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还未挨打,已经开始哭着求饶。
鸳鸯则开始呼喊起来。有人想堵住她的嘴,卫昔昭却摆手阻止,“由着她,我喜欢听。”。
鸳鸯、琥珀被人拖上条凳强按住身躯,行刑的板子一下下打在腰部、臀部,疼得钻心,过了片刻便已脸色发白,连呼痛声都低了下去。鲜血很快渗透衣裤,晕染出刺目的鲜红。
卫昔昭面容沉静地旁观,眼角眉梢都带着无动于衷的漠然。
行刑到中途,鸳鸯一双眼向上翻了翻,头歪在了一旁。
一名婆子看了看,禀道:“小姐,人晕过去了。”
“去打水,把她浇醒。”卫昔昭看出琥珀胆子小,这种人打不打其实都一样,便让婆子停了手。
鸳鸯醒过来的时候,悠悠呼出一口气,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前因后果,四下张望,看到一群人簇拥着许氏走来,不由哇地一声哭出来,“夫人…”
许氏一看这情形就急了起来,阴沉着脸责问卫昔昭:“你这是在做什么?!我房里的丫鬟,也是你能随意打骂的么?方才有人通禀我还不信,却不想你真做出了这等事!”
卫昔昭从容起身,动作缓慢而稳妥地行礼,之后才道:“女儿方才与世子爷生了嫌隙,险些就出了差池,母亲都不曾前来,此时不过是女儿管教下人,母亲又何必这样行色匆匆、疾言厉色的?”
许氏被问到了短处,顾左右而言他:“你与世子爷的事我听说了,我又能怎样?出了这种事,还不是因为你让他觉得举止轻浮?所以我才说啊,日后定要言行得当,不要失了分寸。你若出了什么差错,整个卫府岂不是都要因你蒙羞?”
“母亲,话不能这样说吧?”卫昔昭语声转低,“女儿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责任在谁呢?女儿若令卫府蒙羞,于您又有什么好处呢?”
什么好处?许氏半是讽刺半是悲哀地想,自古继母难当,府里这些小姐少爷又都已懂事,谁会真心待她?她即便将心掏出来,将来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倒不如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一个个全都没个好前程,之于她才是最好的结果。在卫府站稳脚跟、筹谋前程,有娘家人帮衬就够了。
许氏心念转动间,卫昔昭吩咐下人:“继续打!”
许氏不由愕然。自己在这里,她居然还敢造次!怒目看去,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故意闹事的?!”
卫昔昭眨了眨眼,眼中尽是认同的笑意,却没答话。
许氏目露凶光,沉声道:“言行无状,败坏门风,此时又目无尊长,你是要让我请家法惩戒你么?”
“母亲,”卫昔昭一张小脸儿垮了下去,显得万般委屈,“女儿今日受了那么大的屈辱,寻死的心都有了,做出什么反常的事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是两名丫鬟,母亲又何必这般计较呢?”见下人还不动手,又转头冷声道,“杵着做什么?难道连你们也认为夫人并不在意我的死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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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不安
听到最后一句,许氏厉声喝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出言诬蔑于我!谁说我不在意你的死活了?这种话也是你能信口开河的么?”即便是阖府皆知的事情,也是断断不能言明的。
“是鸳鸯、琥珀说的啊,”卫昔昭睁大眼睛,毫无畏惧地看向许氏,“若非她们信口开河诬蔑母亲,女儿又怎么敢责罚您房里的人呢?”语声诚挚,眼底却闪过戏谑笑意。
落月、风岚都是有眼色的,立刻齐声道:“回禀夫人,大小姐所言句句属实,奴婢们皆可作证。”
“你…”许氏这才发现,只要卫昔昭愿意,什么样的人,也能被她气得无法冷静。
卫昔昭态度已经有所缓和,语声也带了几分恭敬,“母亲,您看这人还罚不罚了?”
分明是她无中生有,却无形中坐实了鸳鸯琥珀的罪名,此时还要将这难题丢给自己。她想得倒是好!许氏冷笑出声,刚要接话,就见卫昔昭望向院门口,姿态恭敬地退到一旁,屈膝行礼。
卫玄默阔步而入,满脸怒意。
许氏心头一沉,暗暗埋怨自己疏忽,让卫昔昭抢了先机。卫玄墨正在气头上,自己怕是说什么都不合适了。
“这是怎么回事?”卫玄默冷声责问的同时,已经走入厅堂。
“老爷,妾身无能…”许氏满脸愧色,掏出帕子来擦着眼角。
开始装可怜了?卫昔昭垂了眼睑,敛起讽刺笑意,语声透着谨慎不安:“爹爹息怒。是下人不懂事,挑拨女儿与母亲,女儿情急之下,才命人责罚以正视听。”
许氏便是一愣。她竟没有趁机哭诉告状,反而做出维护自己颜面的假象——她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结果?
“是么?”很明显,卫玄默并不相信,语声透着怀疑。
卫昔昭缓缓侧头,瞥了许氏一眼,之后才迟疑地应了声是。
这样一来,卫玄默岂不是会以为长女畏惧自己才出言周全的么?许氏恨得牙根直痒痒,此时却只得按捺下来,上前道:“正如昔昭所言,妾身被下人蒙蔽了耳目,在昔昭被人刁难时也被蒙在鼓里,险些酿成祸事。方才昔昭已经替妾身教训了她们,想来她们日后再不敢肆意妄为了。”语声一缓,蹲下身去,万般恭敬地行了个福礼,“追其缘由,是妾身年轻不懂事,日后定当引以为戒。”最后,显得羞愤难当的样子,高声吩咐门外下人,“将那两个贱婢丢出府去!”
“母亲息怒,”卫昔昭慌忙上前拦阻,“下人不懂事,责罚过了也就罢了。况且她们又是母亲的陪房,若因一次过失便逐出府去,不知情的还以为父亲没有容人之量呢。再者,事情的起因又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她们出府后若是胡言乱语…女儿、女儿也只有一死以示清白了。”语毕,垂下头去,取出帕子来擦拭眼角。
许氏到此时,已是真的落下泪来——有七分是被卫昔昭气出来的。卫昔昭的一言一语,都显得明事理识大体,她这当家主母,就完全是目光短浅、一无是处。身为主母,竟事事处处都比不得一个幼年丧母的少女,实在是太丢脸了。
卫玄默的视线在许氏身上徘徊许久,忽然起身道:“你先回房,将各房的人叫到你那里,稍后我有话说。”随后看向卫昔昭,“你稍安勿躁,我定会为你讨个说法。”
“爹爹,”卫昔昭抬眼,不安地道,“此事大事化小便可,世子爷终归是得到母亲允诺之后才住进来的。若因女儿生出纠葛,女儿实在是担负不起这么大的干系。”之后,带着几分怯意,又看了许氏一眼。
许氏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好个心机深沉的卫昔昭!这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实在是比哭诉的效果要好上千百倍!别说卫玄默本就对自己冷淡,就算是夫妻恩爱,怕是也会被眼前这情形弄得对她生出猜忌。
可那又怎样?许氏转念一想,又镇定下来。宁王是连自己的父亲都仰慕、敬重的人物,世子爷也绝非池中物。他卫玄默当年的确是风光无限,可此时也只是个总兵,应该不会为了这样一件小事便与裴孤鸿发生冲突。思及此,她强扯出笑脸,和声道:“昔昭识大体,是老爷与妾身的福气。而世子爷正值青春年少,听闻今日又多喝了几杯,唐突昔昭,想来也是误信了一些传言。老爷若前去找他理论,也该先问明原由。”说到这里,语声顿住,只希望卫玄默追问卫昔昭惹出了什么传言才招致祸事。
卫玄默听罢却是眸光一沉,“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我卫玄默的长女,任何人不得轻贱!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是那样漠然的语气,似是在对不相干的路人说话。许氏不由脸色发白,愣在当地。回过神来的时候,卫玄默已经走了。
他卫玄默的长女,任何人不得轻贱——只说他的长女,那么他不能忍受被轻贱的,究竟是卫昔昭,还是留下卫昔昭撒手人寰的柳寒伊?好让人心寒的话语。
许氏的目光定格在卫昔昭脸上,一字一顿地道:“你可满意了?”
好戏才刚刚开场,有什么值得满意的?卫昔昭唇角含笑,不予回答。
许氏又道:“你究竟想要什么?让老爷以为我一无是处,之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别忘了,一无是处的人,做出什么不智之事,都算情有可原。”
“我想要什么,你耐心等等便能看到。”已经撕破了脸,私底下用不用敬语已经无人在意,卫昔昭移步坐到罗汉床上,“父亲交代你的事,还是抓紧去办吧。”
许氏深吸进一口气,目光阴冷地审视卫昔昭。忽然发现,不过朝夕间,眼前人似乎有了什么不同之处。是明亮而让人无从探测的眼神,还是唇角挂着的含义不明却让人心惊的笑意?回正房的路上,她的心头尽是不安。
——
此时的裴孤鸿心里很烦,随手拿的折扇一下一下叩击着花梨木桌案。
站在一旁的小厮阿海仍在小声指责着:“皇上是要您协助长平侯查清龙城心怀不轨的一众官员,您却是一见到侯爷就出剑比试;王爷千叮咛万嘱咐,要您与卫大人礼尚往来攀上交情,您却一住进来就轻薄卫大人的掌上明珠,唉——”
“我的剑法果然不如他。”裴孤鸿耿耿于怀的,只有这件事。
“裴家枪法扬名天下,您计较剑法做什么?”阿海没办法理解,“回头您跟侯爷比试比试枪法,立刻见高低。”
“废什么话?!”裴孤鸿手中的扇子敲在阿海的头上,“季青城根本就没学过枪法!我怎么和他比试?!”
“这不就是各有所长么?没办法分出高下。”阿海苦着脸揉着脑袋,“要小人说,您现在该想的是大小姐的事——卫大人若真动了怒,事情怕是不好收场了啊。”
裴孤鸿不以为意,“我不也没做什么么?你又不是没看到,不过是想让她跟我客气些。”
“哎呦您还想怎么样啊?!”阿海一听险些跳起来,“您当大小姐是您认识的那些雅妓么?那是连说话都要注意分寸的。”
“你提那些人做什么?”裴孤鸿一横眼,继而又迟疑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失了分寸?”
废话!阿海腹诽道,一脸敢怒不敢言。心里责怪王爷王妃教子无方,眼前人是完全不知规矩为何物的。
“真是被季青城气昏头了。”裴孤鸿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后果,“依你看,眼下我该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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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赔罪(上)
“自然是去赔罪。”阿海指了指门外,“您腿脚快些,多说几句好话,想必还是来得及的。”
裴孤鸿站起来又坐回去,“可她是和季青城走得近的人,我去赔罪不是太掉价了么?”
阿海又是急又是气,“此事说到底,跟卫家大小姐有什么关系?小人说句您不爱听的,之前退婚之事怨不得谁,更不关侯爷的事,是王爷王妃没看准人,才闹出了那等事,您怎能迁怒于侯爷又迁怒于大小姐呢?”
“你胆子越发的大了,连王爷王妃都敢指责了。”虽是指责的言语,语气却并无不悦,裴孤鸿若有所思地看着阿海,“照你这么说,倒是我无理取闹了?”
阿海直言道:“小人这么看倒没什么,只怕外人也这么看。”
裴孤鸿缓声道:“不会吧?”
不会才见鬼了呢。阿海没答话,只是报以肯定且郁闷的眼神。
裴孤鸿思忖片刻,没奈何地蹙了蹙眉,“我失了分寸,季青城来解围,最后我还要去赔罪——这算怎么回事?!”
阿海一听这话音,知道裴孤鸿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立刻陪着笑道:“有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比之一世美名,这实在算不得什么。”
裴孤鸿却嗤之以鼻,“什么能屈能伸,我只记得季青城处处压我一头,着实让人烦闷!”
“先将此事了了,日后您再跟他争个长短也不迟。眼下最要紧的,是别和卫大人闹得不快。”阿海催促道:“您快着吧,等卫大人找上门来可就不好了。”
裴孤鸿百般不情愿地起身步出房门,刚出院门,便看到冷着脸阔步而来的卫玄默,含笑的容颜不由多了几分恭敬谨慎。
自心底,卫玄默是让裴孤鸿心生敬畏的一个人。
卫玄默、季青城之父季允鹤、他的父亲裴思安,都是与当今皇帝一路携手走至如今的风流人物。如今,皇帝成为苍生赞誉的明君,季允鹤封公爵,他的父亲为宁王,只有卫玄默仕途不顺,多年来在这龙城做一个区区总兵。而在当年甚而直到如今,卫玄默战功赫赫,百姓对他的敬慕甚至超过了身居京城的皇帝,无人不知卫将军。
盛年丧发妻,仕途不得志,人世之于卫玄默,诸多不仁。他心里有多少苦涩、多少不甘?谁也不知道,因为看不出,因为他不让人看到。
裴孤鸿觉得卫玄默就像一杆长枪,坚硬、冰冷、没有什么耐性,缺少了在人世的烟火气息、为人父的慈爱宽仁。
可是无疑,卫玄默是疼爱、在意卫昔昭的——裴孤鸿透过那双看向自己的隐有盛怒的眼眸便可判断出。
卫玄默才不在乎他的父亲是谁,才不会顾忌他来龙城是皇帝授意。
裴孤鸿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很渺小——也许在卫玄默的眼中,自己还不如沙场上的一介草木,说不定,他一个不高兴就将自己砍了。这大抵就是英雄将帅的气势吧?
终归是自己有错在先。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裴孤鸿紧走几步,上前拱手道:“孤鸿方才言行无状,唐突了大人的掌上明珠,着实该死,正要前去赔罪。”
卫玄默报以轻声冷笑:“我今日若是错手杀了世子,改日再去宁王府上赔罪,能否被谅解?世子可知,名节之于闺秀关系重大?”
裴孤鸿在心底说了句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或者说从未意识到这一点。随后垂首,歉然道:“孤鸿醉后行径轻浮,心里追悔莫及,请大人随意处置。”
卫玄默沉声道:“你哪只手碰了昔昭?”
裴孤鸿手指微动,心里暗道这祸着实闯大了。
一旁的阿海闻言惊骇不已——这是要做什么?要把世子的手砍掉么?偷眼看向卫玄默,只见他神色竟很平静,似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急之下,他连忙低声道:“大人息怒,若要世子为大小姐的名节担负干系,还另有途径,且可皆大欢喜。”
卫玄默问道:“你的意思是——”
阿海连忙道:“世子提亲,明媒正娶,如此可好?”
裴孤鸿想一脚把阿海踹到爪哇国去,亏他想得出!和季青城交情不错的女子,他是打死也不肯娶的。
卫玄默则是冷声道:“他也配!”
不配就好。裴孤鸿闻言神色一缓,继而就见卫玄默的手抬起,落在佩剑剑柄上。
要动真格的?这不是要人命么?!
不能眼看着他把自己的手剁下来,却也不能动手,一动手裴家卫家就结下仇了。
火烧眉毛了——
裴孤鸿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后退一步,单膝跪地,抱拳拱手道:“还请大人息怒,孤鸿稍后便到大小姐面前赔罪。大人若动手,也请稍缓片刻。”脾气暴躁的人,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缓上一缓,这事情也就能大事化小了。
阿海连忙接话道:“对对对,大人息怒,此事如何了断,不如交由大小姐决定。”说完话想了想卫昔昭清丽绝尘的容颜,心安不少,想着她是不会愿意看到血淋淋的场面的。
卫玄默沉吟片刻,漠然转身,“如此,你便随我来。”
裴孤鸿如释重负,道谢起身,远远跟在卫玄默身后,自觉灰头土脸、狼狈到家了。走了一段路,低声叹道:“裴家的脸,此次是被我丢得七七八八了。”
“这话说的——”阿海不以为意,“其实吧,王爷的脸,早就被您丢尽了。再说您跪的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不丢人。”
裴孤鸿拧着眉横了阿海一眼,忍着没抬手打他,随后吩咐道:“你给我滚回去,把那些物件儿的价钱清算出来,列张单子,给季青城送过去,让他照价赔偿。”
“这个、这个…”阿海咂舌,心里想着这还有完没完了?
“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了?”
“好吧。”阿海有气无力地应声,反身走了。
之后,裴孤鸿赶到卫玄默身后,一路垂首无语,到了正房,进门后发现卫玄默的一众妻妾、子女都在场。
这是要他当众给卫昔昭赔礼认错么?
他看了卫玄默一眼,心想着,好吧,算你狠,这回是真栽在你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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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赔罪(下)
卫玄默径自落座,看向裴孤鸿,依然面沉似水。
许氏不知道他在唱哪出戏,犹豫片刻,对裴孤鸿道:“世子爷快请坐…”
卫玄默打断了她,“你且退到一旁。”搬来座椅的丫鬟亦被他一个冷眼吓得退出了门外。
很显然,卫玄默不同于常人,火气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消减。
裴孤鸿此时只希望卫昔昭不会借题发挥让自己难堪到底,举步走向她的时候,见她低眉敛目,心绪无从揣测。脚步顿住,拱手歉然道:“今日酒后失德,唐突了大小姐,特来请罪,任凭大小姐发落。”
卫昔昭显得意外而不安,还礼后道:“世子言重了。追其根本,终究是昔昭的不是,有人非议却不能制止,这才使得世子看轻。”
裴孤鸿庆幸之余,很有些意外,细究话中深意,不由瞥了卫昔晙一眼。庶子,却在他面前诋毁家中嫡女,把卫昔昭说得一无是处——他不由奇怪,这是为何?一家人为何要相互为难?竟到此时才意识到这一点。
怪只怪母亲彪悍,父亲倒是纳过妾,却全被母亲逐出府去了,他也就无从晓得妻妾嫡庶之间的明争暗斗,此时细想想,不由有些同情卫昔昭。据他所知,卫玄默元配只留下了她一脉骨血,孤零零的在这府中,若是兄弟姐妹都这般欺负、算计,日子当真不好过。
“昔昭,你想如何处置他?”卫玄默此时问卫昔昭,语声无形中缓和几分,“不需顾忌他是何人,有话尽可直言。”
“大人所言极是,”裴孤鸿的语气多了几分诚挚,“大小姐要打要罚,或是留下这闯祸的手,孤鸿绝无怨言。”之所以这么说,一来是真觉得自己太莽撞太过分了,二来也是断定卫昔昭是识大体的人——卫玄默可以狠下心来与宁王府交恶,而卫昔昭却一定不会让家人因为自己闹出大事。
果然,卫昔昭恭声道:“世子已前来赔罪,足见诚意。日后世子不再听信流言蜚语,不再刁难,就已足够。”
她抬眼深凝了父亲一眼,眼底尽是感激、感慨。
多悲哀,父爱如山,隔了一世才知。
多好,此生父慈女孝。
裴孤鸿适时表态:“大小姐宽和大度,实在令孤鸿汗颜,日后定当远离小人,再不会做这等糊涂事。”见卫玄默竟似无动于衷,忙又口是心非地道,“今日长平侯及时出手,助大小姐离开,稍后也要前去道谢,聆听教诲。”
这样一来,就是牵扯到三家的事了。事情闹大了,传扬出去,昔昭少不得会被一些小人诋毁。这人世,黑白从来是划分不清的。思及此,卫玄默勉强颔首道:“既如此,此事就到此为止。日后再生是非,就别怪我让宁王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着一摆手,“你且回去思过,我还要处理家事。”
“多谢大人、大小姐。”裴孤鸿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谢过两人,出门而去。
卫玄默沉冷的视线扫过妻妾儿女,良久不发一言。偌大的宅院,不过十来个人,怎么就不能安生度日?怎么就非要为难一个幼年丧母的昔昭?恁地让人心寒。
视线落在长子身上,见他衣衫不整,眼眶一片乌青。探询原由,又见三女儿发髻凌乱,嘴角有血迹。
昔晽倒是本性纯良的孩子,定是为昔昭抱打不平,跑去和昔晙打架了。没脑子!他在心里斥道。就凭她儿时学过的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如何能打得过昔晙呢,她该做的是去找自己。
而昔昭则是处处忍让的性子,若是多一点昔晽的强硬,想来旁人也不敢处处为难了。
昔晽再不济,还有三姨娘的家世撑腰,可昔昭呢?自己尚在府中,就连下人对她的事都能坐视不管,若自己出征,她岂不是永无宁日了?
近来她点滴的改变,都让他觉得欣喜欣慰,仿若重新寻回了自己最爱的那个孩子。既已寻回,就断不能再失去。该为她做一番打算了。
思量多时,卫玄默沉声责问卫昔晙:“是谁允许你与旁人胡言乱语的?”
“孩儿…”卫昔晙开口时已屈膝跪下。
卫玄默却不给他回答的时间,突然又责问许氏:“你为何不监管膝下儿女的言行?又为何不管教府中下人?一府主母,便是看热闹吃闲饭的么?若如此,要你何用?!”
在场众人俱是屏住呼吸,垂下头去,做出什么也没听到的姿态来——这话实在是说得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