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过后,小皇帝稚嫩道:“八皇叔路途劳累,今日暂且先回王府歇息,明日朕在尚德宫摆下宴席,为皇叔接风洗尘。”
“臣拜谢皇上隆恩。”言语间不由多看了小皇帝几眼,这个讲话还有些口齿不清走路还需要搀扶的小儿竟然还真有几分天子威严!
当天晚上以宰相为首的内阁众位官员加上八王爷燕楚风共九人齐聚御书房。七名内阁官员被紧急召来,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直到宰相开口:“太上皇要回宫了。”
这一句话犹如一颗定心丸,每个人脸上都涌起了发自内心的笑,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开了。
“今晚召各位大人前来就是商讨一下到底以何方式迎回太上皇?太皇当年弃位而去,朝廷曾昭告天下洪阳皇帝传位于允曦皇子,隐于深宫不问政事,如今太上皇既然允诺回宫,承元帝尚幼,太皇犹需亲自执政,此事事关重大——”夏闽看向燕楚风,迟疑着询问道,“不知太皇可有示下?”
燕楚风神情变了变,相爷一口一个幼帝到底是何用心?朝野谁人不知楚易尚无子嗣?既然小皇帝不过是个傀儡何需考虑那么多?
燕楚风不动声色,回答道:“皇上当年是想把天下交给相爷,却没有料到相爷会把燕夏的江山交给一个——外姓小儿!”
宰相愣了愣,不由放声大笑,其他几位官员面面相视也跟着笑起来。夏闽见燕楚风一脸迷惑,解释道:“想来八王爷还有所不知,当今皇上的确是太上皇的亲骨肉,是老夫的——亲外孙。”夏闽老脸一红,似有些说不出口,毕竟燕楚易和无霜的关系有些不那么光彩。
这一惊非同小口,燕楚风也有些手足无措,断断续续问道:“难道是楚易和霜儿的——”
“正是。”夏闽点头。
燕楚风闻言兀自笑起来,那笑容如同秋日明净的天空,明媚灿烂纤尘不染,全然不见一代谋士的重重心机,仿佛自己得了孩子一样,幸福的感觉就这么一点点蔓延扩张,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兴奋道:“好,太好了,若楚易知道了,若他知道,该多——”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忽地又侧身朝门外高呼,“沫雷,沫雷——”
沫雷听到八王爷急促的呼声,心下大惊,忙不迭冲进屋里,却见八王爷满面笑容,如同春日清风吹开第一朵梨花,那般具有感染力。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从没有见他这么舒心地笑过。
“沫雷,快,快去告诉楚易,就说他有孩子了,我们的小皇帝就是他的亲骨肉,他和霜儿的孩子。”燕楚风一时开心忘形,也不顾在群臣面前,直呼燕楚易和夏无霜的名讳。
“是。”沫雷重重地应一声,仿佛受了感染,一向如铁一般坚挺的脸上竟也浮出一个大大笑容,随后转身出门。
燕楚风犹未从兴奋中清醒,宰相夏闽出言轻呼:“八王爷,该商讨正事了——”
“哦。”燕楚风恍惚回神,笑道,“瞧本王开心忘形了,既然如此,不如就秘密迎回太上皇,待他回宫后亲自教导幼帝治理江上,岂不两全其美?”
“如此甚好。”众人点头称是。
第二卷:城外殇 第四章:离间
夕阳正好,湖边生长着大片大片的孔雀草,黄橙色的花开了遍地,湖面上折射出耀眼的华丽光彩,仿佛在那粼粼的波光里看到了什么,邱匀天在湖边立住脚步,久久凝视湖水。
在璞罗教众多教徒眼中,华榷宫总是高高在上,受尽教众的顶礼膜拜,然而只有他知道这样庞大的地宫不过是一座活死人墓。杀戮和阴谋永远没有止境,所以只能不断的强大,不能有丝毫懈怠,即使你已经拥有了一切。
长璎静静地跟在他身旁,不敢擅自离去。这几个月来教主显然还对她心存顾虑,特别是在他发病的时候绝不会让她近身分毫。
这么长时间,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怀疑,她还是当初那个长璎么?教主竟疑她至此!
早知回来是这种情形,还不如——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立时回过神来,悄悄抬头看一眼邱匀天。
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长璎。”她还沉浸在自责里,蓦然听到教主唤她,惊慌失措地应了一声,走到他跟前。瞥见教主玉雕的下巴闪过一丝莫测高深的淡笑,心里更加没有底。
“你走吧。”邱匀天语气清冷,“我想了很久,你还是走吧,听说他已经回宫了,你去找他。”
“谁?”长璎惊觉地抬起头。
“你不知道是谁么?”邱匀天冷笑。
她心里刹那间震了一下,斩钉截铁地拒绝:“不,我不会离开。”也顾不得犯上的语气。
“为什么?”邱匀天目光如剑,淡淡扫过她的脸,“担心我?呵,你放心,这世上还没几个人是我的对手,轻云过几日也快回来了,教中大小事务有他担着,你也没什么好挂心的。”
“教主——”长璎还欲哀求。邱匀天陡然提高音量道:“这是命令,你现在就去收拾一下吧。”缓了一缓,目光忽然变得柔和,伸手抚上她乌黑的长发。她已经不记得教主有多久没有和她这么亲近过,恍惚间仿佛穿透了数十年的光阴回到了孩童时候,在她还不能习惯璞罗教狠厉残忍的训练方式时,教主总是这般抚摸她的头发安慰她。她的眼眶蓦然有潮湿的感觉,在这个世上她只有他一个亲人。
“不要让我走。”她鼓起勇气,用低微地声音再一次恳求。
“长璎。”她听到教主一声长长的叹息,声音异常的慈爱,“这是命令,我不要你做什么,你回到他身边去,这里可不是人呆的地方,你陪了我那么多年也该厌倦了,我给你一个新的生活,好好去吧。”
她凝视着他的脸,那么多年,除了那苍老暗哑如老者的声音他没有丝毫变化,她一直以为他不会老,只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原来不是她想的那样,他也会老,也会疲惫倦怠。
她不能违背他的命令,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急忙转身,依命去收拾东西。这一次回来,教主一直防备她,有那么几次她也想,早知如此不如就不要回来,和燕楚风在那人间仙境比邻而居,逍遥快意地过生活。
然而真正到这一刻,她心里想着的依然是璞罗教,她依然想呆在教主身边。
——养育之恩不能忘!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邱匀天忽然又重重叹息一声。
长璎,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这个孩子,如他所想——善而图报!
燕楚风万万没有料到她会回来,特别是在他回宫之后,然,念及于此,他心里登时磕了一下。
她从璞罗教回到他身边,在他重返政途之后——这意味着什么?
邱匀天,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布一颗棋在他身边?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
其实,两个人都明白,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可能像当年流落于江湖时那般毫无隔阂。
他们能做的只是尽量去压制心底的重重猜忌,以求能够相处地平静无波,然而,这样努力的压制终有一天会爆发出来,那时——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第二卷:城外殇 第五章:西番秘术 入夜,满天繁星如豆。
轻云带着安凝赶往璞罗教总坛,因为安凝极怕颠簸,马车颠得稍过一点,便直道头疼。轻云无奈,只得一再放慢速度,赶了一天路才到茗都郊外。四处环视,荒郊野外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安凝。”轻云掀起帘幕,探头询问,“头还疼得厉害?”
“好多了。”安凝舒眉一笑。
马车内一灯如豆,光影摇曳,错落地交织在四壁上。轻云钻进马车在安凝对面坐定,道,“今晚只能凑乎着过了,荒郊野林连户农家都没有。”
安凝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低声道:“都是因为着我,要不早入了灞河了。”
轻云微笑,眼中没有丝毫责怪之意:“你身体不好,理应多加注意。”目光凝视安凝,问道,“你这头痛的毛病有多久了?”
“失忆以来一直就有,最近是越来越不济了,怕也治不好。”
轻云脸色微微变了变:“可能跟失忆有关,等你记忆恢复了,说不定就好了。”
两人正说话,忽听外面响起一阵奇异的声音,低沉呜咽如孤鬼哭诉。
安凝心中一紧张口欲问,轻云忽地伸手捂住她的嘴,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直到声音渐远至消失,轻云才移开手,脸上神色淡漠,低声道:“是摄魂铃,黑香西番族的赶尸匠正夜行赶尸。”话音刚落,奇妙诡异的低吟声再度响起,由远及近犹如鬼泣,神秘可怖。
瞥见安凝惨白的脸色,轻云伸手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指,安凝立时镇定下来,往轻云身边微微挪动了一下。
外面的鬼泣声时起时断,却是前赴后继没有尽头。如此大规模的赶尸队伍,黑香不日定有大变故!
轻云眼神明灭不定,握着安凝的手紧了紧,然而却不敢有所动作。在西番众多邪术之中,尸魂算是最为阴邪毒恶的术法之一。尸匠需寻找内心极度仇恨之人,将其制服,架于烈焰之上,慢慢烘烤成尸。因为炼制过程极其残忍,尸匠借助烈火的力量控制鬼魂,极度仇恨的鬼魂内心充满怨恨,炼制成的尸魂俱是极端凶戾阴邪。特别是在尸匠赶尸过程中,尸魂最为活跃和强大,万万不能受半点惊扰,否则连尸匠手中的摄魂铃也难以驾驭。
车外的诡异悚然的鬼泣声依然时断时续,忽然起了一阵凉风,端端地吹开帘幕。目光不受控制地往外看去,安凝忍不住一声低呼,慌忙抽手捂住嘴。那是怎样一副让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一行尸体摇摇晃晃,蹒跚前行,黑色的尸布遮住了整个形体,诡异可怖地低泣声就从那尸布中幽幽传出…
仿佛听到了动静,那一行尸魂蓦然停止了低泣鬼吟,齐齐站定了步子,风呼呼吹过漆黑的尸布,说不出地诡异骇人。夜一下子静寂得可怕,安凝几乎屏住呼吸,分明怕得几乎昏厥却不敢移开眼眸。
仿佛过了几百年那样漫长,那一行尸队终于恢复了原样继续行进,森然的鬼泣再次响起。然而就在安凝准备吐气的那一样,马儿仿佛受了惊吓,前足高扬蓦然长嘶——
这一惊非同小可,无霜立时脸色煞白,紧紧按住门栏。轻云早已经飞身掠出,只抛给安凝短促的一句话:“留在这里别动!”
剑气从袖中横空而起,封住了前面,在尸魂靠近之前阻断他们靠近马车。强烈的腐败陈旧的尸臭扑鼻而来,银色的刀光带着强烈的真气如同幻像铺天盖地罩住十几个诡异的尸魂,尸魂被剑气所迫攻势一滞。轻云趁机飞快地看向赶尸匠,然,尸匠目光呆滞,手中紧紧握着摄魂令,面北而立一动不动,浑然不觉身旁惨绝人寰的打斗。
轻云暗叫不好,尸匠被主人种了蛊,阴锣不在赶尸匠手上根本就无法操控尸魂。
就在他思虑的瞬间,尸魂竟不顾剑气对肉身的破坏强行攻击轻云。轻云悚然一惊,足下一点,闪电般向后退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感觉到小臂一痛,仿佛被什么抓了一下,他看见暗红带着腥臭的血从小臂上涌出。
尸毒!轻云低呼,这些尸魂竟然都灌了尸毒。
炼制尸魂本就已经够残酷了,然而提炼尸毒却更加阴邪,那是西番贵族才能习得的秘术,将尸魂烘烤而得的尸油灌入尸魂体内,尸魂以自己肉身为食更加阴戾,而尸油在尸魂体内腐化糜烂发酵成尸毒,由内而外散发出来,对手根本不能触碰它分毫。
轻云不再迟疑,飞快地发动攻势,只有在毒发之前制住尸魂才有生还的可能。
腥臭扑面,轻云身形一闪,几乎在瞬间消失。跃至尸魂身后,长剑横空斩下,惑眼的白光如同孔雀草的白花开遍虚空。
安凝睁开眼,看到的是横尸遍地的怵目景象。
轻云胜了!安凝心中一喜,顾不得害怕跳下马车跑到轻云身边。
然,目光落到他身上顿时呆住了。腥臭暗红地血液染遍了他半身白衣,他的脸上死灰一片,宛如从阴间爬出地厉鬼,安凝不由全身战栗,伸手扶他——
“别碰我!”轻云低喝,身子摇晃了几下,便直直向地面倒去。
“轻云——”安凝吓得脸色惨白,伸出的双手就这么悬在虚空,不敢碰触他。
“我中了尸毒,恐怕,恐怕活不久了,你回去,找南旭。”轻云挣扎着说出一句话,低微地气息仿佛随时会断一样。
“不——”安凝哭出声来,“我不会丢下你不管,你告诉我,怎么帮你.”
黑色的细纹如蛇一样在他脸上爬行,从额头至脸至颈向下延伸。
“轻云,你说话,说话…”无论怎么哭喊,她只能看到那黑线的蠕动,却不见他嘴唇张合。她颤抖着手探向轻云鼻息。
还好,还有气息,虽然微弱。
安凝环顾四周,从来没有这般无助,欲哭无泪。夜风夹杂着腥臭迎面扑来,阴森地鬼气让她不得不高度紧张,她感觉到头脑几乎要胀开,终于忍不住伏在轻云身边大声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听到马蹄在地面奔跑的声音,登时就直立起身子,感觉到全身毛孔的细微变化,她颤颤地马蹄方向望去。
漆黑的夜里,她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是那匹马走得极快,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求救,那人就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带出猎猎的风声。她望着渐远的行人,就在她绝望的那一刻,那匹突然停下来,调转方向朝她奔来。
“安凝。”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马匹长嘶驻足,南旭翻身而下。
“南旭——”安凝喜极而泣,扑到他身边,高度紧张地神经仿佛一下子崩溃,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怎么了?”南旭的声音一贯温柔,“轻云捎信说有人对你不利,我放心不下——”话还没有说完瞥见不远处满地的尸骨和躺在地上的轻云,南旭霎时愣住,片刻惊呼,“西番尸魂!”
他的母亲是西番族人,偶然提到西番种种诡异的秘术,想不到有生之年他竟然亲眼见到了母亲口中最为阴邪的秘术。
“南旭,快救救轻云,他…他染了尸毒。”安凝泣不成声,不断摇晃愣在原地的南旭。
这世上只有兰蝶草能解尸毒,传闻兰蝶草是古冥山上的神物,他这样的平凡百姓纵然富甲一方也难求那样的仙物。
“没有救了。”他淡淡地说一句,眼中是掩饰不住地哀伤。
“不,南旭,一定要救救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可以丢下他不管。”
南旭怜惜地看一眼安凝,她的眼泪犹如珍珠一样簌簌掉落,终究还是不忍:“先带他回府,再想办法。”言毕走到轻云身边,一再叮嘱安凝不要触碰他的伤口和污血,以防被感染。
第二卷:城外殇 第六章:相逢于江湖
天气很好,一片澄明,暖风吹过,满林竹叶潇潇如雨。密林深处是一条小溪,流水潺潺,袅袅生出淡淡的水雾。只见溪畔青石之上,一位白衣女子倚石而坐,长发如同墨玉一般宛转垂直腰际。明净如水的目光静静盯着溪水旁那一条通向西街口的小路,眉梢有些许淡愁挥之不去。
那一条小路极少有人经过,路边长满了长草。这几日南旭四处寻医求药,轻云的尸毒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安凝去神庙求了护身符,请高僧施了神咒,佩在轻云身上,竟然暂时遏制了尸毒蔓延。看来那些歪门邪术还是畏惧神力的。
遥望小路尽头,南旭迟迟未归。近几日,差不多整个茗都城都传遍了,司徒府以万金求一株兰蝶草。更有甚者专门为此赶往古冥山,希望能摘得一株换万金之富——纵然那些人也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古冥仙草。然而万金富贵的诱惑又有多少人能够抵抗?
蓦然白衣女子空明的眸子有了焦距,一抹白色的身影从她眼中映出来,唇边不由露出一丝浅笑带着强烈的希望,仿佛只要他回来轻云就有救了一样。
安凝站起身子,待那人又走近了一些方才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
今天怎么那么晚还不回来?安凝轻轻叹息,想起轻云又有些不放心,转身的那一刹那,目光突然停滞了一下,小路的那一头又一个人影徐徐而来。无霜瞥一眼那锦袍男子,心里莫名悸动,恍惚间心跳有些失常地加剧。苦涩一笑,抬手按住心口。
男子的目光投降那一抹白色纤弱的背影,一瞬间仿佛穿越了宙宇洪荒,轮回了几生几世。只是那一眼,仿佛世界万物都化为乌有,面前只有那一抹白色飘渺的有些不真实的人影,难以置信地紧紧盯着她,害怕一眨眼又消失不见,唇边没有意识地滑落两个字,缱绻情深:“无霜…”仿佛这两字时时刻刻都含在嘴里,一张嘴便会倾泻而出,氤氲着灵魂深处那没有尽头的思念,钻心刻骨,痛入骨髓…
听到那一声低呼,单薄如纸的身子轻轻一颤,似乎每一根神经都被拨动了,心中震惊地难以承受。缓缓转身,看一眼那锦袍男子,俊逸不凡,贵气天成,全身上下灼灼散发着傲视清华,让人不敢逼视。可是他脸上的神情让她觉得悲伤心痛,仿佛承载了太多的情意和思念,那样错综复杂不堪重负,那一双幽深的眼眸如同深海一般望不见底,却闪耀着摄人的光彩。
安凝心跳地厉害,那样一个男子就这么毫无掩饰地紧紧盯着她,眸中清辉流动,仿佛要将她生生吞下。
毫无预兆地,那男子忽然一个箭步跑到她面前紧紧将她抱在怀里,那么用力,似乎要将她捏碎。她蓦然心惊,恐惧地睁大眼睛不住挣扎。然而那一双手那样有力,紧紧箍在她腰间,她吃痛地发出一声低低地呻吟,仿佛听到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疼痛难过地无法呼吸。她忽然极度害怕,窒息让她无法喊出声,蓦地她用尽全力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下去,直到口中弥漫起浓烈的血腥。那个死死抱着自己的怀抱微微一僵,却将她抱地更紧。
她很害怕,然而男子的低语在耳边响起,带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悲伤,一遍又一遍地低喃:“终于找到你了…”
感觉到一颗冰凉落在她的颈项,她突然就停止了挣扎,从心底被感染了哀伤,闭上那一双略带惊恐地眼眸。
肩上的血染红了衣服,感受到剧烈的疼痛他更加用力地抱紧她。他已经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可是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哪怕随这一场梦一起灰飞烟灭!
怀中的人不再挣扎,他听到自己略带沙哑地低语,带着无穷无尽的思念和深情:“无霜,终于找到你了,终于让我找到了…”
听到男子话,恍如在梦中的安凝忽然一怔,终于她发出一声低呼:“放开我…”
男子闻言身体一僵,双手紧紧握着她的双肩,一脸震惊地凝视着她,幽深的眼眸明灭不定,传递着震慑人心的威严,他的声音却还是温柔的:“霜儿?”他低低叫了一声,看到她陌生的眼神,满脸的难以置信,“我是楚易——”
“你叫我什么?”她皱眉,仔细凝视他的脸,忽然觉得似曾相识,然而再看一眼又觉得陌生,心中又担心起轻云,淡淡道,“我不认识你,我得回去——”
“你说什么?”他的心蓦然一沉,仿佛天崩地裂一般,绝望的气息如潮水一般至心至脑…让他感觉到飘忽不定的虚无。时间仿佛在那一刻终止,他再也无法承受地大吼:“你说什么?你说…不认识我,不认识我…”仿佛疯狂了一般,他陡然大笑起来,神情凄凉绝望。整整二十五年,青梅竹马,生死患难,不离不弃。他翻遍大靺千山万水,寻她至此…到头来,她却忘得一干二净!
分明有眼泪,极大的一颗,从他眼角沁出,缓缓滑落空气中。
他歇斯底里的神情让她恐惧万分,她的脸有些惨白,忽然转身呼叫起来,“旭…旭,救救我…”
正好赶回来的南旭听到呼叫,心中一惊,慌忙拔腿朝着声音奔来,蓦然看到一个男子紧紧握着安凝的肩膀,神情几乎疯狂。
“放开她。”他厉吼一声。然而那男子丝毫没有看他一眼,仿佛他就是空气,一双幽深无底的眼眸空无一物,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
安凝感觉到肩上的力道渐渐松懈,猛然用力挣脱他的双手,扑到南旭身边,眼中盈盈有泪光闪现。南旭轻抚她的肩膀,满脸疼惜,她后怕地钻进他的怀里,身子不住地轻轻颤抖,只觉得那一道怨恨摄人的目光始终在自己身上,不由多了一分寒意。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依入那个男人的怀里,神情那般的信任和依赖。多少春去秋来朝朝暮暮,无时无刻不在期盼见到那一张在脑中刻画了无数次的容颜,终于盼到了这一刻了,却已是天涯漫漫陌路殊途。
他忍不住狂笑起来,如波涛般汹涌不绝的哀怨充斥他的灵魂。他突然怨恨地看向她,冲过去将她拖出那个男人的怀抱,神魂不可控制地厉声责问:“夏无霜,你怎么可以这般冷心冷血!?”
两年前那么义无反顾,宁愿一死也不愿做他的皇后,两年后的今天,更是绝情地彻底,竟将他从她生命力抹得一干二净。
安凝惊恐之极,手腕几乎要被捏碎,忽然又听到他震耳的厉吼:“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