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赏你的。“
一起半拖着软趴趴的阿福离去了。
“呜呜呜,老爷……他们都走了吗?”
“走了。”
“真的?”霍水宓抬起脸。果然一伙人早就教王莫离早早带开了。她抚着胸
口。惊魂甫定:“还好,幸亏有老爷在,不然水宓准逃不了的。”
“你当真没事吗?”亲眼瞧见她摔了好几跤,只怕早就瘀了。
霍水宓眨眨眼,黏上他的身体。“还是老爷的身子好闻好看,不会瞧了让我
作呕。”
徐苍离教她抱怨的语气给逗笑了。他的娘子的性子倒是愈来愈像红红了,在
徐府里她活得自由自在,许多以往不敢做的事她全做了,就是有一点不好,不
小心瞧见长工打着赤膊,总会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可见了他的,非但不躲还
自动缠上一夜。
唉,原是一个羞答答的小娘子,瞧他把她纵容成什么样子。
“老爷,我演得可好吗?”霍水宓揪紧他的衣角,满足地低语:“总算,水
宓也帮上忙了。从今以后,再也没人会欺负咱们一家子了,是不!”
她贴着徐苍离的胸口上。忽感震动了一下,像是徐苍离在叹息。
她仰起脸,瞧着徐苍离不算太高兴的表情,问道:“老爷,咱们是不是还有
许多的‘敌人’?那可不打紧,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一个,咱们
解决一个;来两个,咱们就解决一双……啊啊!”她的唇教徐苍离给堵住。徐
苍离的脸逼近,显有些狂骛怒意,可是她现在不怕了,反而很爱瞧着他的脸,
不管高兴的、生气的,不自在的,总之只要是属于他的,她都能欣然接收……
换句话说,在她眼里,徐苍离降格成了纸老虎,没啥好怕的。
“向阳都给你瞧些什么书?”他的娘子竟然懂得暴力了?!老天爷,他是不
是当真太放纵她了?
“才不呢!我是从老爷的书楼里拿出来的,是王总管告诉我,那些是老爷年
少时候爱看的书。”她的眸子弯弯如月。“我嫁给老爷不过几个月,对于老爷
的过去一无所知,有时候想想如能早几年遇上老爷,水宓是不是会更满足快乐,
可这只是水宓的私心,时间是没法子倒回的,我只是想找个法子能更亲近老爷
年少的时代;若老爷愿意,水宓也愿意将自个儿一点一滴的过去全说给老爷听,
只要老爷不嫌烦。”她微笑着,摆明了就是“我说,你也说”。
徐苍离瞧着她。她像是没听见先前那姓尹指责他是杀人凶手的那一段!她不
怕吗……
还是早知情了?徐府有哪个多嘴的下人敢……
他眼一瞇,沉声道:“那个多嘴的莫离?”
“啊啊,教老爷发现了!”霍水宓揪着他的衣衫,埋在他的胸前里。“老爷
不是杀人凶手!只能怪老爷跟大姊无缘!”
“当年老爷升十五岁,就娶了大他两岁的许家女儿,老爷当然不愿,才十五
岁哪!
他能读能武,又是已故老太爷嘴里的商业奇才,他不爱已故夫人,经年累月
地跟着老太爷南北跑,而夫人也嫌弃老爷不够斯文有礼,后来就在死去的夫人
百般寂寞之下,跟着府里长工勾搭上,原本第一胎的月玺小姐,大伙都以为是
老爷之女,老太爷高兴之余还赏赐了徐家的金炼给月玺小姐,哪知后来老爷在
仓房发现死去的夫人跟长工……“霍水宓嫁过来的某日,王莫离悄悄告了密,
免得她由旁人耳里听到不实的传言。
“总之,当年徐、许两家有生意上往来,尤其许府又是地方首富,休妻不可
能,老爷一怒之下,就此长住京城。也不知是不是许老爷瞧着这门亲事有利,
强迫夫人嫁过来,所以夫人存着报复的心理,又同青梅竹马的表哥勾搭上。啊,
我可曾说过那姓尹的便是已故夫人的表哥?你可别以为他是为了已故夫人来处
处挑衅,当初尹府家道中落,依附许老爷生存,原本以为会将夫人许配给他,
哪知竟然配给老爷,尹可鹰就是要逼老爷休妻,好再娶已故夫人过门,偏偏教
我给发现了,将那姓尹的赶离城,却已不及……总之,环境能改变一个人,夫
人原就在富裕环境下所生,性子娇气又好强。”
王莫离是远调回徐府来,看管着那夫人。他亲眼所见,原本一个大家闺秀因
不甘寂寞,竟成了众人眼中的荡妇。多可怕,同是女人,却是不同的命运,倘
若当初嫁给老爷的是水宓夫人,铁定有不同结局。试想。大热天的,当他打着
赤膊帮忙砍柴时,水宓夫人一见到便吓到惊叫连连,忙逃命去了,害他也跟着
跳起来,还以为他的肩上是不是多了什么可怕的毛毛虫,但已故的夫人就不同
了,一见他打着赤膊,却是目不转睛地瞧着,像在垂涎一头上等猪肉,教他晚
上睡觉还得先关紧门窗,一回想起来就一阵哆嗦。
“所以啦!”当日王莫离下了个结论:“后来夫人因血崩而死,那姓尹的眼
见丧失一个好机会,难免恨死老爷,才放出风声是老爷干的!夫人,你可了解
了吗?”虽知事后会被老爷狠骂上一顿,但还是“尽忠”的说出事实。瞧,他
真是忠心不贰,这种奴才哪里找!
霍水宓窝在徐苍离怀里,低语:“如果老爷不理我,水宓一定会难过至死…
…”不知该不该同情大姊。老爷若是喜欢上许家小姐,那如今她又怎会有机会
这么快乐?也许她还只是个不起眼的霍水宓……
“你不怕吗?”徐苍离拱起眉。“莫离是府里人,说的总与外人有所出入,
也许你哪日听见外头闲言,才会明白我是多骇人的鬼!”
“那,水宓也成了鬼婆子了。如果连这么了解老爷的王总管都不能信的话,
哪外人的话就更不足采信了……”她小声地笑着:“老爷,对于我的信任,你
是不是该奖励一下呢?”
这女人!徐苍离当真教她给逗到无奈了。纠葛十多年的怨教她这样轻描淡写
的,是他看得太严重,还是她看得太开了?
她红着脸,抚上徐苍离的脸。“以往老爷有的是严师、是严父,所以不懂亲
情,从现在开始……”
“等等,这也是莫离同你说的?”严师?!严父?!若是叫爹听见了,准从
墓里爬出来狠骂莫离一顿。何时他徐苍离的老爹成了严父?!
“不对吗?这是王总管说的啊……”难道那个王总管骗她?不像啊!当日见
他的眼还滑下泪珠呢!
“救命啊……爹,是爹啊!”忽地,传来尖叫,徐月玺背着红红,扶着徐向
阳一步一步从主房的密道走出来,一见徐苍离欣喜若狂!“向阳,爹在啊,一
定来得及救娘……
娘!“”呃?“撑着最后神志的徐向阳一听她喊”娘“,努力定睛一瞧。”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怎可能?怎可能?他是不是又在作梦了?
霍水宓噙笑,放开徐苍离的衣角,跑向他们。
“啊,向阳,你还没睡着啊?”
“你……你……”徐向阳张口结舌的。尤其看见缓步走来的徐苍离。“这究
竟是怎么回事?那……那姓尹的呢?没伤了你吗!”
霍水宓掩嘴笑了。“这是王总管和我的主意。杀人是要偿命,不如教他受大
唐律法的制裁。你放心,老爷暗中保护我,他可不会让我受到一点损伤的。”
说到最后,她还微微得意起来。
徐向阳震醒了神志。“你的意思是……先前在书楼的那一幕全是特意安排上
演的?”
霍水宓贼兮兮地笑了。“我是你们的娘嘛,不管是不是排演,只要有人敢欺
负你们,我自然会保护你们的。”
“你这蠢女人!”如果不是四肢无力,他会跳起来狠狠揍她一拳,才不管爹
是不是在场!她害死他了!亏他死命撑着眼皮一路拖行过来,她……她……咦,
她用这种渴求的眼神看他干嘛?
“向阳?”软绵绵的声音无故教他起了一身冷汗。
“干嘛?”
“你忘了在书楼说过的话吗?”
“我……我说过什么了?”
“你说只要我活下来,你就会叫我声娘。”她眉开眼笑地。
“谁……谁会记得情急之下说过的话?”
忽地,她的脸垮了下来,转身埋首在老爷怀里。“呜呜呜,老爷……你的儿
子骗人,他明明答应我,要叫我声娘的,亏他还想学老爷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汉,呜呜,鸣呜……”
“喂喂!不要扯到爹……”他悄悄瞄一眼爹,好象没生气呢!
“叫声娘有那么困难吗?呜呜,我所想的也不过就是一家子和乐融融地在一
块,鸣呜……反正我老是教人瞧不起,呜呜……”
徐向阳咬牙。“我……我……我徐向阳向来一诺千金,说过的话没有不履现
过的,叫就叫!”又不会少块肉!她再哭下去,难保爹不会打死他!
“当真?”半边脸从徐苍离的怀里露出来,笑道:“我在等着呢!”
“你!”徐向阳龇牙咧嘴地。她倒是愈来愈聪明,懂得躲在爹的怀里,好教
他不敢动她!
“喊啊!”
“啊,哦,呃……不行了……我一定是放松后,想睡了……”他眼一闭,
“咚”地倒向地面。
“向阳!”
“是药效发作了。”徐苍离面无表情地说。
“啊,对,我差点忘了。也难为向阳了,我原以为他一口气吞了那么多包子,
应该一入暗道,就会睡上一天,哪知道他还能撑过来。无妨,反正有一辈子的
时间,等他醒来,总要他喊我一声‘娘’的!”
呸!作梦!她以为她在玩逼口供游戏啊?要他徐向阳再喊她一声“娘”,不
如一头撞……不不,话先别说得太满,总之,他够聪明,懂得装睡躲过这一劫。
“娘,向阳他不喊。可是他是关心的,要不然也不会死命走出暗道。”这是
徐月玺的声音。
“我知道。”是那蠢女人的声音,好象在吸鼻子,该不是又要哭了吧?
“走吧。”爹的声音好象有点古怪,有点笑意?!“瞧你一身都是泥了,回
房教珠丫头帮你换件衣服吧!”
“嗯。”声音好象有点远离了。喂喂,那他呢?就算这蠢女人和月玺扶不动,
爹也可以抱他回去啊。
“那向阳躺在那边怎么办……”霍水宓的声音远远飘过来。还算她有点良心。
“就教丫鬟拿被子过来给他盖吧!”
呃?等等!大冬天的,他睡在冷冰冰的泥地上,会着凉的啊!
完了完了,想避开小后娘逼供的方法有很多,不见得要虐待自己。
他想再撑起眼皮,却忽然发现这一合上就黏着紧紧的,再也睁不开了。连思
考也没法子了。
喂喂,谁……来……救救……他……他不行了……阵亡了……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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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若邻尾声
“啊啊,不得了,老爷!”霍水宓撩着裙襬,匆匆跑往马厩。
在徐府的马厩外头停着两辆马车,据说是徐老爷不知开了那根窍,竟在初春
的某一日,打算带着一家老小,往京城里玩上一月半月的。
“怎么啦?”徐苍离及时拉住她往前倾的身子。
“不得了!”霍水宓又急又喘地抬头看他:“老爷。你见到我那贴身的荷囊
没?绣着牡丹的那个。”
徐苍离微笑,对着三个孩子道:“你们先上马车吧!”
“老爷!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那里头……那里头是水宓最珍贵的宝贝,如
果遗失了……不不,不可能会遗失的!”她睁大眼,目睹徐苍离从怀里摸出那
荷囊。
“是这玩意吗?”
“老爷。怎会在你这儿?”霍水宓忙抢过来。里头是沉甸甸的,还好,娘亲
的遗物没弄丢,可是每晚脱衣之前都收藏得好好的,怎会在老爷那里啊?
荷囊里的仿玉镯应该是断成两半的啊,怎么会完好了?
“莫离。”
“奴才来了。”王莫离捧着珠宝盒上前。
“原本想做为你二十一岁生辰的礼物,偏你娘的镯子再怎么修补,仍有裂痕。”
他微笑,从珠宝盒里拿出另一对镯子,套进她的手腕。
“老爷……”
“镯子不是完全相像,但将来不必随时带着你娘的遗物,就可睹物思人。把
你娘的遗物小心收藏起来,待我们老了后,你可以留给子孙。”
“老爷!”霍水宓的眼眶红咚咚地。“这是老爷送我的,也该小心宝贝着。
再说,水宓已经好久没过生日了……连我自己都忘了,老爷竟也能知道……”
不成不成,她是要跟着老爷上京去玩的,怎能在出发前哭得唏哩哗啦的!
徐苍离叹息。“你要哭了,我可不敢再给你另一份礼物。”
“还有?!”她的眼一瞠,虽然觉得徐苍离太过奢侈,但总忍不住好奇心。
她的生日吶,原来她也能过生日的,唯一的印象是娘未病前,她五岁生日的一
碗掺肉面线。老爷已经给她太多太多了,有了一家子、有了老爷,还有全新的
水宓,她还会需要什么呢?
“呃?”她瞧着老爷又从怀里掏出一本竹册。上头写着“徐家祖谱”四个大
字。
“老爷,咱们上京也要带着祖谱吗?”
他轻笑,打开全新的祖谱。“从你开始,不再有徐氏。”
“啊……”霍水宓诧异地看着上头写上徐苍离跟她的名,她睁大眼。“老爷
……我也在上头?”后面纪录着她嫁过门的时间、过程,还有一些零碎但对她
重要的事,比方那夜一家子头一回共享晚饭,原来当初王莫离在那抄抄写写的
就是在纪录!
“女人……也能登录在上头吗?”
“以后,等你老了,还会纪录更多。”他温声说道:“未来,咱们见不到的
子孙,一百年、两百年,甚至五百年,只要有活着的徐家人,总会知道在过去
的年代里,徐家的祖先中有个徐霍水宓。”
“啊……”霍水宓的眼泪忍不住溃堤。她不再只是“徐氏”,不再是了,将
来也会有人记得她曾是徐家人……
“老爷!老爷!”她狠狠地撞进他的怀里,哭哭啼啼地:“水宓不知该如何
报答你,一个女人也能教后代给记住,不再只是生产的工具,啊,老爷……”
虽然老爷的祖谱不像她所看到过的,但更能把她的一生点点滴滴记下来。
“我可不是要你感激的。”他低语。
“那……”她吸吸鼻头,红着眼仰望他。“那老爷想要什么?水宓都给你弄
来……”
“娘娘!快点过来啦!红红要去京城玩啦!”红红探出车窗叫道。
“我想要的,可以等。来吧!把脸擦干,莫要教红红瞧了,还以为坏人爹爹
又欺负了你。”
“那……老爷抱我过去。”梨花带雨的脸有些红了,扭捏着双手。“水宓激
动得走不动了。”
徐苍离轻松抱起她来,迈向前头的马车。
“老爷。”她的手臂悄悄环住他的,附在他耳边低语:“王总管好象在笑我
呢!”
“他不敢。”
“其实王总管也算是老爷的弟弟,为何不愿唤你一声大哥?”
徐苍离扬眉。“你在打主意!”
“不,只是水宓喜欢一家子在一块的感觉。王总管既是老爷的弟弟,也算是
我的亲人,总不能教他每日‘奴才奴才’地叫着。”
“随你吧!”
霍水宓含羞地笑了笑,忽地咬起耳朵来。“老爷……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
喜欢你?”
她被抱上了马车,双臂还环着他的颈项不放,她红着脸,附在他的耳边说起
悄悄话来。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水宓才发现那不是叫喜欢,水宓喜欢徐府的日子、
喜欢贾大妈、喜欢王总管。可只有对老爷有更深的情感……”春风轻轻地吹,
吹过她嫣红的双颊。
“娘娘。快进来!坏人爹爹要跟哥哥他们坐,等会红红要睡在娘娘的腿上哟。”
“啊,老爷。水宓发现有一个卖过门的女人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老爷呢!”
未久,两辆四轮马车驰出徐府,驾进青山绿水间!
红红扁着脸。叫道:“哥哥,你的腿好硬哟,不像娘娘软软的!”
“闭上你的猪嘴!爹本来是要同我坐在一车的,八成又是你害的!有腿可以
给你躺就偷笑了,小心我把你摔下车!”
“哇,我要娘娘啦!不公平啦!为什么坏人爹爹要把我丢下车。霸占娘娘啦!”
远方,王莫离站在宅门前微笑目送,直瞧不见了,才吩咐下去。“准备好了
吗?”
走马上任的新任副总管阿福搔搔头,牵出一匹马来。“王总管,你当真要离
开!”
“不离开,难道教夫人陷害?别以为我不知夫人脑袋瓜子里打什么主意,要
让她办成了,下一步岂不想自作主张,为我讨房媳妇?”王莫离翻身上马,背
着小小的包袱。
“王总管……万一老爷回来了,咱们要怎么说才好?”阿福还怕被老爷给骂
死呢!
“那还不简单。”王莫离遥望天际。“就说莫离责任已了,从此不愿再叫‘
莫离’了。”他轻轻一笑,拉扯缰绳。往南奔去。
《全书完》插曲—棒打多情郎缘起—我喜欢他,喜欢他,好喜欢他!这一辈
子,我只喜欢他了。
之前我讨厌他,但从他抱着哄我、为我修剪一头乱发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
他了。
秋风在吹,吹凉了他脆弱的心。
“你是说,老爷跟夫人,外加少爷,趁夜拋弃了我,北上去北京城?”
“对。”
“那请问小姐,小的可以问您怎么没有跟着去京城吗?”
“王叔叔,你说话真客气。”
“您是主,我是仆,说话客气是当然。”
“那为什么你的表情这么的……僵硬?活像见鬼了。”
“那必定是因为我昨晚受了点小风寒,脸部不宜运动。”
“风寒?你蹲下来。”
“不,小姐已经长大了,实在不宜再把小的当马骑。”
“啐,谁说要骑你!”
他的眼睛轻轻往上移了下,望向北边的天空,再无奈的垂下僵笑。“小姐,
我相信这句话您必定是从其它地方学来的,我会提醒您的夫子多注意点。”
“你要把我当小姐看,就蹲下来。你太高了,我构不到你。”
满腹的叹息硬生生的吞回肚里。他蹲下,与她的身躯同高。
“小姐的命令,我服从了。”
她靠近,用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王叔叔,你没病嘛。”
他不着痕迹的退开一点,避掉她清凉的体温。“我病在心里,只要老爷、夫
人跟少爷早日回来,我的心病自然有药可医。”
“你好象在怕我了,王叔叔。”
“请叫我王总管。小姐。您若愿意,我立刻让阿福送你追上老爷他们。”
“我不要,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你会寂寞。”
“我不会寂寞,我还有很多很多事要管,忙到连睡觉时间都不够了,怎么会
寂寞?”
“那就当我寂寞好了。王叔叔,我可以帮你忙。”
“小姐是尊贵之躯,怎能来帮忙呢?若是让老爷夫人知道,小的也可以滚出
门吃自己了。”
“什么尊贵!人家都骂我野杂种……。”
“谁敢骂你?”
他些微的不悦,让她嘴角掩笑。“人家都笑我……一头红发,一点也不像娘
娘跟爹爹的模样。王叔叔……呜呜……。”突然扑进他的怀里,让他防不胜防
的。
他的头皮顿时发麻起来。“小姐……有话慢慢说。”不要动手动脚的。
“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没有人来提亲的。没有人来提亲,我就会永远待在府
里,然后又会有人笑爹跟娘,笑他们的女儿嫁不出去,有人会笑王叔叔……。”
“笑我?”关他什么事?
“笑你没眼光,竟然会在这种家庭当总管,然后我就一直长大再长大。等我
跟娘一样大的时候,爹一气之下,说不定会把我卖掉。卖给谁呢?谁都不肯要
我,那一定把我免费送给府里长工,长工……对,说不定给阿福当小妾,那时
候阿福很老很老了,我嫁给他没几天,他就死了;他一死,他的老婆一定会欺
负我,我又不敢反抗,一定会被打得死去活来,没几年就会被虐待得快死掉;
然后他的儿子会嫌弃我,不当我这后娘是娘,就把我丢到庙口的乞丐堆里,接
着我会一直病一直病,等王叔叔发现我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一堆白骨……王叔
叔,你有没有在听?”
“啊?”他惊醒过来,堆满僵笑。“小的在听,只是方才一时失神,不小心
梦了周公而已。他刚把我赶回来,小姐继续说。”
她白他一眼。“我是说,反正我没有人要,所以我自己去找人来要我,等我
十六、七岁就嫁给他。”
“哦?”僵笑不再,反而面露喜色。“是哪家的小公子得到小姐的青睐?你
放心,小的赴汤蹈火,也要将你们凑成一堆。他要不喜欢你,我就算下春药…
…不不,我是说,小姐有喜欢的人实在太好了,不必等你十七岁,等老爷夫人
一回来,我一定进谗言,让你一满十二岁就嫁过去当小媳妇。”
“真的?”她双目熠熠发亮。“我也有这个意愿。虽然我还不太懂圆房,不
过他会教我,是吧?”
“呃……圆房的话,你可能还太小了点。小的是建议,等你嫁过去,先分房
睡,长大了点再说。当然啦,这只是小的微不足道的建议。若是他非常恋童,
想要亲近你,那……
早点圆房也是行!来来,先告诉小的,哪家公子积福三代,竟然能得到小姐
芳心?“可怜啊,先让他为那个不知名的小男孩哭上一哭。
“王叔叔真要知道?”
“小姐放心,小的在此发誓,绝不会偷偷去瞧他。快说快说,我在等着呢。”
“那人叫王莫离。”
“这名字取得真好,不过有点耳熟……嗄?”
“那人就是你,王叔叔。”
咚的一声,王莫离往后仰倒。秋风乱扫,落叶飞卷,卷上他吓坏的心。
十一岁的年纪,懂什么呢?
隔着窗外,偷偷窥着她,王莫离不由得叹了口气。
“懂得可多了。”别名狡猾福的徐府副总管阿福插嘴道。
王莫离睨他一眼。“你倒是愈来愈会看我脸色说故事了。”
“不是说故事。王总管,既然我是那个很老很老之后会娶小姐为妾、然后很
快阵亡的阿福,我想我该有点权利说点话吧。”
“你偷听了?”他瞇起眼。“那可是童言童语,要敢让我在第三者的嘴里听
见,你就不必在徐府混了。”他少严厉待人,一旦流露威吓的语气,必定是为
了徐府一家大小。
徐家人于他,等于世上最重要的人。
“王总管,不必奴才散播谣言,现在整个徐府里都知道小姐看上你了。”随
即双手合十膜拜他。“我求您,牺牲小五,千万不要让小姐有机会逼我纳她,
她是个鬼,奴才不敢承受啊。”任他是个专拍马屁的阿福,也怕死了这个小红
鬼。
“是谁敢在徐府里造谣生事?!”王莫离厉声问道。
“就是那个非您不嫁的人。”
“小姐?”他的怒脸垮了下来。
“小姐人好啊!王总管,她为了配上您,样样都学。才十一岁,就成了全能
儿童,刺绣、厨事、算术,为您减重;你看看她五岁时多胖,活像小圆球,现
在说腰是腰,小小的屁股多可爱,胸部是还没出来啦,不过她还小,发育空间
还很大嘛。”语毕,阿福擦了擦嘴角口水,流露出明显的恋童癖好。
王莫离平静的问道:“你收了她多少好处?”
“不多不多,每说一句好话就有一文钱可以拿。”阿福边说边用手指计算。
“小姐年轻又貌美……呃,不是很美啦,不过王总管你年纪也不小了,能够娶
个聪明的小媳妇回家,从此徐老爷就是您的靠山岳父了,还要做什么总管?”
“阿福,你的钱赚得够了,小心十指不够数。”
“也对,我阿福不会用算盘,用十指是累了点,我脱鞋算脚趾吧。”
“趁着你的鞋子还在你的脚上,快给我滚出去,不要让我逼你用赤脚走完整
个徐府!”
阿福挣扎了一会,只得黯然退出。
王莫离的半身掩在窗内间,偷觑她一眼。“她是在玩我吧?”他喃喃道:
“从小玩我玩到大,把戏玩尽,自然来点新鲜的。她七岁的时候曾发誓要吓掉
我的笑脸,偏偏我的脸硬,笑脸不曾改过,气得她直跺脚。她念念不忘直到今
天,难怪会对我说出这种天大的笑话。她算有小聪明,即使旁人没有说明,她
不会不知道我与老爷之间的关系,怎能嫁我?”光想到她披着新娘衣嫁给他,
他浑身就打颤。
不是瞧不起她,而是之间年岁相差太多。说句冒眛话,她从小屁滚尿流的样
子还烙在他的脑海里。
六年前,老爷刚续弦,这小女娃儿有了后娘,成天黏着后娘不肯走;隔了一、
二年,有一回老爷与夫人往京城去,她原要跟去的,硬被老爷留下,她一气,
溜出府去,结果哭着回来,原来被人笑她是野种,他哄着她,还陪着她入睡。
就从这一回后,他的恶梦开始了。
这小女娃开始跟着他。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老爱缠着他玩。这也就
算了,反正他没女儿,当女儿来疼也是好的。怎料她愈来愈可怕,连他的私事
她也爱管。他究竟是哪里对她不起,竟然这样欺负他!
重重叹了口气,瞧见她依旧坐在杨柳树下;他步出屋子,轻步往她那儿走去。
远远的,听见她正与阿福之子在聊天。
其实阿福之子十二、三岁,瞧起来浓眉大眼,个儿又高,比起其父来认真负
责又不贪钱,她若肯喜欢这小孩,岂不皆大欢喜?
“其实,我很喜欢很喜欢他的。”她低语,远远的仍然飘进了王莫离的耳里。
他立刻竖直耳朵,活像蜘蛛大盗的踮起脚尖前进,贴住杨柳树背。
“他有什么好?老头子一个。”阿福之子齐天说道。他忙着砍柴,打着赤膊,
瘦高的身体是古铜色的,一头长发束在身后。
他确实没什么好,人又老,不像齐天小子年纪轻轻又肯吃苦,前途不可限量。
“他好,他当然好!这个世上,他是除了爹之外,待我最好的男人了!”
“那你可能将他看作是爹,移情而已,怎能嫁给他?”
对!王莫离猛点头。好孩子,回头我就将你擢升为副总管,你的阿福爹就可
以回家养老了。
“他年纪是大了点,我却没将他看作是爹。”她噘起小嘴,不悦道:“我待
爹跟待他可不一样。我喜欢他,这些年来,我就是为了能配得上他,什么都杂
学,努力的学,就盼有一天他当总管,我也能在旁帮忙。”
“你是千金小姐呢,嫁给他,你还是能享福啊。”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给他,不是要他以我为尊,而是要我当他的贤
内助。
他若有一碗饭,我只吃半碗,他若只有一口饭,我饿肚子也没有关系,只求
这一生的良人是他。“王莫离张大了一向笑瞇的眼。她……是打哪儿学来的一
席话?她才十一岁啊,比起当年那个晚上还要他哄的小女娃大一点点点点而已
啊!
从她的侧面瞧去,她的个头小小的,才刚到他的腰。她的素腰……确实是有
点纤细;一头红色的长发绑成辫子,垂在她未发育的胸前。她的眼睛大大的,
嘴唇极小,淡淡的桃色,微微噘起时有点孩子气,但很可爱;她的轮廓是有点
深,有几分像京城里那些外国来的洋娃娃。
她……好象长得有点点的大了。怎么会呢?她小不隆咚圆圆胖胖的模样彷佛
昨日……
昨日之事不可提,原来他也老了啊—“可是……。”齐天迟疑了下,停下砍
柴的动作。“我听爹提过一回,王总管跟老爷……好象……好象是……。”
“是兄弟。我又不笨,我当然瞧得出来。”她垂下视线,哀怨的说道:“大
伙都没明着说,可是我知道王叔叔是爷爷的私生子,虽然没有认祖归宗,但毕
竟与爹有血缘关系—”
“那是乱伦啊!”齐天惊骇的说道。
对!说得好,齐天!王莫离点头。总管之位让给你都不是问题啊。
“不是乱伦。大家心知肚明的,我虽名义上是爹的孩子,可是你瞧瞧我的头
发、我的脸,我压根不是爹的小孩。若不是当初的娘娘,怕爹连理我都不会理!
我与王叔叔没有血缘的关系,不算乱伦。我喜欢他,我喜欢他!我就是要嫁给
他!爹跟娘娘还有哥哥去京城,不是爹留下我,而是我硬赖下来。我要缠着王
叔叔,让他在我长大前,没有机会了解别的女孩的好。”
“老爷不会同意的。”齐天又说。
王莫离脸色惨白的猛点头。
“爹不同意,我就不嫁!反正我一头红发,这一辈子是嫁不出去了。我就是
要他,非他不可!非他不嫁!”她坚决的说道。
咚的一声,王莫离往后仰倒,又昏过去了。
她连忙奔过去,叫道:“王叔叔!”这么容易又晕,可见是需要食补了。
“小小姐,我说得还不错吧?”齐天说道,从腰口拿出小抄来。“还好王总
管让我跟小小姐学识字,要不然我还真背不出来呢。可是我还有好几句没说完,
我可不可以再补说?”一句话一文钱,很值得。
毕竟是父子,脱不了血缘关系,就算他拥有一身好皮相,又肯吃苦耐劳,但
肤下的血液里流的是阿福的狡猾,这辈子怕脱离不了蝇头小利的天性。
其实王莫离不知道大伙在私下都称阿福与其子为狡猾父子档。夜深人静—徐
府的后门悄悄打开,马车在外头等着。他拎着包袱,一跃跳上车内,压低声音
说道:“快走快走,可别惊动府里的人。”
马车缓缓驶离徐府后门,愈离愈远。他舒了口气,擦去额间冷汗。
“什么都好惹,就是女人难惹。她才几岁,就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女人家。”
他自言自语,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精神大振,向车夫笑道:“你夜里赶车,我
也睡不着,就一块聊聊天吧。”他从包袱里拿出甜饼,跨到前头坐在车夫旁边,
正要搭话,忽而发现车夫的个头又矮又瘦。府里可没有养过矮到这么夸张的小
车夫—“王叔叔,你晚上吃了药膳吗?”车夫抬起脸,露出晶莹的黑眸。
“赫!”他吓得差点滑下马车。“你……你怎么知道我……啊?你会驾马车?
小心,我来!”
“我行!”她闪过他抢缰绳的动作,大声说道:“我为了配上王叔叔,会驾
车、会替马洗澡,我连如何看好马都会了。我对你下了多少工夫你知道吗?我
研究你的作息、研究你的思想,所以我知道你今晚会逃。”
王莫离瞪着她,注意到她大气也不曾喘过,在黑夜里驾车的动作十分流畅。
“小姐……你才十一岁,大好青春莫要荒废在我这老头子身上。”十一岁的
小孩懂什么?不过是迷恋罢了。徐府里除了老爷外,长得能看的只有他了,她
又不常出门,自然会拿他当心上人看待。但这不是爱,这只是过度时期的恋父
情结,她不笨,难道会感觉不出来吗?
“你讨厌我吗?王叔叔。”
“小的怎会讨厌小姐。”王莫离烦恼的咬了一口甜饼,甜食一向能让他安心。
“好不好吃?”
“味道很棒。”转移话题了。他暗喜,连忙道:“可见府里厨子时时求进步,
不枉我当初重金聘他入府。”
“那是我做的。”
噗的一声,才咀嚼几口的饼渣全喷出来,半个甜饼还拿在手里,丢也不是,
再吃也不对。王莫离咬牙切齿,暗记回头必要把厨子给退了。
“小姐,厨事交给手底下的人就好,你劳心劳力做什么?”
“王叔叔,你喜欢我吗?”她转过脸问道,车把上的两盏灯摇曳,在她脸上
交织成诡魅的光。
王莫离怔怔的望着她。人迟早会长大,却不料转眼间她跑得这么快,可爱的
小脸上已流露几分情意,如果她永远停留在孩童阶段多好,不必长大,不必嫁
人。
“其实……。”他斟酌了一会儿,小心开口:“我怎么会不喜欢小姐呢?小
姐人见人爱,又聪明活泼,有时见着你,真像见着自己的女儿,真巴不得抱来
疼一疼。至于您呢,当我是一个兄长,甚至是另一个爹,等你十六、七岁时,
会觉得这个爹真老,老到连皱纹都长出来了……。”
“嗤!”她笑着,目光下垂了一会儿。
“小姐在笑?”
“是很好笑嘛。”她的视线移回正路上,突然调转马车头,回徐府去。“王
叔叔,你真的以为我会看上你?”
“嗄?”他错愕。
她的小朱唇扬笑。“开玩笑的。我就说,王叔叔愈老愈精,我要捉弄你,十
次里有次失败,我不甘心,便玩了这个小把戏。”王叔叔,你被我骗倒了吧?
“
王莫离的嘴半张。“你……是在玩我?”他迟疑的问。
“我叫你王叔叔呢,我怎会喜欢上一个叔字辈的老头子。我是真吓着你了吧?
瞧你都收拾包袱,半夜逃之夭夭,我的把戏算成功了,你可别要报复我啊。”
“你……是真的吓着我了。”他仍然半信半疑。“我这老头子可是不经吓的
……。”
“下次再来玩你。”她轻笑一声,并未回头看他。
“怎么玩我都行,就是别再来这一套。”她真是开玩笑的吧?瞧她神色自若,
真像是平日欺负他成功时的模样。他暗松了口气,偷偷拭去满头大汗。
一片静默后,他也不知如何搭腔,气氛好生怪异。快回到徐府时,她忽然叫
道:“王叔叔?”
“小姐,我在。”
“你叫我一次名字好吗?”
“小姐的闺名岂容我这下人放肆。”
“你不是说,你对我就像是爹一般吗?爹娘平常叫我什么,你就叫这么一回,
不然,我哭给你看。”
“赫!”威胁他?反正他就是被她吃得死死。他轻叹了口气,叫道:“红红。”
她笑了,笑得十分开心,露出洁白的贝齿,王莫离怔怔地瞧着她的侧面。
“好久没有听见王叔叔这样叫我了。我才十一岁呢,未来还很长,我还有很
多想要得到的东西,这些都可以有计画的去实现,这是爹教我的。他曾说,只
怪我是女儿身,不然可以跟着他一块进商行。他不知,我的头脑不爱用在生意
上,我只爱用在我感兴趣的事情上,对于我想要的,我不会放弃,不管是直接
来、迂回来,得花一年也好,十年也好,只要我有耐心、有计画,迟早都会是
我的。”
王莫离咬着甜饼的嘴停下。“小姐将来……必有所成。”真怀疑她到底几岁!
老爷十一岁时也没她这么成熟。她的话像在宣誓,他也懒得听懂小孩子的誓言。
小孩子的誓言时常变,谁知道她明天又会变成什么玩意?只要别来玩他就行。
她微笑。“谢谢王叔叔的金口。”
她的笑真好看,如果不是她一头红发,这时候早有人上门来提亲了。就算将
来她长得再美,只怕在这种乡下地方,好人家也会却步,多留在府里几年也不
错。王莫离自顾自的叹了口气。少了她,他心里一定会不习惯。
大概人老了就是这样,老是不习惯这儿那儿的。每天可以听见她的银铃笑声、
被她当成玩具来玩,要哪天她真出嫁了,他必定会有好久的时间无法适应。这
就像是闹羊花吧,一点一滴的蚕食他,直到有一天没有它,不能活……。
他悚然一惊!
“到家了,王叔叔。”她轻叫道。
他回过神,甩去方才的胡乱想法,往她的纯真笑靥瞧去。一点也没有算计的
表情,这才是他的小红红小姐。
他轻敲了一记脑门,边笑:“我们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