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走到了叶倾二人身前,淡淡的瞥了一眼叶倾,眼中有失望,有痛心,最后还是落在了高昊身上,二人身高相差无几,平平对视,高昱宛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汪洋,不断冲刷,高吴却不为所动。
高昱再次开口:“汝是何人!”
声音低沉,眼中闪过一抹杀机。
高昊轻哼一声,抬起手,拿下了脸上的面具,眉毛扬起,玩世不恭的道:“你说我是谁啊,皇弟!”
他右手抬起,随意一推,高昱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半步。
峰回路转,众人全都看呆了去!
包括两位侯爷世子在内,所有人都半张嘴巴,视线在三人之间不断回转,太子,二皇子,定国公府的大姑娘,什么情况?!
刷,众人齐齐的又退了一步,低下头,齐声唤道:“太子殿下!”
气氛变的古怪起来,二皇子高昱脸上阴晴不定,太子高昊冷笑不断,两个人宛如两座大山,挡在众人面前,压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叶倾嗤笑一声,眉毛扬起,让他们兄弟二人相亲相爱去吧,她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坦荡荡的唤道:“段表哥,天色不早,可否搭个便车?”
段修文精神一振,是了,表妹定然是被太子强拉出来的,她最喜欢的,还是自己!
叶倾又环视一圈左右,抱拳道:“今日天色不早,诸位兄台,改日再聚。
众人纷纷应和:“慢走慢走!”“叶兄好走!”
叶倾轻轻一笑,和段修文并肩而去。
高昱冷哼一声,迈步离去,高昊冷笑一声,亦是离去。
众人顿时一轻,发现方才的诡异气氛一扫而空,一摸额头,俱都一头冷汗。
此时,众人也都回过味来,怪不得方才那两人鉴定宝贝又快又准,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定国公府的贵女,什么宝贝没见过!
没想到啊,和护国将军府退了亲,却又和太子走的如此近,和二皇子似乎也有些关系,偏偏为人行事又如此大气,让人厌恶不起?
林栋遥遥的看着叶倾下了马车,和段修文挥手作别,心乱如麻,她先是和二皇子私会,又和太子公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心里到底想的什么!
原本只是觉得她适合做妻子,现在却是越来越在意她,行事坦荡荡,身边却是一团迷雾,越是想要看清,却越是迷惘!

“今日天气晴朗,兄台若是有空,不妨出来一晤。”
“重九日相约游湖,恭候大驾光临。”
叶倾哭笑不得的看着手上的两摞帖子,一摞是给叶家大姑娘叶倾的,一摞是给叶府叶青的。
给叶倾的,都是名门贵女,公侯千金,邀约叶倾赏花游园,给叶青的,名目就更多了,什么诗词雅会,游湖荡舟,出城围猎,显然,京中的公子哥们已经默认了她叶青的身份。
叶倾把两摞帖子往前一推,她暂时还没打算出门交际,昨天从高昱那里知道了谷雨的下落,她哪里还有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
叶倾照例换上一袭青衣,叫了车夫出门,也没带随从,一路轻车简骑,直奔柳树胡同而去。
定国公府在的地方,是城东,达官贵人聚居之地,一条街上也就两三个府邸,十分幽静。
马车向外走,却是越走越热闹。
叶倾好奇的向外张望,也不觉时间流逝,转眼到了一条胡同前,叶倾吩咐车夫侯在巷子口,独自一人下了马车。
她站在巷子口,见这条巷子还算干净整洁,路两边的房子大门虽然都半新不旧,却还结实?不由暗暗点头,住在这样的地方,寒露的生活,应是还过的去。
她慢慢往里走去,路上见一妇人挎着篮子出来买菜,上前一步,客气的笑道:“这位大嫂有礼了。”
那妇人慌忙还礼,“不敢当,不敢当!”
叶倾轻笑道:“请问大嫂,这巷子里可有一户人家姓张?”
她话音未落,便见那妇人变了颜色,奇怪的打量着她,叶倾一怔:“可是有什么不妥?”
她咳了一声道:“我与那人家本是老乡,这次回家一趟,他家里亲眷托我带了东西过来。
那妇人眉目一松,又凑了过来,低声道:“那你要小心了,那家住的可是个疯婆子!”
她随手一指:“进去第七家就是了!”
说完,她也顾不得叶倾,慌忙的往外走去。
叶倾眉头皱起,折扇在掌心敲了两下,方迈步向前。
一,二,一路数到了第七家,一眼望去,两扇黑漆大门紧锁,连墙都比旁人家的要高出一截,门口却连棵树都没有,明显是防着旁人攀爬墙头。
叶倾心中一凛,好强的防备心。
她踏前一步,叩打了两下大门上的铜环。
片刻后,一盆凉水从天而降,把她从头到脚淋了个彻底。
叶倾垂下眼帘,凉水顺着她的脸颊滴滴答答的落下去。
当年她身边的四大女官里,白露最能干,谷雨的脾气却是最好,脸上常年带笑,宫里来人都是谷雨负责招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这位长袖善舞的二品女官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叶倾抹了一把脸,掉头就走。
也没回府,直接在街上的成衣铺子里买了一身衣服换上,又吩咐车夫,回家喊几个小子来,要那身强力壮吃饱了力气足足的。
叶倾则是进了家茶楼,叫了壶热茶,又上了些茶瓜子,一边听书,一边候着。
等家里的小子们到了,也刚刚喝了半壶热茶。
叶倾随手丢下了二两碎银打赏,出了茶楼,上了马车。六个家生子加一个管事,一路小跑,跟在车后。
转眼又到了柳树胡同,直奔巷子里第七家,叶倾一抬手,一个小子立刻上去叫门,不出意外,又是一盆凉水浇下。
叶倾毫不含糊的挥了挥手:“给我撞!”
从头到尾,她也没打算玩什么三顾茅庐的把戏,有权有势,直接以权势压人!
几个小子挤到一起,轮流用肩膀狠狠向前撞去,大门被撞的砰砰作响,很快有街坊邻居出来探看。
叶倾身边的管事站了出来,昂首挺胸的道:“定国公府办事,闲人回避!”
第95章雷霆手段以势压人
刷,刷,刷,那些伸出来的脑袋瞬间缩了回去。
京城遍地权贵,在京城里生活的人往往比旁的地方更懂得什么样的人是得罪不起的!
叶倾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这就是权势的好处,若是她没有曾经贵为皇后,定国公府现在没有一个叶贵妃在撑腰,也许现在,叶家也是那些缩回头的人家之一!
所以她必须把几个弟弟都培育成才!
随着小子们的冲撞,紧闭的大门开始摇晃起来,估计再来个十余下,这大门就要被撞开了。
叶倾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她的眼睛忽然睁大,只见前面的几个小子滚地葫芦一样摔进了门,而原本紧闭的黑漆大门,却是被人从里打开了!
一个青衣妇人绷着脸,站在了门口,她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却已经两鬓斑白,加上额头的皱纹,一眼望去,就看出了她的年龄。
叶倾倒吸一口气,她在皇宫见到白露时,后者依然年轻貌美,而谷雨却已经老成了这般模样,若是和白露站在一起,怕是会被误认为是后者的长辈!
叶倾惊愕中,谷雨已经率先开了口,她下巴微扬,森森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冷然道:“光天化日,天子脚下,你们强闯民宅,视国法为何物?!”
一番话说出来掷地有声,加上她一脸严肃,颇有威严,靠的近的几个小子竟是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叶倾眉毛扬起,谷雨到底在她身边当了多年的女官,纵然是四大女官中最和气的一个,也非旁人能比,这般严肃下来,散发出的威严却是不亚于三品大员了。
叶倾轻笑出声,原本她站的比较靠后,谷雨并未注意到她的存在,乍然闻到她的笑声,锐利的视线立刻投了过来,看清楚她的脸面后,微微一怔。
叶倾随意的一挥手,吩咐道:“把人带回去,看好了。”
顿了下,看着几个如狼似虎般扑过去的小子们,叶倾又补充道:“轻一点。”
她可没什么功夫玩什么三顾茅庐以诚待人的把戏,把人带走,乃是釜底抽薪之计,呼天天不灵,唤地地不灵,逃无可逃,方可老老实实为她所用。
不愧是在她身边呆过的女官,谷雨呆了一呆后,立刻明白了形式,呵斥一声:“我自己走!”
说着,她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主动的登上了马车。
叶倾却没有即刻离开,她一撩袍子下摆,迈步进了黑漆大门里,一眼望去,小小的院子倒是打扫的干净整齐。
叶倾推开正房的房门,里面用具朴素,桌椅床榻都有些半旧不新,叶倾的眉头却舒展看来,她自然看出,这些家具虽然已经有些年头了,用的木材却是不差,如此看来,谷雨的生活倒也并不拮据。
叶倾扫了几眼后,又到了旁边的厢房,推开门,扫了一眼,立刻唤道:“叶贵!”
这叶贵,正是随她而来的叶府外管事。
叶贵半侧过身子,恭谨的站到了叶倾身旁,叶倾一指厢房,“你把门关好,若是有人回来,就一并捉来见我。”
叶贵一愣,抬头看了眼,立刻明白过来。
厢房椅背上搭了件蓝色外袍,地上也摆了两双蓝布布鞋,一看就是青年男子用的。
显然,谷雨并非一人独居于此。
这也是叶倾上来查看一番的原因,很多时候,一个人可以守住秘密,坚持很久,那是因为心无牵挂,一旦有了在意的人,秘密也就不成秘密了。
叶倾办完这件大事,顿觉心头舒爽,她有予感,谷雨定然知道,白露为什么会如此异常?
叶倾回到了定国公府,并没有立刻召谷雨来见,一个人骤然被捉,难免胡思乱想,叫她候上几个时辰,心思忐忑,说不定自己就先开口了,这种手段,叶倾以前做皇后时,对付犯了错的宫女经常使用,往往有意外之喜!
叶倾在珍珠翡翠的伺候下,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又叫厨房弄了四个热菜,酒足饭饱后,小睡了半个时辰,待她醒来,脸色红润,精神奕奕。
而叶贵也传了消息过来,说谷雨的义子也被捉了来。
叶倾点点头,和她所料不差,果然是义子。
当初闲来无事,她和几个女官闲聊时,谷雨便说过,若是有机会出宫,也不想嫁什么人了,就收养个孤儿,拉扯他长大,待自己老了,有个养老送终的就好。
叶倾又把叶贵叫来,细细的询问了一番,叶贵办事倒也靠谱,叶倾休息的两个时辰,已经打探的八九不离十。
出乎叶倾意料的,谷雨的义子,竟是个做力工的。
梁京靠河,城外不远建有码头,青州的粮食,汴州的盐,通州的绸缎布匹,全部通过船只运送进京,码头上便专门有一批人,靠搬运货物来谋生。
京城周遭的农人,不少趁着农闲时到码头上充当力工,也有京中的闲汉,靠出卖劳力赚钱。
搬运一天的货物,也不过得一二十文钱,对那农汉自然是不少,对京里人来说,却是少的了,哪怕是去店里做个伙计,一月下来,怕也有数百文,却是要轻省许多。
士农工商,力工的地位,连商人都比不上。
叶倾一时间倒有些好奇,谷雨的义子究竟是怎样的人物,依照她在谷雨家中的一番探看,谷雨绝不缺钱才是。
叶倾沉吟半晌,吩咐道:“去把那张鸣唤来,我要亲眼看一看。”
叶倾如今在叶府一言九鼎,众人虽然知道女子单独见外男颇为不妥,却无一人敢提出异议。
翡翠和珍珠在门口搬了架花鸟鱼虫的屏风,叶倾便坐在了屏风后面。
很快,张鸣被带了上来。
叶倾透过屏风间隙看去,见那张鸣约莫二十出头,生的颇为英武,一张脸棱角分明,双眉斜飞入鬓,一双星目开合间,视线很是锐利,不由微微一怔。
叶倾看出来了,这张鸣倒也是个人物,虽然是做力工的,却并无久居人下之色,只是这等人才,为何会去码头做力工?
叶倾挥了挥手,令人把张鸣带了下去,张鸣十分配合,识趣的态度,倒是和谷雨如出一辙,叶倾的眉毛又挑了挑。
叶倾转头又叫人把叶贵唤了来。淡淡的道:“这张鸣在码头如何处事,可打探出来了?”
叶贵愣了下,随即俯首道:“旁的也没什么,只这小子做的是日结工,却是叫人不解。”
叶倾微微一愣,日结工,她倒也了解一二。
码头说白了,还是有人管理的,主要就是几个在码头附近有仓库的大商家,在码头做苦工的力工,大多是给他们做工的。
那些趁着农闲入京做力工的农人,因时间短,故而往往选择酬劳日结的方式。
京里的闲汉们,往往是月结工,这样的薪水可以多一些。
注意到叶倾思索的神色,叶贵犹豫片刻,轻声道:“这小子似乎很是能打,旁的力工也都不敢跟他抢工,他一般接下的活计,都是陶吕邓石四家。”
叶倾一惊,瞬间明白了张鸣所图何物。
这小子,倒是个野心勃勃的主。
在梁京之中,有数家大商户,其中,又以经营布匹绸缎的沈家,经营米粮油面的乔家,经营海盐的董家,经营钱庄的胡家最为富有。
但是这几家,也比不上陶吕邓石四家。
只因为陶吕邓石四家,乃是海商!
海上巨利,往往一船货物出去,便有十几船的利润,只是风险也同样巨大,这四家背后,无一不是有数位权贵撑腰。
像是吕家,背后是长安侯,邓家,背后则是魏武侯,长安侯和魏武侯仅凭侯爵身份,家中子弟在京中就可以横着走,和这两家巨富的支持不无关系。
也因为吕家和邓家的竞争关系,才导致了长安侯和魏武侯之间关系的不断恶化?
海上获利如此丰厚,陶吕邓石四家自然严守秘密,从货物到航线,无一不严格保密,出海的船队用的人手,也全部是自家宗族子弟,外姓人,需得签了卖身契,才会任用一二,也不过是在边缘部位充当小脚色罢了。
这张鸣,还真是有趣。
叶倾知晓了他的动机后,满足了好奇心,立刻把注意力放到了谷雨身上。
她见谷雨,倒是没有那么麻烦,直接把人提到了自己房中。
被晒了几个小时,谷雨却一点紧张神色都没有,跟在翡翠身后进来,抬眼望了叶倾一眼,旋即俯身下拜:“民妇张氏见过叶大姑娘。”
行礼的动作姿势无一不标准,又带着飘逸的优雅美感,显然,数年的皇宫生活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了张氏的行为举止中。
叶倾随意的一摆手,吩咐道:“坐。”
珍珠立刻搬了把圆凳来,谷雨侧过身子,只略沾了沾椅子,这等小动作,也就久居贵人身边的仆役才能做的如此娴熟。
叶倾瞥了眼左右,见翡翠一脸懵懂,倒是珍珠若有所思,心中暗叹,她身边这两个丫鬟真是娇惯坏了,若是让谷雨调教一番,倒是不错。
第96章白露的秘密
叶倾注意到,谷雨虽然垂眉顺眼,一脸恭谨,双唇却紧紧抿在一起,嘴角下耷,这表明她此刻戒心甚重,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随意应下。
更何况,叶倾准备问的,乃是宫中秘辛,涉及到一个甚有权位的二品女官!
纵然谷雨和白露本为昔日同僚,如今却已经是天壤之别。
沉默片刻后,叶倾径直开了口:“嬷嬷以后就是我身边的管事嬷嬷,张鸣,我会介绍他直接进入周家船队,同时出资千两黄金助他。”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半晌,谷雨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叶倾,认真的道:“姑娘许以如此重的厚利,想必所图非小,恕妾身不能答应。”
叶倾笑了,笑容很淡,“张嬷嬷,你当知道,死是很简单的,这世界上,有一万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你已经土埋半截,可张鸣呢?他还年轻,你忍心他下半辈子就这么糟蹋了么?”
不为我所用,毫不犹豫的立即摧毁,为我所用,则是锦绣前程,高官厚禄,这就是叶倾开出的条件,对于谷雨这样在宫中沉浮数载的人,任何手段和技巧都没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法子反倒最好用。
这一次,谷雨沉默的更久,翡翠额头上不知不觉的流出了许多汗水,眼前一片模糊,她却不敢用手去擦。
她七岁入府,十三岁成为了叶倾身边的大丫鬟,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叶倾。
翡翠甚至觉得,现在的大姑娘,比以往动辄怒火滔天的大姑娘,更加可怕。
珍珠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砰,砰,砰,她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隐隐的,她感觉,这才是真正的大姑娘,而见识到今天这一幕,意味着她真正的成为了大姑娘的心腹。
“姑娘想知道什么?”在翡翠和珍珠的心惊胆战中,谷雨终于开了口,只是她声音沙哑,显然也是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
叶倾身体立刻前倾,下一刻,她却扫了眼左右,珍珠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牵着还发呆的翡翠快速的走了出去,又贴心的关上了大门,心中暗叹,到底还是差了一步。
一旁的翡翠顾不得拿帕子,直接用袖子在额头上擦了一把,又拍了拍胸口:“吓死了,可算出来了!”
珍珠无语,真是傻人有傻福,她倒是巴不得呆在房里呢。
谷雨的下巴绷得更紧了,她看出来了,叶大姑娘果然要问一些她不想回答的问题。
叶倾紧紧的盯着谷雨的眼睛,声音下意识的低了下去,“前几日,我在姑母贵妃娘娘宫中做客,皇上经常来用午膳,贵妃娘娘每餐必亲自伺候,劳碌非常——”
“白露说,当年,孝贤皇后就是这般伺候平帝的。”
“我却知道,绝非如此,因为姑祖母的手札里,亲笔写到,她和平帝口味不合,平帝鲜少在坤宁宫用膳!”
话音未落,谷雨便已经抬起头,刷的一下站起,望着叶倾,嘴唇哆嗦,声音颤抖的反问道:“孝贤皇后的亲笔手札?可否让老奴一观?”
叶倾一怔,没想到她说了半天,谷雨注意的重点却仅是那份手札。
她略一犹豫,便站起了身,打从上次随便写了几句让白露险些露出马脚后,她便颇为热衷这项活动,回来后,抽空又写了数张,全是关于和梁平帝的往事的,以备不时之需。
叶倾站起身,从腰间的荷包里取了个铜匙,把枕头旁的红木箱子上的铜锁打开,从里面随手取了一摞子已经做旧的手稿出来。
转过身,叶倾把手稿向着谷雨递去。
谷雨的视线一直盯着叶倾的双手,当她把手稿递过来的时候,谷雨的手颤抖着伸了出来,在即将碰到手稿的刹那,却又缩了回去。
这一位昔日的二品女官,居然就把手在身前的裙摆上蹭了蹭,翻过手,又蹭了蹭,最后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虔诚无比的接过了手稿。
她一目十行,看的非常快,只看了两页,便认出,这是孝贤皇后的真迹。
下一刻,谷雨死死的捂住嘴巴,泪珠却一颗接一颗的滚落下来,一声抽噎从口边逸出,“太后娘娘——”
叶倾怔怔的看着她,心中十分震撼,她没有想到,谷雨对她的感情,会如此之深!
叶倾对身边的这些女官,肯定是有感情的,但是多深,却未必了。
这些女官大多十三四岁入宫,二十岁左右可以独挡一面,到了二十五六,就要放出宫去了。
极少有特例会继续留在宫中。
否则,若是人人超了年龄还留在宫里,那宫里岂不是成了养老之地了!
梁平帝且不去说,就是叶倾自己,也是喜欢满宫豆蔻年华的粉嫩少女胜过鹤发鸡皮的老妪的。
故而,叶倾身边的女官,大抵七八年就会换上一批,若是每个女官都感情深厚,那她们出宫时,岂非次次都要伤心欲绝。
更何况,在宫里,连父母兄弟都会反目成仇,唯一能信任的,只有自己罢了。
但是叶倾对身边的这些女官,也绝对说的过去,凡是在她身边伺候过的,无论是宫女还是女官,在当值外的时间,她手头的资源,大部分都是对她们开放的。
叶倾鼓励这些女子读书,又有针线娴熟的女官教导众人刺绣女红,宫里的小厨房也对她们开放,学习汤水糕点什么的一概随意。
叶倾当时的想法是,这些女子二十多岁出宫,身边虽有些银钱傍身,却不长久,若是有一技之长,总不至于饿死。
没想到当初一念之慈,却换来了谷雨的死心塌地。
听着谷雨真切的哭声,叶倾一时间,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叶倾轻咳一声,抽出帕子递了过去,“张嬷嬷,擦擦脸。”
谷雨抬起头,接过帕子,默默的擦了把脸,恋恋不舍的把手里的一摞手札递了回去,叶倾伸手接过,声音柔和的道:“嬷嬷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谷雨抬起头,看着叶倾苦笑一下:“老奴还有得选择么?”
她顿了下,轻声道:“姑娘倒是和孝贤皇后颇为想象。”
叶倾:“…”
谷雨镇定下来,认真的道:“若非姑娘是孝贤皇后的后人,老奴宁愿这些事情一起埋入地下。”
叶倾点了点头,郑重的道:“我明白,有劳嬷嬷了。”
谷雨抬起头,严肃的道:“还请姑娘准备好纸笔,今日之事,出的我口,入得姑娘的耳朵,绝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叶倾眉毛扬起,严肃的点了点头,寻来纸笔,亲手放到了谷雨面前。
谷雨提起笔,思索片刻,开始凝神书写,叶倾坐在一旁,听着毛笔在宣纸上刷刷的声音,强自按捺住了满腔的好奇心,没有探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