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根菲尔德,特纳弗莱,哈肯赛克,恩格尔伍德……一直到帕特林,我都在那些地方行过医。你是一直在找我的庞波警长吗?我和我妻子一直在外面,刚回来,我浑身疼痛。”
“啊,我很抱歉。我要感谢你打来电话,医生,你的声音比我想象的年轻得多。”
“那很好,”布里查德说,“不过你应该看看我的其余部分,我看上去像两条腿走路的鳄鱼。我能为你做什么?”
庞波已经考虑过了,决定小心从事。现在他把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靠在椅子上,往墙上比划动物影子。
“我在调查这里发生的一桩谋杀案,”他说,“死者是本地人,名叫豪默·加马齐。谋杀可能牵涉到一位证人,情况很微妙,布里查德医生。原因有两个:首先,他很出名,其次,他的一些症状你很熟悉。因为二十八年前你给他做过手术,他得过脑瘤。我担心如果脑瘤复发,他的证词可能很不可信——”
“泰德·波蒙特,”布里查德立刻打断他的话说,“不管他有什么症状,我都怀疑是原来那个脑瘤的复发。”
“你怎么知道是波蒙特?”
“因为1960年我救过他的命,”布里查德说。接着又不自觉地傲慢地补充道:“要不是我,他一本书都写不成,因为他十二岁前就会死去。自从他第一本书差点儿获全国图书奖后我就一直关注着他的创作。我看了一眼书封上的照片,就确信是同一个人。脸变了,但眼睛还一样,那是异乎寻常的眼睛,我应该称之为梦幻的眼睛。当然,我知道他住在缅因州,因为《大众》杂志上最近登了篇文章,刚好在我休假前登的。”
他停了一下,然后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惊人的话,庞波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你说他目击了一桩谋杀案?你肯定你没有怀疑是他本人干的?”
“哦……我……”
“我只不过是猜测,”布里查德继续说,“因为脑瘤患者经常做出奇怪的事情,奇怪的程度与患者的智力成正比。但那孩子根本没有脑瘤——至少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脑瘤。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病例,极其异常。1960年以来,我只读到过三个同样的病例——两个是我退休后读到的。他做过标准的神经检查吗?”
“做过。”
“结果呢?”
“很正常。”
“我不感到惊讶。”布里查德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并没有对我全部说实话,年轻人,是吗?”
庞波停止做影子动物,从椅子中坐起来:“对,我猜是的。但是我很想知道你说他没有‘通常意义上的脑瘤’是什么意思。我很清楚医生替病人保密的规定,而且我不知道你是否能信任一位通过电话初次与你交谈的人,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是站在泰德一边的,我确信泰德也愿意你说出我想知道的事。我没有时间让泰德给你打电话表示同意,医生——我现在就要知道。”
庞波惊讶的发现这是真的——或他相信这是真的。他开始感到一阵紧张,感到要发生什么事,他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很快就会知道。
“我可以把病例告诉你,”布里查德镇静地说,“我曾多次考虑与波蒙特联系,至少把他手术后医院发生的事告诉他,我觉得他会感兴趣的。”
“发生什么事?”
“我会告诉你的,我向你保证。我没有告诉他父母手术发现了什么,因为这无关紧要,而且我不想再跟他们打交道,特别不想跟他父亲。那家伙应该在一个洞穴中,终生与野兽为伍。那时我决定只告诉他们他们想听的,尽可能地摆脱他们。当然,时间是一个原因。医生与病人失去了联系。当赫尔佳给我看他的第一本书时,我曾想写信给他,后来又想过几次,但我也感到他可能不相信我……或不在乎……或他可能认为我是个疯子。我不认识一个名人,但我同情他们——我怀疑他们过着小心谨慎、支离破碎、担惊受怕的生活。让过去的事情过去吧,这似乎更容易。所以到现在我都没跟他联系。就像我孙子们常说的,这是一个幻觉。”
“泰德哪儿不舒服?为什么他来找你?”
“眩晕、头痛、幻想声音,最后还有……”
“幻想声音?”
“对——但你应该听我说完,警长。”庞波再次在他的声音中听出那种不自觉的傲慢。
“好吧。”
“最后还有发作。所有这些都是由脑前叶的一小块东西引起的。我们动了手术,认为那是个脑瘤。但那脑瘤结果却证明是泰德·波蒙特的孪生兄弟。”
“什么!”
“这是真的,”布里查德说,听上去庞波的震惊让他很高兴。“这并非很异常——双胞胎经常在子宫中吞并,有时吞并不很彻底——但这次位置很异常,外来组织生长速度之快也很异常。这种组织一般是静止的。我相信泰德的问题是发育过早引起的。”
“等等,”庞波说,“等一下。”庞波曾在书上读到过“心灵震动”的说法,但这是他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你是在告诉我说泰德是个双胞胎,但他……他不知怎么……吃掉了他的兄弟?”
“或姐妹,”布里查德说,“但我怀疑他是个兄弟,因为吞并在异卵双生中很罕见。那是基于统计频率,而不是牢不可破的事实,但我相信是这样。既然同卵的总是同性,那么对你问题的答案就是肯定的。我相信泰德·波蒙特在他母亲子宫内吃掉了他的兄弟。”
“天哪!”庞波低声说,他一生中从没听过如此可怕——或如此奇异——的事情。
“你听上去很厌恶,”布里查德医生高兴地说,“但根本不必这样,你应该把它放到具体的背景下考虑。我们并不是在谈论该隐用石头砸死亚伯。这并不是谋杀,只不过是我们并不理解的某种生物规则在起作用,也许是一个不好的信号,由母亲内分泌系统中的某种东西引发的。准确地说,我们甚至并未谈到胎儿,吞并时,波蒙特夫人子宫内有两团组织,可能连像人都谈不上,不妨称为活的两栖动物。其中较大较强的一个超弱的那个压过去,把它裹住……融为一体。”
“听上去像他妈的虫子。”庞波低声说。
“是吗?有点儿像。不管怎么说,这次吞并不完全,被吞并的孪生胎儿完整地保留了一块。这块异物——我想不出其它称呼——和泰德·波蒙特的脑组织缠在一起。由于某种原因,在孩子十一岁后,这异物活跃起来,开始长大,脑中容纳不下了。因此,需要像切除一个毒瘤一样割掉它,我们就这么做了,非常成功。”
“像一个毒瘤?”庞波说,他既感到厌恶,又觉得着迷。
各种念头从他脑中掠过。这是些阴暗的念头,就像废弃教堂顶上的蝙蝠一样阴暗。只有一个念头是连贯的:“他是两个人——他一直是两个人。任何靠创作为生的男人或女人都必须这样。一个活在正常的世界上……另一个创造世界。他们是两个人。至少总是两个人。”
“无论如何我都会记住这个异常的病例,”布里查德说,“这本身并不异常,脑瘤或癫痫病人常有这种情况,这被称作感觉先兆症。但手术后不久,真发生了一起奇怪的飞鸟事件。伯根菲尔德医院遭到了麻雀的袭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听起来很荒唐,对吗?”布里查德听上去很得意,“如果不是有案可查,我根本就不会提起它。伯根菲尔德《信使报》甚至在头版予以报道,并附有照片。1960年10月28日下午刚过两点,一大群麻雀飞进医院的两侧,那边当时是特护病房,泰德手术后当然被送到那里。”
“许多窗户都被打碎了,事后维修工清除了三百只死麻雀。《信使报》的文章引用了一位鸟类学家的话,我记得他指出大楼两侧全是玻璃窗,因此判断麻雀可能被玻璃上反射的太阳光吸引。”
“那是瞎扯,”庞波说,“鸟只有看不见时才会撞上玻璃。”
“记得采访的记者提到这一点,鸟类学家指出,一群鸟似乎有一种共同的心灵感应——如果鸟也能说有心灵的话。它们很像搬食时的蚂蚁,他说如果鸟群中的一只鸟决定撞玻璃,其余的可能就会效仿。出事时我不在医院——我已给他做完检查,确信他的生命特征很稳定——”
“生命特征?”
“就是脉搏、呼吸、体温和血压等,警长。然后我就离开去打高尔夫球。但我知道医院两侧的人都吓坏了。两个人被飞溅的玻璃划伤了。我能接受鸟类学家的解释,但我心中仍很不平静。因为我了解泰德的感觉先兆,不是泛指一般的鸟,而是特指一种鸟:麻雀。”
“麻雀又飞起。”庞波低声说,他的声音茫然而又恐惧。
“你说什么,警长?”
“没什么,你接着说。”
“一天后,我问了他的症状。手术根除感觉先兆病因后,有时会伴有局部健忘现象,但他没有。他记得非常清楚,他既看到也听到麻雀。他说,到处都是麻雀,房上,草地上和街上,就在他住的里杰威克区。
“我产生了兴趣,查阅了他的病历,把它与事件报道做了比较。麻雀袭击医院是两点五分,泰德是两点醒来的,也许还要早些。”布里查德停了一下,然后补充说:“实际上,特护病房的一位护士说,是玻璃破碎声把他吵醒的。”
“有意思。”庞波轻声说。
“对,”布里查德说,“的确有意思。多年来我从未谈过这件事,庞波警长。它有帮助吗?”
“我不知道,”庞波坦率地说,“也许有。布里查德医生,也许你没有把异物全部清除——我的意思说,如果你没有全部清除,也许它又开始长起来。”
“你说他做过检查。包括CAT扫描吗?”
“包括。”
“他当然拍过X光了。”
“对。”
“如果那些检查都没查出什么,那是因为没什么东西可查的。就我来说,我相信我们把异物全部切除了。”
“谢谢你,布里查德医生。”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嘴唇不听使唤。
“当这件事结束后,你能详细地告诉我发生的一切吗,警长?我对你非常坦率,因此这请求似乎并不过分。我非常好奇。”
“如果我能够,一定告诉你。”
“那是我的全部请求。我将让你干你的工作,我也继续度我的假。”
“我希望你和你妻子玩得好。”
布里查德叹了口气:“在我这个年龄,我必须付出很大努力才能玩得好,警长。我们过去很喜欢野营,但我想明年我们会留在家里。”
“谢谢你抽时间给我回电话。”
“不用客气。我很怀念我的工作,庞波警长。不是因为外科手术的奥妙——我并不在意那个——而是因为大脑的神秘,那时令人激动的。”
“我想是的,”庞波同意说,同时他想,如果现在他的生活少一点大脑的神秘,那就太好了。“如果事情结束后,我会跟你联系的。”
“谢谢你,警长。”他停了一下,然后说:“你很关心这件事,是吗?”
“是的。”
“我记得那男孩非常可爱。他吓坏了,但很可爱。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好人,我认为,”庞波说。“也许有点儿冷漠,有点儿孤僻,但总的来说是个好人。”然后他重复说:“我这么认为。”
“谢谢你。我不再打扰你了,庞波警长。”
电话咯嚓一响,庞波慢慢把电话放回原处。他靠在椅背上,灵活的手指在墙上弯成一只大黑鸟展翅飞翔的形状,想起《奥兹的巫师》中的一句台词,这句台词不停地在他脑海中回响:“我真的相信幽灵,我真的相信幽灵,我真的、真的、真的相信幽灵!”那是懦夫狮子说的,对吗?
问题是,他真的相信什么?
他更容易想他不相信的事情。他不相信泰德·波蒙特谋杀了任何人,也不相信泰德在任何人的墙上写了那句神秘的句子。
那么它怎么会出现在墙上的呢?
很简单。布里查德医生从福特·拉马里飞到东边,杀死费里德里克·克劳森,在他墙上写下“麻雀又飞起”的字样,然后又从华盛顿特区飞往纽约,用他喜爱的手术刀撬开米丽艾姆·考利的锁并沙了她,用手术刀是因为他怀念外科手术的奥秘。
不,当然不,但布里查德不是惟一知道泰德有——他叫它什么——感觉先兆的人。的确,这没出现在《大众》杂志的文章中,但是——
“你忘记了指纹和声音波纹。你忘记了泰德和丽兹的平静、坦然地肯定乔治·斯达克是真的,他谋杀是为了使自己一直活下去。你现在在尽力回避一个事实,即:你开始相信这一切可能是真的。你告诉他们,相信鬼魂复仇,而且,是一个从没存在过的人的鬼魂,这是发疯了。但也许作家创造出鬼魂;作家和演员、美术家一起,是我们这个社会惟一公认的巫师。他们创造出虚构的世界,让虚构的人充斥其中,然后邀请我们加入其中。我们听他们的话这么做了,不是吗?我们花钱去这么做。”
庞波紧紧地握起手,伸出他淡红色的手指,往阳光照射的墙上做了个小鸟飞翔的动作。一只麻雀。
“无法解释三十年前为什么一大群麻雀袭击伯根菲尔德医院,就像无法解释两个人怎么会有相同的指纹和声音波纹一样,但现在你知道泰德·波蒙特与另一个人共享过他母亲的子宫,与一个陌生人。”
胡夫·布里查德提到了过早发育。
阿兰·庞波突然发现自己在怀疑那个外来组织的生长是否与别的东西有关。
他怀疑是否当泰德·波蒙特开始写作时,那个外来组织开始生长了。

桌上的对讲机响了,吓了他一跳,又是舍拉。“胡子马丁在一号线,
他要跟你讲话。”
“胡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不肯告诉我。”
“天哪,”庞波想,“我可受够了。”
胡子在2号公路旁有一大块地产,离罗克堡湖大约四英里。那地方曾是个兴旺的奶牛场,但那是在胡子仍叫阿尔伯特的时候。他的孩子长大了,他的妻子十年前抛弃了他,现在胡子一个人照料二十七英亩的土地,这片地已逐渐荒芜。他的住处和谷仓在那块地的西面,2号公路从那里转弯拐向湖区。谷仓是个很大的房子,曾养过四十头牛,现在仓顶凹陷得很深,油漆已经脱落,大部分窗户都用硬纸板钉死了。四十年来,庞波和消防队长特莱弗·哈特兰德一直等着马丁的房子和谷仓化为灰烬。
“你要我告诉他你不在这儿吗?”舍拉问,“克拉特刚进来,我可以让他接电话。”
庞波想了一下,然后叹口气,摇摇头:“我来和他谈,舍拉。谢谢。”他拿起电话,把它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
“庞波局长吗?”
“我是警长。”
“我是胡子马丁,我在2号公路。这儿也许出事了,警长。”
“噢?”庞波把桌子上另一部电话拉到面前。这是连接镇办公楼中其它办公室的直线电话。他的指头在印有号码4的方形键边不停地敲着。他只需拿起电话按一下这个键,就可接通特莱弗·哈特兰德。“出了什么事?”
“啊,警长,我他妈的一点儿也不知道。如果是辆我认识的车,我会称之为豪华汽车偷窃案,但不是。我以前从没见过那车,但它就从我谷仓中开出来。”
庞波把直线电话推回原处。上帝偏爱傻瓜和醉鬼——这是他这么多年警察工作学到的一个事实——尽管胡子一喝醉就到处乱扔烟头,但他的房子和谷仓仍然没被烧掉。现在我所能做的,庞波想,就是坐在这儿听他说完,然后我再做出判断,看是真有其事,还是胡子的幻想。
他发现自己的手又在墙壁上比划麻雀飞翔的动作,便立即停了下来。
“什么车从你谷仓中开除来,阿尔伯特?”庞波耐心地问。罗克堡的每个人都称阿尔伯特为胡子,如果庞波在镇上再呆十年或二十年后也会试着这么叫他。
“告诉你,我以前从没见过它,”胡子马丁的语气带着明显的鄙夷不屑。“那就是我给你打电话的原因,局长。那车肯定不是我的。”
庞波脑中终于开始形成一幅画。奶牛、孩子、妻子都不在了,胡子马丁是不需要大量的现金了。他从那种古怪的渠道挣钱。庞波确信每隔几个月就有一、两捆大麻藏在胡子谷仓顶层的草垛里,那只是胡子干的小勾当之一。他有时想应该以窝藏及企图销售毒品罪逮捕胡子,但他相信胡子自己不吸毒,更不会动脑筋去卖,很有可能是靠提供存放地方而赚一、两百美元。即使在罗克堡这样的小地方,也有比逮捕一个窝藏毒品的醉鬼更重要的事要做。
胡子的另一项存放服务——这至少是合法的——是用谷仓为前来避暑的人存放汽车。庞波刚到镇上时,胡子的谷仓是个固定的停车库。你走进谷仓,就能看到十五辆汽车停在原先奶牛过冬的地方,这些车大多数都是在湖区有别墅的人的。胡子拆掉了隔墙,腾出一个大车库,这些车一辆挨一辆地停放着,在漫长的秋天和冬天沉浸在稻草的清香中,陈年谷壳从谷仓顶层落下,使发亮的汽车表面失去光泽。
这些年来,胡子的生意一落千丈。庞波猜测这是因为他乱扔烟头的习惯传开了而产生的后果。谁也不想在一场谷仓大火中失去自己的汽车,即使这只是一辆夏天用用的旧车。上次庞波去胡子那里,看到谷仓中只有两辆汽车:一辆是锈迹斑斑、撞得一塌糊涂的汽车,另一辆是泰德·波蒙特的旧福特车。
又是泰德。
几天,好像一切事情都落到泰德·波蒙特身上。
庞波坐得更直了,下意识地把电话拉过来。
“不是泰德·波蒙特的旧福特车?”他问胡子,“你能肯定吗?”
“当然我能肯定,不是旧福特车,绝对不是,那是一辆黑色的托罗纳多车。”
庞波脑中一亮……但他不清楚为什么。不久前,有人跟他说起黑色托罗纳多车,但现在他记不起是谁或什么时候……但总会记起的。
“我刚巧在厨房,给自己做杯冰镇柠檬汁,”胡子继续说,“这时我看到那辆车从谷仓中倒了出来。我首先想到的是我从没存过那种车。第二个念头就是谁能把它开到那里的,因为谷仓门上着锁,只有我有一把钥匙。”
“那些把车停在谷仓的人呢?他们没有钥匙吗?”
“没有,先生!”这想法似乎冒犯了胡子。
“你有没有看清牌照号码呢?”
“我当然看清了!”胡子喊道,“我不是在厨房窗户上架着双筒望远镜吗?”
庞波和特莱弗·哈特兰德巡逻时曾进过谷仓,但从没进过厨房(而且也不想进去),于是他说:“啊,对,我忘了望远镜。”
“可我没忘!”胡子得意而粗鲁地说,“你有铅笔吗?”
“当然有,阿尔伯特。”
“局长,为什么你不像别人一样叫我胡子呢?”
庞波叹了口气:“好吧,胡子。为什么你不叫我警长呢?”
“随便你说什么。现在你要不要这个车牌号?”
“快说。”
“第一点,那是密西西比州牌照,”胡子声音中有一种胜利的感觉,“你到底怎么看这一点?”
庞波不很知道该怎么看这一点……只是他头脑中第三次闪亮了一下,这次比前两次都亮。一辆托罗纳多车。密西西比州。一个小镇。牛津?是牛津吗?像隔着两个镇的那个镇?
“我不知道,”庞波说,然后为了迎合胡子又补充了一句,“听上去非常可疑。”
“你他妈说得太对了!”胡子欢呼道。接着他清清嗓子,又变得一本正经了,“好吧,密西西比州牌照号码是62284。你听清楚了吗?”
“62284。”
“62284,对,你可以把这号拿到那狗屁银行查一下。非常可疑!哦,对!那就是我想的!上帝吃了一罐豆子!”
一想到上帝嚼豆子的样子,庞波不得不捂住话筒停了一会儿。
“那么,”胡子说,“你将采取什么行动,局长?”
我想趁自己头脑清醒时,尽快结束这次谈话,庞波想。这是我首先想做的事,另外我要努力回忆谁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