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之下,楚久终于知道,原来自己生来是个劣等人。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世上生来就有人可得长生,问大道,而他楚久三岁习剑,苦修寒暑,十数载不辍…
“我不服!”
太子殿下颠颠倒倒的拉着楚久,压抑着的嘶吼。
“老天爷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人怎么可能生来就有这么大的差别。”楚久木木的回答。
酩酊大醉的那晚,天上也是这样一轮当空的满月。
又想这些没有用的…楚久躺在北野狼山脉的雪地里,眼眶里卡着一把卷刃的长刀,天边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我这是要死了吧,他茫然的想,周围只有行尸窸窣的脚步声,已经半天没有听见惨叫了。
至少死亡面前,他暂时和那些修士,躺在了平等的墓穴里…
“高堂主,高堂主!这里还有一个活的!”身穿诛仙剑派弟子服的剑修,激动的大喊,“咦?怎么好像…”
“楚疙瘩?”
楚久影影绰绰的看见个一身雪白白人影,驻足在自己身旁,冷酷的说:“给他灌两口蛇血。”
楚久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个冷漠凉薄的嗓音。
就是这个嗓子发话,把自己沿着昆仑山的八千级长阶扔下来,一路滚到了山脚。“昆仑山夜间宵禁,不留活人。没地儿住,那就滚蛋好了!”
两口蛇血下肚,楚久找回了一现清明,硬撑着坐起来,
“是那些背尸体的人干的。当时我们刚杀完一头雪女,强攻和打扫战场的队伍交接的时候,他们掏出了一堆蚕蛹似的东西,当场捏碎了。然后我们的人倒下了大半,过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又会站起来,然后就见谁杀谁。我砍了两个剖开看,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但如果不砍碎就会动。”
“炼尸门。”高胜寒面无表情的望着满地尸骨,寒潭似的双眸好像连愤怒都冻结了。
给楚久把脉的诡谷弟子,惊喜的汇报:“高堂主,这凡人也中了蛊,但是那东西好像对身无灵力的人没用!”
高胜寒没什么喜色:“没用,下在水源里依旧防不胜防。总不能为了防蛊,所有人自封灵力,那怪还杀不杀?”
诡谷弟子的脸色,眼看着就灰了。
前有怪潮汹汹为敌,后边又有自家人捅刀子,怎么看这仗都没法打。
可那些捅刀子的人到底图什么?
打输了难道他们就有活路吗?
高胜寒对楚久点点头,道:“你做得很好,辛苦了。已经是一个凡人能做的最好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下去休息吧。”
“先生,先生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战场形势怎么样了?”楚久挣着喊出来,搁平时他不会问这么逾矩的话。
可他分明记得,高胜寒是个残废,走到哪儿都是由人抬着,或者法术漂着的。可现在这人自己走在地上,行动利落得不像话,脸色却比平时更差,简直要死了似的面如金纸,楚久看得心慌。
高胜寒停下脚步,不悲不喜的看着他:“三十个山头,糟了十二个。”
楚久心里一揪:“那人…”
“全灭,你是唯一的活人。”
北风呼啸,卷起一地飘零的雪花。
一片肃穆的神色中,楚久终于注意到,高胜寒身边跟着的早不是昆仑战部的弟子,而是杂七杂八什么门派都有。
全灭…全灭…竟然是全灭…
“先生,还有我能做的吗,我不休息。”楚久捂着流血的一只眼:“我不比修士差,通窍以下的修士,我一只手就能干翻。”
高胜寒盯着他,似在斟酌:“我记得,你是跟着鬼道谭家来的战场?”
“是,邢先生让我跟谭家主学鬼道,可是刚调理了一下身体,尚未入道,战事太紧,谭家本家已经不剩什么人了。”
高胜寒点头:“谭则正刚刚战死了。”
楚久一震。
“就死在你旁边的山头上,五十多个行尸,握着五十多把剑,直接把件衣服钉死在石头上。谭则正是被围死的。鬼修死后魂飞魄散,什么都剩不下。现在那片山头上,到处都是钉在地上的衣服…”
楚久知道那景象。
虽然少,但他所在的山头上也有几十个谭家的子弟。
衣袂飘飞,人已不在。
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惨烈…
高胜寒看着楚久的反应:
“我手上还真有件九死一生的事儿,非你不可。但你要明白,即使你立了大功,昆仑也未必能再找到人,助你入鬼道,做修士了。你很可能这辈子都无缘大道,当定了凡人。”
清正的眼瞳抬起来,没有半点犹豫:
“先生,楚久并不是为抱昆仑的大腿,才铤而走险的投机之人。”
“我知道,只是我习惯丑话先说,免得你临死前怨我。”高胜寒在楚久面前蹲下来,直视着他:“我要你回一趟老家。”
楚久露出一个惊愕的表情。
“最新的消息,南疆十六国也出了大事。战部次席云想游擅离职守,导致大行王朝世子景中秀在跟你十六国主谈判的时候突然失联。
“话说到这份上不怕告诉你,十六国本要作为放怪的地盘,减轻南海正面战场的压力。但是刚才,各大家族门派纷纷来信,到十六国里办事儿的修士们命牌全碎,魂灯全熄。景中秀随行的十二个昆仑战部,一个也没能活出来。多宝阁的百里欢歌倒是跑出来了,但是他拒绝跟我们昆仑重新接触。据说多宝阁也是伤亡惨重。”
楚久盯着高胜寒,一只眼满是血泪,一只眼沉沉的漆黑。
高胜寒说:“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不但知道你老家在哪,连你几岁断奶,几岁尿床,几岁跟什么人过的初夜,我都清楚…凡人的国度里,水灾防不住了也要找贫瘠的村落开口子泄洪。怪灾防不住了,你南疆十几个国家就是最贫瘠的村子。去还是不去,你自己选…张嘴!”
高胜寒面无表情,把一颗丹药掐着脖子拍进楚久嘴里,后者噎得翻白眼。被那冷血无情的妖人一掐脖子,给捏进去了。
“你是南疆当地人,又是凡人,做探子最合适。我会请师伯开一条虚空裂缝,把你送到无妄海边上。三天之内,我不管你是游过去还是飞过去,我要知道十六国的地面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楚久半天没能回神。
到底还是太年轻。
扛得住至亲血仇,未必担得起天下责任。
“如果…我也死了…”
高胜寒知道他在说什么:“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我也不是什么全能的智将,想不出完全的办法。
“我只能先派人强攻十六国,看能不能杀出条血路,让王城里的人张开尊口,如果不能…”
他眼中杀伐之气一盛:“昆仑已经做好了,云想游叛变,景中秀身死,彻底失去南疆十六国这块战场的准备。”
楚久于是道:“我去。”
高胜寒那张万年化石的脸,难得露出了半分清冷笑意:
“宗泽那小子说,你有希望接白允浪的班,如今看来,他的眼光倒是比剑术要好…”
“先生?”楚久不明白他的意思。
宗泽只有把他从油锅里捞出来的时候跟他说过一句话。
白允浪对他来说更是传说中的人,最近的交集大约就是,自己在昆仑唯一的小友,是那人诸多弟子中的一个。
“不能告诉你的别问,权当我是说漏嘴了,你也完全没听过。”高胜寒垂着眼睛,重新板起面孔。
“你们这一代人生得不好,从昆仑开山的时候,到入门大典,再到南海开战,一直是被抻着长。再好的稻苗,这么个揠法,也是死的多…我跟你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临死之前起码能知道,昆仑眼里,你比自己想象的重要的多。只不过,还有其他的事情,比你更重要。”
楚久忽然觉得,既然自己已经是临死了,那问些逾矩的问题,好像也不过分。
“高堂主,那位宗泽先生,他现在雪山还是南海?他救过我一命,我还没有当面谢过。”
高胜寒脸色淡淡的,“死了,已经好几年了。”
楚久张了张口,又道:
“我有一个朋友,叫杨夕。我还欠着她,许多银子…”
“前些日子在南海战场失踪了,想来也是…凶多吉少吧。”
于是楚久不问了。
死都要死了,不好的事情,还是少知道一点,黄泉路上,她想走得轻快一点。
…
是夜,北部雪山战场因为担任要务的“炼尸门”临阵叛变,阵亡的修士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四成。
雪山防线险些被密集的怪潮攻破,幸有昆仑大长老苏兰舟及时以“流空地缚封灵”镇压,才堪堪守住了这层薄纸一样的防线。
昆仑大长老苏兰舟,重伤闭关。
身娇体弱的高小四儿,匆忙来往于各处战场,重新调配人手,划分战区。门派界限早就没有了,有的门派已经死得就剩了一个光杆司令,而另一些门派则是所有说的算的都死光了。
两脚踏在皑皑的白雪里,他忽然望见了天空中的一轮满月。
高胜寒怔忪了一瞬,宗泽战死的时候,还能让整个昆仑挂起白帆,如今…即便要挂,昆仑的白布都不够用了。
“堂主,您不能再下地走了,这样强通筋脉,您的修为…”
高胜寒回神,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要是仗打输了,整片大陆都是怪兽横行,还留着修为做什么,给怪兽当营养么?”
说罢,转过头,冷酷的向前走去。
单薄的背影,切进漫天风雪。
第159章 绝路(五)小修
巨帆城的街道上,一片诡异的安静。
早点摊上晶莹的虾饺还在冒着腾腾的热气,摊主和食客已经仆倒在各自的位置上,没了声息。
讨饭的老乞丐捧着破碗坐倒在墙角,欺负他的无赖捏着抢来的铜钱同他倒在一起。
赌坊门口,黑心肝的护院和没脸皮的赌客面对面趴卧着。酒楼大厅,两个闹事的醉鬼头破血流的仰躺成一团。
不知是谁家的娃娃,因为还没到断奶喝水的月份,独自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哇哇的哭了起来。
一只独角蜥蜴被声音吸引过来,锋利的爪子两下捣碎了屋顶,金黄的竖瞳透过空洞,凝视着发出奇怪声响的鲜嫩血食。
一个白色法袍仙灵宫弟子被一杆长枪钉在城墙上,垂下的双手尤自抓着强大的符箓,震惊凝结在双眼里,再也不会消去。
昆仑的青色战旗从他头上飘落下来,翻卷的火焰中,烧成了灰迹。
象征着桅杆的那座巨帆城最高的塔楼上,城主穿着他最华丽的衣衫,吊在房梁上。
有风吹过,便忽悠一下,轻轻飘荡。
北部雪山的满月之夜虽然惨烈,好歹有个合道期的昆仑苏兰舟镇着,到底是没掉。相比之下,南海防线才是真正的脆弱,甚至连惨烈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南海镇守的合道期修士,是仙灵宫的陆百川。
邢铭跪倒在云头,乌黑的长枪在心口戳了一个血洞。僵尸特有黑色血液,沿着枪身上盘满的金蛟龙纹滴滴答答…
那是他自己的枪。
灵剑二转,以千年前战场上的百兵之王为型,枪名“涅槃”。
邢铭抬手握住露在胸口外面的半截枪尖:“为什么?”
陆百川倒骑在一只朱红宝葫芦上,双手揉捏着十根手指,目光望着不知名的远处。
幽暗的眼瞳里,映出邢铭地狱里爬回来的染血双眸,他身后刀剑森然的昆仑剑修,再往后苦禅寺僧侣翻飞不止的“禅心袈裟”,再往后伤痕累累的仙界各派弟子。
不远处封灵大阵被撕开一个缺口,脚下入侵的怪潮奔腾而过,践踏着南海第一修城的繁华。
陆百川眼里似有什么决绝的东西,不为所动:
“你还年轻,所以不会懂的,’飞升‘比什么都重要。”
仙灵宫掌门方沉鱼扑倒在云头,话语里的哭腔像个真正的小姑娘,与他身后上千的徒子徒孙并无分别。
“长老…长老…仙灵宫会亡的啊…”
陆百川看她一眼,也有不忍,却只是道:“傻孩子,顾不上了。”
邢铭跪在人群的最前,保持着被刺时的狼狈,“还有谁?”
寂静无声,他身后人群中走出炼尸门、点擎苍,修仙界大大小小四五十个门派的修士,上千多人越众而出,走到陆百川的身后站定。
目光依次从这些门派的面上扫过,那些人并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可细察之下依然发现,大多是在海怪大灾之前,受过昆仑或仙灵宫排挤打压的门派。
邢铭自嘲一笑:“倒是我的错了…”
炼尸门门主脸上红得可以滴出血来,呐呐张口,却不知还能说什么,终于又闭上。
邢铭被自己的本命灵剑压着站不起身来。手握枪杆,膝行着往后退了一步。枪身从他胸口的血洞里,插进一寸。
“首座!”昆仑战部一片惊呼,这么拔枪就是个鬼修也扛不住肉身重创。
黑血淋漓一地,心口就像被人开了根水管子,却没拧上龙头。哗啦哗啦往外淌。
邢铭也知道自己今儿个算是站不起来了。
“别吵吵,我死不了。”
跪天、跪地、跪父母,邢铭的膝盖在花绍棠和夏千紫她爹面前,其实不咋地值钱。但是屈膝面对敌人,对于昆仑邢首座来说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花掌门那是师父,夏千紫她爹是邢铭当年为之战死的君主。
男子汉大丈夫,逼急了,在未婚妻夏千紫面前…其实也是跪过的。
只不过,跪完了还是忙,让改的改不了。
这来来去去的,两人也就只剩了一条丝带的关系了…
邢铭觉得自己忙忙碌碌这么些年,真心想守的东西,好像从来也没守住。
大行王朝现在姓景,腰间的昆仑玉牌正发出要灭门的悲鸣。
千年前的小兵蛋子们早就跟着他葬在了那个万人坑里,现在的跟着他的剑修兔崽子们,也离着团灭不远了。
自己一直是个没用的男人。
也不知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是根顶天立地的梁。
眼前的一切,同千年前何其相似。
只不过当年站在对面的,是高高在上的君主,旁边哭的是双十年华的夏姑娘。
彼时的夏姑娘还是个养在深宫的小公主,青春韶华,单纯得能掐出水儿来。满心只想着自己未来的夫君又俊俏,又听话,关键是还能给她爹打仗,还打一场赢一场。
于是傲娇的要求,打赢一架,才可以见一面。
好吧,人家原话是“如今天下未定,将军何以为家?”
邢铭当年为了能多瞅她几眼,那可是拼了老命了。
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人生最长心眼的十年,都在战场上拼命。拼完了胡虏拼蛮夷,拼完了蛮夷拼倭寇,拼完了倭寇还有列强。
手掌生出了老茧,眉心长出了皱纹。
天下依然未定,君主眼中的神色,却越发难辨。
邢小将军风华正茂,邪气方刚…啊不,是血气方刚。朝堂上没有什么朋党,名声儿简直比夏公主的脾气还臭。
“拥兵自重,养寇为反”,堂皇皇八个大字砸下来,他一个缺心眼的少将军,怎能生受得起?
朝堂上一干文武,饱读诗书,悉知兵法,但是没人为他说话。
他们都站在君主的一边。
于是就坑了,万人坑。
小公主夏千紫哭瞎了双眼,看破了红尘,终于明白两个男人的意志其实从未以她的心思为转移。
年少轻狂,说白了太傻。
这么着,才上了离幻天,倒因祸得福一路顺遂的修成了返虚期大能,生生压了邢铭一头。
一闭眼,一睁眼,沧海桑田。
十八年后,邢铭没能投胎成一条好汉,倒是一千年后原地起,满血复活成了一个僵尸。
小僵尸一身黑毛,想不起从前。
就隐约记得自己可怜,记得大行王朝把许多自己重要的人害死了,隐约是个仇家。
可当时大行王朝被夏家输给了孙家,孙家又卖给了宇文家,宇文家当时正在头疼新冒出来的景家。
于是黑毛小僵尸帮着景家,狠狠的把宇文家给欺负了。
还是打一场,赢一场。战神这个事实,并不因为人家长了毛而有任何动摇。
宇文家欲哭无泪。
景家到了封侯拜相的时候开始愁,尼玛这玩意儿不是人呐?
可他打一场赢一场啊,不说姓邢么,别是夏氏的时候国柱那一脉吧。
可这玩意儿它不是人呐…
要不上朝的时候,不带它玩儿也就是了。逢年过节拉出来溜溜,权当个吉祥物?
可这玩意儿真的不是人呐!
要么…文臣武将,开国元老们齐聚墙根儿底下,暗挫挫的吞了吞口水,不知谁嘴欠先冒出来一句“杀了?”
哎这可是你说的,老夫可没说!
谁说的谁是孙子,哎那边那个别走,刚是不你说的?
谁说的已经不可考证,但景家皇帝紧跟着那句话可谓切中了要害。
“诸公莫要忘了,这玩意儿不是人呐…”
多年后的黑毛小僵尸,不但心眼儿比原来长全了,还多了个邢小将军不具备的技能,叫作胳膊断了长回去,脑袋掉了原地起。
文武大臣愁眉苦脸,杀不掉啊…
瞌睡有人送枕头。
正在这时,恰好有一个游方干架的花道士,找上了景氏皇族,自称可以除妖。
景皇帝没看出这道士本身就是个妖怪变的,一眼望去只觉得:我去,真美!
咳咳,这不重要,道长真能治了那妖孽?
花道士没应声,自己穿过游廊,走进暗室,把小僵尸脸上的黑毛一撸,露出一张风华正茂白脸子,舌绽春雷般喝了一声:“痴儿,尔还不悟?”
小僵尸只觉得醍醐灌顶,千年前的旧事全都想起来了,连带着一千年间地底下受罪的事儿也想起来了。
心中委屈,抱着花道士的腿哇哇大哭。
花道士高贵冷艳的对着景皇帝一哼:“我带走了。”
景皇帝还想算计一下,嘿笑道:“道长这样不好吧,这小僵尸可是我们军神…”
花道士垂着眼皮,爱理不理:“这玩意儿搁你这,三年一灾,十年一战,每隔百年天下大旱…不过能打是真的,轻易百十万人弄不死他,要不我还你?”
“带走!带走!道长赶快带走!”景皇帝火烧屁股的送走了美丽的花道士,附带一只掉了毛儿的小僵尸。
对外宣称,因为宇文氏倒行逆施天理难容,所以千年前的战神邢铭从地府里气活过来,帮着景氏灭了丫的。
如今战神邢铭功德圆满,已被昆仑山仙长点化,去山里当神仙了。
宇文氏又一次躺枪。
命不好,碎了一地膝盖。
从此以后,景家王朝算是靠上了昆仑这棵大树,荫庇之下繁荣昌盛。而邢铭那副不咋地值钱的膝盖,从此就贡献给了花绍棠。
至于斗法大会上重遇夏千紫,那又是后话了。
邢铭的这点子历史,凡间史书记得清清楚楚,不是什么秘密。白允浪对他的评价是愚忠。
邢铭对此只是笑笑。
白允浪自以为是师兄,殊不知邢铭只拿这个小时候傻乎乎帮自己抻胳膊抻腿儿的软包子当个小兄弟,肝胆相照的小兄弟。
他承认,他骨子里是有那么一点“愚”,至于忠不忠…
邢铭摸了摸心口的血洞。
不论是千年前的缺心眼小将军,还是油炸水煮了一千年的昆仑老兵痞,其实初心从来没有变过。
一切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不择手段,心如刚铁。
死不死谁孙子?
就像他常跟跟战部新人说的:目的面前,性命很贱。人命面前,尊严则只有一张厕纸的重量。
没有,那确实难受,但还不至于活不下去。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昆仑,或轻于厕纸。
邢首座狼狈跪在陆百川面前,满地都是自家飘零的厕纸。
“蓬莱到底拿出了什么利益,能把人心熏得这么黑…”
陆百川摩挲着左手上的扳指,墨色的透玉,灵光逼人,有暗色的光华流动,一看便知是重宝。
“你们查阅过,整个修仙界的飞升记载么?”
目光落在邢铭脸上:“你可知道,从天藤断绝开始,每万年飞升的修士人数,从来没有变过。不论遇到天道大灾死绝了一片,还是修真盛世天才辈出,飞升的人数始终是三十个,不增不减,雷打不动。修士每每号称逆天改命,到头来却在仙路的尽头,受着如此森严禁锢,不可笑么?”
一语哗然,满座皆惊。
关于飞升的秘闻,在修真界一向少有流传,远不是寻常修士所能触及。即便在号称“有教无类”的昆仑,花绍棠提起这两个字也是讳莫如深。
诡谷座师殷颂,是个玉面长须的美男子,号称修真界智能的巅峰。闻言捻着胡须,长眉一挑,轻轻的“啊!”了一声。
那些记载他通通背得下来,只是,正常人谁会往这个方向想,更不可能卡着年代去数过。
众人见他如此,心下具是惶惶一沉。
“陆上行舟,不进则死。”陆百川拨转手上的扳指,厚重嗓音,如洪钟大吕敲击着众人的耳骨:
“同一个时代的修士,从落地之日就是个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你走我留,我升他死,总有人得剩下。三十之数满了,任你天纵奇才,无边法力,也是个天雷亟死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