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剑客才出柳园,便听见身后一阵‘踏踏’的脚步声。
“咄!何事这般慌张?”
“回君,郑姬大恙,公子着婢子前去唤巫!”
那妇人病了?
当下几名剑客脸色一变,齐道:“速行!速行!”
“喏、喏!”
话虽如此,几名剑客却是掉头随侍从一同而去。
安静的质子府内瞬间闹腾了起来。
柳园内,郑月安的寝殿中,有端着青铜水盆进进出出的侍婢,也有跪在塌边为郑月安擦拭汗水,更换亵衣的侍婢。
公子旅负手立在寝殿门外,昂头看着天上的弯月,蹙眉不语.....
宋王大寿在即,而与之相邻的几个诸侯国皆在此时陷入危机。
齐王召集的各国诸侯,在蔡丘会盟,拥护太子姬郑为天子,此时各路盟军已然向都城洛邑攻去。与此同时,晋国与郑国再次开战。
这日,宋都的大街上马蹄急行,一道又一道的召令自宋宫而出,街头百姓们纷纷退避两侧:
“大王有令,传各族王孙入宫觐见!”
“大王有令,传楚公子旅入宫觐见!”
.......
半个时辰后,宋宫。
高高的夯土台边竖立着雕栏玉柱,上面缠绕的轻纱轻轻飘动着,夯土台下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青铜焚香炉,香烟弥漫,薄烟轻绕。殿内四周的档口都站立着手持宝剑的武士,显得威严至极。
头发花白的宋王,头戴冠冕,穿着黑色玄端,跪坐在夯土台的主位上,俯视着殿内众人。
玄端,是天子的常服和诸侯及其大臣的朝服。
殿内众大臣及各王孙,分坐六排。宋公子兹甫,楚公子旅皆居首位。
“天子已在各路诸侯的拥护下回都,叛贼子带被驱逐离都后逃离西戎,再次勾结西戎兵至大周。如今,齐王与各路盟军已与西戎交战,天子令也从洛邑下达各国,向各国征集援军,至今日,已有二十万与援军前往洛邑支援天子。而我们的邻国,郑国,此时也正与晋国交战,晋国得秦国相助,是以郑国不敌,今,也向寡人求援。我宋国与郑国向来较好,但却又是天子的朝臣,若是支援天子,便无力支援郑国,若支援郑国,便是对天子不忠,若是两头皆顾,便无力自保。是以,寡人甚是烦恼,今,召唤尔等前来,便是想请诸君给寡人出个两全的法子!”
听宋王这话,是想两边都不得罪了,不然也不会这般兴师动众的将众王孙大臣召集在此。
齐王发号盟军令,召各路诸侯在蔡丘会盟,一是想为自己迎得美名从而博得天子姬郑的好感;二是想借此在众诸侯前树立自己的威信罢了。
想到此处,宋公子兹甫心中已有计较,于是当即便出列与大殿中央,作揖道:“召盟令一发,立马便有大小数十个诸侯国响应,由此可见这位新上任不久的年轻君王已然在各国树立里良好的威信。此时齐王再度借天子之口向天下各国征集援兵,若是我宋国不顺其意,只怕会借此招来祸端;再者,我宋国与郑国向来较好,为兄弟之邦,前夕,楚国向郑国借道攻卫,虽未灭其国,却使其元气大伤。楚国退兵后,晋国与郑国同时出兵卫国,卫,随之覆灭。
齐国临近大海,早年应碍于天子律法,不得已才向鲁国借道攻打其它诸侯,如今,齐王小白即得王位,任命管仲为相,管仲重商道,便说动齐王出兵攻打鲁国,欲将其吞噬,从而方便攻打其它诸侯国以扩大齐国的实力。卫、郑、鲁三国皆与我宋国为邻,卫国已然不再,若此时,郑,鲁两国若再赴其尘,那我宋国从此便孤立无援呐!
齐王征集援兵,郑国向我王求助援军,宋国若帮其一,便得罪其一,若两国都帮之,宋,也是有其心而无其力呀!此事,需三思而慎行啊!”
见宋公子兹甫将时局看的这般通彻,宋王当即大慰,沉吟道:“我儿此言甚对,那便以我儿之意,望诸位早日为寡人想出应对之策才是。寡人之幸,便是尔等之幸,才是我宋国之福啊!”
话罢,殿内众人便纷纷向夯土台之上的宋王俯身作揖,高声齐喝:“大王英明!”
百人的恭贺声整齐划一,传国半个宋宫。
众人皆散去,唯有公子兹甫与楚公子旅被宋王留在了宫内。
第三十章 三国公子
雕梁画栋的偏殿内,珍珠雕玉为饰,紫檀香木为几塌,小巧的青铜香炉内此刻香烟袅袅,凭添了几丝靡费之气。
一身常服的宋王斜斜的靠坐在矮榻上,身后跪坐着两名为其敲打按摩的宫婢。没了先前大殿时的那份威严,倒多了几丝平常老翁才有的和善之气。
“熊旅啊!这些年你虽说是在我宋国为质,但你的见识才学颇得宋人赏识,寡人也甚是欣赏,因此给了你与子明相同的待遇,寡人的这些个儿子当中,寡人最宠爱的是子明,最觉欣慰的便是兹甫,你可堪称是寡人的第三子了!”
公子旅与宋公子兹甫分别跪坐在大殿两侧,宋公子兹甫一派谦恭,公子旅则自斟自饮,好一副风流安逸的模样。
此时听了宋王的话,公子旅不紧不缓地将酒樽放下,正襟危坐:“自旅至宋起,大王您便不曾亏待与我。后,我那庶弟玳曾多次毒害与我,陷我与危难之中,是大王您将熊旅解救出来,并且厚待与我,这才让我在宋国有了容身之地。大王与我来说,不仅是知遇之恩,更是再造之恩,如今乱世,若宋国有难,只要大王你的一句话,纵然是刀山火海,熊旅也愿奔赴一遭!”说完这些,公子旅将榻前几案上斟满美酒的白玉樽一饮而尽。
“善,大善,得旅此言,寡人心里甚慰!”宋王颇为高兴的点了点头,冲公子兹甫道。
见状,公子兹甫立马冲宋王作揖,朗声道:“公子旅乃是世人所称赞的贤公子,得他此言,足以胜过千军啊!孩儿在此恭贺父王,得此贤助!”
公子兹甫此话说的恰到好处,一句被世人称赞的贤公子再度成功地勾起了宋王对公子旅的戒备之心。
天下诸侯百余家,王孙更是不计其数,得以被世人以‘贤’喻之的仅三人而已。
齐国姜小白、晋国重耳、楚国熊旅,这三人皆是人中之龙。齐僖公死后,齐国内乱,公子小白从众王孙中脱颖而出,稳操胜券的夺得了王位。再说晋国重耳,晋献公老年昏庸,听信宠姬谗言,致使重耳流亡他国,如今已长达七年有余。可这七年中,重耳不仅没被流亡途中的困难所阻挠,反而得到途径之国的礼遇,从而贤名更甚。前两位皆如此,那么,与之并肩的公子旅能差么?纵然是平庸之辈,那他也是庸中佼佼。
见宋王变了脸色,公子旅却是不急,兀自呵呵一笑,道:“兹甫廖赞了,这贤之一字不过是众人抬爱罢了。想我熊旅不过一区区质子罢了,在宋国能有今天,全靠大王的抬爱,大王的恩惠,旅,没齿难忘!”
郑晋开战,栖身与郑国的晋公子却安然无恙。
此时在介子推及赵衰的推判下,重耳的一干谋士家臣已然知晓了此事的缘由。当即一剑客便满脸怒容道:“咄!这妇人可恨至极,理当杀之!”
“非也非也!”赵衰摇了摇头,一脸高深的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
“公,何以此言?”那剑客不解道。
闻言,赵衰与介子推相视一笑。
见状,那剑客却是更加不解了,扭头看向主位上的重耳,见其脸上并无无半点怒容,反而一派的悠闲自得,自斟自饮。而其他人的脸上也皆是一派深思之容。
剑客冲赵衰与介子推插手道:“在下愚之,请公解之!”
“然,然。”赵衰点了点头,巡视了众人一番才道:“这妇人此次虽让晋国限于战火之中,实则却是为公子创造时机罢了!公子贤明虽在,但却流亡他国七年之余,这七年中,先是公子奚齐为晋国君主,后是公子夷吾。然,这两人却皆因忌恨公子的才能,屡屡派人害之,昔日那些与公子交好之人也皆是因此葬了性命。公子与外虽是贤明远播,与内晋人却是避之不及,唯恐招惹祸端。若想重新在晋国树立公子的威信,让晋人重新接纳公子,此时便是一个最佳时机!”
听了这话,众人眼睛随之一亮,那剑客蹙眉道:“奚齐夷吾比那妇人还可恨啊!”
到底是武夫,说话也这般耿直。众人哄哄而笑,就连重耳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
赵衰笑道:“不过是小人得志罢了!”
可不是小人得志么,如今天下众人皆知晋郑两国开战是因为边界流民与卫国所制,却不知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妇人的杰作罢了。
宋国。
在众人的商议下,宋王最终决定从宋鲁边境调遣了八万大军支援齐王。尔后又从军队调遣五万大军前往郑国支援,楚公子旅自荐为将。
当山将这些消息告诉郑月安时,她正俯于花圃间浇灌花苗。自那日病愈后,她便着人将柳园中的一块空地翻松,着人在山野寻了些花苗栽种在此,以便闲来无事打发时间。此时听了山的话,郑月安将浇花用的竹筒放回木桶中,抬头淡然一笑,“君可知有一种树木唤为柳?”
“柳?”
“然!”郑月安扫了眼花圃,道:“柳,折枝而插入土中,依然可活,插到哪里,活到哪里。有人说:‘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山疑惑了,这妇人,莫不是在说我刚刚透漏的消息,故而将自己喻为那柳树?
“呵,‘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郑月安收回目光,看向山,“山之一字太过空旷,君不若改名为柳明如何?”
山当下一愣,随即大喜道:“然,然,此名甚好!”
他虽是一剑客,却也是一莽夫而已,山这个名字虽只是个称呼,但却曾被那些骚墨之人嗤为俗气,如今得此寓意至深的名字他怎能不喜?
“公子此时在何处?”郑月安打断了他的思路。
“公子此时在书殿之中与众家臣商讨援郑事宜。”说到这里,柳明踌躇了一下,见郑月安正弯身去扶弄一颗花苗,又继续道:“姬有丈夫之才,若此时能说服公子让姬随行,依姬的聪慧,定能立下大功。皆时,若姬能在为公子诞下大子,将来定会恩荣无限!”
恩荣无限么?郑月安顿了顿,继而将花苗用松土掩好,就着木桶里的水冲洗了一下手上的泥巴,淡然道:“现世动乱,我只愿寻一方净土,安好,仅此而已。然,世事无常,人心总是难测.......”
柳明一愣,这妇人,不是该野心勃勃么?难道她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如她所说,只想博得一方自由?
“罢了,既然如此,我虽是妇人,却也只能为自己搏上一搏了。”郑月安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太阳斜照,申时到了。
“请君帮我唤两名剑客速到庖房。”
庖房,既厨房。
柳明虽不解,但也却领命而去。
第三十一章 郑姬的手段[上]
书殿中,一袭白色常服的公子旅正襟危坐于塌间,听着众食客的汇报蹙眉道:“离出行还剩两日,尔等几十余人,还清算不出此次出军所用物资?”
这话一落音,那些负责清算行军物资的食客便纷纷骚动了起来,一人道:“公子,非我等不尽力,而是时间太过仓短了啊!”
“是也是也!”另一食客也插手道:“此次出行大军五万,按此推算,兵器也只需五万即可,可这些兵器分为:手戟,长矛,弓,戈等物,若分散发给士兵,这点算也需一些时日。再则,这马匹,战车,粮草又是一批巨大的数目。宋王的指令下达的太过仓促,出征在即,我等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是枉然啊!”
“这物资乃是宋人的,容不得一点马虎啊!虽是......”
正在众人为清算军资之事愁眉不展时,突然飘来一阵诱人的香味,使得众人不觉咽起了口水。
香味愈来愈浓,也越来越近。似是就在殿外,众人不觉皆向殿门口望去,若不是此时公子旅在此,只怕中热会一涌而出,探个究竟。
只见山带领着一群聘聘而袅的侍婢每人手持托盘入了大殿。香味愈发浓了起来,众人咽口水的声音也愈发明显了,甚至一些人的肚子也‘咕噜咕噜’不受控制的响了起来。
见首位的公子旅皱起了眉头,山连忙道:“禀公子,庖房做了汤面,望公子和诸君趁热食之。”
听山这么说,商讨了一天的众人才发现已经过了申时。闻着侍婢手中的面香,众人觉得更饿了,纷纷看向公子旅,只待他发话用食了。
见众人皆是一副望眼欲穿的看着自己,公子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可,分给诸君食吧!”
“喏!”众侍婢依令而行,不一会儿便将那用木碗盛至的汤面反分发给了众人。
公子旅也得了一碗,只是,他的那一碗要比别少了许多,别人用的是木碗,他用的是竹碗,故而要比木碗小了许多。
那被唤为汤面的吃食卖相极好,竟是被做成了细细的长条绕在碗里,上面堆了几片翠绿的叶子和精瘦的排骨块儿,看似简单,却诱人心神,碗的旁边放了一双竹制的筷子,还有一个极小的木勺。
这个时期,人们的吃食是比较简单的,多半是以煮,蒸,烤为主,而面是多半也是用来蒸这吃的,被做成这般精致的还是头一遭。看着那双筷子,众人不由犯难了,这个时期,人们吃饭也很少用到筷子的,就像是吃肉,人们大多是直接用手去抓的。虽是如此,可有人已经忍不住了,但又不好落了脸面,便拿了筷子插向面条。
捞起还未提起,那面条便向蛇一样又滑了下去,再捞,再滑,那人紧张的额头都冒出汗水了。
过了半响,终是有人找到了窍门,将面捞起后就着筷子卷几圈便不会滑落了。
见状,众人纷纷效仿之。大殿内,只闻吸嗦的吃面声响。
不一会儿,众人便将一大碗面条吃的精光,就连剩下的汤水也不放过。
托盘中只余下一只空碗,一双筷子,几块骨头。
正欲吩咐侍婢将碗筷收走,一食客突然道:“ 面精汤浓,爽/滑入口,其味犹存啊!只是不知是何人所庖啊?”
“然也然也,公子何时淘得这等庖丁高人?我等怎从未听闻啊?”
此言话罢,众人纷纷看向公子旅。
对此事公子旅心里却早已有了计较,但却还是蹙眉看向柳明:“此人可是新来的庖丁?”
“然!此汤面乃是郑姬所庖制!”柳明朗声插手道。
“郑姬?”
“郑姬?可是那个有堪比丈夫之才的郑姬?”
殿内又是一片喧哗。
“咦?那郑姬聪慧如狐,说不定对此章算之法......”
“是也是也!”那人话还未说完,便有一人大声道:“上次我等奉公子之令前去郑国帮衬那妇人,途中,那妇人对章算之术仿似很精通,公子不若唤其前来一试?”
说话这人,显然就是上次那五名食客之一,只是,他却不敢将郑月安仅用一刻便将他们五人算了十天的账目给算完的事情说出。
殿内嗡嗡的讨论声愈发浓烈了,一些人纷纷请公子旅将郑姬唤来。
郑姬啊,郑姬。公子旅心里不由哑然失笑,你这妇人,还真是不安现状啊!
“唤郑姬吧!”
“喏!”柳明领命而去。
不到片刻便将郑月安带了过来。
这是郑月安第一次与公子旅的众家臣谋士正面相交。她一入殿门,众人便纷纷扭头看向她。
不过,她并不紧张。
眼角微斜,将众人神色一览,郑月安心里已有了底儿。从容不迫的行至殿中,尔后,福身道“妾,郑姬拜见夫主。”
虽是向公子旅行妇人之礼,举止间却自带一股优雅与贵气。这使得久闻其大名的家臣谋士们对她纷纷赞赏了起来。
公子旅点了点头,道:“姬放才所庖之食,味之甚美。”
公子旅,他又再打太极了。
面色不改,郑月安柔声道:“谢夫主赞美!”
“观姬颜色坦然,莫非精通此道?”
“然!”
她说然,她居然说然。这般聪慧的妇人,既有丈夫之才,有又精湛艺律的惊艳之才,现在居然又精通庖丁之道。公子旅疑惑了,这妇人,到底是何来历?这妇人,到底还有什么事他不知道的?
“姬既精通此道,为何以前不曾言?”
他这是再干嘛?是在怪自己没有对他坦言么?
郑月安心里不由冷笑了起来,公子旅这厮过河拆桥的本事她是亲身体会过的,那次行郑之事就是个例子,本来早已许了她的食客身份,可结果呢?事情一完,便将她贬到后苑去了。幸好她以前未将自己的所长全盘托出,不然,指不定这厮就将她送人了。
将心底的那丝不忿压了下去,郑月安抬起头来,竟是神色委屈道:“夫主,您错怪妾了。”
这软软糯糯的一声,小女儿娇态尽显。
使得公子旅不由一怔,他何时见过这妇人这般模样,纵然是那次虽他去宋公子府赴宴也不曾如此啊!
第三十二章 郑姬的手段[下]
“妾,刚识夫主时,夫主对妾那般防备,若不是妾有点小才,又怎能如今日这般入得了夫主的眼呢?夫主,您真的错怪妾了,并非妾不想为夫主庖食,而是夫主您不许 啊!”说道这里,她的声音已带了几分鼻音。
委屈地将头递了下去,继续道:“妾今日偶闻夫主与诸君在此忙累了一天,到了申时竟还未用食,妾,担忧诶,这才庖了汤面请柳君帮忙盛至夫主。夫主,并非是妾成心要对您隐瞒啊!”用丝绢按了按眼角,抬起布满雾气的眼睛瞅着公子旅,委屈之状更甚:“夫主,妾之才,您是知道的啊!”
先是满身高雅贵气尽显,再是寻常妇人般扭捏作态。众人疑惑了,公子旅却头疼了,这妇人,何时这般了?难道是在计较他失言与她,将她贬至后苑的事情?要知道,这妇人,若锋芒太过耀眼,是极容易招来祸端的。
“郑姬,听闻你有丈夫之之才,此言可是属实?”此时,一食客突然问道。
“然。”郑月安转过身来,冲着那发问的食客盈盈一福,柔声道:“丈夫之才,妾,不敢当。然,妾却是有小才。”说道这里,她突然话锋一转,眼里再也没了雾气,反而冲着公子旅笑语嫣然道:“公子,您难道就因为妾是妇人,所以便将妾弃之不用?妾之才,就连晋公子重耳和贤士介子推都夸赞呢!公子,您若真因此介怀,将妾一有才之人弃之不用,那未免太过糊涂呀!”
此时,她也不称公子为夫主了,而是称其为公子。
不待公子旅开口,便有人不满道:“兀那妇人,公子乃是王孙,岂是你一妇人可以质问的?”
“然!”郑月安看也不看那人一眼,翠声道:“妾也知,自古忠言皆逆耳!”
自古忠言皆逆耳!
这话一出,顿时,殿内又是一片嗡嗡之声声。
“兀那妇人,你可会章算之法?”那人又道。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便纷纷止了声,看向郑月安。
“然!章算之法,妾,略懂一二!”
闻言,众人皆纷纷不可置信和震惊的看着她。就连公子旅亦是抬头用复杂的神情看向她。
这妇人,她可知章算之法为何物?竟敢答应的这般理直气壮,难道她就不怕众人刁难与她么?
这时,坐在公子旅下首的一位老者突然道:“此番,宋王要调遣五万大军支援郑国。然,需知一百人为一卒,五百人为一旅,两千五百人为一师,那么,这五万大军为多少卒?”
“五百卒!”数据在脑子里一转,郑月安当下便开口道。
这人,自打她一进书殿便留意着她,且又坐在公子旅的下坐,言行举止也颇有一番威仪,应当是公子旅门下威望较高的贤士了。
她答的既快又直爽,众人脸色一阵古怪,只是没人说对,也没人说不对。
那贤士又道:“弓箭手五百名,每只弓配箭十只,共需几许?每一卒战车二辆,百辆战车可分几卒?”
“箭需五千,百辆战车可分五十卒。”
这些问题看似简单至极,那是因为郑月安用的是九九乘除法,口算便可得出结果。而这个时代,人们所使用的运算工具却是算筹。
算筹,就是用一根根同样粗细长短的小棍子而组成的。每二百七十枚为一束,放在一个布袋里,系在腰部随身携带。需要记数和计算的时候,就把它们取出来,放在桌上、几上或地上都能摆弄。
所以,当郑月安面不改色的将后两个答出来时,便立马有几名食客簇拥到一起,将几上的竹简一扫,取出算筹开始盘弄了起来。
殿内除却公子旅和郑月安外,其余人皆将视线粘至在此,等着他们的演算结果。
原来是被章算之法难住了啊?心里已有了计较的郑月安将视线转向首位的公子旅,却不想俩人的视线碰巧对了个正着。
“给郑姬置个塌。”公子旅挑了挑眉尖,郑月安回以嫣然一笑。
“喏。”
立马便有人在公子旅的身后侧边置了几塌。
是了,她现在是公子旅后苑的姬妾,理当置于他的身后。郑月安款款入坐,与公子旅一同等待着食客们的演算结果。
此时的殿内再无人说话。有人神闲气定饮着美酒,有人心慌意急盘弄着算筹,亦有人坐如针毡的等着演算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