳中,她几乎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可是堂堂侯爵!她怎么能说拒就拒?!”早知如此,她连奉贤都不会回来,更不会多此一举地招惹张氏!
传话的人见她几近疯魔,怕被人发现,忙逃离了,离得远了,才松了口气,过后私下跟亲友议论:“都说大奶奶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老夫人只是寻常书香人家出身,论见识,老夫人可比大奶奶强出一百倍去了!爵位算什么?不过是虚富贵罢了,有了功名,才能进朝做大官,大奶奶的父兄都是官,怎么她的眼皮子就这般浅,只会盯着爵位了呢?”
这番评论只在小范围内流传,但周围人对张氏的敬意是一天比一天深了。钦差押送赵炯与蒋氏回京,张氏带着孙子孙女来到街口相送,人们远远地就为他们让出了一条宽敞的路来。
赵炯毕竟是赵老郡公的儿子,钦差看在老郡公份上,又见他已瘫痪,没让他坐囚车,将他搬进了一辆简陋的马车,还留了个赵家的粗使仆役照顾他。蒋氏是女眷,也是同样的待遇,上海府城女牢特地调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女牢头来监视。
不过红绫就没那么幸运了,她被拖上囚车的时候,赵琇差点没认出她来,当初那个圆滑风光的大丫头此刻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形容狼狈,跟路边的乞丐没什么差别。
相比之下,青缃这些有眼色愿意配合调查的丫头婆子们,处境要好得多,她们挤两辆普通的马车,也没有戴枷锁,衣饰整齐,气色正常。
蒋氏来时,一行人连主带仆加行李,浩浩荡荡十七八辆马车,如今四五辆车就塞完了。来时风光,去时狼狈,回到京城,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呢。


第四十八章卢妈
更新时间2014-4-1520:04:42字数:3571

赵琇倚着祖母,目送钦差一行押送赵炯与蒋氏主仆走出了奉贤县城城门,抬头看向张氏:“祖母,我们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知道案子的判决结果呢?”
张氏神色淡淡地,摸了摸孙女的头:“等他们回到京中,都快进腊月了,若是大理寺审得快一些,大约明年开春之前就能有结果,但若是大理寺审得慢,兴许还得拖上一年半载。”
这件案子是皇帝所关注的,她并不担心小长房能够翻案,问题在于颖王那边不知几时才会露出破绽。广平王早有明言,案子可能会拖上一两年,她已有心理准备了。只要凶手最后能被绳之于法,她不在乎等待。虽然心里会觉得委屈,会有埋怨,但皇帝的皇位是郡公爷一力保下的,她更不能容忍颖王破坏了郡公爷的心血。
赵玮拉着张氏的另一只手,小声说了句:“好久啊。”赵琇心里也不大服气,不过想想就算在现代,法院随便判个案子也可能要等上一年半载的,这古代的大理寺判案,大概也是差不多?可这明明是大案要案,皇帝又关注,难道就不能特例特办吗?那皇帝的耐性也真够好的。
她心里正腹诽着,就听到张氏说:“我们回家去吧。”她连忙紧紧地拉住了祖母的手。
回到奉贤后,赵琇这还是头一回看到这座小县城的景致。这县城是真的“小”,东西宽度都不知道够不够一公里。据说在前朝时,这里还是个小小的千户所,本朝开国后,因太祖皇帝是嘉定人,以嘉定为中心,将周围地区升级为上海府,这原名叫青村千户所的小城堡才跟着升级为县城。城中主干道呈“十”字形,分别叫做东街、南街、西街和北街,将这小小的县城分隔成了四块。赵氏一族聚居的地方,就在县城的西南部,与典史署隔街相对,距离不过百尺。
赵琇等人送别钦差,就是在离家不远的西城门,她们要回家,只需要转身走上一百多米的路就能到家门口了,十分方便。
但这短短的一段路,他们祖孙却没能顺利走完,才到半途,便有乡人跑来向他们报信:“赵老夫人,西城门外有个婆子,说从京城来,是从前在老夫人跟前侍候的,她男人在城门口病倒了,她和她儿子女儿在哭呢,两个小娃娃,还不到十岁大,怪可怜的。那小丫头求人到赵家老宅来报信。老夫人派个人去瞧瞧,可是认得的?”
张氏讶然,这婆子会是谁呢?忽然,她想到了一个人,没等她把这个人说出口,秋叶已经惊呼出声:“难不成是卢妈?卢妈的小女儿小儿子,都不满十岁。”
赵琇也想起来了,张氏的陪嫁丫头卢妈,嫁给了建南侯府的奴仆后,一直在外面替张氏管事,张氏带着儿子媳妇孙子孙女扶灵回奉贤时,本没打算要在老家长住,所以提前在京城买了宅子,把分家得到的东西大部分都转移过去了,卢妈一家子就负责看宅子。赵焯夫妻死后,张氏要顾及的事情太多,也没顾得上京城里的这处宅子,她还打算带着孙子孙女在老家多住几年呢。广平王回京前,她托他帮着捎了封信回京给卢妈,嘱咐对方看好宅子,怎的对方忽然就跑来了呢?难道京城的宅子有什么变故?
张氏也想到了这一点,眉间微蹙,面露担忧。她让秋叶赶紧回老宅去知会汪四平,让汪四平派人到城门口去接人,看是否真是卢妈一家子来了,再为他们请个大夫来瞧瞧,可别真的病倒了。
当张氏带着孩子回到老宅的院子里坐下时,汪四平也过来禀报了:“回老夫人,确实是卢家的,她跟她男人卢昌秀,带着小女儿和小儿子,于十月初七从京城出发,一路急行赶路。兴许是路上太过劳累了,那卢昌秀在城门口就晕死过去,已请了大夫来瞧,并不碍事,歇两日就好,连药都不必喝。老奴已让人领着卢家的和两个孩子去梳洗,一会儿就让他们来给老夫人请安。”
张氏松一口气之余,也添了几分忧虑:“卢家的可曾提过,他们一家四口为何赶到奉贤来?可是京中出了什么变故?”
汪四平道:“老奴也曾担心过,问了那卢家的,她说先前消息传来,说老夫人与二老爷、二太太落水身亡时,大太太和大爷、大奶奶曾打过老夫人私产的主意,被她躲过去了,只是一家子日子也不好过,因此一收到老夫人的信,知道老夫人和哥儿姐儿都平安无事,只是身边没人,她就赶过来侍候了。她男人不放心,也带着孩子随她一块儿过来,如今京城里的小宅子是他们大儿子看着。”
张氏这才放下担心,脸上带了浅浅的笑:“真是的,我在老家难道还缺了服侍的人?她帮我把宅子看好了才是正经,还巴巴儿地跑上两三千里过来侍候我。”嘴上抱怨着,她心里却是高兴的,刚刚才见识过几个心狠手辣的下人,卢妈的所作所为虽有些自作主张,却更显得忠诚可靠。
她嘱咐汪四平:“给他们一家四口安排好住的地方,衣裳吃食都照从前在府里时的份例,再多加两成给,卢昌秀既然病了,就给他几日假,叫他好生歇着,若是明日还不好,立刻请大夫来瞧,别不放在心上。他已不是年轻力壮的后生了,这二十来天的功夫,从京城赶到这里,还不知身体折损成什么样子了呢,别让他伤了元气才好。两个孩子也要好生照看,等他们歇过气了,再说差使的事。一会儿等卢家的吃完了饭,你让她过来,我有话问她。”
汪四平恭恭敬敬地应了,回头再三叮嘱手下的人,要对卢妈一家客气些,照看得更精细一点。他做了几十年的大管家,什么事没见过?这卢家的肯定是老夫人的心腹之人,否则连他这个大管家都不知道小二房在京城买了宅子,她怎么就受命去看宅了呢?
小二房全家南下,肯定把分家后得到的大部分财产都放在京城宅子里了,可以说,卢家看守的就是小长房的根基,由此可见他家有多受看重,如今他们一家四口丢下京里的差事不管,千里迢迢跑来见老夫人,若换了别的主人,说不定还要怪他们疏忽职守,可老夫人不但没有半点介意,反而还十分感动。这家人日后恐怕前程似锦呢,他结个善缘,日后离了赵家,也能多一条人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