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进宫请安,他看到父皇对待萧龙渄的态度,是发自心底地温和,甚至有了几分慈爱。这样的父皇,让他觉得陌生。
在王府书房饮酒至深夜,他踉跄着去了许乐莹的寝室。
许乐莹对他的前来甚是意外、惊喜。自成亲那一日,直到今日,这是他第一次来她房里。往日,只是将她视做王府的一件摆设,放在正室的位置而已。
“王爷。”许乐莹屈膝行礼。
“嗯。”萧龙洛漫应着,扯住她走进寝室,“你要早日怀上我的孩子,记住没有?”
“王爷…”许乐莹羞红了脸。
萧龙渄一面说话,一面一件件褪去她的衣物,“一个月后,你还没有动静的话,便将王妃的位子让出来。你要荣华富贵,我给;我要你开枝散叶,是你要为荣华富贵付出的代价。做不到,就给我滚。”
许乐莹闻言愕然。怀孕生子岂是能够有期限的?孩子不是需要机缘才能有的么?他把自己当什么了?
“伤心了?”萧龙洛残酷地笑起来,“如果昔昭肯嫁我,王府哪里有你立足之地?如果昔昭肯嫁我,我早为她除去她厌恶的人了,第一个大抵就是你。”
是这样无情的言语,无情的事实。
终夜,他在她身上驰骋,对她的眼泪,视若无睹。
不能得到意中人,那么他就只有全力以赴得到父皇一如既往的疼爱,之后继位登基。
他会向心中明月证明,他才是这天底下最出色最尊贵的男子。
昔昭,若有那一日,你会不会后悔当初选择?只要你有丝毫悔意,我还是会给你无双宠溺。
希望你会。一定会的。
你一定不知道,我此时的不甘、寂寞,不知道我被一个男子无形中打败的自卑。
王府女人繁多,却没有一个是你。
为何不是你?
为何她们不是你?
为何没在儿时便抓牢你的手,绑住你一生?
遇见你却错过你。
不如不遇,不倾心。
——
接下来的一个月,萧龙洛说到做到,每日留在许乐莹房里过夜。
初时许乐莹还泪水连连,因为他自心底的漠然逐步收敛,甚而去请了宫中的太医过来,开了个方子,一心求子。
这样的女子最是听话,也是最让人心寒的。萧龙洛无法想象,如果有一日自己失去手中一切,她会是怎么样的崩溃发狂。
是,女子生儿育女等于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十几岁的女子初次生子都是万般凶险。他了解。可即便许乐莹因此而丧命,他恐怕也难生出怜惜来。
她不是为他,是为了他手里的荣华、为了做他王妃才这样的。
此生会有那样一个人么?对自己就如卫昔昭对待季青城。
不会的。
因为自己已经不能再爱哪个女子,不能去像季青城那样去对待卫昔昭。
他是皇帝的儿子,自问却不敢抗旨不尊,可季青城敢。
不能得到意中人,命途就会给予另外的恩赐。一个月后,萧龙洛如愿听到喜讯,许乐莹有了他的孩子。
皇帝闻讯,果然又是龙颜大悦,一整日都挂着笑。
得空时,萧龙洛把卫昔昭唤到一旁说话,“冬日里记得多喝些参茶羹汤。”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双唇也略显干燥。
卫昔昭则笑道:“还没来得及给王爷道喜。”
“什么喜事。”萧龙洛语气有些别扭,随即意识到一点,“我那王妃,日后怕是会仗着怀里的孩子为难你,你、你躲着她、让着她吧。”他自然还是希望孩子能够平安降生的,也不是不怕卫昔昭狠手反击的。这看似乖顺如小兔的女子,骨子里其实是个小老虎,一旦发威就让人刮目相看。
卫昔昭只是道:“王妃还是安胎为紧,四下走动的话,万一出了闪失可怎么好?”
萧龙洛也只得道:“说的是。”
两个人心里都预料到了许乐莹会寻机会报复卫昔昭,而许乐莹呢,也没辜负两人的猜测。
许乐莹无事便去太后宫里请安,之后又不时去往苏贵妃那里坐坐,为的是能在宫里停留的时间长久一些,从而能够不时遇到卫昔昭,寻找报复的机会。
冬至那一日,皇帝率百官去祭天。许乐莹的机会,终于来了。
这一日,卫昔昭去了宫里,奉上了太后早先就让她绣的几条图案别致的帕子。
告辞往宫外走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了许乐莹和苏贵妃。
卫昔昭脚步未停,却轻声吩咐飞雨:“你去别处看着,见机行事。”
飞雨应声,匆匆走了。
到了两人近前,卫昔昭恭敬行礼,之后就要告辞。
“将军夫人急什么?”许乐莹笑道,“你我好久不见了,贵妃娘娘也早就盼着和你说说话呢。”
苏贵妃颔首,亦是笑道:“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说话。将军夫人比后宫嫔妃都得皇上赏识,本宫今日也要向你取取经。”
卫昔昭无法推辞,笑着称是,“臣妾仰慕贵妃娘娘已久,今日能得贵妃娘娘赏识,是臣妾的福分。”
苏贵妃悠然转身,走向御花园供人闲坐赏梅的所在。
许乐莹对苏贵妃身后的宫女道:“烦劳姑姑去沏一壶热茶来吧。”
宫女称是,过了片刻,取来热茶、杯盏。
苏贵妃却在此时道:“本宫忽感不适,先行回宫了。你们说说话就是。”
还不是故意给许乐莹机会。卫昔昭不动声色,行礼相送。
许乐莹又命人去寻来一个大碗,亲自递向卫昔昭,“拿着。”
卫昔昭却转身去拿起茶壶,“臣妾给王妃斟茶。”
许乐莹冷声道:“我要你拿着!”
卫昔昭却不放下茶壶,笑着重复道:“臣妾给王妃斟茶。”
“燕王王妃给侧妃立规矩的事,许多人深以为然,我亦如此。你在我面前向来无礼,今日我便给你立规矩,让你知晓些人情世故。”许乐莹走向卫昔昭,“怎么,你不同意么?”
“王妃且慢,”卫昔昭连连后退,“水烫得很,万一烫伤王妃,臣妾的罪过可就大了。”
“少给我说那些个口是心非的话!”
卫昔昭却快步走到门外去,“王妃息怒。”
许乐莹被气得不轻,追到她近前,沉声道:“我的话,你是无意遵从了,是不是?!”
卫昔昭的语声却刻意高了一些:“王妃如今不比往日,还请王妃保重!”
有路过的宫人,狐疑地停下脚步观望。
许乐莹猛然将碗摔在卫昔昭脚下,“目无尊卑,对本王妃无礼至极,跪下!”看了看四周,心中冷笑。皇帝出宫了,太后即便是知道自己刻意刁难卫昔昭又能怎样?不看萧龙洛,也要看着她腹中胎儿的情面。她倒要看看,今日谁能帮得了卫昔昭。
卫昔昭看着脚下的瓷器碎片。她又没疯掉,才不会和自己的膝盖作对。

第106章 惊涛骇浪(上)
许乐莹一字一顿冷声质问:“你跪不跪?”
卫昔昭笑着反问:“敢问王妃,臣妾如何目无尊卑了,又如何对王妃无礼了?”
“还敢顶嘴?来人,掌嘴!”许乐莹此时只恨观看的人少,即便掌嘴,还是不能与她被羞辱的那日相比。
“谁敢?!”卫昔昭寒了脸,看着走向自己的王府侍女,目光宛若刀锋,“皇宫之内,不知劝阻你家王妃谨言慎行,却助长其气焰,你活腻了不成?”末尾一句,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蔓延着森冷。
侍女此时不由忐忑,回想之下,方觉卫昔昭不曾有失礼之处,倒是自家王妃没事找茬。
许乐莹却是语声愈发凌厉:“还愣在那里做什么?给我打!”
卫昔昭淡淡地笑了起来,“臣妾劝您还是不要在宫中动手。宫里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做主,莫说臣妾不曾无礼,即便是真,王妃也该将臣妾交由太后娘娘或是皇后娘娘发落。这宫里可不是王府,臣妾不是您府中的下人。”走开去几步,又淡声宣布,“王妃或许能仗着人多打我,要我跪却是不可能的。卫家女、季家媳、太后娘娘册封的郡主卫昔昭,不受这等侮辱。”
“你侮辱旁人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了?”许乐莹反问一句,又冷声命令侍女,“要她跪,跪着掌掴!”
两名侍女在许乐莹的呼喝下,慢吞吞走近卫昔昭。
卫昔昭只当两名侍女不存在,悠然看着许乐莹:“你旧事重提,好得很。原来你并未忘记曾诬蔑原来的侯爷、如今的将军。那时,我还是打你打得太轻了。”
一名侍女聪慧,隐约听出了两人恩怨的前因后果,抬手扯了扯同伴的衣袖,又转回身跪在许乐莹面前,“恕奴婢无能,实在是不敢在宫中造次。”即便是冒着被王妃逐出府的风险,也好过在宫中出事落得掉头的下场。
“好好好!”许乐莹冷笑着连连点头,迈步走向卫昔昭,“我亲手打你,倒要看看你能如何?”卫昔昭敢还手么?绝对不敢。这是她能够确定的。
卫昔昭连连退后,看到在几名宫人簇拥下前来的太后,长舒一口气,蹲下身去行礼,给许乐莹赔不是,语声也变得甚是恭敬,“还请王妃息怒,您保重身子要紧。”
“息怒,罚了你我就息怒了!”许乐莹抬起脚来,踢向卫昔昭。并没敢施重力,怕自己动了胎气。
此时却有一道人影飞快挡在卫昔昭前面,“王妃万万不可。”
是飞雨,她替卫昔昭挨下了那一脚。
许乐莹喝道:“死奴才!给我滚开!”
“住手!”太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扬声喝道。
许乐莹哪里会想到太后会在这时候前来,一时呆在了原地。
卫昔昭心疼地询问飞雨怎么样。这是第几次了?飞雨因为自己而受苦。这份忠心,与沉星不相伯仲。
飞雨笑着摇摇头,轻声道:“小事,夫人别放在心上。”
太后到了近前,先抬手去扶卫昔昭,“一会子不见你,怎么就在这儿出了事?”
卫昔昭行礼之后才直起身来,满脸苦笑,“是臣妾不懂事,惹得王妃生气了。”
太后面沉似水,询问许乐莹:“你倒是说说,不在府中安胎,却整日长在宫里,到底想做什么?”
许乐莹答不出话,撩起衣摆要跪倒。
太后摆摆手,“免了免了,你如今身子金贵,刁难哀家可心儿的人,哀家也只能看着。你这一跪,哀家怎么受得起?万一动了胎气,倒是哀家的不是了。”
许乐莹一听这话,愈发不敢怠慢,跪倒在地,失声认错:“是臣妾失了礼仪,还请太后娘娘降罪。”
“起来吧。”太后失笑道,“七皇子真是娶了个好王妃,哀家喜欢你这样的性子。”
卫昔昭明白太后话中深意,许乐莹却是听不懂了。
“这等事,日后能免则免。哀家这一生都是如此,护短儿,谁动了哀家身边的人,哀家能忍一次两次,次数多了,哀家也不会手软。”太后说出结论,又询问卫昔昭,“你可有异议?”
卫昔昭应声道:“自然没有。日后臣妾不会再惹得王妃动怒了。”
“那就好,回府去吧。”太后神色缓和几分,吩咐身边宫女,“回宫吧。”
路上,有宫女替卫昔昭抱打不平,也是看着太后神色愉悦,便笑道:“太后娘娘说喜欢昔昭郡主,这次怎么不为她出口气?奴婢看了都觉得景王王妃欺人太甚。”
太后呵呵笑道:“她何须哀家替她做主?那个鬼灵精,哪里是吃亏的性子。也只有那一脚看似要吃亏,还被她的丫鬟接下了。”
宫女不由得笑了起来,“太后娘娘说的是。”
“今日的事,最终吃亏的,还是景王王妃。”太后的笑意更深了,片刻后却是忽然脸色发白,疾声咳了起来。
“快回宫!”宫女心急了起来。外人谁能看出?太后的身体,是每况愈下了。
——
萧龙洛随皇帝回宫后,就听说了许乐莹与卫昔昭发生口角的事,心内震怒。
回到王府,见许乐莹正卧在床上,病恹恹的样子,看到他,亦是无力起身的样子,颓然道:“王爷,妾身今日生了些闲气,心口闷得厉害,请恕妾身不能下地行礼。”
“退下。”萧龙洛吩咐一众侍女,待人走净了,才缓步走到床前,俯下身去,手撑在许乐莹身侧,语声如若冰凝,“生了些闲气?你倒是会说。知道本王为何要你怀上孩子么?是指望着你生下的孩子讨得父皇喜欢。可你今日做了什么?你将本王这张脸放在何处了?放在你脚下了,是么?我搭起台子来,你就在后面拆我的台,是么?”
“没有没有…”许乐莹被他阴沉至极的神色吓到了,连声否认,“王爷你不知其中缘由,是卫昔昭她无故招惹妾身…”
“什么无故?难道昔昭今日疯了,会跑到你面前主动招惹你?”萧龙洛抬起手,捏住许乐莹的下巴,缓缓用力,眯了眸子,“你再去招惹她,本王可说不准会怎么对待你。”
许乐莹因为紧张惊恐,睁大了眼睛,不敢言语。
“你若帮本王针对燕王、季府,若有成效,是你的本事。可你若只惦记着报复昔昭,恁地愚蠢,倒不如趁早将王妃的位置腾出来。”萧龙洛缓缓松开手,手轻轻拂过她腹部,语声转为温和,“安心养胎,这才是你的正经事。”
许乐莹错愕半晌,才慢慢回过神来,目光转为恶毒,失声冷笑,“王爷从来都不晓得自己说话有多伤人吧?我也不妨说实话,只要有机会,我便会为难卫昔昭。王爷能怎样?你打我啊,你罚我啊,可你不会,你要我腹中的孩子,对么?王爷,是要孩子,还是博得你心中佳人欢颜,全在你。”
萧龙洛脸上现出笑意,之后双唇滑到她耳边,低语道:“本王的确不会打你,也不会罚你,却是能令你一尸两命。你若活得不耐烦了,尽可一试。知道本王最厌恶哪种人么?就是你这般出言威胁本王之人。”手又落在她腹部,“你现在就告诉本王,想死想活?”
随着他的手慢慢用力压向腹部,许乐莹的身躯颤抖起来。此生从来也没这样恐惧过,他说话的语气是那么温柔,说的却是那样残酷的言语。正是如此,才令她怕得要死。
“妾身知错了,王爷饶命,王爷…”她哭了,哭着认错求饶。
萧龙洛的手,一寸寸移开,甚至没忘记帮她理了理衣衫。之后退开,面上现出似是愉悦又似苍凉的笑。
“你要活,本王早已料定。你要荣华,荣华就是你的命!”
他朗声笑着,转身离开。
这边料理了许乐莹,确定她不会再做这种糊涂事,第二日见到卫昔昭,萧龙洛又为昨日之事致歉。
卫昔昭略显不安,“王爷如此,倒让臣妾受宠若惊了。”
萧龙洛语声温和:“是她有错在先,追其根本却是我治家不严所致,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不论我与季府、龙渄如何敌对,都未曾想过伤害你。”
他这样,就与萧龙渄有了**分相似。卫昔昭是真的觉得,他在成婚后,或者说是在她成婚后,似是变了个人。深究他眼底那份苍凉,其实很是让她不忍。如此,还不如他与莫兆言一样,因为永无得到的可能而生出恨意,由此,她也不会为他不值。
真的不值。
有缘无分的人,却不能淡漠,才是至深的折磨。
何苦。
萧龙洛见她有些恍惚,又关切询问:“可是在宫中太过辛苦?”之后低语一句,“父皇要收买人心,却苦了你。”
“臣妾还好。”卫昔昭勾出一抹笑,“时日已久,也习惯了。”
“是,时日已久,你不要太辛苦才是。”萧龙洛看着她身量纤弱单薄,转眼看向别处,没让她看到眼中的疼惜。
如果她不在乎,又何苦要她看出。
而另一面,是愿意她常留养心殿的,这样,他每次进宫,都能够看到她。
——
卫昔昭总是觉得冬日过于严寒,漫长无际,却又害怕过得太快。
临近年节、天气转暖的时候,就意味着西域的征战开始了。
情愿他一直在路上。
偶尔真想沉睡,到他回归时才醒来。
疲惫又有心无力之际,不由自主想逃避。
只是,又能躲到哪里去。
到腊月的时候,卫昔晽刻意等在宫门口,和卫昔昭见了一面。
卫昔昭神色平宁,似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淡淡问道:“这么冷的天,怎么等在这里?”
卫昔晽一开口,脸上便已现出羞惭,“我想大姐了,想来见见你。”
“多想想你的孩子、你的夫君才是正经,就不要挂念我这等人了。”卫昔昭缓步踱开步子,“回府去吧。”
“大姐,你还在怪我,是么?”卫昔晽赶了上去,“我知道是我不好…”
她一直都知道是她自己不好,却总是在事过之后才知道,还有什么用?她是不是从来都不会记得,她每一次的错,都让自己这个作为长姐的人难堪且为难?卫昔昭笑得无力,嘴里却道:“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你何曾得罪过我?”又深凝了卫昔晽一眼,“我太了解你,所以已经没了计较责怪的力气。快回去吧,你腹中胎儿若在今日出了闪失,我岂不是要担上干系?三妹,念在姐妹一场,你不给我招上祸事,我将感激不尽。”
“大姐…”卫昔晽心弦猛然收紧。眼前人忽然间变得陌生了。
“你是燕王王妃,你出错,就是燕王出错,燕王出错,就是父亲、季府出错。那样的祸事,我担不起。”卫昔昭目光瞥过卫昔晽腹部,“你也担不起——你的孩子也许会因为你一生凄苦。你能引以为戒最好,若不能,也都是命。”
卫昔晽又一如以往那般连声保证着:“我会改的,我再也不会偏听偏信了…”
“这话我听的次数太多了,听倦了。”卫昔昭讽刺一笑,却透着疲惫,“你对我说过,说旁人都觉得我心狠手辣,其实这话对,我就是那样的人。只是我不曾那样对你,甚至百般纵容你,才使得你无法长大,始终不知人世残酷,不知为人要时刻衡量轻重方可有所举措。知道么?这是我如今甚为后悔之事。我后悔我曾善待你,不曾为难你。如今我即便有心,已是不能。”
之后,卫昔昭颔首示意飞雨,两人相形走远。
卫昔晽看着那道透着冷漠的背影,终于意识到,不经意间,她已失去了她的大姐。
卫昔昭回府后,见沉星坐在西次间的绣墩上,正忙着给自己做过年时穿的鞋子,脸色很差,细看之下,也消瘦了几分。
忽然没来由地生出了伤感。前世今生都无二心的丫鬟,她一直忙着经营自己的日子,还没细细想过如何安排沉星的一生呢。
卫昔昭走过去,将东西拿到手里看了看,放到一旁,“不急在这一时,你脸色不好,我命人去请太医来给你看看。你先回房歇着。”
“夫人哪,亏您说得出,奴婢只是您的丫鬟,怎么能请太医前来问诊呢?”沉星失笑不已,“奴婢稍后去找郎中看看就好。”
卫昔昭解释道:“没事,就说我觉得不妥,让太医给我把脉之后再给你看。”
“不行不行,这件事夫人得听奴婢的。”沉星坚决摇头,之后笑着转身出门,“奴婢这就出府看病去了,夫人可是答应了啊。”
“这丫头。”卫昔昭无奈摇头,“拿她一点法子都没有。”
“沉星也是一心为夫人着想。”飞雨笑道。
卫昔昭看看飞雨,目光又飘向门外,“说起来,你们几个都不小了,也该…”
飞雨听出言下之意,吃了一吓,“夫人,奴婢是不能与沉星落月几个相提并论的。奴婢能久留夫人身边,便已知足。”
“真的不想再有个依靠了?”卫昔昭正色询问。
“不想了。”飞雨坦诚地看着卫昔昭,“夫人,奴婢如今在您左右,日子简简单单的,已是此生最惬意的光景。您若是想善待奴婢,就请您成全奴婢一生相随的心思。”说着话,她屈膝要跪,“奴婢恳请夫人成全。”
“可别这样。”卫昔昭伸手扶住她,“我答应就是,何时你有所动摇,一定要告诉我。”
“奴婢会的。”飞雨漾出了喜悦的笑。
旁人是因为不能嫁而愁,飞雨却是因为怕嫁人而愁。卫昔昭看得出,她是自心底不想再过一家一户的日子,也便不再提此事。
而落月、风岚的婚事,却是该留心了。哪怕先定下来再留她们两年,也不能将她们熬成老姑娘再张罗。
到年底的时候,落月的婚事有了着落,连带着沉星、风岚的婚事也做到了心中有数。
这件事,也有着乔楚的一份功劳。
有一次,卫昔昭问他可有样貌不错又精明能干的小厮。
乔楚想了想道:“第一个自然要数将军身边的小九,闲时他与夫人身边的沉星姑娘一内一外帮衬着,每每事半功倍,让属下省了许多力气。”
“是么?”卫昔昭不由笑了起来。再想想从龙城到京城,小九与沉星之间是越来越亲厚了。她最舍不得的沉星,嫁给季青城的贴身小厮…确是一桩好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