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夕被自己的猜测吓出一身冷汗,这不可能。那可是昆仑,那可是残剑先生!而且要是真的这样狼狈,相同立场的仙灵宫不是暗中做对,就是一样的自身难保才行。
可是…可是那样的话,“这场战争不就要输了吗?”
犬霄被她突然冒出的话吓了一跳,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她一眼:“发什么梦呢,人怎么可能输给怪?”
犬霄的话如一盆凉水,把杨夕从头到脚淋了个通透。
是,人不会输给怪,那可是没有灵智的东西。
可是人会输给人心。
一个冷酷的声音在杨夕脑海里响起:承认了吧,其实你一直以来的乐观,都是在犯傻,因为你在害怕。你害怕发现,自己当作信仰一样的昆仑,其实没有那么无所不能。
你看,你早就应该知道的,昆仑从不让练气弟子出山的,可是现在你正在战场上。
卫明阳堂堂人帝魔君险些被个胡山炮活吃了,你自己区区练气又搞死了多少高人。昆仑怎么就不可能阴沟里翻船?
还记得程家地牢里的五代守墓人吗,天纵奇才的年轻人,一时轻狂就搭进去了地牢里的后半生。
杨夕想得冷汗涔涔,满脑子都是如果会输…如果会输…
她无力地发现,自己在这波澜起伏的大势面前,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天意如刀,就凭区区一个杨夕,真的能够逆天?
犬霄忽然驻了脚步,“到了。”
于是杨夕终于见到了,那道锁断了古存忧生机的断龙闸。
昆仑的手笔,永远不会有什么无聊的装饰。
却顶天立地,厚重沉凝。
闸门背后,就是那不曾归来的英魂。
而闸门的这一侧,一个头发蓬乱,光着上身,屁股破得露出屁股的少年蹲在门角。眼神单纯的轻轻挠它,就像在跟久违的亲人撒娇。
“小狼…”杨夕几乎瞬间失声。
然后她看见血流满地的闻人无罪,静静坐在少年狼妖的身旁。
一手捂着几乎要流出来的肠子,一手搭在小狼妖的头顶,眼神温柔。
第一次衬得起那副眉目如画的相貌。
杨夕惊得直犯结巴,“闻人…闻人无罪他…”
犬霄知道她要问什么,顶无奈的应了一声,
“嗯,是啊,他才是古存忧的旧部,唯一逃出来报信的一个。我打着给古存忧报仇的名义,才拉入伙的。”
于是,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些舍生忘死的战斗,那种浓烈到伤人的杀意。
那一次次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似的向前。
那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翻似的行径。
他的确没什么留恋,他只是想报仇。
他全部的战友,都在另一个世界。在墙的另一边,死了。
何其荒唐,“背叛者闻人”没有背叛古存忧。
即使,在古存忧死后。
闻人无罪闻听见脚步声,抬头。
一瞬间又恢复了他那嘲讽的死人脸:“你这死狗,又把道爷的事儿四处乱讲。”
犬霄摇着屁股在他面前站下:“没办法,你太悲情英雄。这故事不逢人讲一遍,老子浑身都不舒坦,总觉着对不住这盆狗血!”
闻人无罪并不理他,目光看向虚空中的某处,阴冷道:
“不是血债血偿么,人已经到齐了,闸门还不开么?”
甬道里的温度,好似因着这句话,骤然寒凉了几分。黑色石壁上凝结的水珠滴落下来
——“啪”。
喜罗汉一惊,“等等,他什么意思?”
犬霄笑看了他一眼,夸张的叹口气道:“哎,我的罗汉是真傻啊!闻人无罪在这,断龙闸还没开,你说他们在等什么?”
仇深似海,血溅青天。不死不休,并非死狱囚徒才有这种凶蛮。
“点擎苍用断龙闸困死了一个古存忧,自然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咱们…”
喜罗汉惊怒,“你早知道?!那你还来!”
犬霄仰视着铜墙铁壁的断龙闸,手指一寸一寸地抚过粗糙的石面,
“我只是觉着吧…一世英雄的人物,尸骨总不该流落在外头。”
闻人无罪冷漠的插嘴:“只怕都烂光了。”
喜罗汉挣扎着要去揍这两个货,“他们是想把大家都害死!”邪法师拦住他,“算了,算了和尚,如今跟那时候不一样。点擎苍自己也要出去,总不会真做到绝境。没准,咱们也能跟出去呢?”
杨夕眉头一跳!
转头看向犬霄,这种目的,才像这厮的尿性。
犬霄这个我行我素的畜生,并不理会其他人的反应,乌黑指甲刮过芥子石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轻声开口,倒像在自言自语:“这人也齐了,地利也有了,他们还在等什么呢?”
闻人无罪面无表情的坐着,丝毫不为所动。
喜罗汉满心不爽,咒骂一声:“总不会再等个天时吧?”
就在他话音刚落,一声嗡鸣忽然在甬道内响起。
紧接着,闻人无罪的长刀,杨夕的“夜行”,还有犬霄玩似的始终拎在手里长矛,一起震动着嗡嗡作响。
杨夕惊愕的发现,自己腰间那块从进了死狱就再也没有反应的“昆仑玉牌”,滚烫的惊人,正在发出一阵惨烈的悲鸣。
昆仑?!
“怎么回事?”犬霄震怒,以为是杨夕搞鬼。
却见夜城帝君卫明阳一手捂着胸口,脸色青白,似乎在强忍什么。
忽然喷出一口黑血,仰面倒在地上。
犬霄一直表现得大局在握,此时才真正慌了手脚。
咒骂了一声:“操!”
邪法师作为在场唯一有治疗能力的人,连忙上前查看。
“没死,但也不远了。”
犬霄终于冷静下来,阴沉着脸,“这就是天时了吧。”
第157章 绝路(三)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所有昆仑弟子身上的玉牌都在发出刺耳的悲鸣。
新入门的弟子还懵懂不知所以,经历过大战的老昆仑们却纷纷变色。
山门求救!
被勒令镇守大行王朝,筹备五代墓葬开启之事的“无色仙子”九薇湖一巴掌拍在邓远之脑袋上:“妈了个巴子的,昆仑告急,我得回去看看!小邓,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了。”
邓远之捂着依然缠满绷带的脑袋,怔怔呆楞,待反应过来之后惊得几乎跳起,连着问了三遍:“昆仑告急?你没搞错吧,真的是昆仑告急?昆仑怎么会告急?”
不敢相信的又何止他一人。
秘境洞口,谭文靖抓着南宫狗蛋的袖子不肯撒手:“殿主你骗我对不对,你是终于觉得我废物想把我甩下了是不是?”
南宫狗蛋满身血污一脸糟心,拿脚使劲的踹他,“你他娘给我撒手,谁特么有心情甩你?老子要是回去晚了,就不知昆仑还在不在了!”
谭文敬瘫坐在地上,喃喃道:“我宁愿你是想甩了我啊…昆仑告急…昆仑也告急的话,那我爹他…”
不知名的洞穴中,挥着本体使劲刨土的连天祚,果断扔下了刚刚到手的宝藏。
驾起“九日曜天”化作一道流光冲向天际。
死狱地道里,正在跟踪梅三、折草娘一行的宁孤鸾忽然放弃了目标。
灰色麻雀在漆黑的地道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急得直挠墙。
血红着一双小眼睛:“昆仑有危险啊,尼玛老子出不去啊…”
海怪大灾,第三年夏。
一个雨露略重的清晨,上古十大凶兽之夔牛,空降昆仑。
一脚落地,直接踩碎了“书院峰”传送大殿。
低阶弟子撤不出去,昆仑掌门花绍堂只能在书院峰跟这头凶兽直接开战。
斩龙剑劈山裂地,断江倒海。
花绍堂连出十三剑,剑气几乎削平了书院峰整座山头。每剑一出,都有上千弟子被剑气的余波当场震死。
靖灵堂里,昆仑弟子的命牌碎成了一片。
无面江如令这种话血薄皮脆一身本事皆在刺杀上的反虚大能,就能红着眼睛干着急。
“畜生——!”
然而夔牛就是不死。
神兽现世,自带异象。
夔牛在斩龙剑的淫威下,困兽犹斗。狂风惊雷,剐得整座昆仑山上,一片泥泞焦土。
风雷肆虐,百万低阶弟子趴在泥泞焦土上,泣血哀嚎。
“灭门浮世绘”断裂的白璧,被无头奔走的的人群,生生踩成了碎石。
所以从没有人这样斗法。
“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在战争中只能作为震慑的手段。
修仙界各方势力争来斗去,打生打死,也从未考虑过请出自家的祖宗一剑(一招)灭了对方满门。
然而此次的敌人全不讲默认的法则,抓住了昆仑低阶弟子过分集中的弱点,一招扼住了咽喉。
着俯瞰面目全非的昆仑山门,花绍堂终于被迫下令:“封山。”
一剑把夔牛逼上千丈高空,除无色峰外的整座昆仑山脉平地消失。
花绍堂追着夔牛从空中急坠下来,与这畜生激斗了三天三夜,生生将其卸成了三百三十三块。
却在牛腹中发现一封绢布卷轴,上书两个大字——“可降?”
然而,遭难的不只有昆仑。
几乎就在昆仑玉牌鸣响的同时,仙灵宫弟子们手臂上的徽记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痛。痛感之强,持续之久,几乎要把低阶的弟子们生生疼昏过去。
在外行事的低阶弟子们,屁滚尿流的赶到直属师父或者管事的所在,接着就被师傅们马不停蹄的带着往更高一级师父(管事)的身边赶。
待大队人马层层聚集,终于分批赶回仙灵宫时,只看到一片火海的山门。
仙灵宫得到的待遇,是神兽毕方。
同样是突然从空中出现,一口火焰,直接烧死了全部睡梦中的“水宫”弟子。
仙灵宫党争不断,派系分明的特点的弱点同样被狠狠揪住,直插心脏!
精通水系法术的弟子,八成依附“水宫”;所有高端水法修士,都是水宫管事;各种水系*的阵盘和卷轴,都存放在“水宫”的仓库里。
待仙灵宫人在冲天火光中茫然惊醒,凭着所零星几个双修、三修、资质低下“水宫”看不上的落魄门人,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救援。
眼看着引以为傲的白玉宫殿,在火舌的舔食下倾倒坍塌,仙灵宫人一片哀哭。
不幸的是,仙灵宫同时面临着一个更为窘迫的事实
——他们没人打得过那只毕方。
大长老陆百川不在,太上长老白镜离云游。修仙界各家各派,达到合道期能力的老祖宗都是有数的。
昆仑有合道期长老苏兰舟,灵剑三转花绍堂。仙灵宫一个“飞天猪”陆百川,加上一个比整个修真界都大好几辈的冰解散仙白镜离。
正因为数量相当,大家才能相互震慑,小辈的方沉鱼、邢铭他们才有资本天天掐的乌眼青。
可是白散仙他老人家每百年才回一次仙灵宫,给小字辈把控一下发展方向,顺便算算积攒百年的小黑帐。
可现在年头未到,整个仙灵宫也找不着一个比他辈儿大的,用徽记把他给召回来。
仙灵宫众人苦苦支撑了一日之后,终于痛下决心,断尾求生。
全派弟子,弃宫降落。
是的,仙灵宫原本是在天上飘着的,以地脉之力摄住了一块天外浮岛,修成九层山门白玉宫。
与昆仑的修仙界第一荒地相对,是修仙界第一胜景。
而现在,他们为了活命,主动放弃了这个带给了他们万年骄傲的浮岛。
又把它放回了天上。
几位无妄进阶的老管事、长老,因为宁死不愿离开生长的白玉宫,最终于火海中殉葬。
方少谦沉默仰望着远去的“火岛”,满面烟灰被眼泪冲出两条清晰的沟壑,马尾散乱再没了昔日翩翩公子的风采。
捧着自己仅剩的布包,忽然一抹脸,转身向山下走去。
昔日的跟班茫然拉住他,“你去哪,长老还没给我们派住处呢?”
方少谦头也没回,吐出五个字:“上战场,杀怪。”
他带走了上千名资质过人的仙灵宫青年弟子。
此前,这些人因为天赋出众,受到重点保护和资源的无限倾斜。
他们中的大多数,今天才第一次见到海怪是什么模样。
有人强顶着他瘆人的杀气小心询问:“不跟长老汇报一声么?”
方少谦的眼泪又掉下来,拿手一抹,愤而出声:“说个屁!老子连家都没了!”
然而,仙灵宫还不是最惨的一个。
当仙灵、昆仑弟子火烧眉毛般赶回门派救援的时候,离幻天弟子翻碎了手中的双面镜,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蠢蛋们继续幸灾乐祸,聪明人却已脊背发寒。
为什么往回传信,也得不到回应?
三三两两的弟子聚集成小股,派出代表回去看一眼安心。
可是派出去的人,统统像打狗的肉包子一样,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从南海战场上,正式代表离幻天退出抗怪联盟的反虚期长老夏千紫回到门派,才发现离幻天全派都陷入了一种不可解脱的睡梦。
找遍全派上下,终于在护山大阵的阵眼上发现了一个正在哧哧喷吐蜃气的岛行蜃。
夏千紫莫名惊恐。
这离幻天的护山大阵极为特别,并非他们自己所创。而是万年前就已天然存在,走进其中,不须法术就可以思维相连,传信示警、沟通教学,方便至极。
可他们从来不知道,阵眼处巨大水塘是作何用处。
夏千紫冒死三上昆仑无色峰,求来昆仑掌门花绍堂劈死了那个撬不开贝壳的大蜃。
大阵告破,满地昏睡的离幻天弟子竟瞬间黑发皓首,血肉枯骨。还有少数人身上竟出现了连续进阶的异象。
竟好像整个门派在睡梦中度过了千年。
经此一劫,离幻天得到了百位新晋金丹,十几位新晋元婴,一位反虚期大能者。
可是这并不能弥补损失,因为原本的金丹死了大半,元婴死得只剩一个。
而唯一的合道期长老,在睡梦中偶然顿悟,渡劫飞升,被天雷给劈死了。
至于金丹以下的低阶弟子,全灭。
金丹之前,并无千年寿命…
夏千紫成了离幻天新一任的扛把子,却根本无心追究门中竟有狸猫一族卧底千年,并且临战叛变昆仑的事情。
因为她明白,离幻天已经从此退出了仙界四巨头的竞争,彻底失去了与昆仑对峙的资格。
并且,她在岛行蜃的内壳上,发现了两个刀刻的大字,“可降?”
同一天,同一时间,大大小小一百四十七个门派势力同时遭遇海怪空降。除昆仑、仙灵两派被特别招待了上古神怪,其他门派大多遇到的是普通海怪中的一流货。
离幻天得到的虽然不是神怪,却真正对他们这些神识修士最有杀伤力的海怪。
无一例外在杀死之后得到两个字的劝降书。
同为四巨头却不曾参与抗怪的经世门,始终安然无恙。
似乎有人用实际行动,对整个修仙界传达了这样一句话,
“顺者昌,逆者亡,可降?”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
第158章 绝路(四)
整个修仙界一片告急的时候,几乎每一个门派留守的人都在骂,
“北部雪山,南海战场,那些最擅长干架的修士都死哪去了?”
“怪都打到家门口了,你们怎么就他妈的,不回援?”
不是他们不想回援,而是他们不能。
无能为力的不能。
北夜狼山脉。
夜色当空,朔风呼啸。
楚久倒在地面上,痉挛的手指再也握不住剑柄。
泡了太多的血,剑柄太滑了…楚久木然的想,可惜了。这战场上,只有“断天门”剑修的剑不需灵诀御使,是他可以,从死人手里拔出来就用的。
可这附近的断天门,已经都“死而复生”了。
莫名奇妙的倒下,再翻着白眼站起,举剑便挥向身边的同袍。
渐渐的,身边的战友越杀越少。
重新站起来,就变成了杀不死的敌人。
地狱般的场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个凡人,这里是修仙者的世界。
侧脸贴在地面上,楚久看见了天上的满月。
不合时宜的,他在这残酷的杀场里,宁静的想起了自己出生的地方。
他的家乡,是一个在离幻天治下的小国。
踏出那片贫瘠的国土之前,他和他周围的乡亲们,从来不知道,仙凡融合已经过去了十数万年。
受离幻天庇护的国家,修士稀少,并且地位崇高。
筑基一层,能腾云驾雾的国师大人,就已经是仙人了。
往来路过的修士,哪怕是个练气一层,也会受到地方官员大户的争相接见,拉拢,示好,甚至投名。
他们手中握有玄妙的法术,他们通晓长生的秘密,他们中有的甚至能够洞悉人心。
凡人在他们面前,微如蝼蚁,甘愿匍匐,以求垂青。
期盼着能得到仙人们手中露出的一星半点,让自己,也可以尝一尝长生的滋味。哪怕多活两年,活得健康一点,也是好的。
“屁!一群蟊虫…看着吧,看着吧…早晚有一天敲骨吸髓把这个国家榨干了,他们才能醒悟…”
师父的话,没有为他赢来尊重,反而被人视为不得志的疯言疯语。
也许,是有那么一点不得志的。
没有仙人的时候,江湖是剑客的天下。
落拓江湖载酒行,鲜衣怒马笑人生。一壶浊酒,一匹驽马,抽出三尺青峰,就是半个纵横的江湖。
可是几百年前,离幻天来了。
戏文里仗剑行侠的传说尚未老去,生活中剑术就已沦为登台表演的技艺。
除了给人看看,并没有什么用。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师父每次醉酒,都会把他拎到后山的墓地里,指着墓碑给他一个一个讲那些师祖威名赫赫的生平。
哪个曾经孤身一剑独闯宫廷大内,斩杀暴君于庙堂,三千六百刀剐刑加上全族二百口株连的性命,换一个天下太平。
哪个又曾经贵为武林盟主,号令天下剑客,于外敌入侵时死绝了整整半个江湖,终保住了摇摇欲坠的半壁江山。
还有那不成器的。抗剑落草,为非作歹,搅得八百里水道不得安宁,水师总兵花了十年时间才用美人计结果了那祸害的残生。
师父按着楚久的肩膀,酒气喷在徒弟的耳边说:“你知道吗?为师能一剑刺死一个修士,他们根本不如我们…不如我们…”
不论好的,坏的,师父口中的剑客总是清高孤傲,目下无尘,一意孤行,不计牺牲。可是说完了剑客的清高,别人使了银子来请他表演,他还是得低眉顺眼的出门。
因为整个山庄支持到如今,只剩下他们师徒两个活人。师父不出门赚钱,小楚久就要饿着肚子打扫整个山庄的灰尘。
由于师父又穷又疯,娶不回来一个师娘,天天做打扫的小楚久,在漫长的十几年人生中,看起来总是灰扑扑的脏小孩。
但他打扫的剑庄每一个角落,都是透着亮的干净。
他是真的很喜欢剑。
师父是上代庄主捡来的孤儿,自己是师父买来的弃婴。剑庄后山里密密麻麻的坟头,埋进了一个师父,就再也没填新坑。
楚久没打算再去买个徒弟继承山庄,给自己养老送终。
楚久打算去给师父报仇。
用自己一条性命,一颗魂魄,还师父一个湛湛青天。
他做到了,一柄凡铁,刺进了国师的胸膛。鲜血流出来,熄灭了国师眼中被称为神迹的蓝色火焰,在君王的面前。
君王阴枭的看着楚久,“朕长生的希望,被你杀死了。”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剑庄后山的所有骸骨均被起出来挫骨扬灰,楚久倒吊在油锅的上方,心中一片安宁。他杀死的,是这个国家从今往后,对神明的信仰。
多好,不再有神仙…
能被凡人杀死,又有几个人相信他们是神仙?
结果是另一位“神仙”救了他。人们终于知道,“神仙”之间也有争斗,“神仙”之中也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一说。
法场上救下他的上师叫宗泽,来自昆仑。
他轻而易举的打破了,离幻天在这个偏远小国树立百年的威信。
宗泽有化神期的修为,覆手之间可以为半个皇城祈雨,让整个村庄丰收。
他在酒宴上玩笑似的对天子说:
“离幻天那种门派,不过是戏子一样的蠢东西,不值一提。既然陛下对长生感兴趣,不如就让,这个国家全部想修仙的人,跟我走吧。”
整个皇朝轰动了!
人们奔走相告,天子的“新贵客”拒绝了国师的位置,他来到这个国家,是为了给六十年一开山的’昆仑‘,接引弟子。
三百万人从帝王寝殿的门口,穿过皇城大门,沿着京都的主道,一直跪出京城郊外的村庄。
宗泽一路行来信手指点,带走了三千个幸运儿。
叹息道:“南疆果然跟传说的一样,有灵根的奇少啊,怪我不听邢师兄的劝告。”
千分之一。
待楚久尾随着奔赴昆仑的人群,穿越密林,踏过沼泽,离开了生长的故土。他才知道这是多么可怜的一个比例。
也终于明白自己的家乡,因灵气稀薄而不招修士们待见。
皇帝陛下,最终没有跟着离开,他舍不得手上的皇权。反而是年轻的太子,一腔孤勇跟了上来,就走在楚久的身边。
他也没有灵根。
行万里路,终于弄懂了灵根和修仙的关系。皇族的血脉和剑客的传人,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