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子,即使再聪明,再坚强也好,终归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男人是天,是守护,这点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他想守着她,或许,自己在这场角逐中早就输了,输给这个时而慧黠,时而妩媚,时而脆弱,时而冷漠,时而狡猾的女人。即使要付出再大的代价,他都已经不能放手了。

所以,他提出来带她回太尉府,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知道,她很想回去看一眼。他希望她快乐,希望自己,是她想依靠的人。他可以纵容她,为她做任何的事情,前提是,她必须留在他身边,必须以他为天。他知道这样很难,可越难,他越想做,越想得到。

见再坐下去也无趣,于是他用帕子轻拭了唇,淡淡的说道,“如此,我们走吧!”说罢便要起身。

晴初本就不想再在这个充满着回忆的地方待下去,也顺意的答道,“嗯,也好。”不过,她刚想起身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看到了一个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身影,月白的风华一时迷蒙了她的眼,她慌忙的拉住君平岳,复又坐了下来,压抑着微微哽咽的声音说,“我忽而觉着有些口渴,且等我喝杯茶润口再走可好?”

她敛起翦翦水眸,白皙的小手惊慌失措的拿起水杯,佯装着喝茶,还渗出一些到袖子上也浑然不觉。

君平岳见她如此反复,便知其中有问题,不过还是如他愿的坐了下来,还细心的替她擦去水迹。不过,犀利的眼神却是望向门口处,此时看见一个挺拔清秀的男子走了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以为俏丽的女子,两人靠得很近。男子先是环视了楼里一周,似在巡视什么,最后略带失望的跟着掌柜往二楼的雅座上走去,那女子紧跟其后。

晴初一直低着头,像怕被人看到似的,故而也不知君平岳在打量着忽然变得奇怪的自己。

有多久没见过面了?好像自上次出使面圣到如今,已快两年了吧。此去经年,此去经年,刹那芳华,恍如隔世。

玲珑,玲珑才是最适合跟在他身边的人啊,自己不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原来自己的心还会痛,还会思念,还会放不下。她捏紧着拳头,努力压抑着自己不要哭出来,至少在这里不能,在君平岳面前,不能。

君平岳幽深的眸光凝视着她,暗暗忖度着,那个人,该不会就是凤羽帝?那他身边的又是谁?呵呵,这下好玩了,莫非他是被逼急了,自己亲自出来寻人的?他忽然觉得很兴奋,有一股愉悦的快感,就像,就像从前做恶作剧成功时那样。

不过,眼前这小女人的心思他倒是猜不透,

她在避开着那人?这是为何?她不是应该大声呼救的?他脑海里闪过很多疑问,忽而想起了那人身边清丽的身影,怕,这个是主要的缘由吧!她果然还是难过的,亲眼所见,比任何时候都要难过。

也罢,如果能让她死了心,安分的跟着自己的话,也是好事一桩。

太尉府——

两道影子瞬间潜入了后院,速度之快,无人企及。为保万无一失,君平岳点了晴初的穴,让她行动受他牵制,不能轻易作怪。只见他抱着晴初,轻松自如的跃进后院,隐步迷踪,如入无人之境。

晴初有些奇怪,这园子里安静得出奇,即使自己不在,也总有一两个丫头仆妇在守园打扫才是,为何这般的冷清?难道蝶衣她们也不在?

君平岳从她的眼里读出了疑问,便轻声的说道,“我差人打听过了,这府里的人几乎都出去找你了,这会子不会有人来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如此肆无忌惮的。

晴初敛眼,轻移玉步,越过院子前的那片青翠的竹林,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大道小路,她闭着眼也能辨得出来。她轻轻柔柔的说,“除了几个丫头外,我住的院落本就没什么人。”

君平岳笑笑,也跟着她走,这座园子他从他进入烨华就探过两三回,虽不如她熟悉,却也不怕她诓自己。

走在前头的晴初忽然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道,“可否告知,你究竟师承何处?”

“怎么会这么问?”君平岳不答反问。

“只是随口问问,若是不方便说也无妨……”晴初没有勉强的说。

“我的师尊是安城山的无极先师。”君平岳只是了然的接着答道。

“什么,无极先师不是早就仙逝了?”晴初惊讶的问,又觉得语气似有不敬,于是捂着嘴,可是眼里还是透露着难以置信。

怪不得他武功那么好,来无影去无踪的,竟是得了无极先师的真传?自己先前真的是不自量力了……

君平岳抿唇一笑,快步走在她身边,轻缓的说道,“那是师尊为了避开尘世的纷扰,才故布疑阵的,现在估计在哪里游山玩水……”话还未说完,就来到了一座精致的小楼前,廊深幽幽,楼雅绵绵,有着书香古朴又不失柔媚的风华,他眼睛一亮,欣喜的问,“这是你的闺阁?”

“嗯。”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这是晴初发现的君平岳的一个可取之处,他平日为人虽狂妄不羁,可是在事关礼教方面的事情中又会表现得彬彬有礼,实在是匪夷所思。

“当然可以。”

本来就没想他会回避的,自己也没有那种拘礼的时候,一个空房子而已,给他看看又如何?若不是他,自己还没有勇气回来呢。

晴初率先推门走了进去。

他上次进来是在深夜,看不大真切,现今见到的如他原先想的那样。东边里屋别致秀气又不失大方,檀木拔步床,山水花鸟屏风,红木衣柜,精致的梳妆台,西阁则是读书间,文房四宝一应具全,还有两大柜密密麻麻的书,看来她也是个好学之人。

晴初进了自己的厢房,一霎那间,步子已然不稳,眼眶酸涩得紧要流出泪来。

十八年,她在这里住了十八年,有着她最美好的回忆,那感情积厚已深,如何能忘?相见争如不见,一旦触及了心里的柔软处,是又酸又痛。

往事如流水般一涌而来,点点皆是离人泪。她怔忡的望着周遭的一切,皆熟悉又感到陌生,这仿佛是前世来过的地方,她即使想留,也再留不住了。

君平岳本就对她的一切都感兴趣,又得了主人的同意,自然是四处看看,忽然,他在角落的一个小匣子里见到了一些奇怪的木雕,随问道,“咦,这里为何有这么多的刻字?”那些木雕都弄成一个字一个印章的,甚为奇特。

晴初先是愣了愣,然后才知他见到的是什么,解释道,“我年少时曾迷过一阵子雕刻,闲来无事就在木头上刻些字来玩玩。”她笑了笑,拿起其中一枚,问,“很别致不是?”她轻易的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当年看到《圣淑皇后手札》上提过的活字印刷术,自己也疯了似的钻研了一番,于是才有了这一堆木头,也是好几年的心血了,虽然真的刻得不怎么样。

君平岳也把玩了一番,见到上面歪歪扭扭的也不予置评。不过,这别致肯定是算不上的,不过是消遣的玩意而已,很快的,他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她房里其他的地方。

晴初松了口气,一边在玩着那些个刻章,一边回答他不时提出的疑问。待他转过身时想看她在做什么时,她似是厌倦玩赏那些木章了,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飞扬的裙裾把身后的一切都给挡住了。

正待她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君平岳忽然拢起眉峰,硬声说道,“有人来了!”

有人?晴初一鄂,再认真的细听了,果真有人朝这边来。

霎时,君平岳怕她会被抢走似的,也没再说话,一把拉过她的手,再点了她的哑穴,飞檐而出。

等那些人来到时,那院落又安静的一如既往。

章节68
这小妮子,怎么又不去上书房?而且事前也不知会一声,让他整日心不在焉的,被太傅连连问得哑口无言,看他怎么跟她算这笔账!

车声粼粼,一辆车饰华丽的皇家玉辇在侍郎府门前停了下来,步青在车驾外禀道,“殿下,已到了侍郎府。”

“嗯。”陈天翼应了声,随即整理了下有些散乱的衣袍。

等步青掀开了帘子,他才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利索的下了车往府内走去。身后的侍卫想跟随着,却被他一手挡了下来,嗓音深沉的吩咐道,“你们不用跟来,都在府外候着。记住,别滋事扰民,明白么?”

“是,殿下!”侍卫恭敬的领命。

这时早有侍郎府的下人带着大内侍卫们去歇息,片刻不敢怠慢,而总管一见到皇家车辇就即刻进府通报谢侍郎了。谢延那时还是一个小小的侍郎,见到七皇子亲自驾临,自是诚惶诚恐的迎接,满眼的忐忑,不知殿下何故来府。

陈天翼深知依谢侍郎的秉性,严谨敦厚,办起事来自然是拘束拘礼,于是他解释道,“谢侍郎,我这次来并无要事,只是想来看看初初。她今日没有来上书房进学,我有些忧心罢了。”

闻言,谢延大大的松了口气,垂首拱手回道,“谢殿下的关心,这孩子皮得狠,整天弄那个什么印刷,连半夜都不肯睡。时值秋凉,才染上了风寒,是以没有进学,下官在上朝前已经跟太傅报备过了。”

“她病了?”陈天翼惊呼,忧心忡忡的接着问道,“病得如何?严重么?延请了大夫没?”

谢侍郎素来知道这位尊贵的七殿下与自己的小女儿往来甚深,是以也不敢隐瞒,“回殿下,小女无大碍的,大夫说只需好好的歇息两日就可以了。”

陈天翼这才稍稍的安了心,不过他还是急切的想亲自确认她无事,于是说道,“谢侍郎该忙什么还是忙去吧,找个人给我带路就行。我去瞧瞧,不然放不下心。”

“这……”谢侍郎还是迟疑着,按理该是宛君这丫头出来迎见的,现在却要殿下亲自探视,可是大不敬啊。

“嗯?”陈天翼眯起眼,冷冷的哼了声。虽然此时他的年纪还小,可是浑身却散发着皇家贵胄的摄人光芒,威仪甚甚,不容人忽视。

“是,殿下。”谢侍郎不敢再犹豫,说道,“管家,你带殿下去小姐那,好生伺候着,切忌不可怠慢!”谢侍郎吩咐道。

“是,老爷。”管家也不敢轻忽,“殿下,这边请。”

才走进园子,陈天翼就看见谢风唉声叹气又无可奈何的走了出来,一见到他,先是鄂了一下,随即拱手拜了拜,“下官见过七殿下……”

“你我还需这些虚礼不成?你再装下去我可要恼了!”陈天翼赶忙上前扶他,眉宇挑得老高,不满意他故作客气的样子。

“嘿嘿,你是来看我家的调皮妹子的吧!”谢风不正经的笑了笑。可他接着又懊恼说,“你来了正好,帮帮忙说说她,都病得糊里糊涂了,还在捣鼓那些个木头,不是急死人么?”

“什么木头?”陈天翼不解的问。

“你进去就知道了,我好说歹说她也不听劝,整天想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也不知是像谁的性子。”谢风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了,我还有差事,不能再留了,先失陪!”

“去吧!”

陈天翼挥退了领路的下人,独自步入了晴初的院子里。小楼寂静无声,古朴幽静,看来她那两个丫头都不在。

他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先往东阁里屋瞅了一眼,没发现她的身影,于是又往西阁书房走去。可还没进屋,就见到那个熟悉的小丫头用被头拢着小小的身体,低着头,神情专注在手里的玩意儿上。

他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快步走过去,伸出手一把连人带被的抱起她,放到窗边的软榻上。晴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阵惊呼,手手脚脚都在乱动折腾着。

“是我,是我。”陈天翼摁着她晃动的小手,没好气的说,“这么冷的天,又着了风寒,还敢坐到地上?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谢晴初直到看清了来人的脸,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才安了心,嘴硬的辩驳着,“我不是围了被子嘛……”

“对了,你怎么来了?”她接着问,继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声嚷嚷着,“哎呀,你先别妨碍我,我还没刻完呢!”她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时不时还可怜的吸了吸鼻子,看来风寒很重,不过还是挣扎着要下榻。

只是她人小小的,怎么敌得过高她一头的陈天翼,是以一下子就被他摁了回来,然后他就走过去,把她那堆玩意儿都搬了过来。

陈天翼端详了一会,才又凝视着她,问道,“你就是刻这些丑东西弄得自己病得一塌糊涂的?还有没有脑子啊你!”他没好气的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似宠溺似无奈。

晴初一把抢过自己的心肝宝贝,不满的高呼,“什么丑东西?一点也不懂欣赏!这是圣淑皇后说的那个印刷术,知道不?这做成了可是很伟大的事情呢!”她说着又在摆弄着跟前的这些木刻。

“人都病了就不能安分些?你瞧你,鼻子都冻得红通通的,说话还语焉不详。你要做的谁能拦你,可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才是,我看啊,你哥都急出白发来了。”

“估计他不是为我的病急的,是被我气的。”晴初听了他的话,咕哝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

“什么?”陈天翼听得一头雾水的。

“早些日子爹不是给我书房做了两个书柜?而且他还张罗了不少的书,可是你知道的嘛,我又不喜欢看书,于是我就跟哥说,要把上面的书全都搬到他那里去,反正他喜欢看。然后他就不依了,在这里大道理说了一番,我没理他,他才气呼呼的走了。”

“你把柜子空出来想做什么?”谢风怎么可能会答应?谢侍郎第一个不饶他。

她一边摆弄着木刻一边说,“做什么都好啊,要不把我跟玲珑做的小玩意一件一件往上添,那样多有成就感啊!”

陈天翼一阵晕眩,真不明白这个小丫头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不过念在他跟谢风一场朋友,免得好友被爹骂,他还是好言相劝,“你这柜子的书都空了,怕你爹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你!”

“对哦,那怎么办?”晴初扬起小脸,“诚恳”的讨教道。

“能怎么办?当然是留着了,往后再做个匣子装你的那些玩意,那样你爹又不会察觉,自然不会挨骂。到时装不下了还可以放到我宫里,这样不好么?”他出言建议道。

“也对哦!”晴初恍然大悟,兴奋的一击掌,说,“有些书在,还可以唬唬我爹,免得他整天唠唠叨叨的,说我不学无术的。”

孺子可教也。陈天翼满意的点点头,垂下眼瞧瞧,才发现她用木刻的字章摆弄出了一首四不像。五言不像五言,平仄也不对,诗韵也不对。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横竖是念不通的,这是什么?

他皱着眉,横了她一下,教训道,“平日叫你好好读书你不听,看看,这都成什么了?”

晴初挑衅的白了他一眼,雄赳赳气昂昂的抬头睨着他说道,“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这是我独创的谢氏诗,很有深意的,你从左到右,第一句第一个字,第二句第二个字的念,然后从右到左,也一样的念法。你试试看!”她循循善诱着。

陈天翼看了看她满眼诡计得逞的表情,忐忑的咽了咽口水,不知她的花花肠子又在想什么整人的招数,卡还是逐句逐字的念道,“晴初是好人,小七是坏蛋……”

“坏蛋?”他错愕了一阵才醒悟过来她这是在暗骂自己,失笑着喊道,“好哇,你居然说我是坏蛋?看我怎么治你……”他说罢就抓着她开始呵她的痒,让她招架不住的连连求饶。

“红豆桂花糕不要了?那八仙旋转宫灯,西洋怀表看来你也不稀罕了,毕竟我是坏蛋嘛……” 他惋惜的说道。

“什么?”听到了新鲜的玩意,晴初立刻醒神,揪着他的衣襟,连声哀求道,“我稀罕的,快给我,快给我……” 声音幽怨而缠绵,没办法,她就是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嗯哼!”陈天翼挑挑眉,偏过脸,似乎还在恼她。

晴初立刻会意,立即讨好的改了几个字,那些木刻就变成了“晴初是坏蛋,小七是好人”。

这个见风使舵的小女子。见他一挑眉一冷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正如他也清楚她所有的喜好一样。

可是,有时候就是因为太了解了,太为对方着想了,是以很多事情,才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章节69
叹人生,几番离合,便成迟暮。——纳兰容若

——《圣淑皇后手札》

堂堂一国之君驾临官员的府邸,是何等的荣耀?

只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陛下这番举动,只会让谢家成为众矢之的。不过,君为君,臣始终是臣,君上要做任何决定,都容不得他们置喙。

谢太尉忐忑的迎驾,深知府里最近的举动定然逃不过英明天子的厉眼,此番前来想必是提及女儿的事,不料天子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说道,“谢卿家,朕想去看一下初初住的地方,不知可方便?”

玲珑本来也想跟来,可是他却不想让她来,他知道她只是关心自己,关心初初的安危,可是,他还是不太想与别人分享他和初初的回忆,即使那个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子,即使她为自己付出了名声。他的心很小,很小,只装得下一个人,别人再无进占的余地。

“然。陛下,请往这边走!”在这当下,在君王面前,没有任何说不的理由和可能。

谢太尉一边带路,一边敛眸忖度,不知陛下是何用意。女儿在烨华已经毋庸置疑,可是这么多人连续找了这么些天,连一丝蛛丝马迹也寻不到。依她的能耐,极有可能是藏了起来,让大家知道她平安,却又为着某些原因避而不见。而最有可能的,应该是怕牵连了自家,还有为陛下着想吧,一如当年……哎,真是个傻姑娘。

谢延叹了叹气,恭敬的引领着天子往晴初住的院落走去。这个园子,只除了每日差人打扫,已无人来过,怕触景伤情。

只见陈天翼脸色阴沉,两手交握,不停的摩挲着拇指的扳指,双眼寒光隐现。他今日去了所有她平日里喜欢去的地方,都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她当真这般决绝?还是不相信自己有能耐可以保住谢家,保住她?谢晴初啊谢晴初,你太小瞧我了!

秋意习习,绿竹青青,柔风吹过竹林,沙沙声响起,似情人间的嗷嗷细语,温柔而缠绵。

他们一进了园子,谢太尉就想随驾进去,却被陈天翼挥手给挡了下来,

“谢卿家,朕想独自静一静,莫让人来打扰。”陈天翼望着眼前的小楼,冷声说道,那嗓音冰寒得无一丝的温度。

谢太尉掩去了眼底的惊讶,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的,可是见到陛下一脸暗沉,也不敢多言,垂首领命道,“是,陛下。臣告退。”拱手行礼,再后退几步,才转身退了出去。吩咐侍卫在外头好好的守着,陛下的安危,至关重要。

君平岳慢慢的走进晴初住的闺阁,她的一颦一笑,一静一动,都隐隐浮现。可是又似在嘲笑他,这样的思念,苍白到无力。

他有着片刻的怔忡,仿佛她的巧笑倩兮还在眼前,秀丽的回忆还在脑海里回旋,一一控诉着,这个人有多么的狠心,无情。

秀气的眉,浅笑的眼,樱红的唇,娇小的身子……这人是他想比肩观天下的人儿啊,他如何能忘?恍惚间,似见到她微笑着朝自己走来,情不自禁的伸手一抱,得了个空,再看看自己的手,什么都抓不住,一声叹息。

为什么还要来这里?或许连他自己也无法回答。

轻轻的走进房里,他忽而失笑,觉得这实在是没有必要,可多年的习惯已经改不了,那个丫头总是随时随地的睡着,一个磕碰就能吵醒她,于是,他习惯了轻言轻语,越顾着她,越是发现,已无力自拔。

绣床没有她的身影,梳妆台前也没有,一一的抚过,似怀念,似追忆,似难舍。再踱至书柜前,这里的书很新很新,可是,几乎每一本都有人写过批注,一句都没有落下。它们的主人,嘴上说不喜读书,可又往往是最勤快的那一人,懂得比别人都多。

他无意中翻开了一本坊间小传,最后用端正秀致的隶书写道,“吾曾闻得,叹人生,几番离合,便成迟暮,大抵说的就是如此憾事”。

他的心被狠狠的刺了一下,这何尝不是在说他们?

陈天翼烦躁的把书扔在一旁,失神的跌坐在椅子上,心里沧沧戚戚,想的念的都是她。眉眼无意的扫过放在一旁的小匣子,忆起是她装她那些小玩意的箱子,于是神推鬼使的打开了看,那一刻,他怔怔的愣在当场,仿佛此刻死去了,也比见到这个要强上许多!

那些小章有些散乱的排成一首称不上是诗的,她称作谢氏诗的东西!

此 人 我 幽 相
生 去 心 思 守
未 影 已 不 十
有 无 寂 经 数
期 踪 寥 折 年

她竟是回来过的?!

相思已无期,此去已经年!?她要对他说的,就只有这种,这种残忍的能生生挖了他的心去的话!凭什么?她凭什么做这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