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立心中慨叹,刚刚进入朝堂,左侧文官儒雅精明,右侧武将神武非凡,百官尚能如此,帝之才能昭然若揭。大靺能雄视天下百年不衰,便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西暨能与我大靺合为一体,此乃两国幸事。朕必不负始王所托,定会许你金玉良缘。”
“谢皇上天恩。”莫贺荣立从容谢恩,神色淡然,不急不缓。
“荣立,你有何要求不妨说于朕,朕会如你所愿决不强求。”燕楚易许下承诺。
荣立眼里闪过一丝惊疑,倘若自己不要这政治婚姻他也不强求么?抬起头看一眼那龙座上的王者,形骸不羁,霸气凛然。或许他是与众不同的,或许他真得不会强求自己。
然而荣立终究只说了一句:“贤良淑德,再无他求。”
西暨第一公子,肩上背负的是西暨兴衰,还有什么能是自己决定的?
燕楚易纵声大笑,看了一眼身旁的无霜,意味深长道:“那朕就将十四皇妹谨夕公主赐婚于你,谨夕自幼聪颖,性情温良,配你第一公子也不为过。”
荣立心里似乎轻松了一点,压抑渐渐舒缓,并不是因为皇上说谨夕公主聪颖温良,而是觉得事情终于可以结束了。原来出卖自己的心并不如想象得那么痛苦,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也并不那么可怖。
荣立脸上露出舒缓的笑容:“公主金枝玉叶,得以为妻是荣立之福。”
夏无霜一直没有讲话,眼前的一切不就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么?当楚易许诺决不强求莫贺荣立之时,她一瞬间心里燃起了希望,仿佛自己也可以重新选择一样。可是当荣立说出那句话之后,她才猛然醒悟,无论如何结局都是一样的,即使历史重演,她还是会坐上今天的位置,逃也逃不掉!
莫贺荣立的笑容让无霜觉得有些许安慰,她斜睨一眼燕楚易,对荣立淡淡道:“但愿你们能相濡以沫,白首相伴。”这句话有太多的希翼和无奈。
莫贺荣立将目光转向夏无霜,这是这位大靺太后今天说的第一句话,却如此意蕴深长,她这样年轻却身居高位也是身不由己吧?
荣立低首恭敬道:“多谢太后吉言。”
“太后所言也是大靺和西暨百姓的希望,朕会选个良辰吉日让你们早日完婚。”
“谢皇上隆恩。”
大靺与西暨相隔百万里,沧海茫茫,天际渺渺。来京数日,对于这皇宫,莫贺荣立还是很陌生。西暨王宫虽大,不乏珍奇异宝,但简约清朗。而这大靺皇宫外看气势恢宏,内部却婉约秀气,九曲十八弯,亭台楼榭,秀湖碧水,玉石小径,怎么绕也不是个尽头。
莫贺荣立徘徊于亭榭间,被这秀气的景致所吸引,命人取了墨宝,想把眼前的景物画下来。一抬头却见太后徐徐而来,于是起身上前拜见。
“荣立拜见太后。”语气温和,气度风雅。
“不必多礼。”无霜脸上是淡淡的微笑,常人参拜不免有屈膝之态,而这西暨第一公子竟可以做得风雅至此。
莫贺荣立抬起头,脸上是淡然温和的微笑,凝视这位坐视天下的女子。金殿之上她是母仪天下的太后,现在看来她更像是一个少女,风姿绝世。
竟如此年轻啊!莫贺荣立心里暗叹。
“公子住这皇宫里可还习惯?”
“荣立素来随性,住哪里都一样。况且皇宫风景旖旎,山水秀丽,怎会不习惯?”
“嗯。”无霜点点头,看向亭子里石桌上墨宝,“荣立公子在作画?”
莫贺荣立微微一笑:“本是想画一画这眼前美景,还未动笔。”
无霜嫣然一笑:“素闻西暨公子荣立才情过人,想来这景物在公子笔下也必然生动鲜活。”
“太后过誉,若太后不介意,荣立想就太后的风姿描摹一二。”
“好。”无霜欣然答应,款款步入亭内坐下。
荣立目光落在无霜身上,仔细审视起来,片刻执笔而画。
约一炷香的功夫,搁笔落成。荣立轻轻拿起画走到夏无霜面前:“荣立拙笔。”
无霜接过画,不由脸色一变。自始至终她都是微笑着的,为何这幅画上她的眉间却有着似有似无的哀愁。夏无霜抬起头看了荣立一眼,荣立也正看着她,脸上是探究的意味。或许他是懂她的吧,同样的身不由己。
夏无霜隐隐一笑:“我很喜欢呢,不知公子能否赠予我。”
“当然可以。”
无霜将画交给紫云,交待她好生保管。别过莫贺荣立,无霜直接去了临渊宫。那件事不能再耽搁了,手不由摸向腹部,眼神郁郁。
燕楚易正悠闲自得摆弄棋子,见无霜过来,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楚易…”
“嗯?”楚易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眼睛依然盯着棋盘。
无霜欲言又止,慢慢走到桌边坐下,看着那一盘棋。
“想出宫了么?”楚易蓦然问了一句。
无霜错愕,原来他知道自己的来意。
“什么时候?”楚易又问,依然看着那一盘棋,手执黑色棋子。
“明天。”声音一贯的轻柔淡雅。
“去多久?”
“半年。”声音几不可闻,似乎害怕被拒绝。
楚易蓦地抬起头,定定看着无霜:“那么久?”
卷长的睫毛垂下来,看不见她的神情,但那瘦弱的肩膀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揭示了内心的委屈和担忧。
“好。”波澜不惊,楚易将手中的黑色棋子落下。
半年在她的生命里何其短,她说这是她一生唯一的奢求,如果这是她想要的生活,允她十年又如何?
车轮辘辘,大街上热闹如常,没有人会注意两辆普通的马车驶过。无霜和楚易坐前面一辆,紫云和阿离坐后面一辆。无霜向楚易要了阿离,那么单纯的姑娘不应该被困在那里寂寥一生。
此行目的地是藤山少林寺,有天下第一寺之称,寺内高手如云。主持方丈空定大师接待了他们,也只有空定大师知道他们的身份。楚易送她到这里,和空定大师说了几句话后连寺庙都没有进就回宫了,临行前那匆匆一眼竟让无霜心里疼痛不已。
马车奔腾,尘土飞扬。燕楚易慵懒地坐于车内,神态如常,微微闭着双眸,心里却一点点在撕裂。二十多年,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这一别竟似永别一般难以割舍。若自己不匆匆离去,恐怕下一刻自己就该要食言了。
空定大师领着夏无霜来到寺内一处偏僻的院落,徐徐道:“老衲得知太后驾临本寺,特命人将此幽静处打扫出来,平时无人会来这里,太后可以安心静养。”
“有劳大师。”
“太后若无其他吩咐,老衲便不打扰太后了。”空定弯腰一拜,微微叹息一声,转身徐徐而行。
无霜看着空定大师的背影,虽然她不懂武功,但见大师步履轻盈,法袍无风自动,便知他功力不凡。自己本想去尼姑庵或者一户寻常百姓家落脚,但楚易担心她的安危只许她到这高手云集的藤山寺。无霜暗暗叹息,心中顿生罪恶,难道要在这佛门圣地…?这一辈子要作多少孽啊?
一连几个月,无霜总是提心吊胆,心神一刻也宁静不了,异常焦虑,夜里总是做着各种离奇的噩梦。紫云和阿离一步不离守在她身边也于事无补。
空定大师一直没有来过,或许是怕打扰太后的静养,连送饭的小僧也只站在门外,由紫云或阿离把饭菜端进去。
洪阳七年五月四日,北疆战事告捷,黑香惨败,国王巫马塔横刀自刎于败阵前,自此黑香并入大靺版图。
洪阳七年五月十七日,十四公主大婚,驸马是西暨第一公子莫贺荣立,举国皆是一片欢腾景象。
第一卷:帝王花 第三十章:何以为继
转眼已是七月,天气炎热起来,西苑里百花怒放,莲叶田田,风光无限乱人眼。
临产在即,苏子妤心里又喜又忧,脸上却挂着祥和而温馨的微笑,这就是初为人母的喜悦吧。母亲曾对她说过女子生第一胎很苦,苏子妤想到这儿又有些忐忑不安。
“娘娘,今天皇上还过来么?”贴身侍女秋儿轻声询问。
以前燕楚易每天都会过来陪她一起用午膳,今日午膳时间已过,他迟迟还没有过来。
苏子妤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目光变得忧虑而深邃:“他今天不会来了。”
“哦。”秋儿应了一声,轻柔道:“娘娘你还没吃东西,饭菜已经凉了,奴婢去热一下。”
“不用了,我不饿。”平和的语气,隐隐透露无奈和忧伤。
“娘娘…”
“去临渊宫吧。”苏子妤打断侍女的话,“看看皇上。”
浅褐色的花盆,一株淡蓝色的花,六片瓣,蓝得有些透明,茎很短,深青色,上面有布满了长刺。
“无霜花,无霜,…”低沉的嗓音,手指抚过蓝色的花瓣,轻柔得仿佛指下是佳人的脸。
“这花叫什么名?”耳边响起昔日稚嫩的小女孩的声音,天真灿烂如她,何以会有今日的禁锢?她的开心她的灿烂还能回来么?
“皇上。”苏子妤在门口站了良久,看着他深沉带着淡淡忧伤的俊颜,心里一阵恍然。他是那个傲视天下高高在上的男子么?然而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又恢复了那倨傲悠然的王者气势。
“你来了。”楚易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露出一抹笑意,高傲不羁。继而眉头轻轻蹙起,转向旁边的侍女,沉声道,“怎么让娘娘走那么长的路,有事过来通报一声不就行了么?”
“奴婢该死。”秋儿慌忙跪下,惊骇不已。
“皇上。”苏子妤莞尔一笑,娇态可人,“是子妤自己要来,不怪她们。”
“你有孕在身,不能劳累,自己应该小心一点。”楚易拉她坐下来,细心叮嘱,语气不容抗拒。
“子妤知道了。”目光转向案几上的盆花,“好漂亮的花,和帝王花竟有几分神似呢,怪不得让皇上看了那么久。”
燕楚易黯然一笑,慵懒道:“无霜,无霜花。”
“太后?”子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燕楚易呵呵一笑:“不是,这花的名字叫无霜,无霜花。”
苏子妤点点头,嫣然笑道:“这花好福气,怪不得生的这样美。”
燕楚易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外面风吹日晒,露寒雾重,若只是一株花,我能把它移植盆中,置于身边,精心呵护。可是人…”
“皇上。”苏子妤打断他的话,“花本来就该经受风霜雨露,若把它圈起来就失了自然之气,吸收不了天地精华,即便存活也了无生趣?”苏子妤双眸看向燕楚易,颇有深意,继续道,“若是人,就更不行了,心都死了,还能如何?”
燕楚易的目光陡然射到她脸上,冰寒如剑,许久才叹息道:“她是不一样的,那些风风雨雨她怎么受得了!”
苏子妤摇摇头,神情无奈,二十多年的生命连在一起,他未必就真正了解她。
“所以,皇上会怎么做呢?”骨子里深藏的韧性迅速生长,苏子妤抬起头,倔强地问出这句话。
“立她为后!”一字一字,字字惊心。
她以为这句话永远不会被提起。简简单单四个字,背后却那样惊世骇俗,娶母为妻。他真是无胆无心啊,又或者他的心只追逐一个人,连天下都可以丢掉。
“不可以。”蓦然喊出一句话,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然而她没有退缩,继续道,“皇上,不可以这样。”语气却软了很多。
燕楚易不怒反笑:“你这一点和无霜真像。”然而面色一沉,冷冷道,“但你不是她。”
“皇上,你要为天下着想啊?”苏子妤哀求。
“我何时没有想着天下了?”调侃的语气,无所谓的神情,燕楚易脸上掠过一抹笑意,“仗也打了,亲也和了,该做的也做了,你们真是不知足啊。”
苏子妤微微一愣,双眸含泪盯着燕楚易的眼睛,低声道:“皇上,天下那么多女子,你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可是太后是您的母后啊…”顿了顿,似乎是在压制心里翻涌的感情,苏子妤缓缓跪下哀求,“子妤求您,求您为了大靺放弃一个女子。”
冰冷而艰涩的笑声响起,充斥了整个屋子。燕楚易凝视着苏子妤哀伤的面容,脸上的无奈一重又一重,忽然他缓缓摇头,目光不屑地转向窗外,低低地,深沉道:“这天下的女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一个她!”
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眼泪黯然落下。
夏无霜,何其幸运,能得他如此相待!可是,用大靺的不幸换取她一个人的幸运,值得么?
回到迎风阁,心已凉透半截。刚刚坐下,忽然腹部剧烈疼痛起来。
“娘娘,怎么了?”秋儿见她直冒冷汗,心里一慌,急忙大声道,“快请太医,娘娘不舒服。”
苏子妤连忙摆手制止:“好像快生了,去请稳婆。”
秋儿慌乱点头,对着身旁的丫头急促道:“快去请稳婆,快。”
揪心的疼痛从腹部传来,蔓延到全身。稳婆匆匆赶来,屋里忙成一片,不断传出痛苦的呻吟声。
两个时辰却仿佛过了一辈子,全身虚脱软弱无力。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位皇子。”稳婆将小皇子送至她面前,子妤娇悄的脸上露出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的笑容,璀璨夺目。这个小小的人儿就是她后半生的支柱了,看着他慢慢长大,听他叫第一声娘,等他娶妻生子…
苏子妤久久凝视他的小脸,唇边的笑意始终不曾褪去,似乎看到他就好像能够看到很遥远很美好的将来。
“娘娘,您先躺下休息一会儿。”秋儿坐在一旁笑着轻声伺候。
奶娘轻轻抱走皇子替他清洗。苏子妤精疲力尽沉沉睡去。
由于身体虚弱,几天下来都只能眼巴巴看着奶娘抱着自己的孩子,又是哄又是逗,即使这样心里也还是幸福的。
奶娘将孩子抱到苏子妤身边,子妤静静看着他,仿佛在凝视世间无价的珍品。他小脸红扑扑的,非常好看,长大了也必然是个俊朗男儿,像他父皇一样。想到这儿,子妤不禁暗自神伤,皇上一直没有过来看她,难道他就不想见见他第一个儿子么?
“娘娘,娘娘。”秋儿欣喜地跑进来,“皇上来看您了。”
温柔的笑意由心而发,绽开在那娇俏的容颜上。缓缓闭上眼,心里流过一股暖流和幸福的滋味,他还是在乎的!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一颗期待的心里听得特别清晰。簌簌地跪拜声传来,寻声望去,那日日默念的人立于门口,俊颜星目,气度高华。脸上是惯然闲适的微笑,那笑浑然天成,自然完美得无懈可击。
可是看到那样的笑容,苏子妤心里却是沉了一下。她没有办法在里面找到丝毫为人父的喜悦,那只是他敷衍世人的一个笑!
“皇上。”娇弱的声音,苏子妤意欲起身。
“你身体虚弱就不用客套了。”燕楚易走到她身边坐下,他一向不在乎这些礼仪。
苏子妤淡淡一笑,目光看像奶娘怀里的婴孩,温柔道:“皇上,您看我们的孩子,生得多像你。”
奶娘闻言,将孩子抱至燕楚易面前。燕楚易的笑容加深,伸手逗弄的孩子的手,奇道:“这么小啊,真是可爱。”
苏子妤一笑,嗔怪道:“皇上,他才出生几天呀,哪能长那么快。”
燕楚易呵呵一笑,笨拙地抱过婴孩,小心翼翼。苏子妤的笑容瞬间有了暖意,此情此景胜却人间无数,只是这样的和睦能维持多久?
心里涌起丝丝凉意,一寸一寸侵蚀她的身体,不由自主便问出了那个在心里暗藏已经的问题:“太后,她去哪里了?”
俊颜瞬息冰冷,笑容退去。燕楚易将手中的孩子交给奶娘,双眸幽深如寒星,片刻,淡淡道:“去一个安静的地方静养。”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战战兢兢,苏子妤感受到凌厉目光射在她脸上,冰冷如寒剑。
又是一阵沉默,燕楚易拿起茶杯,似乎想掩饰那不受控制的情绪,缓缓道:“半年,已经过了四个月又二十一天。”
“哦。”苏子妤轻轻应了一声,神情落寞,“那很快了。”
“是么?”燕楚易看向苏子妤,目光凛冽,转视间有一种令人不敢对视的威仪,“我怎么觉得那么久?”
苏子妤凄凉一笑,一个姿容绝世,一个权倾天下,可谓人中龙凤。奈何天下绊之,相守无日,真是讽刺啊!
燕楚易看了她一眼,蓦然起身,幽深的眸子似乎隐忍着某种感情,沉沉道:“朕决定,等她回来就立她为后,朕不想…”后面的话截然停住,转为眉宇间的浓云。
“皇上。”苏子妤幽幽开口,目光轻轻落在婴孩身上,“您已经是一位父皇了,请您为他考虑一下。”
闻言,燕楚易仰天大笑,清冷凛冽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人人心惊胆寒,肃身而立,不然发出丝毫声响。
一出生就成了威胁他的棋子,她以为有用么?若只将他当作棋子,生他作何?
笑声渐渐止住,幽寒的目光落在奶娘怀里的小人身上,脸上的神情一点一点变冷。
“皇上,看一看我们的孩子,以后您就是父皇了,难道还有什么不可以放下么?”苏子妤定定看着燕楚易,同样是忤逆他的话语,然而此刻说出来却少了几分胆怯,多了几分把握,“燕氏江山还需要为继,不是么,皇上?”
燕楚易猝然长笑,幽深的眸子深不见底,脸上有一丝悲恸一闪而过:“子妤,你考虑地真是长远啊。”
如果无可避免要成为皇族的牺牲品,不如从来不曾来过这里。伤痛和决绝在他眼里交织成黑暗的死亡气息,燕楚易慢慢向奶娘走去。奶娘不由自主向后退一步,感觉到恶寒一点点侵来。
燕楚易伸出手去抚摸婴孩的额头,极其温柔,然而脸上的笑意却清冷决绝,越来越浓。手一路向下,蓦地停在婴儿细弱的脖子上,缓缓地,缓缓地,收紧。
“不要。”苏子妤猛然惊醒,从床上跌爬下来,滚落在地,却没有人敢过来扶她一把。迅速踉跄爬起,奔到燕楚易身边,紧紧拽住他的衣袖,声泪俱下,“不要,不要…”似乎除了这两个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婴儿的脸已胀成紫灰色,呼吸弱不可闻。
他缓缓闭上,眉宇间的不忍汹涌倾泻。
要如何才能当作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手渐渐松开,终究还是留了一丝余地。睥了一眼跌跪在地的苏子妤,幽深的眸子里是无穷无尽的无奈和悲悯,缓缓转身,举步离去。
“快传太医。”秋儿一声大喊,屋里的人似乎一瞬间复活,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苏子妤坐在地上,泪痕满面,紧紧搂着婴孩。第一次将自己的孩儿抱在怀里,却是生死不知。
片刻,四位太医赶来。苏子妤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开手中的孩子,双眸含泪,怔怔定定看着前方。
“娘娘,别耽误了小皇子就诊啊。”终于秋儿从她手里抱出婴孩交给太医。
一样的姿势,一样的神态,苏子妤久久坐在地上,泪痕已干,眼眶里的那一汪泪终究没有落下来。
历朝历代,父子争夺天下不在少数,他为她连天下都可以不要,还有什么不可以舍弃?
三日后,传出小皇子夭折的噩耗,苏子妤泣血不止,此后终日以泪洗面,神志不清。
第一卷:帝王花 第三十一章:寺庙
藤山寺里,钟声铿锵而鸣,香火不绝。紫云手里拿着一个大包裹,穿过长长的走廊,进了偏僻的后院,还未进门就听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夫人,您怎么样了?”阿离左手端着茶杯,右手轻轻拍打无霜的后背,秀眉紧蹙,神情关切。
紫云眼圈一红,加快脚步进了屋。自从到了这里,太后整日心神不宁,精神焦虑,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却怎么也不愿意让她们请大夫,也不让她们对外人提及,只让她在外面买一些安心定神的药。
紫云将手中的药交给阿离,阿离匆匆去了柴房。紫云又给太后倒了一杯热水伺候她喝下,见太后咳嗽渐渐平息才稍稍安下心来。
“太后,你看。”紫云打开包裹,“这些都是小孩子的衣服和用具,我今天出去都准备好了。”
苍白得有些透明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无霜将目光转到那包裹上,纤细的手轻轻抚摸腹部,轻声道:“还早呢,瞧你那么急着准备。”
“准备好了安心呀。”紫云语气轻松,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心里却是苦涩不堪。这样孱弱的身体,这样焦虑的心神,能支持得住么?自己在大街上听来的消息是万万不能告诉她的。
“紫云,你出去有没有听到宫里什么情况?出宫这么久有些放心不下。”
紫云闻言,神色不由一变,叠衣服的手不由慌乱,此情此态正好一滴不漏落进无霜眼里。
“紫云。”无霜想提高音量却有些力不从心,声音听来依旧轻柔无力,“听到什么就说什么。”
“太后,没有听到什么,真的,您就不要瞎操心了。”
夏无霜叹息一声,徐徐道:“你在我身边那么长时间我还看不懂你么?有什么事就说吧,我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