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霜拉着苏子妤坐下,温言道:“今日选秀你是唯一一个被皇上册封为妃的人,可见皇上对你的喜爱,以后要好好服侍皇上。”
苏子妤心中喜悦,面容羞涩道:“是,子妤谨记太后教诲。”
夏无霜微微一笑,见苏子妤温顺娴静,低眉颔首,蓦地心里酸涩起来。眼前的女子多像当年的自己啊,由别人安排命运没有一丝反抗,以后她会如何走下去?她的路…会像自己这般艰难么?
恍惚中,夏无霜侧过脸深藏起脸上的哀伤。她本想叮嘱苏子妤要好好辅佐君王,多加劝谏,突然觉得自己正在做着太后姑奶奶对她做的事,心中踌躇起来。罢了,她的路就由她来走吧!
苏子妤见夏无霜久久不讲一句话,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她。太后眼里竟有珠光点点,似花间晨露,我见犹怜。苏子妤暗暗叹息,自己一向自负貌美,也不曾有这般令万物为之神伤的风韵。
夏无霜敛去愁思,挤出一丝笑容,道:“你也累了,早些睡,以后多去慕央宫走动走动。”
“是。”苏子妤缓缓起身,温婉道:“子妤恭送太后。”
第一卷:帝王花 第十五章:帝王心
御苑各色花儿开的繁盛,堤岸边丹云彤霞似的紫薇花,夹杂着飘扬的柳条,映得湖中波光潋滟。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大片大片盛开的帝王花,花开不败,雌雄异株,自有一种孤勇。一群粉黛佳人衣着艳丽,蝴蝶般穿梭其中,不时传来清清亮亮的嬉笑声。
燕楚易远远听到笑声,望向湖边,一群刚进宫的艳丽女子正追逐嬉闹,天真如孩童。
应该还没有调教规矩吧,这里也是她们能来的么?燕楚易脑中飞快地掠过一个念头,然而并不想追究。
很多年前,同样是在那柳枝飞扬的花海里,奔跑的另一个小女孩的身影,群居飞扬,有着银铃般清越的笑声…
只是桃花柳树依旧在,却已是新人换旧人。燕楚易长长叹息一声,举步离去。无霜,你知道么,我和你一样,已经是旧人了。你不再是那奔跑的天真小女孩,我也不再是那远远看着你的意气少年。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已过端午。这一日,夏无霜邀了燕楚易和苏子妤到慕央宫品茗,她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虽然后宫充盈了,可是燕楚易一如往日,全身心放在政事上,眼见皇室无嗣,一些年老的大臣便开始明调暗示,旁敲侧击。
席间,苏子妤依旧温顺,言语大方得体。除了上次选秀,燕楚易这是第二次看到苏子妤,她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女子,只可惜进了这深宫内院。
已是盛夏,虽然有婢女在一旁摇着扇子却还是闷热得很,特别是燕楚易,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
夏无霜向来对燕楚易心细惯了,此刻看到燕楚易额上细密的汗水,对一旁摇扇的紫云道:“我不热,去伺候皇上。”
“是。”紫云应了一声。
夏无霜抿了口茶,又对苏子妤道:“子妤,替皇上拭了额上的汗。”
“是,太后。”苏子妤拿出丝绢轻柔地替燕楚易擦去额上汗珠。燕楚易恍若未觉,面容波澜不惊。
“以后对皇上,心要细一些。”夏无霜看了一眼苏子妤,吩咐道。
苏子妤起身应道:“子妤谨记太后教诲。”
燕楚易斜睨苏子妤一眼,眉头皱起,平静的脸色突然一变,未等苏子妤坐下,一把抓住苏子妤的手疾步走出了慕央宫。
“皇上。”一路踉跄,苏子妤气喘吁吁,挣脱燕楚易的手,跪在地上道,“子妤愚昧,冒犯了皇上,请皇上责罚。”
燕楚易停下脚步,背手而立,漠然道:“不关你的事。”
苏子妤心里惶恐,小心翼翼问道:“那皇上为何生气?”
燕楚易神色微微变了变:“你无需多问!”低沉的嗓音隐隐流露出怒意。
苏子妤一哆嗦,沉默良久,隐隐低泣起来,缓缓道:“子妤该死,不该过问皇上的事,子妤只是有些害怕…”
燕楚易神色缓和了许多,弯腰扶起她,温和道:“别哭,这不管你的事,你也不用管,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
“是。”苏子妤低低答应,娇弱如风中摇曳的杨柳。
燕楚易凝视着苏子妤,纤长的睫毛上有细细的泪珠,纤弱温婉似曾相识,不由心中一动,轻轻问道:“这些天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
苏子妤脸上浮起红晕,泪痕未干,羞涩道:“子妤心里只要装着皇上一个人,而皇上心里却要装着家国天下,子妤无才无德不能为皇上分忧,何来委屈之言?”
燕楚易动容,这就是他想要的。他想要自己心爱的女子心里只有他;他希望议政回来,等着他的是心爱的女子,而不是一屋子的奴才,可是这些他都得不到,他坐拥天下却唯独没有一个家。
燕楚易轻轻握住苏子妤的手,低声道:“以后你陪我。”命令一般的语气,充满了王者威严。
忽然有泪,极大的一颗,从眼角慢慢的沁出来,“嗒”一声砸落。苏子妤喜极而泣,轻轻偎依在燕楚易怀里,低低道:“子妤何德何能让皇上如此抬爱,今世再无他求。”
燕楚易缓缓抱紧她,自己的一句话竟让她感动至此,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人…难道是铁石心肠么?
天色阴沉下来,更加闷热难耐。
“快下雨了,走吧。”燕楚易牵起苏子妤的手。
还没到迎风阁,豆大的雨点就砸下来。宫女太监连忙替燕楚易和苏子妤撑起伞。苏子妤看着雨帘,笑容天真,提起裙子,跳跃着跑进雨里,欢喜道:“皇上,雨里好清凉。”
雨水打湿了她的乌发和衣衫,水珠顺着发丝滑落,珍珠一般,闪着晶莹的光芒。苏子妤笑得开心,闭上双眸仰脸迎向簌簌而落的雨水。
燕楚易看得痴了,恍惚中那个天真的小女孩似乎又回到了他身边,心里的郁郁之气也一并消散了。燕楚易伸手打掉汝海手中的伞,仰头任雨点打在脸上,天地似乎澄明了许多。
到了迎风阁,燕楚易和苏子妤的衣服早已经湿透。苏子妤接过汝海手中的衣服对燕楚易道:“皇上,先换了衣服,可不能着凉了。”言毕,细心地替他擦脸上的雨水。
她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湿衣贴在身上,凸显出玲珑的身段。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双颊绯红。燕楚易凝视着她,脸上是温和的笑意。这是他见过得最美丽的装扮了。
“想不到你还有这么调皮的一面。”燕楚易打趣道。
一句话说得苏子妤的脸更加红了,徐徐道:“在家乡这叫‘洗雨’,世间最清的东西就是水,而水之最清要属雨,艳都的女子都喜欢洗雨,洗雨会让她们变得更美艳。艳都也喜欢在雨天婚嫁,因为他们相信洗雨会为他们洗去晦气这样才能白头偕老。”
“有道理。”燕楚易点头,笑问:“那我们今天算是洗雨么?”
苏子妤不语,羞涩地点点头。
燕楚易叹息,久久望着窗外,携手共白头,只要洗雨就能实现么?
“你也把衣服换了吧。”燕楚易吩咐道,转身出了内间。
汝海见燕楚易换好衣服,接过宫女的手里的姜汤:“皇上,暖暖身子吧。”
燕楚易斜睨了一眼碗中的姜汤,吩咐道:“给淑妃娘娘。”
“这儿还有一碗呢。”汝海解释。
“那就你喝了。”
汝海无奈,让宫女留一碗给淑妃,另一碗撤下去。
“皇上,八王爷来了。”汝海禀报。
“哦?”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让他进来。”
“楚易。”燕楚风进门,笑如春风,“找得我好苦,先去了书房,又去了霜儿那里,霜儿说你在这边我才找了过来。”
“她说我在这里?”这倒称了她的意了,燕楚易面色变了变。
燕楚风自己倒了杯水,笑道:“她是这么说的,果不其然你真在这儿。”燕楚风笑意更浓。
燕楚易似乎不想再讨论这件事,正色问道:“邪教那边怎么样了?”
燕楚风渐渐敛去笑容:“邱匀天一直没有动静,他似乎不怎么在乎长璎的死活,不如…。”
“杀了吧,以绝后患!”燕楚易打断他的话,语气波澜不惊。
什么?燕楚风震惊:“还是再等等吧。”
“你不忍心杀他?”燕楚易手握青瓷杯,斜睨燕楚风,嘴角划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不过是个女子,能有多大的威胁,何必杀之?但是这样的理由断然不能对楚易说,这只是他为自己找的借口。长璎虽然武功一般,但施毒术出神入化,如果放了她多少还是有威胁的。只是自己…罢了,天命如此!
“楚易,还是再等等吧。”燕楚风没有正面回答,“从我这几日的观察来看,武林传言长璎是邱匀天的女儿不无根据,虎毒不食子,他应该不会绝情到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救,还是,再等等吧。”
楚易朗声笑了起来,燕楚风全身不自在,虽然自己说的是事实,但是自己不想杀长璎的私心绝对骗不过楚易的眼睛。
“好,就听你的。”
燕楚风松了口气,楚易对自己的这一番话应该是认同的,不然就算自己为长璎求情他断然也不会放过她。
燕楚易玩弄着手中的杯子,突然道:“子妤,出来见见八王爷!”
苏子妤胆怯,本不想出来,却听到燕楚易叫唤自己,只得出了内间,见一俊逸的年轻人坐在燕楚易对面,盈盈一福:“八王爷。”
“淑妃娘娘。”燕楚风起身还礼,打量了一番苏子妤,豪放道,“娘娘果然国色天香。”
苏子妤羞怯不已,心里念道这王爷怎生也这么不守礼节。
燕楚易悠然笑道:“子妤出生艳都,艳都女子之美闻名天下,你是不是也该去艳都走走看看?”
燕楚风闻言,面色一紧,肃然道:“邪教余孽尚未歼灭,我哪有这个闲心?”顿了顿,忧虑道,“黑香人对北疆的企图也越来越明显,你是不是也该…”
“黑香人没那个胆。”燕楚易打断道,神色悠然。
黑香是大靺北边一个人口不足万人的小国,原名沧奴,三面环海。黑香本是沧奴国信奉的海神,十六年前,一场海啸席卷整个沧奴国,百姓死伤大半。神贡说这是海神愤怒的征兆,必须将国名改为黑香以示对海神的忠烈才能平息神怒,避免亡国之灾。沧奴国王听信了神贡的劝谏,将国名更为黑香,后来再也没有发生过海啸。
黑香与大靺交易频繁,用鱼类向大靺换取五谷蔬菜,绫罗绸缎,对大靺的富庶觊觎已久。但它毕竟是个小国,燕楚易笃定它没有入侵的胆量。
“最好是这样,黑香虽不足为惧,可一旦两军交战也必然避免不了将士百姓的伤亡。”
燕楚易闻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这个哥哥向来见不得死伤,这个国家还真不能丢给他呢,罢了,就让他安心作个贤王。
“主子,晚膳准备好了。”汝海进来禀报。
“你就留这儿一起用膳吧。”
“不了。”燕楚风起身,神色黯然,似有难言之隐,缓缓道,“我还有事。”
燕楚易笑道:“算了,回去看看她吧,那妖女性子挺烈。”
燕楚风尴尬地笑了笑,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他。
汝海送走了燕楚风,回来问燕楚易:“主子,在这儿用膳么?”燕楚易一向在书房用膳,这回儿汝海得问问清楚。
“送来吧,朕不想再一个人吃饭了,没滋味。”燕楚易凝视着苏子妤,“夜宵也送来这里,今晚不回了。”
“是。”汝海露出笑容。
第一卷:帝王花 第十六章:谁主沉浮
燕楚风回到王府,长璎已经坐在他的房间等他,那又怎么样?即便他真的活不成了,也不能放她走。否则他如何向楚易向天下百姓交待?
“你回来了。”长璎像是自言自语,“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燕楚风目光从她脸上扫过,神色坦然道:“我不能放你走。”
长璎神色一变,不可置信道:“你中了我的赤苜毒,若没有解药,你还想活到明天么?”
燕楚风神色淡然:“我可以死,但是你也走不出王府,外面是重重精兵,你逃不了的。”
“是么?”长璎蓦然抬头,讥讽道,“他们难道连你八王爷的性命也不顾?”
燕楚风豁然一笑:“我的性命不算什么,他们都直接听命于皇上。”
长璎冷笑:“你那个弟弟也够冷血!”
燕楚风目光一凛,心里猛然震动了一下,缓缓看向长璎。在别人眼里,楚易对他应该是冷血的吧,可是自己真的是死得心甘情愿毫无怨言。燕楚风似乎一瞬间明白了长璎对邱匀天衷心不二的原因,原来他和长璎是同一类人呢。
长璎见燕楚风沉默不语,眼里闪过一丝不忍,毕竟他曾救过自己的性命并且那样一丝不苟的照顾过自己,而她却恩将仇报。可是她不能心软,否则她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教主了。
“那我就赌一把。”长璎凝视着燕楚风的脸,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赌在燕楚易心里是你的性命重要还是邪教妖女重要。”
“不用赌了。”燕楚风豁然起身,沉声道,“你必输无疑!”
长缨不再讲话,冷眼看着燕楚风,心里不由一惊。他的脸色不知何时已呈暗青色,看来毒已入肺腑,不出半个时辰,必会心肺腐化而亡。
长璎眉头蹙起,慌忙起身朝门口走去,匆忙中碰翻了桌上的茶杯也顾不得,开了门对门口的侍卫道:“去告诉燕皇帝,王爷中了我的剧毒,若不放我离开就过来替他收尸吧。”
侍卫心惊,看向屋里的燕楚风,燕楚风挥了挥手:“去吧。”侍卫大吼一声:“保护王爷。”语毕绝尘而去,不敢停留片刻。
燕楚风双手捂着腹部,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腹部传来的绞痛。他知道那个侍卫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却忍不住心里还有希翼,或许楚易更在乎他的性命呢!
燕楚风身子轻颤,双腿一时无法站稳,扑倒在桌子上。长璎扶了他一把:“坐下吧,不会疼太久,很快…”突然住口,眼中神色闪动,不愿再说下去。
燕楚风听出话中之意,勉强笑道:“是么?”顿了顿,蓦然笑起来,悠然道,“我是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所以还是让我多疼一会儿吧。”一句话,仿佛是在开玩笑,说的漫不经心。
长缨蓦然抬首,心里像被重重击了一下。如果他死了,燕皇帝断然不会放过自己,但是如果他活着,那自己就有一线生机。他看得明白,所以宁愿受噬心之苦也硬撑着,只为让她多活片刻。
长缨眼圈红起来,有那么一刻真想把解药给他,走不了也罢了。可是一想到邱匀天心肠又硬起来,无论如何得回去见他,至少回去看看他是生是死。
燕楚风的脸色已转成死灰,而那个侍卫却迟迟没有回来。长璎心里焦急起来。燕楚风内脏已受损如再不施救,就回天乏术了。
长缨心里矛盾之极,却听外面传来厉吼声:“皇上有命将邪教妖女就地正法。”长缨惊骇,瞳孔陡然放大,看向燕楚风。
燕楚风一脸释然,嘴角微微扬起,蓦然用尽全身的力气大笑起来,有掩饰不住的悲伤。这样也好,以后再不用为这些情义所累,只要一心为他谋天下就好!
神思一晃,猝然倒地,所有支撑他的信念一瞬间烟消云散。
长璎呆住,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燕楚风,他的眼角似有一滴晶亮的珠光缓缓落下。猛然间明白了自己的残忍。赤苜剧毒对燕楚风来说并不算什么,他真正在意的是他心底那些美好的希翼,他在乎的是这皇室稀缺的亲情。可是自己的一场赌博将他的梦全部摧毁了,皇室真的是无情无义啊。以后生活对他来说就只是生活了吧!
里里外外已围了重重精兵,长璎浑然不觉。侍卫的长剑抵在胸前,长璎抬头,冷眼看了锦衣侍卫一眼,从怀里掏出解药道:“这是解药,你们王爷内脏已受损,让那个无情无义的狗皇帝请个名医来为他好好调理,否则他即使醒过来也是个废人。”
侍卫们听她说是解药也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看她将解药纳入王爷口中。长璎待解药被燕楚风吞了进去方才闭眼,漠然道:“动手吧。”
瞬息,刀光剑影。血溅了一地!
第一卷:帝王花 第十七章:劫后余生
数日后,燕楚风从昏迷中醒来,四肢乏力无比,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你醒了?”燕楚风吃力地侧过脸,是楚易,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他竟然来看自己。
皇上有命将邪教妖女就地正法。侍卫的那句话跃入燕楚风的记忆里。楚易没有判自己生也没有判自己死,可是那样一句话与判他死有何区别?
燕楚风怔怔看了燕楚易半天,蓦然吐出两个字:“皇上。”
燕楚易一愣,缓缓收敛了笑容,这两个字将他推得何其远。他是在怪自己么?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自己在乎的人,那就只有他和无霜了,自己怎么忍心看他死呢?
燕楚易笃定长璎不会杀燕楚风才会出此下策,他对长璎的感情应该不止于对一个囚犯的感情吧。想不到他没有懂自己的心意,燕楚易长叹一声:“你先休息,我让她再给你检查一下。”
门吱呀一声关上,燕楚风阖上双目,一行清泪沿眼角流下,那个喜爱一身青衣的女子死了么?他朦胧中记得自己倒下,长璎喂了他解药,然后是粘稠的血液溅在自己脸上。他想站起来喝止那些侍卫,他想救长璎,可是自己怎么也睁不开眼,只感觉到眼前一片猩红,然后就失去了知觉。她,死了么?
燕楚风心里突然空洞起来,没有了着落,整个人飘飘忽忽,如同浮在半空,眼皮沉重异常。睡了吧,不要醒来才好。
混沌中,只听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是楚易回来了么?其实,他并没有怪他,帝王本该如此,否则如何安坐江山?
“腹部疼么?”
一个女子的声音。燕楚风心里一惊,头脑清醒了许多。似乎有某种力量驱使,燕楚风吃力得睁开沉重的眼皮,然而视线还是很模糊。那样熟悉的声音,是她么?她怎么不讲话了?再多说几句让他确认一下。
“是不是全身无力,头脑混沌?”
是她,是她的声音,她没有死。燕楚风心里一宽,精神一懈怠,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燕楚风感觉好了许多,至少能挣开眼睛看东西了。他忙不迭在屋里搜寻那个青色的身影,慌乱中发现自己竟赤身裸体浸泡在大木桶里。此刻他才嗅到了从木桶里散发出来的难闻的药味,不禁蹙紧眉头。
“醒了。”门推开,一张清丽的脸闯进他的眼帘。燕楚风本能地往木桶里缩了缩。
长璎微微笑了笑随即又恢复一脸轻愁,她蹲到燕楚风旁边柔声问道:“还疼么?”
燕楚风点了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张口道:“楚易,没,有杀你?”一出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如此沙哑迟钝的声音怎么从自己的嘴里吐出来?
长璎低眉,愧疚道:“你伤的很重,不过你放心我会把你治好的。”
燕楚风眉头皱起来,摇了摇头,他不想听这些。他想知道楚易到底拿她怎么样了?
长璎一脸迷茫地看着他,随即明白过来,低声娓娓叙道:“燕皇帝没有杀我,那天我给你喂了解药,也没有再想活下去,心里一横闭上眼等万箭穿心。却听一声惨叫,睁开眼,血溅了一地,那个欲刺穿我咽喉的侍卫右臂已被齐肩斩断,左手捂着断臂强忍着疼痛却不敢喊出声来。我看向门口,皇帝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空空的剑鞘,想来他是用手里的那把剑斩断了那个侍卫的右手。”长璎长长叹了口气,眼神隐忍而愤怒,“人命如草芥,连他近身的侍卫他都能如此残忍,那个时候我真宁愿让那个侍卫给杀了。”毕竟她才是燕楚易的敌人。长璎神情飘忽,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再次抬头时眼神竟莫名哀怨起来,似乎有某种东西在她心里慢慢融化,她看着燕楚风,意味深长,蓦然道,“他并非真绝情绝义,他对我说:‘你比我想象中要狠,伤他那么重,你不是让我替他找个名医么,这天下的大夫恐怕没有谁比你更有名了吧。’你看,他为你留了我一条性命,他终究还是更重视你的性命呢。”长璎凄然一笑,“你比我幸运啊,燕皇帝尚能如此对你…在他心里我不过是个累赘而已。”
两行泪水长划落下,长璎脸色苍白,心口剧烈疼痛起来,像被谁深深捅了一剑,嘴角咬出淡淡的血痕。这一场赌博她是真的输得彻底,她没有能毁灭燕楚风的梦却活生生地证明了自己的可怜,她就像一根羽毛,可有可无,从主人身上脱落了便四处飘零,还有人记得她的存在么?
燕楚风凝视着她,心中怜惜,想出言安尉,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一切她应该比自己看得更清楚,还有什么冠冕堂皇的谎言可以用来安慰呢?
“大概还要半个时辰。”长璎收敛了情绪,拿了手边的篮子,将一些干草药放进木桶,“这几日你尽量少说话,有利于声带恢复,至于内伤需慢慢调理,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会留下病根。”长璎脸上仍有淡淡的泪痕,双目没有一丝神采,只低着头叮嘱燕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