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节:第三十章日落圆明(3)
宴会终于完了,众人也作鸟兽之散,真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好不容易可以正式开溜了,我沿着畅春园外的官道慢慢走着,没上马车也是为了散散心中的郁结。虽然刚才耍了那个张道士一回,但兴奋过去之后,海棠的事情又开始萦绕心头。
一阵马蹄声碎,我被人猛地捞上了马背,现在真的没有心情去和他斗气了,我懒得进行无谓的抵抗,任由胤禛抱在怀里。胤禛纵马疾驰,我问道:“去哪里?”胤禛的声音听起来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样:“圆明园。”
这两个园子确实很近,不一会儿我再度看到了那一片毕生难忘的水面,此时只剩下了枯败的残荷,柳叶也凋尽了,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景色确实如此,落入眼中的物尽瑟瑟无生机。胤禛牵着我的手,沿着湖边的小径悠然地散着步。夕阳的几缕余晖洒落在他肩上,也落在我的脸上。从他手心里传来的温暖让我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开始得到释放,眼泪渐渐地流了下来。
胤禛温柔地拭去我的眼泪,吻了吻我的额头:“你要是想哭就哭吧,别憋着,知道你心里面委屈得很。”我再也忍不住了,在他怀里号啕大哭。他也许不爱我,可是他给我的温暖和体贴却让我沉迷,即便是这份感情是他的施舍,我也幸福过了。感觉应该哭了很久吧,我慢慢停止了哭泣,才慢慢从他怀中抬起头来,他的肩头的衣衫已然尽湿。
胤禛沉声笑道:“你哭完了?感觉好点了没?还要不要继续哭?”我白了他一眼:“四爷要是觉得我还没有哭完,你可以继续替我哭。”他呵呵一笑:“我可哭不出来。你也真能掰,你没看到九弟脸上僵直的模样,连那张道士也傻眼了。”
“那道士是什么来头?在那儿装神弄鬼的。”
“这个道士来头不简单呢,他是老八推荐给皇阿玛的,据说他给老八看相,说他有帝王之气。”古人就是迷信,难怪这点伎俩可以骗倒那么多王公大臣。我问道:“难道你就相信?”胤禛迟疑了一下:“半信半疑。”接着又是一笑:“若要扪心自问,鬼神之说终属渺茫。有谁真正见过鬼神,这一套怕也不过是用来欺骗世人。但天地之间,万物存灵,也难说这世上究竟有无此类异事,孔圣人也是存而不论。”
第190节:第三十章日落圆明(4)
“听上去有些自相矛盾。你不也是礼佛之人吗?”我困惑地问道。
“佛语乃人世间至上之理,让人悟得不少真谛所在,礼佛说白了也不过是求得心境。”我叹了一口气,事实上人也往往就是如此矛盾,宗教也不过就是让人求得精神寄托。周围也不乏这类人,理智上知道神佛不存于这个世上,却宁可信其有,还甚为虔诚。这就是鸵鸟心态的表现,其实当鸵鸟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在把头埋在沙子里面的那一刻,它感到了安全。
斜阳只剩了小半边尚在远黛间隙之中,霞光在云彩之间晃动,我俩坐在水边,注视着地平线上熔金的落日寸寸消失。猛然之间所有的金色消失了,雾色的天幕上太白星闪着光辉。上弦月高悬于一角,白得朦胧,胤禛抬头看着那美丽的玉兔,轻轻吟道:“夜寒漏永千门静,破梦钟声度花影。梦想回思忆最真,那堪梦短难常亲。兀坐谁教梦更添,起步修廊风动帘。可怜两地隔吴越,此情唯付天边月。”心蓦然一动,他原是那么地想我,我竟怀疑他对自己的爱,不免有些愧疚。他是古人,自然会受到时代的局限,有着些封建意识也不足为奇,我是不能在这上面苛责他。想到这,心头的阴霾散去了不少,只是我能不再和他计较这些理念上的天壤之别吗?我还能有勇气再去爱他吗?每每和他在一起的欢愉提醒着自己,你从来都没有停止过爱他。说不爱,也只是为了欺骗自己。
望着他带着坚毅的侧脸,我慢慢地靠在了他的肩上:“今天我要收回对你的全部的爱,因为我要慷慨地再给你一次。”又故作不满地嗔道,“仅凭一首诗就想让我不生气啊?”胤禛没理会我的戏言,柔柔地说道:“天上一个月亮,我身边也有一个,再有这园子里的桂花飘香,真好。还记得我们初见的时候吗?那天也是金桂飘香。小月,你来这园子里住吧,就只有我俩在这里。”我看着他一脸的期待,再也不忍心拒绝。此刻坚强的外壳掉了,我的心是软软的,不管他的爱是不是一种施舍,我也认了。
第191节:第三十章日落圆明(5)
我去了京郊丰台那个曾经住过的村落,胤禛坚持要陪着我。四年多过去,我第一次回到这里。那日逃亡之时,我曾发誓要报仇,可时至今日我仍未找到凶徒。火灾之后的村庄,历时经年,依稀还是当年那副旧貌。灰烬早已散去,残壁上大片焦黑,遍地的瓦砾,提醒着见者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剧。望着只剩半壁残垣的旧居,我睁大着眼睛,此刻我多么希望鬼神是真的存于这个世上。我想再见见父亲和海棠,哪怕是见上一面只说一句话也好。我跪在废墟上,按照中国人传统的习俗祭酒上香磕头。
五岁的时候跪在母亲的墓前磕头,十二岁跪在外公外婆的墓前磕头,现在跪在父亲和妹妹的殉难地磕头。跪在冰冷的地上,我久久不起,一直以来我都那么自私和胆怯,隔了四年才来这里祭拜,我愧对他们。胤禛把见我长跪不起,硬拖我起来,我泪眼朦胧地问道:“四爷知道他们葬在哪里吗?”
“当初是顺天府先将尸体收殓了,后有人认走了所有尸体,也不知道埋在了何处。”我求胤禛道:“你能不能帮我找找看?”胤禛拭去我眼角的泪:“好,我会派人帮你找的。”我没有再言语,我继续跪下,按照这个时代的习俗烧纸钱。
背后一声轻叹,胤禛蹲下身,帮我烧着:“小月,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我原不愿你前来祭悼,十二弟妹刚过身,你还没缓过来…”若不是你们这些皇子争权夺位,父亲和海棠至于落得个惨遭屠戮的下场吗?我冷冷地打断他:“我的事情,你别管!如果没有你们的野心,我根本就不会家破人亡!”
“你说什么?”胤禛摁着我的肩道。我挥开了他的手,猛然站起来:“你比我更清楚,爹和海棠到底是谁杀的?”一怒之下我控制不住脱口而出。胤禛微眯着眼睛,寒光闪过他的双眸,他却又淡淡笑了:“我不能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总之不是我。”
胤禛强行抱住我,我推不开他。我能相信他吗?悲愤找不到出口,我咬着他的衣襟低泣着。胤禛叹道:“你终归还是谢家长女!”我否认:“不是!”他抚着我的背:“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第192节:第三十章日落圆明(6)
我又变成了一只鸵鸟,只不过是一只快乐的鸵鸟。我欺骗自己说胤禛真的很爱你,然后又欺骗自己说海棠的在天之灵不希望你为了她而痛苦,接着又欺骗自己说你可以不用计较胤禛有别的女人。我搬到圆明园内住下,这里曾经有着我最美好的回忆。以前来圆明园参观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这里居然就是自己的半个家。胤禛也很守信,至少我没看见他的大小老婆。
把家里的生意都托付给了海棠,虽然她年纪尚小,却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虽然放在现在,我属于非法雇用童工,可是海棠也会“非法”欺压周远。我搬家的时候把一些东西作了处理。如欣画的那幅油画我送给了胤祹,留给他当做个纪念,虽然如欣的遗言中嘱咐胤祹忘了她,可是我不希望他彻底忘了我这个妹妹。钢琴我还是没有带走,留给海棠练习之用。胤禛写给我的字帖和那幅画我则带来了圆明园,在他的监督下学习书法。除此之外,我还把十四送我的那只泥鳅给带来了。
我住在了杏花春馆,那里离后湖很近,而后湖湖畔,有我最美好的记忆。附近一片青翠的竹林,虽然不是林妹妹的潇湘馆,但那种“玉壶买春,赏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的典雅却是我极爱的。更何况那里离着主建筑群比较远,外人一般都不会来这里。
康熙住在畅春园的时候,胤禛就住在圆明园。而这个时候,我和胤禛之间有如新婚的夫妻一般,甜蜜温馨充盈着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他去开工,我就在园子会看看书,练习书法,泡泡茶,和泥鳅好好玩耍一番。他回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看落日。偶尔也会一起下棋,他的棋艺越来越有进步,比他弟弟十四要好得多。有时候兴致极好之时,他也会抚琴一曲,古琴大音希声,中正平和,倒也适合他养性之用。我也常常唱上一些江南小调或者是苏州评弹给他听。遇上他休息的时候,我们也会去郊外骑马,他是不怎么打猎的,这和我保护野生动物的宗旨相同。他对小动物很好,比如我的泥鳅,他就很喜欢。即便是泥鳅尿在他身上了,他也不生气。
胤禛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勤奋的,他也很认真,有时候可以说是较真,当然也聪明,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北大清华的高才生。胤禛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而我很爱睡懒觉,醒过来的时候他都已经去开工了。倒是我们两个都属于夜猫型人物,他经常办公或者看书到深夜,我能陪则尽量陪着他。我在这个园子里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他手下办事的人我也见了不少,不乏很多赫赫有名的历史人物。
如果他回了京城,偌大一个园子里面除了下人就剩下我看着日升日落,而越是过节他越不能在我身边。而越是这样,他对我总是怀着愧疚,我倒是很不在意,自己一个人过节习惯了,多了个人反而很不自在。
第193节:第三十一章白雪无痕(1)
第三十一章白雪无痕
胤禛带着我听一位叫做文觉的和尚讲经,而我对佛教根本毫无兴趣,听着听着便睡着了。正在周公那里享受丁谷牛排、意大利面的时候,有人竟然直接把我可爱的草莓布丁端走了。好久都没吃西餐了,难得吃一次还不让我碰布丁?我愤怒地道:“谁干的?”赶快四处张望搜寻我的布丁,却对上胤禛那张又好气又好笑的脸。
原来是他把我推醒了,我羞愧地一笑,想必自己是口水横流,睡相极差。我曾经有过无数次在课堂上被老师抓到睡觉的经验,习惯之下我忙不迭地点头说道:“说得很有道理,大师继续!”胤禛不由得忍俊不禁,文觉大和尚则一脸尴尬。就催眠效果而言,我还没有想过佛学居然能和政治书有一拼。从初中到大学,我每堂必睡的就是政治。嗯,下次失眠的时候就把佛经盖在脸上,肯定不比安定的效果差。
“小月,你是不是信洋教?我听说你常去教堂。”胤禛见我对佛教如此不感冒,故而有此一问。我是不信基督教也不信天主教的,背《圣经》也只是出于学习英文的目的。若要说信仰嘛,我不是共产党员,马列主义算不上,自己受外公影响比较喜欢老庄的哲学,但也非道教信徒。我呵呵一笑:“我去教堂就是找神甫聊天,借一些书看,倒不是因为信教的缘故。”
第194节:第三十一章白雪无痕(2)
胤禛脸上有些阴沉:“洋教的东西和我们的礼教大相径庭,不许祭祖,不用跪父母,恐怕我们是容不下的。这洋人也不可全信,看他们现在恭顺臣服,谁知道包藏着什么祸心,一艘两艘船来是进贡,万一要是来个千百艘呢?”
我一愣,他倒是很有远见。在一百多年之后,鸦片战争爆发,只是几十艘船便打开了中国的大门。英法联军攻陷北京,火烧了这座圆明园,西方列强瓜分中国,历史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期。即便到了现在,西方社会对于中国还是抱着警惕而非接纳的心态,中国威胁论一再被宣传,中国的商品一再被判定倾销,南海和东海的资源被人盯得特别紧。我顿时心中无限感慨,怅然道:“爷这话说得极是,洋人对于我们确实是虎视眈眈。”
“还是这佛家好,虽然也是从西边传来,却能起到教化世人导人向善之功。”胤禛捏着佛珠道。文觉大和尚阿弥陀佛了一句:“佛祖释迦牟尼乃是天竺人,达摩祖师一苇渡江来到中原,玄奘大师也曾远赴西域,求得真经。”
我干笑了两声:“这个我知道,《西游记》就是说唐僧取经的故事。”两人脸上出现总共六道黑线,好半晌胤禛才无奈道:“看来你和佛门确实没有半点缘分。”我看他挺失望的,有些不大好意思,毕竟他热情满满地拉着我,我亦答应了他要好好听的。胤禛又是一笑:“好了,你要是困的话就回去睡一会儿。”我点点头,就退了出来,说不定继续做梦还能吃上那杯草莓布丁。
一日进书房看书,见他在写字,凑上去一看,原来是在抄经。我念着:“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所以者何?须菩提,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不由得一笑,“这心都不可得,那什么时候才得到呢?”
胤禛停下笔来:“这说的是你的心在不停变化,要是一味想抓住他,往往是抓不住的,只有你认清了自己的心,才能够有修为上的进展。”认清自己的心,我对于自己的心倒是认得很清楚,但至于怎么做,我却是茫然一片,看来这佛也只是让你求人不如求己。
第195节:第三十一章白雪无痕(3)
“那不是和王阳明说的那句‘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差不多。”我淡然一笑,外公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乃是儒家文人的修身自省之道。胤禛把我搂在怀里道:“嗯,是那么回事。”一边继续认真抄经。我顿时笑得乐不可支:“你不是修佛嘛,还那么贪恋女色?”他哈哈一笑:“没听说过色即是空嘛。”我偏了头过去,忍着笑:“那我就是空了?”他脸色肃然道:“空即是色。”
我又是笑得前俯后仰,把他的笔一夺,搂着他的脖子,娇嗔道:“那人家说皓齿娥眉,是伐性之斧,我就不是了啰!”胤禛点点头:“你嘛,就是我的小月,其他什么都不是。”我高兴地在他脸颊上一吻,埋首在他胸前,心中甜蜜无限。
飞雪匝地,玉碎冰封,万物银妆之下的圆明园多了几分萧瑟,湖面也结上冰。新年来临了,胤禛几乎都在城里,我也习惯了一个人过年。每逢佳节倍思亲,父亲、海棠、如欣还有三百年后的母亲和外公都已然在天国注视着我,能让我牵挂的活人并不多了。
撑着油伞,走在湖面的冰雪上,一踩便陷入一个深坑,倍加艰难地踏雪而行。天低野旷,四野莹白,一个人独立于这白雪的天地之间。我喜欢江南的冬天,虽然冷,却别有风韵。白中跳着青绿,不冻的翠湖尚且流动欢快,雪只是生机的点缀。
一位植物学家说过,只有在江南才能有真正踏雪寻梅的景致,因为只有在五摄氏度以上梅花才会绽放,而只有江南的乍暖还寒,才能够使得梅开正旺时再披上一层银霜。科学终究是科学,这园子里的梅花怎么也不开,我也无法欣赏梅景了。外公在乡下的旧宅附近就有一株照水红梅,婆娑虬曲的枝干临于小溪之上。暑假的时候,我坐在树干之上,用脚拨弄着溪水,寒假的时候,红黑之中夹杂着点点洁白,映上清澈的溪水,曾经是外公和外婆见证爱情的地方。剪下一枝梅,插在瓶中,一望便是半个冬。
无论是康熙还是胤禛,都喜欢江南的景致,将南方园林艺术融入这宫殿建筑之中,可是江南的景致又岂是人为所能够复制的?小桥流水,杏花微雨,此处虽有却不得神韵。此处的神韵不是风流婉转细致悠扬,而是皇家气度森严庄重。远处隐隐有乐声,似乎是从隔壁八爷的园子中传来,估计是在举行什么宴会之类的。这大冬天的跑到郊外来,也就是图了这片雪景吧。
第196节:第三十一章白雪无痕(4)
走到湖边的游廊,收好伞,坐了下来,这北京的冬天对我来说远不及江南的冬冷。很奇怪,南方人倒是很耐冻,大学里大凡是南方的同学都穿得比北方同学少,也许南方是湿冷,冷入刺骨,北方是干冷,倒是让人不觉得寒。
一件大氅披在我身上:“大雪天出门也不多穿点。”我一笑:“不觉得冷。”胤禛从身后环住我的腰,把我的小手包在他的大手之中:“还说不冷,手都冰凉的。”我任他帮我搓着手:“爷怎么今儿就来了,不在府里吗?”
“不高兴我来吗?”胤禛的声音平淡又带着几分喜悦。我转头对上他的眼:“高兴,怎么会不高兴?”胤禛看着我的表情皱了皱眉:“你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刚才想什么那么出神?”我笑着说:“在想你呀!”
胤禛呵呵一笑,随即又敛了笑容:“知道你说的不是实话,可是我还是爱听。”我转过身来趴在他怀中,微嗔道:“你怎么就知道我说的不是实话?”胤禛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你想我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就你刚才那副忧郁的样子,不是想我!”
“爷还真了解我呢,我啊,”透过他的肩头看见了外面的飘雪,“在想江南的雪。”胤禛把玩着我的头发,我很少盘发,当然在这个时代也无法梳成马尾,不见外人的时候也就是用丝带一系,方便也简单。他也很喜欢,觉得这样比较称我,于是玩弄我的长发便成了他的嗜好,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那首《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
“你是江南哪里的?”胤禛问道,“看看我去过没?”我笑了笑:“爷肯定去过,苏州,我不是唱过苏州评弹给你听过吗?”胤禛有些恍然大悟:“你唱的那个是苏州评弹?我根本就没听懂过,吴音媚好真是不假,你说起苏州话来还真好听。”
那个时候看他听得津津有味的,我还以为他懂呢,我不由得扑哧一笑,说道:“评弹就是要用苏白唱才好听嘛。”胤禛也是一笑:“那你前阵子老唱的那段是什么?”
“那段说的是花木兰代父从军。”我也就会这么几段,“我小时候跟我娘学的,可惜她很早就过世了,我也没多学。”想起了妈妈,不由得心酸。胤禛轻抚我的背:“别难过了,有时候我也很想我皇额娘。”
第197节:第三十一章白雪无痕(5)
他额娘不是德妃吗?我疑虑地抬头看着他一眼,他眼中也带着淡淡的哀思:“就是孝懿皇后,她在我十二岁的时候走的,我是由她抚养长大的。”难怪他和德妃的感情不深,生和养毕竟是两回事。
我呵呵一笑:“看我们两个,聊天都快聊哭了。”胤禛也是一笑:“其实你笑起来的神韵,倒是和皇额娘有几分像呢。我还记得小时候贪玩没背书,被皇阿玛罚跪。后来他老人家忘记了我还跪着,就去忙事了,于是我就跪了整个下午,起来后连路都没法走了。皇额娘一边掉眼泪一边给我揉着膝盖,后来还为此和皇阿玛闹了几天别扭。”
这孝懿皇后待胤禛真好,如同己出,和我妈妈一样都是那么温柔。我眼泪就落了下来:“她真的很疼你。”胤禛看着我落泪,淡淡笑着拿出手绢给我擦眼泪:“好了,这可真是聊哭了,不说这些了。今儿八弟的儿子庆生,特意请了一大堆人去赏雪听戏。你要不要去?”
这个时候恐怕只有昆曲可以听吧,新版《牡丹亭》在大学里曾经轰动一时,那时我也凑了回热闹。昆曲毕竟是世界文化遗产,我既然学琴难免对音乐很喜爱,虽然有些咿咿呀呀,却别有一番韵味。后来还去听了一出《桃花扇》,深深被里面的曲词给吸引了。不过若是去了,不知道会不会遇上他的大小老婆,我告诉自己不介意,摆出一副最明媚的笑:“我怕吵,又听不懂戏,去了也白去。”
胤禛一怔:“你听不懂戏?那前些天怎么看你写了‘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原来他看到了我写的那段《游园》,我解释道:“我喜欢那词,写得极佳。”胤禛也是笑着:“今儿请的是有名的长庆班,他们唱《长生殿》最有名,《长生殿》的词也是写得很好的。”
“你不是不听戏的嘛,对戏文还这么熟?”我问道。“偶然也听,也是喜欢那词。‘携手向花间,暂把幽怀同散。凉生亭下,风荷映水翩翻,爱桐音阴静悄,碧沉沉并绕回廊看。恋香巢秋燕依人,睡银塘鸳鸯蘸眼’。”胤禛缓缓吟道。
第198节:第三十一章白雪无痕(6)
“《长生殿》里的?”我没看过《长生殿》,但知道这说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胤禛点点头:“嗯,上次听过便记住了。唐明皇和杨贵妃,终究是此恨绵绵无绝期。”突然想起李敖的《给杨玉环女士的一封信》,不由得忍俊不禁。
胤禛奇道:“你笑什么?”我越想越好笑,在他怀中,拽着他的衣角:“你等一下…等我…笑…笑…完…哈哈哈哈。”他越发莫名其妙,好半天我的情绪才平静下来:“刚才你说的那句此恨绵绵无绝期啊,白香山这人吹牛的本事还真大。”胤禛还是不解地看着我。
“我不觉得唐明皇和杨贵妃之间谈得上什么爱情。杨玉环本来就是唐明皇儿子李瑁的妃子,说到底这位皇帝也不过就是扒灰大王。到了马嵬坡,唐明皇也就顾着自己逃难去了,且不论不能同生共死,连救一救这个女人都不肯,只知道横刀夺爱,却不知保护心爱的女人。这根本就不是男人,杨玉环也够悲惨的,‘生不能当母老虎,死反做替罪羊’。枉自担了红颜祸水的名不说,还要硬生生被诗人说成世世为夫妻,摊上这么一个丈夫,你说她倒霉不?”我把李大师的观点转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