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不明白秋叶怎么会把这件事告诉广平王府的人,她眨了眨眼,干笑两声:“当然是真的!不然换了别人,能这么跟你说话吗?不过祖母叫我别到处说这个事儿。”其实她自己也不愿意多说,骗骗亲人掩饰一下自己的反常之处没问题,但到处说得多了,就显得有炫耀的意思,又容易穿帮,还是少提为妙。
不过,建南侯赵炯居然成了瘫子,也不知能不能治好,如果不能的话,岂不是要受一辈子活罪?赵琇顿时心中大快,只是还有些不满足,盼着赵炯能再惨些才好,还有京城里的蒋氏,手上也不干净,应该让她也受点报应。
她这么想的时候,鲁云鹏也在若有所思:“确实,你这样的聪明,世所罕见,但神神鬼鬼的事说不清,宣扬出去了,对女孩儿家的名声不好。”
不过他对这件事真的很好奇:“你看到郡公爷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的?穿的什么衣裳?脸色如何?我听说鬼是没有脚的,你看见郡公爷的脚了么?他是不是飘在空中的?”问了一连串问题,听得赵琇心里暗暗叫苦。
这时候,烟霞出现了:“赵姑娘,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她跑进院子将赵琇抱起,脸上带着几分气恼:“你又偷跑了,曹妈妈知道了,定会骂我的。小祖宗,你就给我消停些吧,这么小的人儿,站都站不稳,整天想着到处跑,不累么?”
她也看到鲁云鹏了,不过广平王妃钟氏治家很严,丫头们是被严禁和护卫们私下说话的,因此烟霞只是微微红着脸,屈膝行了一礼,叫一声“鲁护卫”,便抱着赵琇转身跑了。
鲁云鹏一愣,追上两步,就听得上司范本章在屋里大叫:“鲁云鹏!你小子给我滚进来!”他跺跺脚,只能乖乖转身进屋。
赵琇本来还打算忽悠烟霞几句,好让她同意自己留下来继续探消息,没想到她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抱着自己跑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鲁云鹏离自己越来越远。
烟霞直接将她抱去了后头广平王妃钟氏那里,广平王妃屋里正有客,是几个眼生的女子,两个是中年妇人,看起来是大户人家仆妇的打扮,另两个则是十六七岁的丫环。这样明显是下人的身份,为什么广平王妃会对她们那么客气呢?赵琇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那两名中年仆妇中的一个便转头望了过来,眼中顿时一亮:“这一定是我们家大小姐了。”
赵琇这才知道,原来这几个人是赵家派来的,可她一个都认不得,到底是不是张氏亲自派来的?别是赵炯那边借张氏的名义,把她弄走好做人质威胁张氏吧?
赵琇的思维发散了一下,没办法,在现代时刑侦探案剧看过不少,网络小说里也不乏阴谋争斗,这都是很常见的桥段,还好广平王妃及时为那四位客人洗刷了清白:“这是你祖母派来接你的人,随范统领他们一道过来了。你祖母十分想念你,让尽快把你接回去呢!”
既然是随护卫统领他们一起过来的,那就是真货了,想必是老家宅子那里的人手。赵琇好奇地看了看几位嬷嬷和丫头,对广平王妃说:“不但祖母想念我,我也想念祖母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呢?”
广平王妃笑道:“这么心急么?我知道你是想祖母和哥哥了,可你就舍得我家桢儿?”
赵琇心想你儿子要是不那么好为人师,其实我也是有点舍不得的。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她正要拿几句好话哄过去,忽然间前院方向传来一阵瓷器摔落地面破碎的声音。
广平王妃与赵琇都愣了愣,疑惑地朝前院方向望去。
广平王那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三十章自告奋勇
更新时间2014-3-2820:06:00字数:3434

广平王刚摔了茶碗,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瞪着鲁云鹏,护卫统领范本章在旁作面瘫状。
鲁云鹏跪下了,但心里却是不服气的,还觉得自己很委屈。他弹石子折断白幡,装作是赵老郡公显灵吓赵炯,确实冒了点风险,可他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也没人拆穿,赵炯确实被吓倒了,连赵老夫人与赵氏族人都深信不疑,又能有什么问题呢?为何殿下要如此生气?
广平王见他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觉得本王骂你是骂错了?本王且问你,若没你来这么一招,赵老夫人是不是就没办法对付建南侯了?旁人是不是就会觉得赵老夫人冤枉了他?”
鲁云鹏吞吞吐吐地:“那倒也不是…只不过是建南侯还会再狡辩不休罢了。”要不是他以为赵老郡公真的显灵了,也不会惊慌失措地逃跑,更不会在野外摔马了,那样等他回到赵家老宅,跟赵老夫人私下一碰面,没有外人和族人们拦着,还不知道会吵成什么样子呢,兴许还得再下一回毒手。
广平王便冷笑着问:“既然没你自作主张,赵老夫人也能对付得了建南侯,她身边又有范统领和你们几个保护,建南侯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奈何不了赵老夫人,那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当时你是痛快了,怎么不想想,如今人人都信了是赵老郡公显灵,那日后他要是再也不显灵了呢?要是有人发觉了你做的手脚,依样划葫芦地用来对付赵老夫人,把她老人家陷入尴尬境地了呢?那时候你又怎么办?!别告诉我,那时候你已经跟我回京城去了,管不了这么多!”
鲁云鹏这才明白过来,仔细一想,就忍不住额头冒汗。他还真的没想过这么多,他虽有信心不会让人发现痕迹,但赵老郡公显灵过一次,两次,自然会有第三次、第四次,要是再也没有了,那旁人会怎么想?虽然赵老夫人、赵小姑娘和秋叶都说,赵老郡公是显过灵的,可除了赵小姑娘又有谁见过呢?要是别人不信,只说是赵老夫人他们编出来的,那原本的大好局面可能就要扭转了!
他总算认识到自己的做法有不妥了,真心实意地向广平王磕了个头:“是属下想得不周全,属下知错了。”
广平王稍稍消了点气,只是语气仍然不善:“你是本王身边的人,如今本王只是皇子,你这般粗枝大叶也就罢了,惹的祸也有限,可若本王将来入朝,承担了更大的职责,你还是这般,叫本王如何放心用你?但凡命你去办点小事,也要担心你会不会自作主张,给本王惹下天大的祸患!”
鲁云鹏听得羞愧不已,深觉自己让广平王失望了。
广平王见他果然知错了,才放缓了语气:“也罢,你既知错了,且想想要如何善后吧!如今赵老夫人认定城门口白幡折断,就是赵老郡公在显灵,满心深信是老郡公在护着自己,你要如何跟她说实话?!”
鲁云鹏低头小声道:“求殿下指点,属下…着实不敢跟她说。”
广平王冷哼一声,扭头不理他。
这时候范本章出面了:“小鲁啊,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赵老夫人若知道了实情,顶多是心里难受一下,过去也就过去了,可后患却是没那么容易消除的,你可知道?”
鲁云鹏听得一呆:“还有什么后患?”他非常认真地向上司保证:“真的,当时属下的动作只有一个人瞧见了,就是赵老夫人身边那位丫环姐姐,除她之外再没别人知晓,那位姐姐也答应了不会告诉人的。她对赵老夫人那么忠心,绝不会是后患。回头等老郡公入了土,再没显灵也不是说不过去。”
范本章却摇了摇头:“这不光是显灵不显灵的事儿,就因为你让赵老夫人相信是赵老郡公显灵了,又觉得赵炯摔马只是瘫痪却没死,就是郡公爷有意要保儿子一条命的意思,所以也不打算再将赵炯一房逼上绝路,只是问殿下能不能在爵位传承之事上出手相帮,把建南侯的爵位转到赵玮小公子头上。可建南侯为了爵位可以弑母杀弟,若知道小二房有意谋他爵位,又怎会甘心拱手相让?他虽瘫了,却还有妻子儿孙,还有死忠家人,眼下赵老夫人身边有人护着,他下不了手,那日后呢?赵玮是小二房唯一的男丁,若他出了什么事,这爵位就只能回到赵炯的儿孙头上了。那时怎么办?你能拦得住他们耍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么?”
鲁云鹏简直后悔死了,他哪里想到当时的一时冲动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如果赵老夫人无心对小长房赶尽杀绝,小长房却有心置她祖孙于死地,那可怎么办?他总不能待在赵老夫人身边保护他们祖孙一辈子吧?他是广平王府的护卫,身上也是有着六品武职的人,迟早是要回京城去的…
想了又想,他咬了咬牙,正色对广平王道:“殿下,这事儿都是属下考虑不周,留下这么大的后患,若是赵老夫人祖孙因此而受害,属下今生今世都不能心安!属下想要留在他们身边,保护他们平安,求殿下准许!”
他深深地伏下身去,没有留意到广平王与范本章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鲁云鹏是被范本章的话绕进去了,忘了如果赵老夫人知道了所谓赵老郡公显灵的真相,自然不会再认为赵炯摔马未死是老郡公想要保住儿子一条命,又怎会再有顾忌,不愿将仇人赶尽杀绝?从另一方面来说,若赵家小长房要为了保住爵位害死赵老夫人祖孙,那有没有显灵这件事,结果都不会有什么不同,这本就不是他鲁云鹏自作主张的责任。
广平王与范本章花了这么大功夫,就是为了他主动提出要留下来保护赵家祖孙,毕竟他们老弱妇孺身边缺不得可靠又身手高强的人保护,可是广平王身边的护卫都有官身,不方便留下,即便广平王有命,这些护卫本身与他们的家人也未必乐意,只有鲁云鹏,他是孤儿出身,没家没累,原是广平王府的小厮,因身手好转成了长随护院,这次出京前为了出门行事方便,才刚补的武职,还未正式分派官位,即便在外逗留几年,也不碍事。不过这种事,还是要他自己愿意才行,否则待在赵家祖孙身边,心中生怨,不肯用心实事,反而不美。
于是广平王装模作样地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答应了:“也罢,你若执意如此,本王也不好拦你,只是你要以什么身份留下来呢?若为你在本地军营补个武职,又怕你出入不便,没法保护好赵家祖孙,可若是在县衙补缺,没得拉低了你的品级,总不能让你做个管家护院吧?”
鲁云鹏是个直性子,哪里想得这么多:“属下做个管家护院也没什么不好,原是属下做错了事,受罚是应该的。属下在王府本就是小厮护院,蒙殿下隆恩,才补了武职,其实一点儿都不习惯官场上的事儿,如今也不过是回归本来的身份罢了。”
“既如此,你就暂时以管家身份守在赵老夫人祖孙身边吧。”广平王想了想,“但你毕竟是本王府里的人,不可能与人一世为奴的,最少三年,最多五年,你就回来吧,到时候,想必赵家小长房也该打消念头了。”
鲁云鹏感动得不行,重重地向他磕了几个头。广平王又嘱咐他:“一会儿你就和赵家的人一同护送赵家小姑娘回奉贤去吧,别在路上耽误工夫。到了赵家老宅,你就跟赵老夫人说,等本王巡察完海坝,就亲自前去拜访她老人家,她在信里提到的事,本王会亲自与她商量的。你且到王妃那儿去瞧瞧,看她给赵家小姑娘收拾好行李没有,若收拾好了就出发吧。”
鲁云鹏连忙应声,恭敬地退了下去。
范本章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压低声音问广平王:“这样能行么?小鲁虽然身手极好,但为人却不大聪明,又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就怕他会在这里惹出什么祸来,让赵老夫人为难。”
广平王叹了口气:“奉贤这样的地方,他就算再胡闹,又能惹出多大的祸来?赵老夫人精明着呢,又有郡公夫人的诰命在身,闲杂人等谁能让她为难?本王也是怕鲁云鹏性子太直了,在京城容易惹祸,在那种地方,一旦惹祸,本王也未必能保得住他,还不如让他留在奉贤呢。你且放心,过上三五年,本王名份已定,他再回来,就不妨事了。”
鲁云鹏没想到顶头上司们还会为他操这么多心,他听话地去见广平王妃,进门后就看到她在指挥丫环们给赵琇打包行李。本来赵琇是净身而来的,可这些天待在广平王一家三口身边,用的东西就多了,什么食具、茶具、新做的衣裳、梳头的家什伙儿、读书写字用的书本和笔墨纸砚,连睡觉的铺盖都是新置办的,样样是精品。王妃让人把她这些全都带上,反正她走了,这些东西也没人使了。
赵琇对此不大关心,王爷王妃神马的,还在乎这点小东西?她就是有些郁卒,因为听广平王妃钟氏的口气,似乎他们不打算等高桢回来,就要让她离开了。高桢昨天随父母拜见了某位留守嘉定的宗室长辈,那家老太太对他喜欢得紧,就把他留下来玩了,本来说好今天天黑前送回来的,现在还不见人影呢。
好歹也是相处了好多天的小伙伴儿,虽然他有点好为人师,可是一声告别都没有就分开,会不会不太厚道?
她正想着这事儿,冷不妨就听到广平王妃嘱咐鲁云鹏:“松江府那儿王爷有一处铺子,那里的人手都是信得过的,你在赵家若有什么事,需要告诉京里,就打发人把信送到铺子里,那里的伙计自会把信尽快送入京中。你仔细着些,王爷吩咐的事,可得办好了。”鲁云鹏连忙应下。
赵琇不明白了,难道这位护卫哥哥要留在她家吗?


第三十一章回到老宅
更新时间2014-3-2920:05:36字数:3570

等看到鲁云鹏拎来此次南下所带的所有两大包行李,准备随自己一同踏上前往奉贤的道路时,赵琇终于确定了他是真的要留在她家这个事实。
可是为什么呢?他不是广平王的护卫吗?还有品级在身,可听广平王妃的口风,似乎他要到赵家去做个管家?护院?这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赵琇想不明白,就悄悄问烟霞:“为什么鲁护卫要去我们家做管家呢?”
烟霞笑着问:“难道不好么?方才你还在前头院子里与他有说有笑的。”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还顾左右而言它:“赵姑娘不是说要给我们世子爷留一封信么?我抱你到那边书案上写吧?”
赵琇只得抛开了心头的疑惑,专心致志地写起了留给高桢的告别信。
她的毛笔字还不能看,繁体字也写不全,穿越后写的第一封信就有些惨不忍睹。烟霞是不识字的,她把信拿给广平王妃瞧了,广平王妃一边看一边笑,最后道:“难为你了,这点年纪,居然也能写出这么多字来,写得不大端整,笔划有些错漏,也是人之常情,就怕桢儿看不懂。也罢,烟霞取了纸笔来,琇姐儿想要写些什么,你念,我替你写吧?”
于是赵琇就郁闷地口述了一封信,大体说的就是自己要走了,因为要赶时间,没法等他回来告别,觉得很遗憾,两人也不知几时才能有再见的那日,如果高桢到奉贤来,请一定要到家里做客,如果她将来回京城去了,也一定会去看望他。他教的课本她都会记住的,等长大一些,也会用他教的拳法锻炼身体。最后祝愿他身体健康,万事顺意,合家平安。
一封很普通的信,中规中矩,既不失情谊又带点儿礼貌,夹着点儿孩子气的直白口吻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衬着一笔清秀雅致的簪花小楷可以说很漂亮,赵琇有信心这封信无论是给谁看了都不会失礼的,但广平王妃写完后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得赵琇一愣一愣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广平王妃笑完后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这孩子真是太招人疼了,小嘴还真甜,说得我心里欢喜得很,不如你别回去了,留下来给我做闺女吧?”
赵琇都不知怎么回答好了,她这话是真心的还是在开玩笑?
一旁的曹妈妈也笑了起来:“王妃这主意真是太妙了!世子也喜欢琇姑娘呢。就怕赵老夫人舍不得,听说王妃要拐了他家孙女,会来找王妃拼命!”
广平王妃笑呵呵地把信叠好,郑重封起,打趣般跟赵琇说:“好孩子,放心吧,等桢儿回来,我一定把信交给他!”又指了指鲁云鹏:“以后等你学会写字了,想写信给桢儿的时候,只管把信交给他,他就会找人把信捎给你桢哥哥了,可记住了?”
原来鲁云鹏还要在赵家待到她学会写字以后?那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吧?
赵琇迷惑不解。
上海府首府就定在嘉定,离奉贤不过一百多里路,坐马车大半天就到了。一路上走的官道都是刚修了不过二三十年的,而且几乎年年翻修,赵琇根本就没受什么颠簸之罪,安安稳稳就到了家。
这时候天都已经黑了,赵琇早已困顿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迷糊间只看到了大门口上挂着的两只白灯笼,就被抱进了深宅大院中。
等她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时,秋叶已经坐在她床边做针线了,见她醒来,脸上露出了微笑,起身扶她坐起。
赵琇迷迷糊糊地转头看了看四周:“天亮了吗?”
“天早就亮了!”秋叶含笑道,“大姐儿这一觉睡得可真香,太阳都升得老高了呢。玮哥儿已经背过一轮书了,正在练字,老夫人那儿原是要叫姐儿起来的,进来看了看,又舍不得,说是大姐儿昨日赶路辛苦了,就让你睡个饱吧。”
赵琇脸都红了,老老实实在秋叶的帮助下穿好了衣裳,又有个不认识的小丫头捧了水盆面巾进来,秋叶侍候她洗了脸。
她跳下床,摇摇晃晃地出了房间,就看到小哥哥赵玮正在外头堂屋里,坐在高高的椅子上面扒着桌子写字,只是写两笔就要抬头往房间的方向看来,见她出来了,立刻把笔一丢,跳下椅子迎了上来:“妹妹醒了么?饿了吧?我给你留着好吃的呢!”
所谓好吃的,其实就是羊奶和包子。赵家在京城里原有喝牛奶、羊奶的习惯,这是前头秦氏老夫人跟太祖皇帝的元后学来的,说是对身体好,男孩子喝了可以长高,女孩子喝了皮肤会变白。赵琇穿来时还是刚过周岁的小娃娃,正值戒奶的时节,又随祖母父母住在偏院里,自然没那个条件讲究喝什么奶了,一般都是吃小米糊,这还是她头一次喝这东西呢。她原担心会有腥味,尝了一口,口感倒比她想象的要好些,就放心大胆地喝完了。
包子是素菜馅儿的,如今赵家是居丧,吃这个也是常理,只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赵琇有些吃不惯,赵玮倒是很喜欢,一个劲儿地劝她吃:“妹妹多吃点儿,我特地留给你的。”还是秋叶出来拯救了赵琇:“玮哥儿,姐儿还小,吃这个怕会不消化,你留着自己吃吧。”赵玮很听话地“哦”了一声,遗憾地看了妹妹一眼:“妹妹快点儿长大吧,你现在太小了,很多好吃的都吃不了。”
赵琇嘴角抽搐:“谢谢哥哥,我喝奶挺好的,真的…”
昨晚上乌漆麻黑的没看清,赵琇现在才发现,她现在所在的房子跟京城里住的屋子不太一样,堂屋天花板很高,当中摆着条案,供奉着祖父和父母的牌位,并鲜花、香烛、供品等物,下来便是一张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他们兄妹俩就在这里吃早饭、做功课。堂屋整体很空,两侧有雕花板间隔出来的房间,她睡的就是西边那一间。东边那间有门帘,上头绣着松鹤图案,赵琇怀疑那是祖母张氏的卧室。
堂屋似乎没有门,又或是门板都拆掉了,正对着天井。这天井又与京里的院子不同,不但地方小些,也不种什么花草,只是在角落里摆着几盆菊花,如今花开得正好,黄黄白白的十分精神。天井两侧是厢房,檐下挂着白灯笼,上头还有第二层楼,前方院门的顶上,也有一层小楼,就是窗户小些,看不出是作什么用的。天井上方的屋檐四面相连,与京中的四合院大不相同。院门紧闭着。
一阵风吹过来,赵琇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秋叶眼尖地发现了,连忙取了件小斗篷给她披上,但紧接着赵玮又开始咳嗽了,她连忙说:“玮哥儿和大姐儿还是回屋里去吧?堂屋里冷。”
赵玮道:“我还有六十个字没写完呢,写完了再进屋。”
秋叶只得劝他:“哥儿身子弱,若是吹了风,回头又病了,没得叫老夫人担心,回屋里写原也是一样的。”
赵琇也在一旁帮口:“是啊,哥哥,进屋里写吧?我们一块儿写,我也想学写字。”免得写封信还要求助于人,明明写得挺好的,还要被人笑话。
赵玮想了想,就答应了,帮着秋叶一起,将笔墨纸砚搬进了赵琇的小房间。她的房间里不但有睡觉用的架子床,靠窗还有罗汉床,上头摆着矮几,铺着厚厚的棉垫,正是日常起居所用。兄妹俩在矮几两侧坐上,秋叶又给他们一人拿了一个小手炉过来,顺便再上了热茶。
赵玮喝了口茶,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些,方才在外头被风一吹,他浑身都快冻僵了。以前在京城时,他也没这么弱过,明明奉贤秋天要比京城暖和,怎么他就这么没用了呢?
赵琇便开解他:“哥哥刚刚生了一场病,现在还没好全呢,所以身体比较弱一点,等过些时候,你好些了,我教你打拳好不好?我在广平王那里住了几日,世子教了我两套拳法呢。听说世子小时候身体也不好,练了拳法后,才好起来的。他都可以,哥哥一定不会输给他!”
赵玮听得高兴了些:“好,我也学打拳去!”不过他对妹妹没太大信心,看中的是另一位师傅:“鲁叔叔的本事可厉害了,他会在我们家住很久,我叫他教我!”
对于这一点,赵琇想问很久了:“为什么鲁护卫要在我们家住?”
赵玮歪着头,还真不知道答案:“为什么他不能在我们家住呢?”
倒是秋叶隐约知道一些:“广平王说,怕小长房那头为了保住爵位,要害了玮哥儿,所以打发他来保护老夫人和玮哥儿呢。原是要他做管家的,老夫人觉得太委屈了他,就让他留下来做个西席。鲁护卫原来还说,他学问差得很,叫人知道他给玮哥儿做西席,不定怎么笑话呢。玮哥儿既有意向他学武,正好合了他这西席的身份,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赵琇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回来得这么急呢,原来是担心祖母和小哥哥有危险。但小长房到了现在这一步,还指望能保住爵位,是不是太天真了点?
虽然连赵琇都觉得这种想法太天真,但对于当事人来说,有些奢望是永远都不能放弃的。
赵炯经过高成好不容易从松江府与苏州府请来的几位名医诊治,确认已经瘫痪了,痊愈的可能性很低,整个人就越发暴躁起来,但暴躁之余,更多的是害怕。
不管他认为自己有多冤枉,如今他顶着弑母杀弟的大罪名,绝不可能平安无事的,如果他健康如初,那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但他这一瘫,将来还有什么前程呢?既失了德,又没了能力,他这爵位多半要保不住了。但他不甘心,还天天催着高成给京中家人送信,要他们务必想法子,在皇帝面前为他隐瞒,顺便多多为他说好话,绝不能让皇帝相信了张氏那边的说法。
没几日,京城建南侯府来信了,赵炯忙不迭催着高成念信,才念头一句,他就差点吐了血。
信上说,广平王救起张氏祖孙后,马上就把事情上禀御前了,皇帝早就知道了他干的好事。


第三十二章京城来信
更新时间2014-3-3020:04:35字数:3211

皇帝已经知道了真相,就意味着无论赵炯多么盼望京城的妻儿可以想办法瞒住这件事,都不可能成功了,现在就看皇帝会如何发落他。
赵炯心知,本朝素来以孝为本,虽然说张氏是继母,但他却又是众所周知的庶出,只是记在原配嫡母名下,即使张氏是继母,他在她面前也是直不起腰来的,从前他当着父亲与外人的面,总是装成仁孝的样子,不了解他的人也就信了,他能顺利袭爵,跟这个也有关系,可如今皇帝要是认定了他犯下弑母杀弟的罪名,怎么可能会放过他?哪怕是看在亡父的面上,饶过他的性命,这爵位也是保不住的,他为了保住爵位做了这么多事,连父亲的性命都不顾了,若还是把爵位输给了小二房,这口气他怎么吞得下去?!
他气得整张脸都在发抖,因为身上动不了,五官就显得格外的诡异狰狞,高成在一旁看了有些害怕,吞了口口水:“侯爷?”
“继续念!”赵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高成只得继续念下去。
其实早在赵炯确认继母弟弟的船翻了之后,又遍寻不着他们的尸首,便已觉得他们多半是死了,起程之前,也派人从陆路将信送回了京城家中。牛氏母子婆媳得了信,还派人去寻张氏的陪嫁卢妈妈,要从她手里拿到张氏的私房。但因为张氏的“死讯”还未传回去,卢妈妈自然不可能将东西拿出来,牛氏又怕事情闹大了对建南侯府名声不好,因此暂时放过了她,只是派了几个人去监视卢家,打算等张氏母子的尸首找到了,再寻个理由撵走卢妈妈,夺过张氏的私产。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才过几日,就有消息传到京城,指建南侯赵炯弑母杀弟,滥杀家仆船工,又意图杀偶然路过的广平王一家灭口,牛氏母子都吓坏了。
消息是从内廷传来的,皇帝为了老郡公身后的家声清名着想,没有把事情拿到大朝会上讨论,却召集了几位重臣进宫商议,该如何处置赵炯。由于这件事还有张氏祖孙为人证,广平王夫妻与随行众护卫都是目击者,他们手上还有赵炯派来杀人的恶仆,因此根本就没必要质疑真假,众人争论的重点,只在该如何处置赵炯一事上。
重臣们大多数都赞成严惩的,无论是清流还是勋贵,都认为这种事太恶劣了,赵炯也不是什么有才干或是人缘好的,因为是老郡公的长子却各种无能,与父亲的威名相差太远,还被众人私下鄙视了二十多年。虽然皇帝担心此事传开会影响老郡公的名声,但众人都说,可以不公开,寻个不痛不痒的罪名把赵炯的爵位捋掉就行了,名义上给他安排个守皇陵之类的差使,事实上将他圈禁起来,也省得他日后再次为恶。至于建南侯的爵位,赵焯本是嫡子,原该由他来承袭才对,既然他已死了,那就传给他的嫡长子赵玮好了。世人知道了,只会认为是赵炯犯了错,不会认为老郡公刚死,皇帝就薄待他的后代子孙。
皇帝本来都已经认可了这种处理办法,偏偏礼部尚书田某人提出了异议。
这位田尚书在之前的讨论中,一直保持沉默,他素日又是个比较稳重的人,谁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质疑翻船之事到底是不是赵炯指使的,赵炯也许有嫌疑,但所有的证据都是张氏说出来的,那些死去的人身体上的刀伤,也有可能是水匪为之,会不会是赵焯夫妻主仆实际上死于水匪之手,但张氏为了争夺爵位,就故意赖到赵炯身上呢?这件事只要看事后张氏是否要求将爵位传给她的嫡亲孙子,就知道端倪了。
他的说法自然遭到其他重臣们的反对,他也没坚持,很快就退让了,言道也许是他想得太多了,赵炯确实犯下了过错,但退一万步说,就算赵炯真的犯了罪,却不能因此就牵连到他的儿孙身上,建南侯的爵位,可以由他的儿子、孙子继承。赵老郡公只有两个儿子,长子这一脉子孙繁茂,次子这一脉却只有一个孙子,如今次子已死,孙子据说也因落水而身体不佳,万一日后夭折了怎么办?那赵老郡公的血脉不就断绝了么?以老郡公生前功绩,爵位却传不过三代,真是太令人可惜了!这绝不是朝中君臣愿意看到的局面。所以,反正赵炯的儿子、孙子平日并不见有恶行,他儿子也有点才干,就让他儿子继承爵位吧。至于张氏祖孙,另外赏点财物,安抚一番也就是了,若是皇帝开恩,也可以给她小孙子一个低品阶的爵位,等他日后长大了,又有了出息,再另行册封也可以。
他这番话,无论是皇帝还是其他重臣,都觉得不大妥当,可是赵家小二房子嗣单薄,确实是实情,万一赵玮袭爵后夭折,赵老郡公就没了传承,恐怕还是要让赵炯的子孙承爵的,那跟田尚书的建议又有什么两样呢?可如果真的采取了他的建议,对郡公夫人和赵焯之子又太残忍了些,他们毕竟是受害者。因此,这件事还未有定论。
赵炯听到这里,兴奋得鼻孔大张,脸都涨红了:“好!好!老天有眼,总算还有人愿意为我说句公道话!”高成也在旁跟着高兴。
高兴完了,赵炯才回想起帮他说话的是田尚书,素来与他没什么交情的,若勉强说有,那就是田尚书庶出的闺女嫁给了颖王为侧妃,而颖王,恰巧就是他赵炯如今最大的把柄!
赵炯的表情立刻就扭曲了。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颖王是有意施恩于他家,想要继续让他卖命!可是,当年皇帝还是太子时,颖王如此受宠,都没能踢掉嫡长兄坐上储位,如今皇帝都登基超过一年了,并未见有任何差错,反而还在臣属之中有“善于纳谏”的美名,可以说是很受好评的,还生了好几位皇子,其中超过一半已经成婚生子了,就算皇帝有个什么差错,也有的是继承人选,怎么也轮不到颖王呀?
颖王从前确实有着聪慧多才的名声,但没什么真正拿得出手的实绩,也就是靠了太祖皇帝的宠爱而已,如今已经没什么人再拿他有多么出色来说事了,若不是皇帝仁厚,友爱兄弟,封了他一个亲王爵位,许他接生母出宫奉养,又大加封赏,并在许多事情上十分优待他这个弟弟,他如今会过上什么日子,还是两说呢。
这样一个注定了不可能有未来的亲王,偏又要妄想那把至高无上的椅子,赵炯实在不想继续为他办事,可这种事由得他做主吗?如果不肯答应,一来自家爵位难保,二来颖王手里可是有他投名状的,万一颖王一气之下,把他出卖了怎么办?
但他要是答应了,将来也不会有好下场,若是事败——这种可能性高达九成——那他的下场只会更惨。
赵炯纠结得不行,过了半晌,才从牙缝里又挤出了那三个字:“继续念。”
高成小心地打量了一眼他的表情,才继续念下去。
接下来是牛氏和赵炯之子赵玦的话,他们都在指责赵炯。
牛氏说,当初商量好了,只要把张氏母子弄回奉贤远离宫中就好,他怎么就起了杀人的念头呢?如今爵位都快保不住了,他真是没事生事!为了保住儿孙,只能牺牲他了,要他为了全家人的富贵荣华,忍一时之气,暂时不要再对张氏祖孙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