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灵宫白镜离,当年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天羽皇朝年间争出头来的散修,未央宫一把大火烧了整整三月,震响寰宇。今日的你我,才免了给云家的小儿郎磕头下跪。就因为生得晚了,天羽皇族刚刚把第三十个名额用完…九千九百道天雷劈下来,也只能兵解成散仙,屈身仙灵太上,等着寿尽熬死。”
陆百川把拇指上的扳指扣在手掌心里,眼中杀伐之色一闪:
“所以那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修真界,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以后也不会出现。天意如刀,它要我们如此。你们现在还能联合,只因境界未到,还没逼到头上。但凡还想飞升,等到了那路的尽头,一样会对身边的人举刀!”
危言凿凿,掷地有声。
众人只觉森森寒意,从苍穹罩下。
天道早张开了一张纵横交错的巨网,戏笑着看众人一世挣扎,到头来终逃不脱网的尽头,细密利齿的寒光一闪。
高空之上,静得只能听见呼啸的罡风,和脚下遥远的百怪嘶鸣。
仙灵宫掌门方沉鱼的哭声,也渐渐的停了,木然跪坐在云端,望着陆百川的方向。面纱落下,露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眶——她的双眼,在对战海怪的时候瞎了。
陆百川的目光,从一众小辈脸上依次滑过,转着墨玉扳指,落在邢铭脸上。后者捏着腰间剑鞘,一副强忍着没站起来抽人的模样。半晌,他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
“哦,你早就知道。昆仑跟云家的关系,是应该知道的。可我一直不懂,花绍棠怎会选了你…就算白允浪废了,你跟他,你们可不是一根绳上的。”
第160章 绝路(六)大修
邢铭面无表情的开口:
“昆仑的记载,现在这个一万年已经飞升的修士只有二十八名,名额还有剩。细数修真界现存的合道期,一共九位。我昆仑的两个都没戏,白镜离已经兵解,魔界那两位僵持着也不像要合体飞升的样子,梧桐巨木为了庇佑子孙也已经打算兵解散仙了。经世门、离幻天,那就是两个不理俗务的棒槌…根本就没有人能争得过你。”
从陆百川开始爆料天道对飞升的限制,邢首座头顶的邪火就开始噌噌冒。
事涉飞升,这番言论若传出去,修仙界各派震动只会比海怪来袭更甚,甚至比蓬莱背叛更甚!
大陆局势想重归稳定,简直难愈登天。
肚子里连二两黄油都装不住,仙灵宫是特么把长老当狗养的么?
这要是个昆仑战部,龅牙都得被邢首座拿剑鞘抽飞了!还得送刑堂隔高堂主手下再走一遭,百八十年内别想再嘴欠。
邢铭道:“所以我就不明白,陆长老,你到底急的什么?”
“邢首座,刚陆长老说的昆仑跟云家的关系…是什么意思?”
“邢铭,什么叫您和花掌门不是一条绳?”
“残剑,那个人数,你确定不会有漏算?”
邢铭一手按着腰侧剑鞘,直接忽略了前两个问题:“没有,就这么多。”
修真界第一聪明人殷颂长眉一扬,隐隐闻见了秘密的味道。开腔道:“邢首座,在下以为联盟的意思,应当是消息共享,风险共担,此事关系重大…”
邢铭刚好把话题转开去,头都没回:“殷谷主也知道事关重大,这时候挑刺儿没意思吧。不瞒殷谷主,昆仑手上的’重大‘可不止这一件儿。各位想知道,简单,入我的门,做我的人,邢铭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殷颂顿时成了个青面白须的美男子,气的不轻。
昆仑博采众长,兼容并包,在修仙界独树一帜。
手里攥的秘密,大家也不是第一天打主意了。派去的卧底、探子,能从昆仑掌门大殿手拉手一直排到山脚下。
可昆仑就像个大染缸。甭管去的是亲儿子,还是意志坚定的老弟子,都能给染得奇奇怪怪的…
也不一定就从此都投了昆仑,但大多都不愿意回门了,这是事实。
肉包子打狗还能听见两声“汪汪”呢,这么多弟子扔缸里,连个回音儿都没有。十个有九个倒成了锯嘴的葫芦,问急了就来一句:掌门/师父or亲爹…您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特么一群没有立场的逆徒!
久而久之,大家得出了一个共识——昆仑那地界儿,不愧是妖修当掌门,鬼修领战部的地方。
忒邪性。
从此,各门派开严防死守,坚决不让弟子轻易上昆仑山。交流论道也不行,上门寻仇都不行!
甚至有意无意在自家弟子面前抹黑昆仑,理由都是现成的——
昆仑穷啊!
顿顿吃土豆啊!
弟子养伤基本靠躺啊!
连个护山大阵都没有啊!
师门从来不发剑啊,想要把剑得自己敲啊!
道侣什么的基本靠右手啊…
等等,师父!
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了队形?
师父瞪眼,年轻人,不懂感情的现实。
没看那一门穷鬼,都是光棍子?
岁数最大的苏兰舟是个千年老光棍。花绍棠长成那个样子,一样是千年老光棍。杀狼剑江如令不但穷,还丑——千年老光棍不解释!
再看下一辈,白允浪六百年老光棍,高胜寒六百年老光棍,甘从春五百年老光棍。邢铭没入昆仑之前倒是曾经混到过一个订婚的老婆,可你看现在入了昆仑,眼看就要被穷跑了!
总之,你们要是想去过那种“碗里只能看见土豆,兜里只能看见窟窿,晚上只能看见右手”的生活,就去昆仑吧!
小弟子心中怯怯,期期艾艾:昆仑的确猛如虎…
但是师父,我只是去昆仑给门派买土豆啊?土豆和剑是昆仑山特产啊。还有师父,晚上和右手到底是什么关系呐…
美男子殷颂用力甩头,弟子太单纯,有时候也是坑。
而一派掌门太聪明,结果就是全门派都这么天真无邪,永远年轻!不能想,想多了胃疼…
其实大体上诡谷应该算是昆仑的死忠朋党,自从昆仑君子剑救了诡谷几百条人命,大是大非上诡谷基本以昆仑马首是詹。
可殷颂本人跟邢铭是真不对付,殷颂瞧不上昆仑的霸道,邢铭看不起诡谷的蠢萌。俩人儿又都有点护犊子,嘴上没说过,但殷颂有机会就要给邢首座下点绊子,邢铭逮着机会就送给殷谷主穿双。
不过二人斗法,还是美男子殷颂吃亏比较多。倒不是殷颂的手段不够高杆,实在殷谷主没有邢首座那般豁得出去。
那是真豁得出去。
人命有贵贱,道义有后先,邢首座为人冷醒而功利。连欺负人都欺负得特别认真。所以杨夕一直不待见他,所以他一直也不招人待见!
白允浪离开山门六十年,昆仑弟子心中最喜爱的师兄也没有变成邢铭。
而邢铭这厮,好像也从不在乎自己是否招人喜欢。
只要不踩他的雷,甭管烦他的还是恨他的,他能拉着任何人的小手儿把酒言欢。
不巧的是,今天真就有人踩到了邢首座心里的那颗雷。
邢铭紧绷着下巴听陆百川讲:
“可是这个一万年,才过了九千年。”
陆百川深深叹息一声。
“花绍棠不飞了,你们那个沙狼剑江如令要不要飞?
“离幻天那个合道期是棒槌,可你那个小情人儿夏千紫万一也在这一千年里进阶了呢?
“魔道韩渐离、孟浅幽那两个僵持着谁也吃不了谁,但孟浅幽那老魔可是还有个人修徒弟在大陆上晃悠。千年之内,他们中谁都可能突然吞了另外两个渡劫。
“还有灵修,你昆仑剑冢里埋了那么多亡者剑,无主灵物被血气一激,直接开智,立地飞升的,修仙界历史上还少了么?”
陆百川摩挲着扳指,双眸深黑:“并不保险呐。”
邢铭一把冷锐嗓子压得像刀锋割纸:“难道陆长老是想把修真界所有才华非凡的小辈都杀绝,才觉得放心么?”
“不。”陆百川深深看着他,“杀人非我本意,只是不得已的过程。”
“那结果该是什么?”
陆百川好像就在等着他这句,目光扫过人群,慢慢的说:“蓬莱带来的,是更多飞升的可能。”
陆百川说这话的时候,他身后的点擎苍、炼尸门众人面上,都一改先前愧色,浮现出一种激动的红光。
除了陆百川,只有一人没激动。
“可蓬莱守的是上古道统,自天藤断绝之后,就再也没人升过天。要不他们那几十个合道修士,哪里会老实守着一个岛?”
这个说话时总带点笑腔的声音一响,众人目光锥子似的“呼呼”扎过去。
经世门苏不笑被扎得在陆百川身后一缩头,哎呀,忘了自己叛变啦!
关于经世门这位百年金丹的天才,南海战场上众人的心情那真是——贫道上辈子一定是日了狗了!
苏不笑作为经世门的唯一参战代表,在南海战场上呆满了三年,杀怪数量一共三只。
出谋划策那是真靠谱,比邢铭和气,比殷颂刁钻,仙灵宫掌门方沉鱼跟他十分谈得来,咳咳,当然方掌门跟所有聪明俊俏的后生都很“谈得来”。
不过苏不笑一开打就没影儿这件事儿,任是谁家队伍都不爱捎带他,那兔子一样的两条腿活生生气死一干体修、风法。
而陆百川身后的炼尸门、点擎苍看着苏不笑眼睛都直了。
密谋的时候明明没这货,就这样站过来真的行???
而陆长老对苏不笑的态度,则十分耐人寻味了。
陆百川侧了侧身子,有意无意把苏不笑露在众人面前。
“听说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么?”
邢铭眯起眼:“所以,您是要去*犬了?”
陆百川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声音又低又沉。
“鸡犬如何,虎狼又如何。我辈修士,入道第一天便行割发之礼。通天大道一路走来,谁没割舍下三儿样以为一辈子不会放下的东西。”陆百川看着众人,目光有些微的涣散:“你们谁的父母过世,是亲眼看着走的?又有几个人摊开两手晒着太阳,敢说一声是干净的?修士闭关,一睁眼一闭眼,便是百年。修士夺宝,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性命…割舍了这么多,咱们到底是为了什么?金丹、元婴、还是合道?”
“不,那都不是终点。”陆百川的声音仿佛带了蛊惑,缓缓在众人耳边散开:“我们是为了飞升。如果没有飞升,一切的割舍都没有价值,一世修行,到底是输了。”
虽未明说,但陆百川的态度,明晰的是一种邀请。
殷颂怔怔着,往前迈了一步。
“阿弥陀佛!”一声清越的佛号响起,猛然拉回了众人神智。
殷颂猛然站住脚,后怕得汗如雨下。
陆百川淡淡的看了一眼出声的苦禅寺清尘大师,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轻音宗的弟子,佛门衰微这么多年,竟还有这么纯正的法力,你倒是难得。”
清尘大师神色自若的往前迈了一步:“陆长老,敢问您手上的,可是轮回池碎片?”
陆百川一笑:“是啊,你们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把自己卖给他的么?”他看了一眼残剑,后者面无表情。
真厚的脸皮呐。
陆百川把那扳指从手指上褪下来,仙灵宫众人皆是震惊,盖因从未见长老手中有这样一件宝物。
陆百川对清尘说:“要看看么?”
清尘果然举步走过去,双手合十施了一礼,才恭敬的接了来看。
殷颂不由抽气,陆百川这是要利诱?
清尘捏着那枚扳指,不卑不亢:“敢问陆长老,这碎片可以支应多少人转生?”
“不多,一个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旁一个白袍垂地,通身锁链的青年:“一个他。”
正是这青年手中一杆长枪,在云头上捅穿了邢铭,此时那杆未离体的长枪,依然握在他手中。
青年低垂着头,眉目如画,实难想象他刚才的果断狠绝。可那双苍白的手,握着长枪,稳稳的,
邢铭刚刚便一直在意这青年的来历,却一直等到此时才开口:“陆长老,这位还不曾介绍?”
除了他装扮不像仙灵宫人之外,更多是因为…他实在跟掌门长得太像!
青年神色依旧,轻声道:“残剑先生,我是归池。”
白允浪在他对面猛然一抖,我怎么没趁着你是个小鱼的时候把你一剑戳死!想起生死不知的杨夕,心中又是一痛。
邢铭眯起了眼:“唔,你在昆仑跟我学过鬼道,想对我的本命灵剑做点手脚,还真不是一般的方便。”
归池一动不动的听着邢铭的挖苦,并不回嘴。
邢铭的目光在归池脸上转了一圈,又回到陆百川面上,缓声道:“我明白了。陆百川就是归自去,你是转生了几辈子的人…”
清尘大师捧着轮回池碎片,身上的禅心锦服帖的垂着,风吹不动:“请问陆长老,轮回池当年,可是您亲手打碎?”
殷颂眉头一跳,地府轮回池竟然是人为打碎?
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位大师话少,无的放矢的问题根本不可能问。这么问了,就是佛门早知几十万年前那场六道大战的诱因…
竟然…是*?
陆百川笑笑,也证实了清尘大师果然不打诳语:“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只是当时恰巧在边儿上,顺手捡了一片儿。”
陆百川看着清尘,“而且不妨告诉你,修真界如今流传的可不止我这一片儿。小的可容一人,大的容你苦禅全寺也并非不可能。”
清尘大师默了片刻,方道:“还有几片?”
陆百川看向邢铭,“昆仑有一片儿。”
“不可能。”邢铭果断出声否认,态度坚决,半点心虚也无。
陆百川不说话。
于是聪明的殷谷主就纠结了。
邢铭那当然是个睁眼说瞎话的,问题是陆百川也有骗惨了整个仙灵宫的前科。
他谁都信不着…
清尘和尚点了点头,双手把那扳指还给陆百川:“多谢长老解惑,清尘明白了。”
陆百川没有马上接,“不再想想?”
清尘一笑,如皓雪清落,涤尽世间的尘埃。
“阿弥陀佛,佛门修性道门修命,所谓长生在我苦禅寺弟子心中,远比不得苍生的悲苦重要。”
他双手合十,深施一礼。退步回到白允浪身后的位置。
从始至终,苦禅寺四百七十九位僧侣的禅心袈裟,没有一件有过飘动。
白允浪笑了一声,今日起谁再跟他说佛门道统衰微,他就把那人送去昆仑刑堂!
窥一斑可知全豹,几百位弟子皆是如此,足证衰微的只是道统,而非佛门。
陆百川又转头看向仙灵宫一边:“沉鱼,你呢?”
方沉鱼还是跪坐着,今天的打击太大,她什么形象都顾不得了。她抬起一双空洞的眼眶缓缓的,缓缓的,摇了摇头。
陆百川凝眉:“不为你自己着想,也为你身后的弟子想想…”
方沉鱼轻声道:“那不在这里的仙灵弟子又怎么办呢?”
陆百川沉默了。
方沉鱼笑起来:“仙灵是家,沉鱼放不下。”
她回过头,又对身后的弟子们说:“你们若有谁想跟着长老走,便走吧。今日能不能回去,我这个作掌门的,说的也不算了。”
仙灵宫于战场上投入的人数为修仙界最多,足有一千人,甚至多过昆仑的七百。这一千人稀稀疏疏的,只走出了二十几人。
皆是外门弟子。
第161章 绝路(七)
每一个离开的仙灵宫弟子,走过方沉鱼身边,必然拜倒,给她磕一个头。
方沉鱼却并未多看一眼,声音萧索:“可有一件事,我这个掌门,还是说了算的。弃我去者,不是仙灵。自今日起,对面之人,皆逐出我仙灵山门,不再是我仙灵弟子,永不复入!”
一声悲嚎响起:“掌门——”
一个已经走到对面的弟子,忽然跪倒在地,任旁人如何扶,也都站不起来。
一个连一个,情绪这东西似乎是极容易传染,走到路百川身后的仙灵弟子,全都伏跪在地泣不成声。
哭嚎声响成一片,回荡在云头。可是,并没有人走回来。
方沉鱼微笑:“仙灵宫的规矩,对自请离宫的弟子总要说一声’愿你来日不悔。‘可今时今日,我实实在说不出这样话来。如果可能,我只希望你们将来有一天,时时刻刻,日日年年,想起今时今日便悔不当初,吃不下,睡不好,无论如何都不展欢颜。那就说明,我们赢了。”
方沉鱼点点头,尽量得体的道:“各自珍重吧。”
陆百川不语,只是把头又重新转回邢铭身上。
“陆前辈,我就不用问了吧。”邢铭十分刻薄的,连称呼都给换了,“邢铭是人。即便死过,也成不了鸡犬。”
陆百川抬手,“先别急着拒绝。”他沉声道:“带上来。”
路百川的身后,点擎苍、炼尸门纷纷往两边退开,一辆小车从中间的空地被推出来。
邢铭的钢板面孔,终于崩不住了:“想游?!”
云想游被锁着琵琶骨,由两个人压着跪在那辆小车上。看得出来,为了让他能够见人,抓他的人是把他好好拾掇过一番了,至少他衣服上并没有什么血迹,脸上也并没有伤口。
他抬起头,对着邢铭笑。
邢铭一眼就看出了云想游拿剑的右手经脉被毁,剑府已碎。
云想游没有说话。
于是邢铭就知道,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果然,他在云想游咧开的口中,看到了舌尖上的禁制。
这位昆仑战部次席他颇为熟悉,基本就是昆仑邢首座的复印版,两面三刀,精明世故,心狠手黑,百无禁忌。
活脱脱就是一个晚生了三百年,并且没受过挫的小邢铭。
邢铭偶尔还有自持身份不好做的事情。这位云大公子混得,甚至干过纠集八位昆仑次席,把诡谷筑基期小弟子堵在小巷里狠揍的没品事件。
并且这位云次席比邢铭多点了一个’招待见‘的技能。
邢铭是个无利不起早的,用得着你的时候勾肩搭背就差给你捧成星星,用不着你的时候,连装都懒得装一装。云想游却能前脚刚把你坑的有苦难言,后脚就让你哭笑不得的跟他坐在一张桌上喝酒——详情参见昆仑释少阳和诡谷那位被他狠揍过的筑基小弟子。
殷颂捻着胡须,为了策反,陆百川先是对众人晓之以理,而后又对苦禅师诱之以利,刚对仙灵宫那是动之以情,如今这是要对昆仑…挟之以威?
经世门苏不笑站在陆百川身后和殷颂对视了一眼,重重点头。
定是这样。
要换了别人,殷颂真不担心视人命如柴草的昆仑邢首座就这样投了敌。
可邢铭对云想游的爱重,他是看在眼里的。
人前没见过半分偏袒,人后…殷颂甚至撞见过邢铭一边儿给战部开会,一边亲手给云想游补裤子。云想游就穿个衬裤坐在旁边儿等。满屋子战部都是习以为常的模样,只有殷颂一人被雷得外焦里嫩,魂飞九天。
殷谷主首先是从没见过补裤子的修士,对昆仑的穷逼程度有了更深一步的认知。
其次邢首座用的那不是幻丝诀,就是真的撑个线框子,一针一线在那缝。
你妈鸡啊,剑修一双杀人如麻的手上拈着一根绣花针,那真是人能承受场景的么?
邢铭居然还特淡定问他:有事么?
殷谷主玉树临风的站那当了机。
没事,就是为了心脏着想,老子好想跟昆仑绝交。
已经三百年没生过病的殷谷主,回来就长了一颗老大的针眼。半个月都没消…
殷颂手里抽出一根针灸用的银针,决定如果邢铭有半点要投敌的意思,就对着心口膻中穴给他来一下。
没准儿还能把心眼治成好的!
陆百川看着邢铭:“你救他么?”他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他可是云家的。”
邢铭定定看着云想游,似乎是在思考。
陆百川拨转手上的轮回池碎片,灵光如水,悠悠荡开。
“这是个残破的世界,随处可见的天灾大劫。昆仑历代掌门以身应劫,不过是令它苟延残喘罢了。邢铭,你很聪明,蛛丝马迹便能猜出我是转生之人。可人再怎么有震世之奇谋,也拗不过惶惶天道,天道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犯我者尽诛其族。”陆百川停顿了一下,眸色沉凝,
“轮回池…百万年前,有人为脱超脱轮回,罔顾天意将其击碎。从那一天起,我等修士就都被天道划在了’尽诛其族‘的范围之内。百万年挣扎,灾祸却从没有停止过。”
“你愿意为别人闯下的灾祸,用自己和身后的昆仑弟子去填坑么?”陆百川深深看着他,“如果你不愿意,我给你一个理由。”
他指了指云想游的方向,“云家,你得罪不起。放你身后昆仑跟我走,如仙灵宫一样,我不与你为难。”
邢铭直直盯着云想游,就像要把人装到眼珠子里去。
“不必了。”他说。
“我自己的人,自己清楚。你就是说出花来也不会有一个昆仑战部跟你走!至于云想游…”
邢铭不顾胸口上一杆长枪挣扎着往起站,黑血横流,心口处活生生被撕裂出一道竖长的裂口。
几乎透着光,能看见亮。
“我昆仑战部云次席多么骄傲,这世上没有人能活捉云想游!他活着被你们抓到这里,只是因为他觉得这样见到我最快。”邢铭的目光渐渐放空,没有了一丝情绪,“他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告诉我,天羽帝国云家,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