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能怪谁?他若不一直与那些被圈禁的官员家属来往,收留那几名异姓少爷,怕是早已进京身居要职了。”说着,卫昔晽狡黠地笑起来,“他这么做,也不全然是坏事。”没有父亲收留她那个“他”,她怎会有今日情缘。
卫昔昭促狭地道:“可不就是,父亲无意中又便宜了你。”随即,笑容变得调皮,“快和我说说,那个人是谁?”
“就是个人啊。”卫昔晽放下筷子就跑。
晚间,换了陌生的房间、床榻,卫昔昭不习惯,了无睡意,有点后悔没让卫昔晽同住,那样也有个人说话。
辗转多时,她的视线落在窗前。
月移花影,纱帘轻舞。
正是风香露重时。
窗前似有人影迅疾闪过。
卫昔昭睁大眼睛,疑心是错觉,又怕是事实,慢慢坐起身来。
片刻后,一道人影轻灵地跃进室内。
速度太快,若非窗纱起落,卫昔昭仍是不能确定。心惊之下,赤脚下地,要唤人来,人影却已到了她身后,掩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助我躲过追杀。否则你陪葬。”声音很低,却是低沉醇和。
追杀、陪葬。卫昔昭惊愕。睡觉都能睡出祸事来,这是走的哪路霉运?抬手挣扎,惊觉男子手臂上濡湿一片。这才意识到鼻端萦绕的已非花香,而是血腥之气。
“答不答应?”男子箍紧了她,语声再次在她头上方响起。
语声未落,院中传来低而嘈杂的声响:
“应该就是躲进这里了。”
“搜!”
厅堂房门被人大力踹开。
随后是沉星略带慌张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闯小姐住处?!”
有人答道:“奉命搜查嫌犯!”
“你们不能进去,这是我家小姐的闺房!”沉星脚步声到了门口停下来,语声也已恢复镇定,多了几分凌厉。
卫昔昭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便又去掰男子的手。忽然想到,男子无从分辨自己是要帮他还是要呼救,便又用力点了点头。
男子的另一只手抬起,滑过她颈部,摸到红色丝线,落下再抬起时,已多了一把寒气逼人的匕首。
一手扯住丝线,一手以匕首隔断,将她的贴身玉坠握在手中,在她耳边低语:“得罪了。出了差错,你赔上的还有名节。”
倒是想得周到!卫昔昭气得咬了咬牙。此时不是与他计较的时候,再迟疑,就真要因为这个来路不明的人葬送一切了。
稳了稳心神,卫昔昭平静向外问道:“沉星,什么事这么吵闹?”
沉星在门口应道:“小姐,他们强行闯入,说是要搜查什么嫌犯。”
有人冷声道:“你家小姐是哪家的?快闪开!耽误了要事,小心你们的脑袋!”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七章 遇险(下)
“你们是奉何人之命?”卫昔昭冷静地道,“任你有天大的原由,官员住宅也是你们能够擅自闯入的么?”
搜查之人似乎失了耐性,语声急躁:“我们是奉副总兵李大人之命缉拿要犯!即便冒犯也是情有可原。你闪开!”说着伸手推搡展臂挡在门口的沉星。
“谁敢肆意妄为!”
清凉似水的语声倏然转为寒凉,那份镇定、冷然之气令欲夺门而入的人动作一滞。
“此地是龙城总兵卫大人的别院,容不得你们放肆!”卫昔昭趋近门口屏风,“你们此时胆敢闯入,来日我定会禀明家父,治你们意欲不轨、辱我清白的大罪!”
“这是卫大人的别院?”
“这可怎么是好?”

外面几个人低声议论着。
卫昔昭又道:“三日后,巡抚的千金小姐就要嫁入卫府,副总兵是不是要以强入我闺房的行径作为贺礼?你们若一意孤行,便是认定家父私藏要犯,”语声微顿,冷冷一笑,“这罪名着实不小,任谁也会追究到底吧?”
门外的人沉默下来。
片刻后,有人道:“叨扰小姐,属下知罪。”继而吩咐旁人,“你们守在这里,我回去请示。”
纷乱的脚步声出门去了,却是到了院中便停了下来。
“小姐…”沉星要进门。
卫昔昭缓声道:“沉星,我累了,有话明日再说。”
小姐语声真的透着浓重的疲惫,沉星应声退下。
卫昔昭轻呼出一口气,抬手抚额,发觉已是满头冷汗。
回转身,发现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已安然坐在床上。
不过是暂时清净,结果如何,尚不明了。卫昔昭想到这一点,心弦复又绷紧,坐到临窗的椅子上,时而瞥一眼床榻,时而又看一眼窗纱。
怕那人再刁难自己,更怕守在房前屋后的人忽然闯入。
从未如此焦虑过。
卫昔晽睡在东院,又一向睡得实,这边的事怕是丝毫不知。她若是能知晓就好了,也能想想别的法子。
都怪房里这个人,躲去哪里不好,偏偏就选了她的寝室。继而,她又有些怪父亲,东西让人送回去不就好了,何必让她来这里?
已经开始怨天尤人了,这样可不行。卫昔昭用长甲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冷静。再看向床榻,男子已经卷起衣袖,拿起搭在床头的素底海棠花图案的春衫。
男子顾自用匕首割开春衫下摆,春衫落地,手中只余长条衣料,用来包扎伤口。
随他去吧,一件衣服罢了。卫昔昭侧开视线,哪还有闲心计较这些小节。
眼前被黑影笼罩,卫昔昭讶然抬头,对上的那双眸子,灿若星辰,光华凛冽。
男子抬起手臂,示意她帮忙。
卫昔昭垂下眼睑,将缠在他手臂的布条两端打成结。光线虽黯淡,仍能看到鲜血迅速渗透布料,绵延成一片。她屏住了呼吸,手势无法镇定。
收回手,面前人却未走开。她能感觉到,灼人的目光正上下打量着自己,让她特别不自在。
在她耐心告尽之际,他终于移开步子。却是走到床前,将她的一双鞋子先后踢到她脚下。随即,又走回来,坐在窗前另一把椅子上,隔着座椅见的圆几,偶尔看她一眼。
居然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还赤着脚。卫昔昭穿上鞋子的同时,又见自己一身单薄的绫衣绫裤,脸颊烧得厉害。其实已经方寸大乱,全然没意识到这些细节。
一旁的人端了端白瓷茶壶,继而取过一个杯子,倒了凉茶来喝。
这份闲心,这份随意,似是把这里当成了他自己的家。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情形!卫昔昭一味腹诽着。也是因此,心中焦灼渐缓。
男子喝完一杯茶后,卫昔昭清晰地听到院中有人倒地的闷响。
怎么回事?她急切起身。
在此之前,男子已经静立窗前,掀起窗帘一角,看着院中。
一声低低的惨呼声令卫昔昭毛骨悚然,无意识地后退几步。
是有人来援助他么?
身躯被重击、短促的痛苦申吟交织,不需观看,也知外面不断有人丧命。
男子静看人由生至死,身影透着无动于衷的漠然,因为漠然而让人觉得寒凉,似乎周身都有着无情的锋芒。
终于,一切恢复宁静。
卫昔昭缓缓放下环住身躯的双臂,呼吸却因之前的惊恐而无法恢复平缓。
男子回头,似乎是笑了一下。
卫昔昭从头至尾都太紧张,没闲心细究他的样貌。此时凝眸要看,他却拉开窗帘要走。
卫昔昭抢步上前,低声急道:“你…”
男子瞬时会意,取出她的吊坠,将断掉的丝线打成结,走到她面前。
她抬手要接。
他却抬起手来,为她戴在颈间,手势微顿,“谢了。”随即转身,跃出窗外。
卫昔昭趋步到窗前,观望院中情形。
有人走到男子面前,单膝跪地,“属下来迟,小侯爷恕罪。”
小侯爷?卫昔昭不解,他既然是侯爷,怎的会被副总兵追杀?
“清理此地,一切恢复原貌。”男子语声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轻一挥手,大步流星而去。
有人留下来清洁院落。
卫昔昭不敢再看,走到外间,想找沉星做伴,却不见人影。又到厅堂,才看到沉星坐在门边,用身躯挡着门。
“沉星。”卫昔昭快步过去,一定是被吓坏了。
“小姐…奴婢怕他们闯进来…要吓死了。”沉星语声颤抖着。
“没事了,没事了。”卫昔昭反复地安抚着她。
当夜,主仆二人皆是越想越后怕,坐在床上,相依作伴。
天亮时,卫昔昭再走到窗前,发现正如那位小侯爷所言,一切已经恢复原貌。
仿佛昨夜一切只是她的梦魇。
可下人们惴惴不安的脸色,意味着她们也有所察觉,惊恐不已。
卫昔昭草草吃罢早饭,便吩咐下人,带上东西启程。发生这种事,片刻也不能留了。
卫昔晽虽然不愿,也没理由反对,没精打采的上了马车。
卫昔昭一路心神不宁,怕副总兵会带人去别院抓人,不时透过一旁的小窗子观望外面。
后方由远而近的急促的马蹄声令人心惊,卫昔昭顾不得其他,扯开窗帘,向后观望。
数十匹轻骑飞速而过,片刻间已到了前方。
还好还好,卫昔昭拍了拍心口。
没有任何防备之下,黑衣男子、黑色坐骑出现在她眼前。
暖阳高照,他周身却似依旧带着月下清辉,凉了春色。
年轻俊朗的容颜,透着洁净肃冷,英气浓眉,目若寒星,透着深邃犀利。
这双眼,她昨夜见过,不能忘。也因为这双眼,令人猜不准他年纪。
“小姐。”
小姐愣愣地看着外面,开着窗户,竟是全然不觉有失闺秀风范。沉星不得不提醒。
卫昔昭这才回过神来,不解、尴尬,来不及掩饰,写在脸上。
男子莞尔一笑,宛若冰雪消融,漾出千般风情。
妖冶魅惑,容色倾城。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八章 戏弄(上)
卫昔昭放下帘子,听到外面的人说了一句:“来日再登门道谢。”心里说了句最好还是免了。
沉星不解,凑到卫昔昭身边,以眼神询问。
卫昔昭蹙眉,无意隐瞒沉星,却是真不知该怎么说,苦笑着摇了摇头。
回到卫府,已是午后,卫玄默却没如常午睡,卫昔昭走进院子时,冯喜便笑道:“大小姐快请进,老爷正等着和您说话呢。”
很明显,卫玄默已得知昨夜之事,卫昔昭落座后,温和笑问:“没有被吓坏吧?”
卫昔昭如实道:“到此时仍是惶恐不安。”
“原是想,你亲自将东西带回更好,省得府中人以为我偏袒你,乱嚼舌根。却怎么也没想到,竟遇到了这种事。”卫玄默显得有些歉意。
若命人直接将东西送到玲珑阁,别人以为是父亲将家私给了她也不是不可能。卫昔昭点头以示理解父亲苦心,继而道:“女儿只是对昨夜事情诸多不解,也就愈发后怕。爹爹若是不嫌女儿愚钝,还望告知一二。”
事情已殃及长女,据实相告也是情理之中,卫玄默温声道:“李副总兵与朝中皇子私通书信已久,近来又有夺龙城兵权的野心,天子得知,命小侯爷前来龙城一探究竟。昨夜,不知怎的,小侯爷只身涉险,被副总兵手下追杀,这才有了这些是非。幸好他手下及时发现,前去相助,这才幸免于难。”
卫昔昭问道:“副总兵不知他要追杀的是何人吧?”
“不知。小侯爷封爵不久,龙城官员无人识得。”卫玄默眼中有赞许,“他今日遣人过来说明,我亦是刚刚得知此事。”
“那——”卫昔昭又问,“爹爹不会因此被牵连在内吧?”明知不会,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卫玄默笑得欣慰,“没事,不必担心。”又道,“我已命人去别院,让那边的下人对昨夜之事守口如瓶。”
卫昔昭思忖片刻,面露担忧,“可是,女儿记得,昨夜有人回去禀明副总兵了。”
卫玄默隐晦地道:“那人没能见到副总兵。”
回程中被杀掉了,副总兵吃了哑巴亏。卫昔昭明白过来,脸色却不见轻松。这些黑暗血腥的事情,是第一遭遇到,没办法如常谈笑。
卫玄默安慰道:“回房后喝碗安神汤,好好睡上一觉,将这些事情忘掉最好。”他见惯了生死杀伐,能想出来减轻负担的法子,也只这一条。随即,他现出愉悦的笑,指了指手边一个锦盒,“你素喜茶道,大抵会喜欢这物件儿。”
卫昔昭带着好奇心走到书案前。描金红漆锦盒,掀开盖子,大红绸布上,是一套晶莹通透的和田白玉茶具。圆形托盘,茶壶合掌可握,茶杯只有葡萄粒大小。分外精巧,只可观赏,却与实物无任何差别。
逐一拿到手里细看,敛目又看到茶盘上篆刻着一首宝塔诗: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东西好,诗也妙。卫昔昭绽出愉悦的笑,道:“是爹爹新得的宝物?”
卫玄默摇头,“是小侯爷送你的酬谢之礼。”
卫昔昭忙放下手中东西,“这样贵重的礼物,女儿不敢收。再者,略尽绵力也是境地所致。”被那人弄得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她当时又能如何。
卫玄默笑道:“既喜欢就收下吧。见仁见智之事,心中所想也就不同。”继而又道,“小侯爷命人传话,说近日要事缠身,过几日再亲自登门道谢。”
卫昔昭欲言又止,别人要登门,哪里是她能够阻拦的。心里却是怎么想怎么别扭。
卫玄默顾自将东西收起,嘴里无意识地叹道:“年方十五便封侯,又被委以重任——我卫家怕是出不了这等人物,昔晙也好,昔晧也罢,都是不成材的。”随即将一张笺纸放入锦盒,扣上盖子,递给卫昔昭,“回房歇息去吧。兆言应该来了,叫他进来说话。”
父亲要自己收下,便没什么不妥。卫昔昭接到手里,告辞出门。
院中,卫昔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一旁站着满脸同情的莫兆言。
卫昔昭心内冷笑,脸上却漾出一个明媚的微笑,款步走到两人近前。
卫昔昀仓促地拭去泪痕,垂下头去,原本跪坐的身形挺得笔直,不知情的人看了,少不得会认为她是忍气吞声、怕长姐为难。
随行的沉星侧转脸,低不可闻地冷哼一声。卫昔昭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对莫兆言道:“公子去房里说话吧,爹爹等着呢。”
莫兆言闻言一愣。以往,卫昔昭也和卫昔昀一样唤他“兆言哥”,今日竟是变了称呼。放下这份不解,他视线落在卫昔昭手里的锦盒上,“妹妹手里的物件儿自来极有风雅之意,今日又新得了什么宝物?”
“没什么,爹爹随手赏的。”卫昔昭对他那声妹妹极是厌恶,只是以往都是这样称呼,也不好让他更换,只得忍下。瞥一眼卫昔昀,又笑道:“这两日二妹受苦了,我看着真是心疼。”
“可不就是。”莫兆言忙道,“昔昀护母心切,情急之下有所冲撞,不知妹妹…”
“护母心切?”卫昔昭讽刺一笑,“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二妹以往的嫡母已逝,日后的嫡母尚未进门,何来母亲一说?”
卫昔昀咬住了嘴唇,抬了抬头,终是忍下,没有发作。
莫兆言白皙的面容现出几分不自在,尴尬笑道:“是我失言,还望妹妹多多担待。”
“无妨。”卫昔昭转身,“先走一步。”
莫兆言犹豫片刻,追上前去,低声道:“我有几句话要说,不知妹妹今日可方便?”
卫昔昭眼波微闪,直言相问:“何处说话?”
莫兆言面上一喜,“后花园莲湖旁的凉亭,申时可好?”
卫昔昭莞尔一笑,“好。”
回去的路上,卫昔昭想到父亲放进锦盒里的笺纸,便停下脚步,取出来观看。
笺纸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上面五个字龙飞凤舞:季青城敬赠。
季青城,小侯爷的名字。
沉星此时记挂的却是另一件事,“莫公子摆明了是要请您帮二小姐和大姨娘求情,小姐,您不会真的赴约吧?”
卫昔昭狡黠笑道:“自然要去。”
不去的话,又拿什么做消遣?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九章 戏弄(中)
因为继室还有两日进门,府中已开始张灯结彩。卫昔晽是爱热闹的性子,回来就去了新房凑趣。在别院的事,她是从头到尾都没察觉出什么。
卫昔昭觉得这样也好,在这年纪本就该无忧无虑的,若非事出有因,有谁会愿意工于心计。
用过饭,倦意袭来。这两日着实疲惫。卫昔昭转回寝室,换了寝衣,吩咐沉星:“你也回房好好睡一觉,何时醒了何时过来。”
沉星不解,“可小姐不是还要去赴约么?此时就已是未时了。”又小声咕哝,“睡那么一时半刻的可不解乏,奴婢还是免了吧。”
“谁说我们要准时去的?”卫昔昭慵懒地倒在床上,“晚上一个时辰也不碍的,你放心就是。”
沉星不知道小姐在打什么主意,感觉有戏谑之意,为之一笑,安心回房歇息。
直到酉时初刻,卫昔昭才起身,犹豫片刻,选了一袭粉色衫裙。穿戴打扮完毕,缓步走向后花园。
莫兆言在凉亭内来回踱着步子,已等得有些烦躁。他怎么会想到,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有余。若非看卫昔昀罚跪太苦,提起大姨娘时又哭个不停,他早已失去耐性拂袖离去了。
湖里的莲叶连成一片翠绿,湖边垂柳依依,看得久了,便觉单调无趣。
轻盈身姿翩然而来的时候,眼中景致忽然鲜活起来。
淡粉色撒花衫,同色素底曳地裙,宛若开在满目葱郁之中的一朵莲花,高雅,清新,柔美。
赏心悦目。
莫兆言烦躁的步伐停了下来,脸上的不悦也一点点褪去,化作愉悦的笑。
卫昔昭走上石阶,步入凉亭,很是歉意地道:“方才被一局棋困住了,便忘了时辰,害得公子久等,实在是罪过。”特别不安的样子。
莫兆言哪里忍心责怪,笑道:“无妨,妹妹无需挂怀。”又有些好奇,“妹妹自来精通棋艺,今日竟被困住多时,不知是与哪位高手对弈了?”
困住小姐的,唯有周公。沉星垂头,强忍下笑意。
“是自己无事布局,却将自己难住了。”卫昔昭赧然一笑,继而抬眼凝视莫兆言,眼波清澈,“说到这事情,就又心痒不止,不知公子能否赏脸对弈?”
分外诚挚的目光,带着期许的语气,别说莫兆言本就无心拒绝,即便有心,此时也不忍,闻言立刻点头应道:“妹妹太客气了,能与妹妹切磋棋艺,是我的荣幸。”
“那好啊。”卫昔昭喜悦地点头,看了看天色,便又蹙眉,“今日天色有些晚了,不能尽兴,明日午后再来这里可好?”
“好。”莫兆言没有任何迟疑。
“多谢公子,那我先走一步。”卫昔昭笑着施礼,缓步退出。
等卫昔昭身影远了,莫兆言才反应过来,答应卫昔昀的事情,自己只字未提。心内汗颜,随后释然,明日再说也是一样的。
此时的沉星不解地看着卫昔昭,“小姐,您到底是在做什么啊?奴婢真真看不懂了。若只说这三言两语,吩咐奴婢前来也是一样的。”
“或多或少,我总要拿出一点诚意来,不然就不好玩了。”卫昔昭语气清浅,笑容淡淡,却透着凉薄。
晚间,卫昔晽和杨妈妈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说大姨娘娘家的人过来了,为她求情,却被卫玄默一顿夹枪带棒的冷冽言辞打发回去了;又说卫昔晙为生身母亲、同胞妹妹求情,卫玄默态度温和,倾谈多时,还留了长子一起用饭,最终结果却仍是不改初衷,该进家庙的进家庙,该罚跪的还在罚跪。
大姨娘吃亏的地方就在于娘家是商贾之家,在卫家面前无形中就矮了一截,大姨娘被如何发落,由卫玄默说了算,没人能够干涉。
只希望日后卫昔晙不要因了此事处处针对刁难自己。卫昔昭想,若是那样的话,就是消灭了一个敌人,又在同时培养了另一个敌人,这笔账算起来还是没得到益处。
第二日,用过午饭,卫昔昭便和沉星去了凉亭。莫兆言随后而至。
沉星已命小丫鬟布置好棋具、茶点,卫昔昭和莫兆言寒暄两句,便落座开始对局。
卫昔昭赢了的话,兴致盎然,要继续;输了的话,不服气,更要继续。或嗔或喜的一张清丽容颜,让莫兆言无从拒绝,心里记挂的事情硬是没有机会说出。或者也是不想说出,不愿破坏掉这分静好氛围。
卫昔昭手执一枚棋子犹豫的时候,他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来。
今日她仍是一袭淡淡粉色,衣料轻盈柔软,似由花瓣裁出,手起落间划出流云般的飘逸弧度。
盘了垂鬟分肖髻,长发分股,结鬟于头顶,垂下的发丝松松束起,随意垂在肩头,又以粉色绢花点缀发髻。是随处可见的少女发式,因为长发天生漆黑顺直,便使她现出与众不同的美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