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回过头,低声呵斥道:“你在外面等我。”
高昱充耳不闻,寸步不离的跟在叶倾身后,叶倾拿他没有办法,只是后悔不该找了高昱帮忙。
到了书斋里,一眼看到了正在书桌前拿着本书发呆的长安侯世子,他穿了一袭白色长衫,头发只用了根同色锦缎束起,清贵如谪仙。
闻到动静,未及回头,开口就是一连串的问话:“你是代宫里那位来的么?她在宫里可好?和各位娘娘相处的——”
长安侯世子转过头来,看清楚了面带微笑的叶倾,声音戛然而止,呆呆的看着叶倾,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高昱重重的咳了两声,长安侯世子回过神来,眉头微皱:“这位是?”
叶倾面不改色的道:“护卫甲。”
长安侯世子和高昱的嘴角同时抽了抽。
只是有高昱在场,长安侯世子的情绪很快的收拢了起来,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贵公子的模样。
他亲手执壶,为叶倾倒了杯热茶,至于护卫甲,自然是没有份的。
长安侯世子微微转着手里的茶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后只剩下不轻不重的一句问候:“在那边,过的可还习惯?”
叶倾微笑应道:“一切都好。”
二人一时沉默无语,半晌后,叶倾把手边的物件推了过去,“恭喜世子大婚,这是我的一番心意。”
顿了下,她补充道:“这是给世子的,世子妃那边,另有薄礼相送。”
长安侯世子微微一怔,看着面前长条形的物件,被一层普普通通的兰花棉布包裹,倒是看不出有多贵重。
他放下手里的茶盅,动作小心无比,一点点的打开了外面的棉布,当棉布完全揭开的时候,微微一怔,喃喃道:“焦尾古琴!”
叶倾含笑点了点头,旁边的高昱轻轻松了口气,送琴神马的都是些自诩清高的人玩的玩意,这种人自矜身份,反倒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顶多也就神交一番,发乎情,必然止乎礼。
“正是前朝凤大家用过的那一把焦尾古琴,传到今天,已经足有两百年的历史,”叶倾侃侃道来,眼中满是笑意,手指轻轻的拨了一下琴弦,笑道:“我说了要送给曲兄,总算说到做到了。”
高昱彻底放下心来,还愿嘛,还完了也就两清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长安侯世子唇角勾起,眼中亦是笑意满满,他有意看了眼旁边的高昱,开口笑道:“那你可还记得,你说送我琴的时候,我还根本不会弹琴!”
他双手平摊身前,十指修长白皙,如青笋葱段,如瓷如玉,便是女子也少有这般动人的十指。
长安侯世子难掩笑意:“你只说我这双手生的这般漂亮,天生就是弹琴的手,还叫我不要随便学琴,以免那些烂琴坏了这双手,又说定然要为我寻来一方好琴。”
高昱心里只剩下一句话,我勒个去!
瞥到护卫甲绷得死紧的下巴,长安侯世子笑意更深,他是有意说出这番话的,天家贵胄,再怎么伪装,也去不掉那身盛气凌人的贵气。
可惜,他猜到了此人身份非凡,却以为同样是叶倾的仰慕者,万万想不到,这个仰慕者,会是二皇子高昱!
第158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
长安侯世子的右手抬起,在琴弦上轻轻一拨,一脸坦荡:“可惜我却食言了,我偷偷的学了琴,为的就是有一日,等你捧了琴来,我能亲为你奏上一曲!”
高昱心道,我勒个大草,草草草!
等朕上了台,直接诛了长安侯九族,叫你学琴,叫你学琴来泡朕的皇后!
不不,那样太便宜这厮了,还是男的流放女的卖入乐坊!
叶倾一怔,放下茶杯,“如此,倒是要洗耳恭听了。”
长安侯世子微微一笑,左手按弦,右手轻拨,一首锵锵之曲从他手下进发而出。
高昱一怔,长安侯世子铺垫了那么多,弹的竟然不是凤求凰。
叶倾亦是愣了下,随即坐直了身体,认真的倾听起来,她出身高贵,琴棋书画均有涉猎,只是除了书棋两样,剩下的琴画都不过尔尔,但自幼接触的便是当世大家,但凡入耳皆是名曲,故而一曲好坏却是能轻易听出来的。
竟是一曲将进酒。
曲风先是欢快无比,宾朋满座,主人即将远行,客人们纷纷上前敬酒送行,请君再多饮一杯吧,再往西,出了阳关,就没有故人啦!
高昱听得分明,嘴角浮上一抹冷笑,这是以此曲作别,把皇宫喻做了阳关么!如此也好,从此以后,故人两别。
叶倾亦是作此想,一时间,脸上也带出了几抹惆怅,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故人是路人。
正惆怅之际,长安侯世子十指连弹,曲风骤然一转,慷慨激昂,凭空带出了一股豪迈之情,便像是那酒席的主人,辞别了故人后,纵马入大漠,眼前一片黄沙,唯有落日长河!
长安侯世子的手指越动越快,曲子也越来越有力,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化作了刀枪剑戟,眼前一片腥风血雨,主人的心却是越来越坚定,兵戈铁马,铁血黄沙,染红了江山。
肃杀之音又是一转,低沉,肃穆,百战归来的将军面对锦绣河山,喃喃而语,吾愿,无悔!
随着最后一个铿锵有力的尾音,长安侯世子停下了手,房间内再没有琴音响起,余音却依然萦绕在耳边,让人心荡神驰难以自已。
叶倾容色肃穆的站起身来,“世子大才,容我一拜!”
说着,她双手置于身前,深深的弯下了腰。
却是她小看了这一位长安侯世子,方才弹奏的,哪里是什么将进酒,分明是一首将军曲!
曲中豪迈,眼望江山的胸怀岂是区区儿女之情所能相比的!
长安侯世子坦然受了这一拜,叶倾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哑然失笑:“世子果然天生就是弹琴的,方才一曲,已得琴中三味,更难得的是世子的胸怀,令人叹服。”
长安侯世子白皙的脸上浮上一层霞光,摆手道:“休要如此夸我,不过刚学了几日罢了,也就在你面前卖弄罢了,至于胸怀什么的,长居富贵乡中,也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叶倾轻笑一声,顺着他的话头接了下去:“好,那等世子出征那日,我来为世子送行!”
长安侯世子一怔,痛快的应了下来,笑道:“好,一言为定!”
高昱眼皮垂落,罢了,且先留这小子一命。
送走叶倾二人,长安侯世子独坐琴前,看着面前如枯木般的琴身,久久未动。
他自幼体弱,却因父亲和威武侯彼此竞争的缘故,逼的他不得不和威武侯世子对上。
和那个身体壮的跟熊一样的家伙相比,他实在是有些先天不足,精力不够,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中,便舍了其中三样,只在射御和兵书上下着功夫。
谁会想到,看着风度翩翩儒雅俊秀的长安侯世子竟是个彻头彻尾的武夫呢。
只是他不主动开口,又有何人,能让长安侯世子当众弹上一曲!
只有她,只看了一眼,便笑着对他说,你手指这么修长,一定很适合弹琴。
他试了,他果然极有天分。
长安侯世子轻笑一声,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的知己?
他伸出食指,在琴弦上轻轻拨了下,指尖一痛,一滴血珠从指尖沁出,沿着琴弦轻轻滚落。
长安侯世子抬起头来,唤道:“来人!”
待长随进来,却又临时改了主意,长安侯世子拿出刻刀,在琴尾背面隐蔽之处,一笔一划的刻上了孟非二字。
长安侯世子,本姓孟,名非。
如此,便仿佛他和宫里那位有了隐秘的联系,琴是她送的,琴上却刻了他的名。
刻画完毕,孟非长身而起,再也不看这焦尾古琴一眼,“把这琴好生收起来。”
古有伯牙一曲高山流水只酬知音,他如今亦是一曲了了心愿,知音既去,这琴,不弹也罢。
叶倾靠坐在马车之中,耳边仿佛还萦绕着那铮铮琴音,心神飘远,一时间,倒是想起了上一世的父兄,亦是勇往直前一生无悔,不免惆怅起来。
不知不觉中,马车停了下来。
叶倾一怔,车帘已经被高昱从外掀开,他的帽子又被推了上去,一张俊脸上满是愁苦,痴痴的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凄凄的道:“卿卿,你在往我心口上扎刀子。”
高昱生的高大俊美,此时情深意切,悲苦无限,那张俊脸一眼看去,竞让人觉得枯槁如素,纵是庙里的姑子看了,也忍不住道上一声阿弥陀佛。
叶倾却只有冷笑。
高昱这副情深似海的模样,骗骗旁人还成,在她面前,却是连半点怜悯也难以奉上。
原因无他,当年梁平帝四大宫妃,和他各有因缘,其中和柔妃间最是荡气回肠。
一个罪臣之女,一个九五之尊,生生上演了一出虐恋情深。
宫里那时候最常见的景色,无非是柔妃在前,看花花溅泪,见鸟鸟惊心,手捧胸口,眼圈泛红,那副怔怔的模样,真个是我见犹怜。
梁平帝一身金黄龙袍,隔了段距离,亦步亦趋的跟着柔妃,痴痴的看着她,仿佛天下美人,就只有她一个入得他眼。
当时他的表情,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那时候,柔妃在前,梁平帝在后,也算得宫中一景,宫里不知道多少美人被梁平帝这般深情的模样迷住,一头扎进去,再也出不来。
要叶倾来说,柔妃那就是矫情,要真是什么贞洁烈女,那在被梁平帝第一次临幸的时候就直接撞柱自尽好了,或者干脆一簪刺向这死不要脸的,以命博命,舍得一身剐,好歹也咬下他一块肉!
梁平帝则是纯粹的恶心了,杀了人家父兄,还怪人家没对他一往情深?!
更令叶倾恶心的是,梁平帝在柔妃面前饱受情债折磨,转头便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帝王嘴脸,吩咐她给柔妃送上布帛珠宝的时候,可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所以高昱这么一副为情所伤的模样,叶倾真心只觉得恶心——帝王便是伤心,那也是极有限的。
叶倾避过高昱的手,干脆利落的蹦下了马车,站直了身体,下巴微微扬起,似笑非笑的道:“刀子扎了你的心口?你说的是宫宴之时,携了元妃出席,任由我独自赴宴;还是丽妃生产时,叫我守在门口,你却跑去安抚卧床的柔妃?”
她每说一句,高昱的脸就惨白一层。
叶倾说完,高傲的转身而去,隐隐间,似有重重叠叠的皇后金色凤袍的袍尾旖旎的从高昱脚面拖过,便如上一世,二人之间的无数次擦肩而过。
高昱盯着她的背影,身侧的双手逐渐收紧,他重活一世,江山和叶倾是唯二的执念,江山自是囊中之物,她么,早晚也得是他的。
叶倾只觉得一颗老鼠屎腥了一锅汤,这一趟出行,若是没有梁平帝这个死不要脸的,一切该是多么完美。
这样一场隐晦的发乎情止乎礼的相遇,是每一个名门贵女梦寐以求的艳事,长安侯世子那志向高远的一曲,更是为两个人的相交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待到垂暮之年,再回头看这一幕,英俊的少年,含笑的唇角,凌空飞舞的手指,铿锵有力的琴音,该是多么美好珍贵的回忆。
现在么,被高昱这么一搅合,还是封死在记忆深处吧!
叶倾沉着脸回到了东宫之中,守在外面的秋实抱着双臂瑟瑟发抖,远远看到了她,一路小跑的迎了过来,一把就抱住了她,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念了起来:“主子,你可回来了!”
把叶倾拥进门,服伺她洗浴了一番,只穿了身轻薄的小衣,叶倾往烘的暖暖的被子里一躺,只觉得浑身的精气神都回来了。
叶倾呼出一口长气,困意上来,闭了眼,还记得问上一句:“今儿个有人找我么?”
秋实为她掖了掖被角,小声道:“就殿下派人过来问了句,奴婢说娘娘早起有些头晕,躺着休息呢,给搪塞了去。”
高昊找她?能有什么事儿呢?
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打了个转,便被重重困意给轰了出去,叶倾睡死之前,迷迷糊糊的想着,等醒了再去那边问一声,今天她也算明白了,她和高昱之间,是彻底的不可能和好了,那么,和高昊之间,就更要搞好关系了。
第159章 等本宫当上皇后
这一觉,直接就睡到了下午,再次睁眼的时候,外面天都暗了下来,隐约听见风呼呼的吹着。
寝宫之内安静一片,只有墙角的烛花偶尔爆出一声,叶倾右手撑床,试着坐了起来,秋实立刻探头进来,为她打开了床幔:“娘娘醒了。”
叶倾应了声,“什么时辰了?”
秋实笑道:“已经申时了,娘娘睡的可真香。”
叶倾顿时觉得有些饥饿,就着秋实的手,吃了半块点心,摆了摆手,不肯再吃:“不吃了,等下吃饭了,正好去殿下那边蹭一顿晚饭。”
高昊惯会享受,也不知道哪里寻来的厨子,比宫里的御厨手艺还要好上一筹。
秋实和春华一起笑了起来,娘娘和殿下虽然不住在一起,关系却好着呢,娘娘三不五时的就去那边蹭上一顿,殿下也有趣,每次等娘娘回来,都叫人送了碗碟过来。
那些碗碟薄如蝉翼,灯光一照,盈盈如玉,实在讨人喜欢的紧。
秋实便忍不住道:“殿下对娘娘真好,娘娘喜欢的碗碟都叫人送了来。”
她以己度人,自己喜欢那些碗碟喜欢的不得了,便当叶倾也一样。
叶倾叹了口气,看着满脸欢喜的秋实,又瞥了眼旁边面带微笑不动声色的春华,心道,这位新提拔上来的贴身大宫女倒是个奇葩,每次都猜错也不容易呢!
高昊哪里是见她喜欢才送来,分明是嫌弃这些碗碟被她用过了!
因都在东宫,并不远去,叶倾也偷懒只着了件香云色绫罗袄,下配烟绿水笼长裙,腰间扎了巴掌宽的浅水藕色腰带,倒也有几分袅袅婷婷,随意的披了件大红狐毛的斗篷,往南暖阁去了。
到了南暖阁,陈福立刻迎了上来,弯腰打起帘子,却不说话,叶倾顿觉有异,开口问道:“你们主子呢?”
陈福一指南暖阁正房,拱手退到了一边。
叶倾眉头微蹙,吩咐春华秋实在外面候着,整理了下衣装后,自行推开了南暖阁的门。
一眼看到了端坐在窗下矮床上的高昊,高昊一身白衣胜雪,发上也只是简简单单的用了同色绫罗束起,双腿盘起,一手搭在腿上,一手却垂落胸前。
叶倾的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他身前,瞳孔就是一缩,高昊身前的那把琴,焦枯如雷击,分明就是她上午刚刚送出的那一把焦尾古琴!
刹那间,诸多想法纷至沓来,是长安侯世子和高昊早有联系,这琴转手就被长安侯世子送到了高昊手中,还是高昊手眼通天,转眼就从长安侯世子手里取了来?
无论哪种情况,她今早私自出宫,去见长安侯世子,又赠琴于他一事,高昊已经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了。
一想到她自以为隐秘的行事,不但高昱了如指掌,连高昊也一清二楚,叶倾心里不由阵阵发凉,昏昏沉沉中,她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姓高的都是他奶奶的变态!
一群蛇精病!
高昊终于动了,他慢慢的抬起头来,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似在等着她的解释。
叶倾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出话来,本是正大光明之事,偏偏无法说出口,似乎一旦出口,解释就成了掩饰,莫名的,她竟然有些心虚。
高昊视线一转,落到了身前的锦凳上,叶倾读懂了他的意思,紧走两步,老老实实的在凳子上坐下了。
高昊垂下眼帘,左手抚上琴弦,右手漫不经心的动了起来。
曲调响起,赫然也是一首将进酒,叶倾只觉身下如有万千蚂蚁,又如置身火盆之上,时间难熬的紧。
高昊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一曲将进酒被他弹的七零八落,若说长安侯世子的前奏宛如置身宾朋满足的酒席之中,人人都面带笑容,执杯劝酒,那高昊这一曲,就如酒席过半,狂风过境,宾客们醉的不省人事,又被吹的东倒西歪。
接着他曲风一转,依然是主人独自出门,大漠黄沙,长河落日,看在眼中,却只觉寂寥无边,让人越发怀念先前那一派宾朋满座的热闹景象。
叶倾真没有想到,一样的曲子,换了不同的人来弹奏,竟是不一样的心情。
若说长安侯世子是一株茁壮成长生机勃勃的小白杨,那太子高昊就是一棵长歪了的柳树,靠着风月河边,沾满了红尘味道。
高昊手指松开琴弦,往后随意的一靠,抬起头,俊美的脸上依然是面无表情,再次定定的看着叶倾。
表忠心的时候到了!
叶倾谄媚的一笑,狗腿至极的夸赞道:“殿下弹得真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她顿了下,一脸仰慕的道:“妾身还是借着殿下的光,才听到如此仙曲,真是三生有幸啊!”
恍惚间似乎听到了呵的一声,再抬头,却依然是高昊那面无表情的阎王脸。
叶倾:“…”
再厚的脸皮也吹不下去了!
高昊抬起手,摇了摇手边的金铃,片刻后,陈福弓着腰,双手托着托盘,一步一挪的走了过来,到了叶倾身前,伏下腰去,托盘捧过了头顶。
叶倾看着那有些眼熟的,黑漆漆的汤药,心里狂咒姓高的变态,为难的看向了高昊,无师自通的晃了晃肩:“相公,能不吃嘛!”
高昊不发一言,右手在焦尾凤琴上一下下的敲打着,不时碰到琴弦,发出嗡的一声,扰的人心烦意乱。
好吧,这姓高的明显是不会放过她了!
叶倾壮士断腕般,一把端起药碗,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盏茶功夫,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手脚发软,浑身无力,叶倾身子一软,向后倒去,失去意识前,感到身体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再次睁眼,一片水气氤氲,叶倾试着动了动手脚,依然绵软无力,一声哗啦的水声响起,叶倾偏头看去,却见高昊离她极近,半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他黑漆漆的眼睛,鼻梁又挺又直,薄唇微张,在水汽的滋润下,泛着诱人的粉色光泽。
他手里拿着棉帕,撩起一捧热水,往她身上淋去。
有过一回同样的经历,这一次,叶倾倒是并不如何恐慌,只是有些尴尬。
高昊十分认真的为她擦洗着,鼻尖泛出了些许汗珠,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没有错过,连脚趾之间也被他用棉帕轻轻擦拭了一遍,动作之轻柔,有那么一刹那,叶倾甚至误以为她被对方视若珍宝,如女王般对待。
这种错觉很快破灭。
自始自终,他也没有看她一眼。
上一次被他如此对待,她羞愤欲死,这一次,除却尴尬,便只有微微的羞,甚至还有些莫名的心虚。
当高昊双臂用力,把她从浴盆中抱起时,叶倾全身都泛着层粉,便如她此时的心情,既羞且恼。
叶倾干脆的转过头,把脸埋入了他的胸膛,清晰的感到了高昊身体一僵,心中顿时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真是有够奇葩的存在了,能面无表情的面对她的不着寸缕,却无法坦然接受别人对自己的碰触。
想到这里,叶倾干脆以脸贴着他的胸,使劲又蹭了蹭,娇娇的道:“相公,你对倾倾真好!”
耳边再次传来了若有似无的一声呵,便像是看透了她的伪装,叶倾一僵,再不敢乱动。
高昊把她放到了床榻上,拿起旁边已经用暖炉烘烤过的小衣,一件件的给她穿戴整齐,又把薄荷绿的引枕立了起来,扶着她靠在了上面。
接着他转身出了暖阁,把她一个人扔下。
叶倾百无聊赖的靠坐在床头,心里盘算着,这蛇精病这次又要把她关多久,一天,两天?
左右张姑姑那边三天得不到她的消息,就会去向叶欢歌求救。
打断她胡思乱想的是自己的鼻子,叶倾还在神游太虚的时候,她的鼻子率先回到了人间,仿佛有自我意识般狠狠的抽了两下,接着大脑自动的把鼻子捕捉来的味道翻译了一番——
碳烤小鹿肉,剁椒猪手,酸萝卜老鸭汤,还有香煎小河虾。
叶倾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算一算,她这一天可是只用了半块糕点!
她眼巴巴的看了过去,却见高昊端着托盘一步步的向她走来,那阵阵香味正从他手里的托盘上飘来。
叶倾恨不能飞奔而去,接过高昊手里的托盘,替他疾走两步,心中更是催促连连——走快点,再快点!
高昊却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把手里的托盘放到了一边的圆桌上,转身又取了张矮桌来,架在叶倾的腿上,接着才把托盘上的菜肴摆到了矮桌上,除了被叶倾嗅出味道的四道菜,尚有一碗熬的恰到好处的鱼片粥,却只有一副筷子汤勺。
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诱人菜色,叶倾胃口大开,什么脸面都丢到了一旁,看着高昊,盈盈笑道:“夫君可是要亲手喂我?”
高昊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拿起筷子,自顾的吃了起来。
叶倾:“…”
你妹!
姓高的他妹!
等本宫当上皇后的,就奔着皇太后使劲了!
第160章 殿下,你好坏
高昊明显并不是很饿,四样小菜都只略动了几筷子,鱼片粥也只喝了小半碗,叶倾看的直吞口水,有意偏过头去不看他。
不妨高昊舀起了一勺子粥,送到了她唇边。
叶倾盯着雪白如玉的陶瓷勺子,里面的白米粥熬的又香又糯,还带着鱼片的淡淡香气,心里纠结不已,刚才姓高的可是用这勺子喝了好几口粥!
她纠结半晌,最后想出了个主意,低下头,小心的靠近瓷勺,伸出舌头,舌尖在勺子中间快速的一卷,如小猫饮水一般,吃了半勺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