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孤鸾似乎是不愿提及那段天劫里反复的过去,直接伸出手,捡起地上一只熟透的麻雀,抛给那只小狼妖。
“现在,我只是想着,它们死都死了,总要死得有点用处。”
“这些是我从垃圾盒子里捡来的。修者的城市太富庶了,即便在打仗,纵然是前线,不够新鲜的肉食,也是随手就扔的。”
小狼妖张口叼住了那只麻雀,囫囵吞了。看着宁孤鸾的神色,却依然是凶狠邪恶的,阴影里看不见的小窝,被他护得更紧了。
“养你的人死了吧,不是很久没吃过熟食了?吃惯了熟肉,怎么喝的下生血,嫌腥了…”
杨夕不由想起,小时候在程家,经常被人骂的一句话。“养不熟的狼崽子”
那之前,所有人都觉得狼是养不熟的。
可杨夕最终遇见了老道士,就像鸟师兄遇见了无面先生,归池遇到了归自去。
大约每一个狼崽子,都会遇到一个老道士,让他甘愿收起爪牙,直立行走,不吃生肉,改变一切的习性,只为那人能满意的摸摸自己的头,说一声“长大了。”
眼前这匹真正的狼崽子,他的老道士,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人来了!”
在杨夕和宁孤鸾都沉浸在各自思绪的时候,江怀川忽然出声预警。那小狼也忽的调转了爪牙的方向,露出困兽犹斗似的凶利。仔细看去,会发现他光裸的脊背上,所有汗毛都竖起来了。
什么人能把这凶悍残忍的小狼妖逼到这般程度?
宁孤鸾和杨夕几乎是同一时间做出了暂避锋芒的决定。行为也有着同出一门的独特风格…
宁孤鸾变成了一只麻雀,躺在了熟麻雀堆里;杨夕就着自己半残废的形象,直接往地上一趴——别说,还真挺像个死人的。
江怀川:“…”
做决定前能先考虑一下,还有个四肢健全的队友么?
杨夕嘶声道:“趴下。”
江怀川忐忑的趴下了,老觉着自己不像个死人,又没那勇气自己撅条胳膊。
孰料,来人根本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辅一现身,直接开打。
十二个衣冠还算整齐的修士,各持一只能发出莹莹白光的法宝,结出一个训练有素的战阵。
杨夕看得分明,那法宝的白光正是之前在死狱入口,吓跑小狼妖的那种。
双方斗得十分熟练,十二名修士起手就是各种降妖决,伏魔咒,显是有备而来。
小狼妖这边被白光一照,也终于能看清情状,原来他并非像杨夕他们想的一样,是贴在洞顶,而是整个下半身堵在一个细小的洞口,只露出半身与敌人缠斗。
这样的姿势,令他的实力大打折扣。
他那令人心寒的速度完全没了用武之地,锋利的四爪,也只剩了前肢可以发挥。
这场战斗是如此明显的不公平,可即便这样,小狼妖仍然与十几个白衣修士战了个平手。以至于杨夕越看越是心惊,若无限制,这狼崽子的本事,几乎能秒屠了这些个修士。
而从双方熟门熟路的开打,你来我往,到现在都一句话不说,显然这不是第一次发生。甚至不是偶尔发生。
许久,白光法宝渐渐弱了下来。那些修士终于收手,借着仍有威力的白光,冷冷丢下话来:
“哼,以为自己不吃人肉,就真的不是畜生了?古存忧把你调教的倒是好,他人都死了,你还给他守着灵呢!咱家今儿个告诉你,现东区换了天了。胡爷想要的东西,那就得拿到。胡爷想要个人皮披风,看见外面那群死人没有?要不是你那身狼皮胡爷不稀罕,非得给你扒了!”
江怀川本是老实趴在地上装死,听到那人放话,忽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那些陪皮竟然是这么被扒的!
不为吃,不为喝,甚至不为了练什么邪法,单单为了一件披风!
那小狼妖也不知听得懂人话不能,只是死死扒着洞口的岩石,冲着修士们的方向使劲儿龇牙,正像一头守卫父亲遗留下的领地的小兽。
几个修士扬长而去,大摇大摆的模样几乎让人磨牙。更有人嗤笑道:
“小畜生,半个月没吃食儿了吧,但凡听得懂半句人话,道爷还是劝你一句,你这样撑不了几天,东西迟早还是要交出来的。胡爷吩咐了,一天照三顿揍你,反正我们就是人多,就是个畜生,也能活活耗死!”
就在此时,场中变故突生。原本就愈发虚弱的白光法宝,忽然映着那人的话音。整齐地熄灭了。
一片黑暗中,静默维持不到一瞬。
一双幽绿的亮点,闪电般划过空中,直扑十二名修士立足的地方。
小狼妖反击了!
速度的优势,在在一片死黑中被发挥得淋漓尽致。惨叫声几乎是紧跟着响起来“我的——”
我的什么,根本没来得及出口。
黑暗中,江怀川几乎是凭着本能,脱口而出:“小心有诈!”
片刻的安静之后,一声轻笑响起。
极得意的。
“这年头,还真有不怕死的英雄。可惜呐…晚了。”
白光复又亮起来,十二个法宝,没有半点灵力将尽的样子。
闪耀着排成一个收妖阵,阵法的中央,小狼妖浑身是血,被密密麻麻的锁链穿透了全身的各处关节。连腮上都被横贯了一根,穿过齿列,汩汩的滴下血来。
小狼妖呼呼地喘着粗气,完全动弹不得。
困龙之索,一百零八。
化形神龙,也无可逃。
何况区区一只没成年的妖狼。
为首的修士阴阴一笑,“刚是哪位不怕剥皮的好汉,就别装死了。站起来吧。”
江怀川心知藏不住,深吸口气准备起身。却有人比他站起来的更快。
“一群大老爷们,这么欺负个孩子,你们怎么好意思?”
灰色的麻雀,化作人形。明明是盘腿坐在原处,却有顶天立地的风姿。
为首的修士露出个嫌弃的表情,“又是个妖修。”
他身后几人对小狼妖的强悍印象太深,几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露出中间一具被捣烂了腹肠的尸体,和一个被咬断了喉咙,尚未咽气的修士。那修士霍霍挣扎着伸手,够着首领的方向。
这都是小狼妖一击的杰作。
为首的修士被够到了裤脚,只淡淡瞥了一眼,道:“瞑目吧,胡爷会记得你的忠心的。”
那修士终于趴在首领的脚边咽了气。然而,并未阖眼。
修士首领没有再浪费一眼在死去的尸体上。抬手一指宁孤鸾,优越的道:“你们杀了他,我去替胡爷看看,姓古的留下了什么东西。”
他身后的修士,这次却没有令行禁止。
“头儿,俺们打不过那妖修,不如您老来杀人,俺来替胡爷看看?”
“要不先开了古存忧的存货,没准儿就弄了什么宝贝,杀这妖修也容易。”
修士首领涨得满脸通红,大吼一声:“你们想反了是吧?”
有人轻声跟了一句:“如果不反就是地上那样,自然是要反的。”
首领惊怒:“胡爷--”
最开始发话的人开了口,是一把粗犷沙哑的嗓子
“算了吧,头儿。胡山炮算个什么东西,古老大在那会儿,他连舔腚都得上赶着排号儿。现在东区的强人死绝了,你再看他是怎么对古姓旧部的。。。。赶紧杀绝啊,连头狼都不放过。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自己自己…再说,最后那天,十八凹的退路里为什么是封死的,到现在都还没个说法呢。”
首领一口气憋在喉咙,险些呛死:“你…你这是说胡爷害死了姓古的不成?”
那形貌粗犷的光头龇牙一笑:“我是说,在这死狱里想要出头,就得学胡爷的手段。姓古的讲道义,就只有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话音放落,他身后已站了三四个人。显是事先商量好的。
光头向着小狼开始守护的狼窝处迈了一步,眯起眼睛:“不死枪王古存忧的留下的宝贝,就是分上一点,也够我们哥儿几个死狱里活下去了吧…”
一声叹息悠悠的响起。一个女声压抑着冰冷:“当着我师兄的面,人修的脸,可真都被你们给丢尽了。”
从坐起来就没再说过一句话的宁孤鸾,接上了一声轻笑。
“呵呵。”
第141章 始知人间有地狱(五)
江怀川抹了一把面上的尘土,忽然有点想不起今夕何夕。
杨夕暴起,宁孤鸾救人。
不过一瞬之间他倚着宁孤鸾的肩膀回到现场,就没见着一个活人了。
他从没想到,宁麻雀人型的速度也可以有那么快,快得身后的爆炸声都是缓了一下才追上。
比起那头小狼,并不遑多让。甚至隐有过之。
而杨夕眼底闪过的一瞬讶然,想来也是不知的。不过那讶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就是有一百种压箱底的大招藏着,鸟师兄也还是那个鸟师兄。
待爆炸声过,宁孤鸾扛着被救下的小狼妖和拖后腿的江怀川归来,右手被困龙索的符咒燎得一片焦糊,眼底露出了同样一闪而逝的讶异。
十几个修士无声无息躺在原地,面上表情都没个缓冲。贪婪的仍然贪婪,惊惧的仍然惊惧,迟疑的依旧迟疑。
一团隐约的黑龙匍匐于地,消灭了几人的灵魂之后,缓慢蚕食着他们的肉体。
而那些白光法宝,似乎被什么污染了原本的灵性,凡间蠢物似的,散落余地。
杨夕自己,眼看着瘦下了一圈,似乎也被什么蚕食了。本就不甚丰盈的身子,摇摇欲坠的站在妖狼的洞口下仰望。
江怀川在震惊中久久难以回神。
宁孤鸾却只微微一顿,“卫明阳的本命魔蛟?”
杨夕未答。
“好像收服得并不彻底?”
杨夕仍是未答。
“景中秀那个拎不清的货,什么都敢让你用。”话里不由带上了一点火气,随即,又觉得有点不耐烦,“你好自为之吧。”
鸟师兄从来都是我行我素,不耐烦规劝,也从不听劝的类型。
杨夕终于道:“死不了。”
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杨夕仰望着天顶,“鸟师兄,你来看。”
宁孤鸾跟上几步,抬头的瞬间满面皆是惊愕,许久,怔怔道,“枪王古存忧的遗产…”
江怀川看了一眼地上伤痕累累的小狼妖,宁孤鸾这厮极无耻的塞了一团麻药给它。后者正呼噜着昏睡,一身伤口,满身焦痕,唯一遮体的裤子,膝盖屁股全露在外面。
江怀川也很好奇,馋得东区新首领不顾廉耻,诱得十几个修士内讧反目,稚齿妖狼拼死也要守护,这位死了都还被人不断提及的枪王古存忧,到底留下了什么样的资财,让宁孤鸾千年不变的嘲讽,都凝在了唇角。
一瘸一拐的跟上,江怀川站到杨、宁二人的身旁,抬头。
然后他看到了,满满一洞穴的……人。
绝对不该出现在南海死狱的,凡人。
……
景中秀一脚踹开朱红的斑驳的房门,抓起云想游的领子,目眦欲裂:“开放阵眼,把海怪放进南疆十六国是你的主意?”
云想游高他半头,被他抓着衣领,眉头都没皱一下,“小师弟,这没你说话的分量。”
景中秀这才注意到屋子里不单一个云想游。
严诺一,沈淡云,张子才,马烈…昆仑站部云想游以下八位次席具在…侍奉茶水。
而椅子上坐着的…
一条胳膊已经断了,血肉模糊的晾在外头,一边化脓一边生长的是他师父,昆仑战部首座邢铭。
师父伤了?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下面的弟子全不知道?
半张脸用帷帽遮住,只露出个下巴就能惊艳众生的白衣女子,应该是仙灵宫掌门方沉鱼。
方沉鱼速来得意姿容,并不吝借此成事。
她遮面的原因不大可能是突然从良,变低调了…更可能是因为什么不想示人的新伤。
一个手握拂尘的修士,气息虚弱的被两个小道童扶着。道袍上的纹路让人不敢细看,一看便会陷入眩晕般的幻像。
……诡谷座师殷颂。
一个满面风尘的大汉站在中间,似乎本在对众人阐述着什么。劲服上干涸来不及洗去的鲜血,遮不住一个大大的“诛”字。
…这当是诸仙剑派的师长。
不停咳嗽,偶尔把咳出来的血往帕子上擦的是断天门战部首座。
全身披素,臂戴黑纱的,是霓霞派的;手握权杖,尽力端出点贵气,却咬牙也握不紧右手的,是天羽帝国的;快被绷带缠成个木乃伊的,是赶尸门的…
一屋子二十几个,南海战场主战的最中坚的势力代表,差不多聚全了。全都面带审视的望着他。
景中秀嗓子发干,不同的念头在脑中纠缠成一团浆糊。
他们都听到了,他们没有反应,他们早就知道了…
一半带伤,甚至戴孝。这都是各门各派用来动脑子的主事,是门派的不一定可再生资源…战事已经这样紧了吗?
今天以前,关于这场修士与怪物的大战,景中秀从来没想过输的可能会是修士。
景中秀忽然感到一阵浸透骨髓的凉意。
“南疆十六国,全是纯粹的凡人国度,境内除了亡客盟的分部,和离幻天的三两位国师,几乎找不到什么筑基以上的修士。海怪一旦入侵,百万凡人手无寸铁,无异案板上的鱼肉。千里沃土,必将血流成海,沦为修罗猎场。割肉饲狼也好,空间换时间也好,割出去容易,抢回来…就难了。”
云想游挑了挑眉毛,抽空隐蔽的递给邢铭一个眼神------师父,烂泥要上墙,你可以瞑目了。
邢铭还他一个战部手语,忽略一切脏话之后剩下两个字------滚蛋。
邢铭面上没有表情,侧脸冷得像被兵刃削过。
“你说的,在座都比你清楚,然后呢?”
景中秀刚恢复的冷静,瞬间又消失无踪了。当着各门派话事人面,几乎要去扯自己师父的领子。
“然后?还有什么然后?邢铭你到底有没有人的心肝?那是几百万条人命!”
这话说的大逆不道,不但暴露了积压矛盾,甚至隐约暗示邢铭的种族问题。
在座话事人都有点尴尬。仙灵宫掌门在此次南海战事上,对昆仑战部的印象颇有改观,杀伐果决,当断则断。至少,把她放在联盟首领的位置上,并不会昆仑诸人做得更好了。
轻咳一声,有心借自己女流身份打个援场……
谁知,“我是鬼修,有没有人的心肝天下修士都清楚。”邢铭一剑挑开了景中秀含沙射影的话,直言不讳道,“人命在我眼里,从来不是最重要。我只知道,参战的修士顶不住了,我们马上就要输了。如果一个凡人不能在战场上顶住一只海怪的攻击,不能杀掉任何一只海怪,那么凡人的性命在这场战争中,就没有修士的性命重要!”
景中秀呆立半晌,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眼睛都红了。
“邢铭,你他妈是大行王朝的护国神呐!那些凡人的门梁上,堂屋里,至今还供着你的画像呢…南疆十六国,隔着一个内陆无妄海,就是大行王朝的边境了!”
邢铭面上没有一丝波澜,生冷的回道:“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我并没有认过。”
方沉鱼几次想插嘴,这时才终于止住了打圆场的意思,这位邢首座排兵布阵是个好手,调教徒弟可真是个渣渣。
云想游眼皮子跳跳,看了看窗外的满月,完了,师父每个月的那几天又到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景中秀会甩着袖子冲出房门的时候,这位大行王朝的小王爷却忽然镇静下来了。
“谁说凡人就不能杀怪的?”
邢铭岿然不动,“做给我看。”
景中秀立在原地,钉子一般。“给我一个名义,南疆十六国的疏散和应战交给我来做。”
邢铭依旧不为所动,“你没那个本事。”
景中秀不以为忤,“我能找到有本事的帮手。”停了一停,见邢铭不应,又补充道,“你们找他,他不会来。”
邢铭依旧不松口,“谁?”
“多宝阁阁主,百里欢歌。”说到此处,景中秀忍不住嘴角抽了一抽,“他对外公布的名字,是加多宝。”
邢铭眸色深沉的盯着景中秀看了半晌,景中秀被看得双手发凉,几乎以为过去了一个世纪。
然而事实上邢铭的思考持续了不过两三弹指的时间,“云想游!”
云想游单膝跪地,“在!”
“带上你天羽帝国皇子的全部仪仗,允你调动昆仑战部次席权利内所有资源,选战部金丹期剑修五名,陪昆仑内门外务殿管事景中秀走一趟,从旁辅助,保证安全。南疆之事,万勿有失,若生民变,提头来见。”
云想游干脆应诺,“是!”
一直被视为拖后腿,进错门,拜错师的烂泥被突如其来的信任砸了个晕头转向。云想游给他当副手,当保镖,他还能正经吃饭吗?
就听残剑紧跟着补了一句,“你也一样。”
若生民变,提头来见。景中秀不惯责任,在觉得肩上担子重之前,先觉得项上人头轻了。。。
见师父仍旧盯着自己,景中秀毛骨悚然之余,隐约感觉到了一点藏得很深的良苦用心。
他以为邢铭紧接着就会拍他的肩膀,说一声:别让我失望。
结果邢铭忽然对他行了一个大行王朝的军礼,“千里沃土,百万苍生。拜托你了。”
朱红斑驳的书房门,在眼前闭阖。景中秀在云想游的胳膊底下发呆,忽生出一种被抓了壮丁,却一点没觉得吃亏的诡异感觉。
连云想游“护卫”他的方式,他都懒得去计较了。
而门内,因为这一个插曲中断的谈话,还要继续进行下去。区区百万凡人的性命,景小王爷或许很在意,昆仑残剑或许也不像他口上说的那样不在意。
但是在修仙界,还真值不得这么多门派智囊聚集开会。
他们的聚集,自是有更重大的事。
诛仙剑派的战部首席披着没来得及洗去的血迹,“…以上这些,是我战部百余修士性命换来的消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所以一上岸让邢首座召集各位商议。可某才智不高,又猜不透原因…”
在坐之人都有这样的感觉,仙灵宫掌门托腮思索了半天,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寒。蓬莱仙岛,南海中心,那可是修士的发源地,各派老祖宗的本家…一定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下意识抬头去看,却发现聪慧著称的诡谷座师,紧咬着牙关;资历年龄都最小的经世门苏不笑,已经坐立难安,满头冷汗。
方沉鱼的一颗心,猛的沉到了谷底。
最后,与从前的数次一样,残剑邢铭残忍而直接的结束了这场沉默。
“各位,做好准备吧,海外蓬莱,叛了。”
第142章 凡人的力量(一)
杨夕支着一条腿,不太文雅地坐在甬道的洞口,沉思。
已经苏醒的狼妖少年,蹲在她的不远处,眼神单纯的望着南边的不知什么地方。
据说古存忧每次出战,都是从这里离开,一路向南。
而这个似乎连人话也不会说的少年妖修,到底知不知道,它的“老道士”,这一次不会再得胜归来了…
宁孤鸾叼着一根草棍,从洞的深处走出来,站在杨夕身边。
“这么多凡人,怎么办?”
杨夕抬手,指了指自己腰间放芥子石的地方,“不够。”
宁孤鸾叹了口气,“多久?”
杨夕伸出三根手指。
宁孤鸾咬了咬牙,捡起一颗石头砸向不远处小狼妖的脑袋。“就他娘的不该救你!”
谁他娘的知道救一送一百啊!
宁孤鸾无比暴躁。
死狱里救了人,发愁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
并不是怎样保护他们,或者最终怎么安置。
而是粮。
死狱从来缺吃的,这是管理的修士们故意为之。建立死狱,就是为了让罪人上阵去杀怪的,如果人人吃饱,谁还去杀敌?
只有饿红了眼的亡命徒,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从地下海怪身上,咬下肉来,吞进肚里。
怪总是不缺的,敢杀就有肉吃。
可这他娘的是一群凡人!不去给海怪送菜就不错了!
就连杨夕他们三个,也没见过真正的海怪大军是什么样子。是遮天蔽日的大口,还是漫天飞舞的火雷。
一年战场,他们说白了只是后勤扫尾人员。
…却就已经那样,伤亡惨重了。
这些人曾经的保护者古存忧,是个豪侠性格,实力又横。属于仗义疏肉,常杀常有的类型。
他死的突然而蹊跷,留下的存货实在不多,据这些凡人说,他们三天前就开始断顿了。
而杨夕,之前帮薛无间搜罗物品的时候,为了省几个马车钱,其实把所有芥子石都装满了。遭遇夜城帝君的时候,并未来得及把所有东西交给薛无间。最后落入死狱,这些东西成了救命之物,除了些刀剑符箓之外,有满满一石头吃的,外带两坛酒。
杨夕曾信心满满的跟江宁二人保证,三个人吃,最保守估计能吃仨月。三个月,怎么也该想到办法出去了。
而一百个人多个人吃的话,满打满算能坚持三天。
三天后就要挨饿了,还谈个屁的最后安置。
杨夕虽是个责任感的姑娘,然而她从未扛起过一百副饥肠辘辘的肚子。
无数次抱怨过昆仑土豆食堂,杨夕这时却不由的想,站在残剑邢铭的立场上,一昆仑数百万人,是不是更加的难以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