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初慌乱中只能用手拍打着他,惊恐的喊叫着,“你发什么狂?快起来!快起来!”

楚惊云有一刹那是真的停了下来,定定的深深的睇着她。

只见晴初因为挣扎,粉脸艳如桃花,肌骨莹润,那眉,那眼,盈盈如秋水,淡淡似春山,怎不叫人痴狂?

楚惊云痛苦的低喃着,“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我?为什么啊?我样貌家世学识样样都不比他们差,我会比他们对你的好上千倍万倍!”他说着就往晴初的樱唇亲了下去。

晴初一惊,便左右扭动着身体闪避他的狼吻,只是,她的力量有限,绣床的空间又狭小,避无可避。只是这样也不够,他还变本加厉,开始撕扯起她的衣裳来。

“住手!住手!”晴初的叫喊声里已经带着哭音,柔荑奋力的推拒着他炙热的胸膛,脑子里已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楚惊云不耐烦了,便用一手钳住她的双手扯到她头顶上紧紧压住,另一手开始在她的身上游移,略带粗暴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脖子上,肩上。当他巡礼了一遍,想再次侵吞晴初的红唇时,晴初觉得一阵恶心上喉,偏过头便开始不管不顾的干呕起来。

他到这时才逐渐清醒过来,看看她狼狈的样子,又看看自己,懊恼的低吼一声,微微的松开一些,黑眸死死的盯着她,带些哀切的问她,“难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可那时的晴初早已吐得昏天暗地的,根本没法子回答他的问题。

见她脸色发白,楚惊云才隐隐觉得不对劲,捋着她的背脊帮她顺着气,“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呃……”她才一说话,小手就推开他,又伸出头在床边呕了起来。

楚惊云低咒几声,慢慢的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走出去唤人叫大夫连夜赶来了。他心道,原来自己的心还不够狠,或者说,对她,他永远狠不下心来。

这半夜,烛火冉冉直到天明,谁都没有睡。

大夫来了,诊完脉,开了方子以后又走了。只是,他说的话让听的两个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

晴初很欣喜,有些怯然有些无措的将手轻轻的抚上了自己平坦的腹部。这里,竟然有了平岳和她的孩子?

而楚惊云则是坐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她喜悦的样子,不知是怒还是悲。

他倏地扬眸,恨恨的说,“没想到你竟有了他的孩子?!”他说出的话就像刻字一样的用力,让人听了以后身子发寒。

“你想做什么?”晴初僵住身体,戒备的看着他,背脊开始泛起森冷的寒意。

楚惊云面容无一丝血色,不知是否延续了中午的痛楚,直到过了很久,他才叹了一口气,轻缓的带着些妥协的跟她说,“你放心,我会好好的抚养他长大的!”

晴初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失去分寸的高喊道,“你疯了不成?他明明不是你的孩子!为什么要由你来养?”他这话说得真是荒谬!

“或者说……你更希望我把他除掉?”他话锋一转,似乎在嘲笑她不识相,薄唇勾起耐人寻味的浅笑。

“你敢!?”她嘴上是这么呵斥着,其实心底里的不安和恐惧早已慢慢泛了开来,因为她清楚的知道,他的确可以做得到的。

“这天底下还真没有什么我不敢做的事情呢……”他忽然趋近她,在附她耳边,语气轻柔却危险的的说,“不过……既是你的骨血,我可以爱屋及乌的把他当成我的孩子,这样已是最大的仁慈了,你最好,最好不要逼我下狠手,那样你会得不偿失的。”

他说完话,满意的见到她脸色倏变,知道自己的恫吓已经有了成效,于是抬步离开了房间,而他,也真需要时间好好想想了。

等他走了以后,晴初绷紧的身子一下子瘫软了下来,心情从一开始听见自己有喜的快乐高峰跌至深沉的谷底。若只有她自己一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顺从他的,顶多一死了之,何须苟且偷生。只是,现在她有了孩子,还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呢,这么深的牵绊,她如何能潇洒?她怎么样不要紧,可是,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平岳,平岳,你教教我,应该怎么做?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

被掳来这么多天,她从来都是坚强以对,可是,现在却觉得自己很脆弱很脆弱,无助,悲凉的泪水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

从此晴初的日子开始过得战战兢兢,草木皆兵。楚惊云送来的食物要看了又看,也只能勉强吞咽一点点,她知道这样对自己或者孩子都不好,可是,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她想逃,可这周围诸多侍卫守着,外面又是重兵密布的军营,自己一人,有武功尚且堪堪而行,现下……是不能妄想了……

不过,她意料不到的是,一个曾经改变了她的命运的人,会在这时重新出现,而且再一次的扭转她的命运。

这个人就是——言谨。

她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他,也没想过他还有脸还有胆子出现在她的面前。难道他入夜以后都不会做噩梦,不会良心不安吗?背负了那么多的血腥的人还能好过?他即使死一千次一万次,都唤不回那些无辜受累的人!

“谢大人,好久不见。”言谨迎风而立,黑色劲装,一脸冷然的看着晴初,用的还是旧时在凤羽的称呼。

晴初没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几乎银牙咬碎才压住自己不扑向他拼个你死我活。她永远不能忘,云非,蝶舞,还有那些忠直的暗卫,全部都是死在这个人的手里的。他此番前来,是幸灾乐祸,嘲笑自己成为阶下囚的?

言谨似乎早已预料她的反应,丝毫不愠怒,只字字诚恳的说,“谢大人,我知道你恨我,只是,如今只有我才能帮你离开这里。”

“你要帮我?呵,我凭什么信你?”晴初讥诮一声,当初她就是太相信他,才会落到如斯境地的。他还有什么理由让自己相信他?

“如今谢大人是不信也得信了,主子说等过了这段日子就要娶大人进门,或许大人是觉得这样更好?”言谨客气的说道。

“什么?”晴初惊讶的看着他,怔怔的再也说不出话来,楚惊云要娶她?这是开的哪门子的玩笑?

“所以……请大人再仔细想想我的提议,我帮你逃走,或者,你留下来。”他意有所指的道。

“你……为何要帮我?”既然他当时会为了楚惊云而出卖良知,想必是他的心腹,那今日这么冒险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点大人就不必过问了。”他敛下眼,淡淡的说道。

为什么要帮她?是为死去的人赎罪?是同情她?还是报陈天翼的知遇之恩?说不清了,在这一刻,他只想这么做,可是,他没有必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别人。

“那你有什么办法?”事急从权,他与她的这笔帐,以后会慢慢的算回来,只是现下逃出这里才是最要紧的事。

“放心,只要大人配合我就可以了。”言谨的话不愠不火,手中清冷的剑闪着寒光,一如主人的冷毅。

当晚,言谨将晴初打扮成一个普通侍卫带在自己的身边,不知为何,一路上竟也没有遇到士兵的盘问,得以顺利的出了大营,然后在官道上有两个人黑衣蒙面的人接替了言谨送她离开。

“他们会送你到目的地的了!”只说完这句,言谨就不见了人影。

晴初不知他将来怎么跟楚惊云交代,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能离开了就是好的。于是便跟着那两人火速的离开西楚。

而言谨回去以后,先回了自己的住所,斜倚在门扉前,对着冷月,将青云剑拭了一遍又一遍。

他知道,每月十五过后,楚惊云总要闭门练功三日。

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没有他,或许自己早已死在暗巷中。所以,背叛是最最要不得的,只能以死谢罪。

他却死而无憾了,对他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如今只要静静的等主子出关,就可以赎罪了。

章节84
晴初在那两个劲装黑衣人的带领下,顺利的离开了西楚的边城。只是,他们带她去的是东北方凤羽的桐月城,而不是去南陵。

“我不去凤羽!我要去南陵!”晴初愠怒的低吼着。

她很想见平岳,跟他说清楚什么屠村,什么助南陵围堵凤羽,都是楚惊云设的阴谋,应当快快的与凤羽息战,免得遂了那西楚的狼子野心。

可是那两人并未听命于她,反而是点了她的穴道,只冷然的解释一句,“我们的任务是将你送到桐月城,请你配合。”

于是,晴初只能瞪大星眸干着急,却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该死的束手无策,该死的手无缚鸡之力!其实,她的心里是在害怕的,她去桐月城能做什么?若真的见到了小七,又能如何?她很彷徨,根本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尤其是……尤其是自己接受了平岳的情意,而且……她温柔的垂眸望向自己的腹部,而且她还有了孩子了。小七他会怎么看她?她不敢想。

只是,本来桐月城离西楚就不远,只须两日不到的路程。他们将她送至城内城的一家叫月华斋的字画铺子里头,人就不见了踪影。言谨送她来这里是做什么?而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这次回到凤羽,第一个见到的熟人竟然是无岚。照此看来,言谨必是知道她在此处会安全无虞才会这么做的。

可是本来清秀的无岚,却在半边脸上有一条蜿蜒狰狞的疤痕,因时日久远,已成淡淡的粉色,可是还是很醒目刺眼。

晴初无声的泪水落了下来,颤颤的伸出手,抚上那条伤痕,泣不成声,原来她还在,真的太好了。

“小……小姐?真的是你吗?”无岚一向冰冷的面容此时是难以置信,她难以压抑自己的情绪,捂着唇愣愣的看着晴初,见晴初温和的颔首,她又激动不已的说,“有人跟我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可总想着应该来瞧瞧,没想到竟是真的,无岚没做梦呢。”她也禁不住泪水,潸然落下。

晴初一见着无岚,心里的苦楚委屈也一下子涌了上来,可还是扶住她的肩,故作坚强的说,“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以前从未见你哭过的,如今应该高兴才是啊,傻丫头!”她拧了下她的鼻尖。

“小姐……”无岚还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晴初还是更理智一些,用帕子抹了眼角的泪水,狐疑的问,“怎么你会在桐月城?现下战火绵延,你贸然来此,不是会无辜受累么?”

“小姐,我……”无岚倏地止住了声音,望向晴初那坦荡关心的眼,竟不敢再对视,只低下头,忐忑的说,“我是跟陛下的军队来的。”

“陛下?”晴初惊讶的高呼一声?小七竟来了桐月城?他不是应该在凤羽和南陵的边境的?这样的话,与对阵的不是他了?那又会是谁?

她的心里百转千回,却百思不得其解。忽而一想,如果小七在桐月的话,岂不是也知道她来了?不行,她还没准备好面对他,一定得走……

无岚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小姐,两年不见,虽眉眼中难掩疲惫,稍显瘦削以外,竟是比从前更加的明艳动人。难道那消息是真的?那人真的待她如此好?若真如此,陛下会……

晴初和无岚两主仆心思不一,而晴初则是一心要离开,也跟着抬步想走,偏巧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身穿盔甲的挺拔男子。等他把头盔徐徐的除下后,细细一看,竟然是陈天翼。

而此时他的额上渗着薄汗,似乎是赶来的样子,一进门,眼睛就从未再离开过晴初,深深的睇着她的黑眸,带着喜悦,带着期盼,却又带着迷茫。

这仿佛是一场梦,梦了两年,从来都是空的。如今站在面前的人儿,真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初初吗?

无岚见状便识相的退下,留下一方静谧的空间让他们独处。

两人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初初,初初……”陈天翼只低低的喃着,竟不敢靠近一步。

晴初缓缓的扬起眉,傻傻的看着他,微带苦涩的嘴张嘴合,总想与他说些什么,又觉得此时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他和她,终归是有缘无分。

独独陈天翼痴痴的想,日日夜夜的盼着她,不知情已消逝,空有旧梦相随。

“哈哈,这次被我逮到了吧?你调皮了这么久,玩够了没有?再不回家,我就到谢太尉跟前告你的状,让你在祖宗前面壁思过。”陈天翼轻松的笑了笑,想打破两人之间无言以对的僵局。

他和初初之间只会有说不完道不尽的事,怎么会无话可说?他拒绝相信。他也不愿忆起,谢太尉早已告老还乡,不愿看见,他的初初头上亦梳着妇人的发髻,不也想深究,她耕到他时的那抹深沉得看不见尽头的哀伤。他情愿相信,眼前的这个温婉的女子,还是他慧黠机敏,却又时时迷糊的初丫头。

他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拥她入怀,那狠狠的力道似要将她揉进骨子里才肯善罢甘休。不过,轻轻的,柔柔的,晴初从他温热的怀里挣脱了出来。悲凉油然而生,他的初初开始拒绝他了。

只是陈天翼并不同于君平岳的霸道,也不同于楚惊云的狂妄,他对初初,是一种深沉得无从考究的爱恋,已经深入骨髓里,让他无法自持了。于是他只是若无其事的送开手,轻轻浅浅的笑了,“这回我得好好的把你看住了,你别想又到哪里疯去!哪里有这么不像话的丫头,明明都到了自己家门了,竟然还不肯露面,不是急煞了我们的心吗?”

陈天翼的那抹浅笑直入晴初的心底,勾起了缱绻的柔情,她深吸口气,绞着纤细的手,低声说,“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现……”

她那时有太多的顾忌,他要整肃吏治,要削世家的权力,不能有丝毫的差错,她的出现,会带给他麻烦的,所以只能躲在背后默默的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她只是想帮他成为万民敬仰的明君,而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傻瓜!谁要你牺牲自己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要你放弃自己的!你要回来,谁敢动你分毫?!”他眯起眼忿忿的低吼着,天子威仪尽显无遗。

晴初双眸深黯的瞅着他,心里清楚他说的是实话,若自己可以抛开一切,他也决计不会让自己有任何的闪失,可她不能这么做。

她清楚的记得,当年他说过,“若是我登位,定要效法太宗,铲除世家之祸,让百姓安居乐业,再现凤羽盛世。”也就在那时,她才觉得,他是真的想当而又能当一个盛世明君,而自己则要尽己所能的帮助他,因为他是自己青梅竹马的依恋。

所以,她才以为自己可以为了他不顾一切,可以为了凤羽,牺牲自己的幸福。利用平岳对自己的爱恋,让他不断的帮助自己,揪出凤羽的内奸,查出世家的祸乱朝纲的证据,甚至,甚至还将云城的布军图递到了傅为玉手上。不过,当她以为这种依恋将会是一生一世的时候,却没料到会让平岳闯进自己的心。

只是,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是无用,眼下最要紧的是两国的战事。

“小七……陛下,这屠村一事是属是西楚所为,目的是为了挑拨凤羽和南陵的关系,千万不能中了他们的圈套啊。”

“现下说这个已经于事无补了,凤羽势必要与南陵一战。”

“可是……”晴初急急的想劝慰,偏偏陈天翼不愿再听下去,伸手点在了她的唇上,依两人的默契,她知道已无商榷的余地。

初初,你如此紧张,是在担心我,还是再担心那个人?

他苦涩的转过身不再看她,声音却依旧温柔的说着,“你奔波了那么久,肯定是累了,先歇息吧,我们明天再说。”

他说着就拿起头盔夹在腋下,迈步走了出去。

初初,我曾跟你说过,必要的时候,我也会效仿千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而我的红颜就是你。

陈天翼那时不知晴初曾被楚惊云掳去,以为她是来当君平岳的说客,心里更是苦闷,如何会善罢甘休?他其实是想亲自会一会,那个让他初初动情的人,当真有这般的好?

他同样不会放手的。

翌日,昏黄的天边红霞曼舞,烧红了夕阳。

陈天翼在较长操练完士兵以后,又赶回城里与晴初见面。两人在夕阳下并排的坐在回廊下,轻声细语的谈着。只是,晴初还不死心的想劝说他停战,在她看来,这对双方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在陈天翼耳里听来则不然,更像是她为了君平岳而不辞劳苦的软言低劝,教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他听她说完了以后,轻缓的问,“你这么紧张这一战,是为了凤羽,还是为了南陵?或者说,我该问,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他好?”

晴初错愕久久,震惊的睁圆了杏眸迎上他深沉哀伤的眼。原来,他竟是都知情的,知道自己逃避他,是为了另一个人。可是,她并不只是为了平岳的,她必须跟他说清楚这一点!

“不是的,我……”

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天翼打断了,他冷冷的偏过头,最后问了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桐月吗?”他自嘲一笑,“因为,我不想让你难做人。所以,请你也别让我难做人呢……”

我心如刀割,君可曾知否?

接着的日子,晴初再未见过陈天翼一面,因为凤羽和西楚的战事开始了。

每当午夜梦回,她脑里浮现的都是小七的那句,“不想让你难做人”,他知道自己跟了平岳,非但不怨愤,竟然还能为她而错开两人交锋的机会,已是难得,自己怎么忍心再伤他?

他安排了那么多的人看着自己,无非是不想让她去战场,不想让她受伤。

所以她想离开,想知道前线的战况,想知道小七是否平安,更想知道平岳是否安然无恙。手心手背都是肉,叫她如何割舍?

没了武功的她最后只能使上自己最不耻的一招,以死相逼,最后逼得无岚别无他法的才肯妥协,告诉她,西楚败了一战,而凤羽和南陵将在燕回山相会。

她当下就要昏阙过去,竟然会是燕回山?自己曾在跟傅为玉的信中说过若在燕回山布兵,进可攻退可守,而且还可以用一招狠招,让敌人避无可避的。一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发白,心中划过了不祥的感觉,她生拖死逼让无岚给她一匹马,她便即刻要往云城奔去。

她心里祈祷着平岳千万不要轻敌的贸然进军,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晴初曾将凤羽和南陵交界的地形勘察得一清二楚,是为了不时之需,没想到今日用在此处。她日夜兼程,也顾不得一日比一日虚弱的身子,几番走上布满荆棘的小路,只为尽早来到君平岳的身边。三天两夜的奔走以后,她的体力早已不支,可是心里的信念让她坚持下去。终于让她赶到了安营扎寨的南陵军帐前。不过当她出现想求见主帅的时候,差点被守营的士兵杀了,幸得她机敏的就拿出了平岳给她的信物,那些人才肯罢休。

她被带到了一顶破旧的营帐中,从天微亮一直等到月上中天,还是没有见到半个人影,她想走出去又被人拦了回来,这是怎么回事?她又饿又累,却也不敢休息,在帐内踱来踱去,心急如焚。

过了很久以后,才看见帐帘被掀起,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身披坚甲,剑眉星目,不是君平岳是谁?

晴初心一喜,快步走上他跟前,本想投入他怀里的,竟然被他的大掌挡在了一尺之外。

只是君平岳的眼里冷然无情,并无一丝的喜悦,看向她的眼里竟然还饱含憎恶。他拧起眉,冷冷的问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平岳,我是赶来跟你说,不要去燕回山,那里布有陷阱,贸然进军只会身陷囹圄的。”晴初以为君平岳心系战事,而且这里又是军中大营才故作收敛,于是并为多做他想,更觉得这行军一事十分紧迫,是以也没有先提及被太子送去楚惊云那里以及怀了孩子的事。

“哼,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 他轻蔑的睨了她一眼,继而讥诮的讽刺着,“先是让我傻傻的为了你助凤羽除祸,再者还让你在我眼皮底下偷送军情,怎么?逃走以后,觉得情况不利,又想来骗我?”

晴初愕然的看着他无情狠厉的眼,再听他说的话,脸色煞白,失神的解释道,“那只是,在与你在一起前的事了……我真的没有再骗你什么,你要相信我啊!”她知道自己错了,只是那时她并未想到,自己将来会跟他在一起的啊……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脸面来求我相信你?”他再看她的时候,眼里已多了鄙色,“还是,他不及我温柔,所以你想重回我身边重温旧好?”他故意将话说得这般下流难听,就是为了要伤她的心。

晴初的脸上血色褪尽,即刻向后倒退两步,他的话如鞭子般抽的她的心发疼,心头一阵泛酸,唯有咬住牙,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在他面前昏倒。

她眼里闪过一抹凄切,沧沧然的说,“不管你信与不信,燕回山的地形,攻比守要难得多,若无准备,会损失惨重的。

那时君平岳已经被太子的话说服,让仇恨和背叛蒙蔽了他的心,对晴初已经丝毫的不信任,可是心里还是对她割舍不下,为了怕自己一时心软,于是转过已经僵硬的身体,冷声说,“念在我们夫妻一场,我不杀你,你走吧!”说着便离开了营帐。

南陵大军依然按原定计划拔营,晴初则还是不死心的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刘荆将此情况告诉君平岳,君平岳也只是鄂了愕,不做任何指示,算是默认了。

如是又过了一日,南陵军终于到达了燕回山。燕回山因其形如燕子的尾巴而得名,要越过此山,须走过深长的峡谷,那样已列好队的士兵只能分成几路,势必将阵型打乱,而且行进很缓慢。

这点君平岳也知道,不过他早就派探子去查看,说沿路并无伏兵,是以更不相信晴初言语里的布兵陷阱,他怎么知道,晴初早在出使前,就曾与傅为玉商讨过这布防的事,傅为玉早有准备,将偷袭的兵马隐藏得极好。

晴初三番四次的想阻止他们前行,却并未被理会,脑子里又一阵一阵的晕眩袭来,却不知如何是好。她心里默念道,如果君平岳因此而身死,那她也不会独活的了。

只是,他们还没有行进到谷里,便听见轰隆隆的声音奔腾而来,然后巨大的乱石破空而落,他们从未见过此等阵仗,先锋的士兵有不少人遭了殃,兵阵开始散乱。只是这样还不够,在山野间竟放出了冷箭,更杀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绕是见过大阵仗的君平岳等人也暗暗心惊。只见君平岳让士兵挺直前进,眯起眼观察着燕回山,发现山野里竟有很多晃动的绿影,原来是一个个人穿着与山色相近的衣服隐埋其中,为的就是将他们一网打尽。

原来,她真的是没有骗自己。

而当君平岳想挥军后退时,才发现大军已死伤过半,血腥漫天。可这时,他心里却是担心那个一直跟在后头的人儿,她是否能脱难,心神不能聚拢,如何能面对强敌?他一方面指挥着军队有序的后撤,一方面自己也忙于闪避无数齐发的箭雨,根本无法抽身。

这时,他听得后头大喊一声,“平岳,小心后面。”他还没来得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感觉有人从身后抱住了自己,然后,慢慢的,缓缓的倒了下来。

他回头一看,心惊得仓皇无措,着急的弯下腰揽住身上鲜血直涌的晴初他居然粗心的没发现,怀中的人一早就轻如雨燕了。,一滴,两滴,温热的泪水滑过她毫无一丝血色,逐渐冰冷的脸颊。

晴初消瘦的手指抚上了他俊美的面容,一笑嫣然,竟还能撒起娇来,“呵呵,我为你挡过两箭呢,你要怎么报……噗……”话未完,口中已漫出猩红得刺眼的血痕。

“初儿,初儿……”君平岳惊惶的搂紧她。

晴初一字一顿的说,像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轻柔的说,“嘘,你听我说……你们都要我选择,可是我却没法选择呢,我不要他死,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云城之事,我要跟你说清楚,那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与你会在一起,才……”她想起在他们两从前甜蜜的过往,笑得更是开怀,“所以我错了呢,错在机关算尽,却算不到这‘情’之一字。我是,我是真的相与你白头偕老,夫妻同命,可惜终究还是错过了……”

“不,不,你没有错,是我错了,初儿,是我错了!”君平岳痛苦的大喊着,黑眸也染上了后悔的悲伤。周围的兵荒马乱看不到,怒吼高声听不见,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她。

渐渐地,晴初气若游丝,紧抓着他衣襟的手缓缓的滑落,嘴张嘴合的低语着,我爱你。那双慧黠的亮眸渐渐的失去了光彩,慢慢合上。

“初儿,初儿!”君平岳大恸。

梧桐半死,鸳鸯失伴,是人间最痛。

章节85
那一年,凤羽大胜,且夺得南陵要郡云城。

南陵主帅君平岳负重伤回朝,自此深居简出,不再理问朝政。次年,南陵帝驾崩,太子君平海继位为帝。西楚也被败退,甘愿割地请和。

凤羽无疑成为了天下之首,而凤羽帝陈天翼也如愿的开创了新的安和盛世,受万民敬仰,后世传颂,其功可比太宗。

时光飞逝,七年后——

清苍山,终年云雾缭绕。

“十六师妹!!!”一声怒吼破空而至,似乎连屋瓦也震颤了几分。

“有!”本来还在寻思着躲到哪的娇俏女子被抓了个现行,唯有硬着头皮应和。

“你—你—你又去我的药房了?!”徐然被气得七窍生烟,怒指着眼前这个一脸无辜的小女子。

十六师妹扁扁嘴,用黄鹂般清灵的声音哀怨的喊道,“大师兄……”她用力的吸了吸鼻子,装成楚楚可怜的模样。

徐然无奈的看着师妹,见她服软求饶,怒气已经消了泰半,只是转而一想到那个被她弄得七零八落的药房,他的气又不打一处来,只冷哼道,“哼,明天三师弟就来了,到时我叫他不要理你!”

“啊?大师兄,不要啦……旭阳,快帮帮忙说情啦!”她边求饶边朝一旁的小孩使眼色。

旭阳本来还不想理会,只是被她一瞪,即刻没了气概,也奶声奶气的向徐然撒娇,稚嫩的童声却与早熟的表情很不相符,“徐叔……您别怪娘亲了,她是无心的。”不过是故意的罢了,他亮澄的眼眸横了她老是作怪的娘一眼。

徐然摇摇头,长长的叹息一声,“你们啊……”

“哈哈哈哈,今日总算是见到了,为何你们会被称作‘初阳双雄’了,果真是天下无敌。”忽然一把清朗的男声由远及近。

待他们看清来人的时候,旭阳兴奋的第一个冲了出去,一把扑在了陈天翼的怀里,亲昵的喊道,“干爹,干爹,我新学了……干爹,我……”一开口就没完没了的。

陈天翼轻松的抱起他,脸上没有一丝的不耐烦,只是浅笑着认真聆听,时不时还说,“嗯,我们家旭阳是最棒的”

“咦,你不是明天才到?”徐然见了他,讶异的问。

他亲了旭阳一口,再回头看着自己的师兄,笑道,“嗯,我是骑快马来的。”

晴初也笑眯眯的望着陈天翼,而后又探出头来,问,“咦,玲珑呢?”

“她有事,不能来。”对于这个话题,他不想多说,只微敛了眸,再张开时又是一片和煦,“对了,你爹和你哥哥晚些会来。”

“真的?”晴初弯起了如月的笑眉,喜滋滋的看着他,“什么时候会到?”

“估计再半个月吧!”

“那宇哥哥也会来了?太好了,我可以不用找娘亲玩了!哎呦!”旭阳捂着脑袋,吐吐舌,躲到了陈天翼身后。

“臭小子!有得玩就不要亲娘了,像话吗?”晴初鼓起了腮帮子,忿忿的瞥向他。

小七淡淡的笑看着他们两母子斗气,“我先去给师傅请安,待会再来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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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房内,连丰闭着眼睛,坐在矮炕上打坐。听闻敲门声,并没挣眼,只平和的说,“进来吧!”

陈天翼推门进来,只安坐在一旁,静待着师傅吐息,纳气,如此循环,而后慢慢的睁开眼,一脸祥和。

连丰捻着胡子低叹道,“七年之约,眨眨眼就到了啊。”

“嗯。”

“翼儿,其实你可以瞒着她的,反正她什么都不知道。”连丰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他十分钟爱的弟子。

“是可以瞒着她,可是我做不到。”那样的话,他一辈子也不会安宁的。

听到他这句话,连丰满意的颔首。

回想当年,晴初替君平岳挡了一箭,本必死无疑,可是君平岳竟耗尽毕生的功力替她护住心脉,然后还费尽心思将人送到陈天翼的跟前,求他救她一命。

对的,一直倨傲的君平岳,用了“求”字,若他从前没有替晴初换血,以致功力大减的话,保晴初性命应该不成问题,只是今非昔比,他的师傅也是四处云游不见影踪,除了陈天翼,他根本想不到其他可以帮助他的人。

陈天翼当然会救晴初,只是,他怨愤君平岳夺了自己的挚爱,还没能好好的保护她周全,于是提出了条件,七年内不许打探她的消息,而后他会带她去见他,让晴初自己决定,到底选谁。

只是,当他把晴初带到自己师傅那里时,才发现晴初已经怀了身孕,若再用深厚的内力护体,只怕会得不偿失。幸而名医沈邡正在丹霞山做客,且与晴初有过师徒缘分,是以帮了他们很大的忙,终于把晴初救了回来,只是,她已不再记得从前的事了,反而是沉静的性子转变会幼时的活泼好动,经常调皮搞怪。再后来,就是旭阳的出生了,这小子年纪小小的,却也是个鬼灵精。他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天的天气也和今日一般的阳光和煦。

晴初只是失了记忆,心智却没有失,陈天翼以为,这样或许对她会更好,于是只跟她说孩子的爹云游去了,她也欣然接受,没了记忆,她将一切都是为理所当然的。

他并不是没有想过瞒着她,然后让她成为自己的人,让旭阳做自己的儿子,可是,自己那样的身份,会累了她,万一哪一天她忽然恢复了,只怕要怨自己一辈子的。他只能忍着,只要能够见到她平安快乐的生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强的?若那人真的能无怨无悔的等初初七年,而初初又能接受他的话,他甘之如饴。

于是晴初和旭阳拜别了十几个师兄弟,跟陈天翼下了山。

十几个大男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家勾肩搭背的吆喝着要去拼酒,捣蛋师妹终于走了,他们可以消停一阵子,不用天天战战兢兢的想着她哪天来捣鼓自己了。

而连丰站在门口,捻着胡子笑了笑,或许等她回来的时候,会把夫婿带回来吧!只是,苦了翼儿这孩子了……

云城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

陈天翼抱着旭阳,跟晴初并排的走在一起。

“干爹,我们是不是要去见爹爹了?”旭阳偷偷的附在陈天翼的耳边喊道。

“嗯,你答应过我什么?”陈天翼睨了他一眼。

旭阳立即板正着身体说,“见了爹爹后,只能在娘亲不知道的时候叫他,因为他对不住娘亲,所以不准给他好脸色看。如果他对娘亲不好要立刻带娘亲离开。最最重要的是,不能有了亲爹就忘了干爹。”旭阳一口气说完了这番话以后,在陈天翼脸上亲了一口,讨好的说道,“我怎么会忘了干爹呢?干爹是天底下最棒的男子汉了!”

“嗯,真是聪明的小子。”陈天翼拧了拧他的小鼻尖,满意的笑了。

晴初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密谈’,只是好奇的东看看西瞧瞧的,她一年才下山一会,有这种反应也正常。

忽然,她轻声的低喃道,“关雎山庄?”

陈天翼的脚步一顿,心当下黯了几分,终于到了。他多么希望,这路永远没有尽头,让他和她一直走下去。

只怪他,不够勇敢。

跟管家报上了名号以后,那管家似早已知晓似的,满脸的讶异,然后领着他们快步往主屋的湖心亭而去,主子,已在那里等了很久了……

他们一入内,就远远的见到一个人背着身子静静的站在亭子前,凝神望向远方,这并没什么,只稀奇的是,那人一头长长的银色发丝,在黄昏的余晖照耀下,熠熠而亮。

当管家上前而报时,他立即欣喜的回过头来,黑眸紧紧的瞅着晴初,再也无法移开眼。等他回过神时,看到陈天翼抱着一男孩立在她的身旁,他却脸色一黯,心道,难道她终究没有原谅自己吗?

陈天翼见道君平岳满头白发也十分的讶异,而晴初只是傻傻的站着,不言不语。

他刚想跟她说话时,惊讶的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初初?”他放下旭阳,担心的问着。旭阳一得了自由,立即蹦蹦跳跳的跑到湖心亭里了。

晴初泣不成声,只困惑的低喃道,“不知为何,一见到他,我就觉得心好痛,好痛,很想去看看他,可是又害怕他拒绝我……”她无措的拉着陈天翼的衣袖。

陈天翼低叹,果然如此,即使初初忘了所有的人,在心底里依然放不开他。

于是他强忍着心中的不舍,轻缓的说,“没关系的,你去吧……”

而那头的君平岳,早在旭阳扑向自己的时候就傻了眼,再听到他偷偷的在自己耳边的低语时,心底里涌上来的喜悦犹如漫天的烟火,绚丽而夺目。

继而一脸希冀的望着晴初,见她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来,更是深情的低喃着,“初儿,初儿,我的初儿,你终于又回到了我的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