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你这么看。”卫昔昭低下头去,“我在季府,从开始到如今,陪我走过来的,也只有我身边几个丫鬟,还有管家。别人是善是恶,我不清楚,也懒得分辨。”
猝不及防的,季青城的心,疼了一下。
他的妻子,在偌大的季府甚至京城,其实一直孤单,孤单了太久。而最让他难过的,是她已经丧失了相信人的能力。
她如今缺少的,不是温言软语,不是朝夕相伴,而是如何才能不孤独——自心底相信一个人、依赖一个人。
独自走了那么久的一段路,她已忘了去依靠旁人。
侧头深凝那张美丽而漠然的容颜,他叹息一声,满带着怜惜,将她连同孩子,拥在怀里。

第118章 火气
晚间,宫里。
侍卫说了卫昔昭亲自去海天楼寻找瑜哥儿的事情,萧龙渄听了,眉宇间显得分外舒缓。
夫妻两个险些因为他的孩子生出嫌隙,实在是之前不曾亦不能想到的,也是因此,更加放心。随后想想,觉得今日的事也是自己鲁莽了。
这两日朝中一位重臣病了,他今日得闲,便前去看了看,回来途中想去看看瑜哥儿,又怕出入季府落下什么话柄,便等在海天楼相见。
这样的事一出,他想,日后是不能如此率性而为了。
此时的卫昔昭,正冷眼看着瑜哥儿的乳娘。这乳娘倒也算是尽心,谁把瑜哥儿带去哪里她便跟去哪里,独独不知权衡妥不妥当。
飞雨先一步认错:“是奴婢愚钝,觉得事关皇上,便没有及时告知夫人——也是以为夫人早就得知此事。”
“不怪你。”卫昔昭摆摆手。她当时心急,没询问飞雨便出了正房,任谁也猜不出她要做什么。之后疲惫起身,“都歇了吧。”
季青城已经宽衣歇下,正倚着床头看书。
卫昔昭无声地躺下,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今日她态度欠佳,情绪也欠佳,该是第一次吧,给他脸色看了。
季青城则将她揽到臂弯,吻了吻她,“睡吧,好好睡一觉。”
卫昔昭缓缓勾了唇角,笑了。是觉得他与她的父亲有些相像,知道她心里不好过又无从安慰的时候,便让她睡上一觉。是率兵打仗的将帅都是如此,还是她身边的人都是如此?
“笑什么?”季青城眼中也有了笑意,将书放到一旁,手轻轻拍打她的背。
“高兴啊,”卫昔昭笑道,“有人哄着我睡,自然高兴。”说着孩子般地勾住他肩颈,语声带着撒娇的意味,“不许生我的气。”
“怎么舍得。”季青城看住她嫣红的双唇,缓缓低下头去,辗转吮吻。
“嗯…也不许碰我。”卫昔昭说完轻笑出声,要转身背对着他。
她转身之际,季青城双唇顺势落在她耳畔,牙齿轻叩,“原本是不打算碰你,可你不安分,又能怪谁。”
“这就是嫁给武夫的坏处,我说什么都是白说。”卫昔昭略带不满地抱怨。
季青城眉峰轻挑,逸出清朗的笑声,“来世你习武,我从文。”他戏谑地提议。
卫昔昭转过身形,微笑着看住他俊颜,“等我们有了女儿,你教她习武可好?”随后目光变得专注,“你喜欢女儿么?”
“自然,都喜欢,都依你。”偶尔,他会特别盼望孩子出生,偶尔又想缓几年再有子嗣。怕她还未觉得时日安稳,就又要日日照顾孩子。那会太累。眼前瑜哥儿便是最好的证明。
“都依我就好。”卫昔昭调皮地笑着,抬手去蒙住他的眼,“此刻也依我,睡吧。”
“这回事也依你,我们的女儿从哪里来?”季青城低笑着,攻城略地。

第二日,季青城早早起身,要去上大早朝。
卫昔昭没顾他的哄劝,起身帮他更衣,夫妻二人一起用饭。
她只是喜欢这样的时刻,喜欢这样神清气爽又有着凛然威仪的他。
爱恋与了解,从来就是两回事。很多细节,卫昔昭自认并不了解他。
例如他偶尔话极少,喜欢独自待在书房,似是那样才安稳。一如她,偶尔觉得与他相依相偎也不能消减心头那份没来由的焦灼,需要有一个安静的所在,一个人静静坐着就好,独自消化那些散漫的心绪。
而了解的,是知道在何时陪在他身边能让他愉悦。一日三餐、他出门时,即便不说话,彼此心里也是暖暖的。想弥补他、弥补她自己,曾缺失的那些凡俗岁月,想让他、让她自己格外清楚地明白,这是他们的家。
午后,季允鹤过来了,要抱瑜哥儿去太夫人房里,温声道:“两个孩子在一处,显得活泼许多。瑜哥儿总留在你房里,也是不大好。”算是解释为何如此。
卫昔昭笑着称是,忙吩咐乳娘将瑜哥儿抱来,随季允鹤去太夫人房里。
季允鹤走了几步,又迟疑地回头说了一句:“青城其实自幼顽劣执拗,有什么事,别理会他。”
卫昔昭想了半晌,也不知这话是在敲打她,还是在为季青城委婉地解释。若是前者,那这自幼顽劣执拗的男子,日后怕是少不得与自己意见相反,那自己似乎只有忍着了;若是后者,那就是要她大度一些、让着季青城。
是不是因为昨日瑜哥儿的事才有了这句话呢?那在季允鹤眼里,错的是谁呢?
先前是看不清季允鹤的为人,今日倒好,连话都听不明白了。
没有头绪,再想也只是为难自己。卫昔昭便将这件事放下,带着飞雨回了卫府。这些日子,飞雨因为瑜哥儿,连季府的大门都很少出,也该让她出去透透气了。
——
卫府。
许氏端着亲手沏的龙井,送到书房去。
因着卫昔晴的婚事,卫玄默便有了能躲一时清闲的借口,安安稳稳留在府中,闲散度日。
接过茶盏,卫玄默闻了闻茶香,没说话。
许氏歉然道:“妾身不似昔昭,手拙得很,将军将就着喝吧。”
卫玄默没应声。
许氏出门之际,才听到他的语声:“不错。”
吝啬的两个字而已,却让许氏听得心头一喜。
卫昔昭过来时,先来了书房,笑道:“听说您今日没出门,女儿便先过来找您了。”
“你倒是清闲。”卫玄默挑眉轻笑,“日日前来,也不怕娘家人嫌你烦。”
“这话没人说,我就只当不知道。”卫昔昭不以为意,闻到茶香,笑容愈发愉悦,“这是母亲沏的茶,旁人可烹不出这样的清香。”
“只会胡说。”卫玄默笑着轻斥,“等昔晴嫁了,就不要这样来回跑了,不像样子。若早日让我抱上外孙便不同了,让我留你住上几年我也愿意。”
一句话把卫昔昭说的红了脸,“您才多大年纪啊,这么早就想着做外祖父…”嘀咕着转身走了。
卫玄默在她身后哈哈的笑。
卫昔昭去了正房。许氏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挑选着上好的衣料,是要给卫昔晴陪嫁用的。
许氏见卫昔昭每日前来,也是觉得有些不安,今日提了提此事:“你每日回来,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可季府那边…不会说你什么吧?”
卫昔昭如今和许氏还是能说几句体己话的,便如实道:“我整日留在季府,他们才会不高兴。每日相看生厌,还不如回娘家来。”
许氏便问道:“青城对你还好吧?”
卫昔昭点头,“他待我很好,您放心。”
“为着青城,你尽力周旋一二。”许氏打趣道,“你若想让谁喜欢或是恨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
卫昔昭无所谓的摇头,“那可不是我尽力就能讨得人喜欢的事。”
许氏不由失笑,“原来以为你最是八面玲珑,怎么成了家倒开始使性子了?”
“所以如今想想,还是娘家最好。”卫昔昭慵懒地倒在许氏身侧,笑,“您就别劝诫我了,让我好好在您这儿睡上一觉。”
“好好好。”许氏没奈何地戳了戳卫昔昭的额头,“我这辈子,不论好话歹话,你总是不肯听的。”之后命人取来一条锦被,给卫昔昭盖上,“春日人是容易乏,睡吧。”
卫昔昭睡着之后,卫昔昤过来了,蹑手蹑脚地上了大炕,看着卫昔昭直笑,轻声道:“回娘家来总是睡觉,不知情的还以为季府把大姐累坏了呢。”
许氏也笑,“说的不就是么。”
之后卫昔昤趴在一旁,托着下巴,安安静静地看着沉睡中的卫昔昭。
许氏偶尔看看她们。姐妹两个的容颜并不相像,昔昤是容颜俏丽的孩子,眼神活泼灵动,笑容甜美,也是个美人胚子。
她的时日,就是要等着眼前的孩子们成家开枝散叶,等着卫玄默和自己逐年老去,从而愈发平静,不会再争什么。
其实,已经老了。
她无声地叹息。
不由又想起卫昔晧来。只有卫昔晧的婚事办完,她的责任才算是告一段落。可那孩子无心婚事,如今是如何也不肯娶妻,也不知是真的无心于此,还是已经有了意中人。
再看了卫昔昭一眼——许氏其实总觉得有些不踏实,觉得卫昔昭似乎根本无心将季府的日子过得美满祥和。之后又笑自己平白胡思乱想,有卫玄默在,又有谁敢委屈了昔昭?她就算是无心好好过日子,季府怕是也只得忍着受着。
卫昔昭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之后才开始忙碌正经事,亲自看了看卫昔晴的嫁妆,做到心里有数,知道自己可以添些什么,一一记下。卫昔晴这些时日都闷在房里做绣活,卫昔昭也便没有去打扰,径自回了季府。
走进太夫人院中,卫昔昭就听到了瑜哥儿含悲带切的啼哭声,心头一紧,脚步随之加快。飞雨听着,也是脸色一变。
留在外面的丫鬟婆子想先进门通禀,被卫昔昭冷冽地目光吓住了,犹豫着没敢进去。
西次间内,太夫人坐在炕桌一侧,另一侧躺着季青坤。三夫人就笑吟吟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孩子。
瑜哥儿和瑞哥儿都在季青坤身边,只是瑜哥儿不知怎么倒在了炕上,此时正被瑞哥儿按着头抓挠拍打着。
怪不得瑜哥儿会哭成这个样子!
卫昔昭探身过去。
三夫人脸色便紧张起来。
卫昔昭只是柔声哄着瑞哥儿,将他抱到一旁去,随后将瑜哥儿抱起来,交给飞雨。
三夫人脸色一缓,出声道:“你看看,孩子在一起…”
卫昔昭一面查看瑜哥儿脸上的抓痕,一面冷声问道:“你的孩子欺负人,好看么?”
“没有没有,你误会了。”三夫人连连摆着手,又别有深意地扯扯嘴角,“孩子在一起玩儿,难免会嬉笑打闹,我们瑞哥儿淘气一些,就占些便宜,而瑜哥儿乖巧一些,今日就吃亏了。”
“哼,正是这个理。”季青坤冷笑着附和。
太夫人没说话,只是喝茶。
“这样说来,倒是三弟妹教子有方了?”卫昔昭笑容转为明媚,“今日幸亏被我撞见了,否则,瑜哥儿日后怕是少不了要吃乖巧的亏。”
“依我说啊,大嫂你将瑜哥儿带在身边便是不妥当——总归不是你自己的孩子,也就不知该如何管教。我若是你啊,还是早些忙着给将军开枝散叶才是正经,如今这样,养着皇家的孩子,你又不曾怀上身孕,还不允许将军纳妾,你不要脸面,旁人总是…”
重重的耳光的声响,三夫人的失声喊叫,使得室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太夫人过了片刻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喉间一哽,被茶水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三夫人抬手擦了擦唇角淌下的鲜血,委屈地哭了起来。
“你也说得出要脸面的话?”卫昔昭语声沉冷,面上却还带着和煦的笑,“要脸面便是帮孩子欺负旁人?”她可不相信方才一幕是瑜哥儿自己无故摔倒在大炕上的。
太夫人一面咳嗽一面恨声道:“你、你连你三弟妹都打,这、这季府是装不下你了!”
季青坤铁青着脸,碍于飞雨在近前,没敢说什么。
“太夫人息怒,儿媳只是让三弟妹明白,子债母还亦是人之常情。”卫昔昭无辜地笑着屈膝行礼,“儿媳还有事,先行回房。”
太夫人气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是无力地拍打着炕桌。
卫昔昭从容转身时道:“先帝虽然已经驾崩,可册封我的公主衔还在,新帝也是提过的。我在府中惩戒一两个人,不算过分吧?”之后左手揉了揉右手,打人这种事,她还真是做不来,手心此刻都发麻了。
此言一出,房内三个人谁也不敢说什么了。
出了房门,卫昔昭命人找来乳娘,回房的路上问道:“怎么回事?国公爷呢?你方才又去了哪里?”
“国公爷的书房丢失了几册书籍、几副字画,国公爷过去看了。奴婢…”乳娘垂下了头,“奴婢自来都不能进太夫人房里的。”
卫昔昭沉了片刻,又释然一笑,“如此倒也好,日后瑜哥儿也不需再去那边了。最不济,孩子到何处我跟到何处。”之后将瑜哥儿接过去,笑着吻了吻他面颊。
并没将打的三夫人那一巴掌放在心上。
飞雨在一旁苦笑不迭。照这样下去,为了瑜哥儿,夫人是不是要将府里的人得罪尽了才算个尽头?
“这还是皇上的子嗣,他们就敢这样对待。日后正房有了孩子,岂不是要日日防备着被他们打骂?我身边的孩子,谁也别想欺负。”
卫昔昭似是不经意地说完,飞雨也就不再纠结到底妥不妥当了。这样撕破了脸,其实并无坏处。
卫昔昭心里的气出了,回房后就恢复了平日的神色,忙着和飞雨一起查看瑜哥儿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处,被抓挠的红肿的地方细心地涂了药。
卫昔昭可以若无其事,季青城却是不能,一进府门,就被太夫人房里的婆子拦住了,被请了过去。
进门时恰逢季允鹤出门。
季允鹤颔首一笑,“方才我一刻不在房里,瑜哥儿就哭闹了起来。此时已被昔昭带回去了,我也就出门会友了。”
父亲是悠闲自在的神色,是本就没什么事,还是有事也没跟他说?季青城满腹狐疑地进到房里。
太夫人和季青坤夫妇皆是强笑着和他说了几句话。
等季允鹤走出院门后,太夫人的脸立时垮了下去,唉声叹气,扶额片刻,竟落下泪来。
三夫人索性哭出了声。
季青城看得匪夷所思,不知她们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有什么事,和父亲说不也是一个理么?为何偏偏要瞒着父亲,只和自己这样?
“你爹近日难得留在府中,有什么事我都不想惹得他心烦。”太夫人无意中给了季青城答案,随后又擦了一把泪,道,“如今你是一家之主,你倒说说,我究竟是该把昔昭当做公主敬着、供着,还是当做儿媳一般对待?”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季青城不是愿意打哑谜的性子。
太夫人便一面掉泪一面将三夫人挨打的事说了,末了道,“青坤不懂事,你们夫妻二人打也就打了,我心里再不是滋味,也忍了。可是昔昭今日打你三弟妹算是怎么回事?她就算不看在一家人的情面上,也该看着工部尚书的脸面吧——你三弟妹难道是没有娘家的人不成?不过是不如她那般每日往娘家跑罢了。”
季青城沉吟半晌,道:“事关瑜哥儿,昔昭的火气难免会大一些。”
三夫人则泣道:“是、是我的错。我不似大嫂那般精明练达,近来照顾孩子、服侍三爷总是有心无力,照应不过来,便总出差错。娘就别为了我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季青坤在一旁附和道:“是,大哥不需多想,都是我们不争气,只会惹得你心烦。”
夫妻二人这样一说,就算是有错,旁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季青城很头疼,想先回去问问卫昔昭,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夫人却在此时接话,对三夫人道:“你若是觉得忙不过来,纳一房妾室不就行了么?多个人帮你打理房里的事,还会出什么岔子么?”
“儿媳提过几次了。”三夫人委屈而又哀怨地道,“可是…可是三爷惦记的人,哪里是我敢提的?”
“哦?是什么人?”太夫人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季青城懒得听这些事情,就要起身告辞。
三夫人却在此时将话说了出来,“三爷惦记的,都是大嫂的陪嫁丫鬟,先是飞雨,如今是风岚。娘您说说,我哪里敢和大嫂开口啊。”
季青城心内失笑。实在不知道三弟妹怎么会怕昔昭怕成了这个样子。
季青坤此时只是低着头笑了笑,很是不安的样子。
“我看,不如这样吧。”太夫人目光柔和地看向季青城,“不管怎么说,昔昭今日的火气是太大了些,再怎么样,也不该出手伤人的。好在你三弟妹体谅她的不易,不追究,可这事总不能就这样算了,总得让你三弟妹心里好过一些。丫鬟抬为妾室,也是脸上有光的事,你就做主将风岚那丫鬟给了青坤吧。”
“若是那样,我自是感激不尽。”三夫人笑了一下,随即就蹙了蹙眉。
太夫人便有些心疼地道:“你看看,嘴角都出血了,一时半刻是好不了的,回房后记着上药。”
季青坤此时则是挪了挪步子,动作分外缓慢地坐到了一张椅子上,咬了咬牙,才没有站起身。是旧伤还未痊愈之故。
被打的、吃亏的、委曲求全的,这段日子都是三房。
青坤再不懂事,也是儿时一起长大的兄弟,那般责罚,心里又如何能毫不在意?
太夫人又加了一句,“青城,这件事就算我求你了可好?你也体谅体谅我这做婆婆的不易之处,行不行?”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季青城没法子再沉默了,点了点头,起身道:“总归是昔昭的陪嫁丫鬟,我去看看她怎么说。”
“急什么。”太夫人呵呵笑道,“等一会儿昔昭就过来了,到时候我跟她说说不就行了?你且坐着,尝尝我房里的新茶。”
季青城也不好坚持,便留下来喝茶。
——
卫昔昭换了家常衣饰,要去给太夫人请安的时候,太夫人房里的两名婆子过来了,进门便笑道:“给夫人道喜了!给风岚姑娘道喜了!”
卫昔昭预感很不好,问道:“何喜之有?”
“夫人竟还不知道?”一名婆子故作讶然,随后顿悟,“也难怪,太夫人方才与将军说了此事,将军已经答应了,却还来不及回来跟夫人说起。倒是奴婢们心急,不管不顾地就过来道喜了。”
卫昔昭回身坐在三围罗汉床上,脸色一沉,“你们可不就是太心急了,给我滚!”
两名婆子似是早已料到她这反应,一刻也不耽误,应声便小跑着走了。也实在是怕因此而挨顿板子。回到太夫人那里,自然是虚张声势地说了在正房的见闻,让人一听,都以为卫昔昭已经大动肝火。
太夫人又是极为烦恼的样子,对季青城苦笑道:“既是如此,你便回房看看吧,劝劝昔昭,她若实在是不情愿,这事情…就算了吧。我这张老脸又算得什么?哪里比得上堂堂公主的脸面。”
话说得让人怎么听怎么别扭。
可季青城也只得先回房去看卫昔昭,起身道:“我回去问问,也许另有隐情,娘不必烦恼。”
此时,风岚正跪在卫昔昭面前,泣道:“夫人不必为难,大不了…大不了奴婢落发为尼。三爷那种人,夫人不喜,奴婢也是打死都不肯跟的。”
卫昔昭深吸一口气,笑着将风岚扶起,“傻丫头,乱说什么呢?你已经是定下亲事的人了,任谁都不能半路将你抢走。若不是去年你为着沉星才走不久,早已出嫁了。说到底,是我耽误了你。你不必怕,这件事有我呢。”
风岚闻言却哭得更凶了,“可奴婢怎么能害得…害得夫人与将军生了嫌隙呢?”
“若总有这种事,早晚还不是一样么?”卫昔昭示意飞雨将风岚送回房里,“你先回房等说法,听话。”
风岚知道此时也只有听夫人的话,低声称是,退出。
季青城回来,入目的是妻子凛冽的目光。他尴尬一笑,稀里糊涂地便犯了错,和谁说理去?到底是妻子反应太过激烈,还是自己被母亲及三弟夫妇算计了?他一时分不清楚。
“谁让你轻易就答应了风岚的事?你怎么就不问过我再做答复?”卫昔昭的语声缓慢而冰冷。
季青城没有出声,只是转身从乳娘手里接过瑜哥儿,看到孩子脸上的抓痕,明白了**分。昔昭从来不是性情鲁莽冲动之人,若非事出有因,她没道理会做出格的事。
卫昔昭又道:“风岚已与府中小厮订了亲,去年冬日她因为感念着沉星在世时对她的好,才执意留下,要多服侍我一两年——可如今,你就让我这样回报她么?”
季青城此时已经明白,是自己一时的大意惹出了祸,致歉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他一生至此,也很少认错赔不是,此刻又有下人在房中,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来。
卫昔昭看着他,也有些头疼了,语声转为无力:“你怎么想的,不妨与我直说,也让我心里有个数。”
“你这样吧——”季青城迅速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你去和三弟妹说说话,把打她的事折过去,三弟纳妾之事,也就算了,只当我们不曾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