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老太太房里,叶老太君听到动静,立刻从榻上坐了起来,连声唤道:“囡囡,可回来了,我听说你弟弟怎么也去了,这两个淘气鬼,净给你添乱!”
叶倾心中一暖,这就是长辈,第一时间关注的,永远是孩子!而不是劳什子美容秘籍,皇后手札!
她任由翡翠解下身后的披肩,上前坐到了叶老太君身边,摸着老太太的手,感受了下温度,不是很凉,方笑道:“弟弟们都挺好的,没惹什么麻烦,我还叫他们帮我跑腿,去请段表哥过来呢。”
顿了下,叶倾又笑道:“他们和林家的几个兄弟也都玩的挺好的,丰哥儿说,林家的几个兄弟,和他二哥特别像,他觉得特别亲切!”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和老人家说话,一切都得往好了说。
叶老太君登时欢喜起来,“那就好,那就好,其实从前,你曾祖父还在的时候,咱们和林府的关系就特别好。只是你祖父身体不好,关系才淡了,就算这样,每年逢年过节,那边府上也有节礼送来。”
叶倾笑着点了点头,又道:“我和那边府上说好了,叫弟弟们去他们那边学武,您看如何?”
叶老太君犹豫了:“这,卓哥儿和丰哥儿都还在读书,我得问下你父亲——”
叶倾自然的点了点头:“应该的,不过林府也有教书先生,读书却是耽搁不了。”
反正就算没有,她请一个大儒聘过去,也就是了,叶安卓习武上颇有天分,他又爱好这个,她这个做姐姐的,一定会成全他!
叶老太君也是个急性子,当下就叫人去传了信给叶盛广,侯了片刻,那传信的丫鬟回来,未语先笑,笑道:“国公爷听说了极是高兴,当下就把两位哥儿都叫了去,连二老爷也被召了去,几人正演武呢。”
祖孙二人面面相觑,叶老太君嗤笑一声:“演的哪门子武,怕是他弟弟和侄子又要被他揍上一顿了。”
叶倾听出来叶老太君口里责怪,声音里却满是高兴之意,家和万事兴,叶家兄弟凑在一起,总归是好事。
叶倾摸了摸掌心里老太太的手有些凉了,拽过了金丝凉被给老太太盖上了,笑道:“听说宫里娘娘要见我?”
老太太一拍脑袋,哎呦叫了一声:“瞧我这老糊涂,贵妃娘娘听说了你那什么方子,叫你明日进宫,拿你姑祖母的手札给她瞧一瞧,说不得又叫你小住几日,等下你就回去收拾行李吧!”
老太太说完,将信将疑的看向叶倾:“咱们家真有那个手札么,我怎么没见过?”
叶倾面不改色的道:“就在上次您给我的那些姑祖母的旧物里,我整理了一番才发现的。”
老太太点点头:“那你好好保管,孝贤皇后的东西,可都是宝贝。”
叶倾一边应着,一边扶着叶老太君缓缓躺下,笑道:“不急,我等您睡了再走。”
她给叶老太君盖好被子,又伸出食指拇指,在叶老太君的太阳穴处轻轻揉按,一直到叶老太君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才小心的退了出去。
到了门外,叶倾看向了一排四个大丫鬟,端砚因为刚在她这里摔了个大跟头,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站在了最后。
叶倾的视线在四人脸上逐一扫过,开口问道:“方才我的手法,你们谁看清楚了?”
方才她顺着叶老太君的太阳穴一路轻揉到发顶,又顺着发顶按压到了颈部,中间停顿了几次,一路着重按压了几个重穴,这一套手法,是她当初特意跟太医学来的。
当年,婆母惠安皇后睡眠不好,叶倾就学了这么一套按摩手法,每日里给她按摩一番,又佐以热水泡脚,再加上中药调理,慢慢的,颇有成效,惠安皇后对她赞不绝口。
要知道,惠安皇后可不止梁平帝一个亲儿子,最后梁平帝能坐稳太子之位,叶倾可以说功不可没。
也就是梁平帝登基后,惠安皇太后把自己的侄女嫁了过来,婆媳二人的关系才疏远了的。
从那以后,叶倾就悟了,婆媳之间就算再亲如母女,在做婆婆的心中,媳妇也是远远比不上儿子孙子的。
就算婆媳关系疏远后,惠安皇太后卧床那两年,叶倾也是亲奉汤药,伺候周到,这才得了个孝字的评价,后来又阴差阳错的得了个贤字,所以才被称为孝贤皇后。
做人,尤其是做皇后,就是要这样,心里怎么想没关系,表面上,就得让人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叶倾的视线让几个丫鬟很有压力,半晌,其中年纪最小的青瓷才怯生生的举起手来,小声道:“我,我看会了大概八成。”
叶倾点点头,老人家的休息通常都不太好,这套手法有安眠的作用,她方才没有特意提点,也是想看看,这几个丫鬟里有没有靠的住的,伺候老太太到底用了几分心。
“好,以后你再得半份月例,银子就从我这里出,每天都要按照我的手法给祖母按上一遍,听到了没?”
那唤作青瓷的丫鬟登时大喜过望,她们几个老太太身边伺候的,本就比别人月例高,叶倾又多给了半份,简直幸福的要晕过去了。
叶倾又手把手的教了一遍,眼角余光注意到另外三个丫鬟也在偷偷学习,尤其是端砚,学的格外认真,不由一笑,她就是要这样,有竞争,做起事来才会更有效率。
叫她们都争着抢着伺候老太太,才能把老太太伺候的更好!
当年她身边四大女官,每个人的俸禄也都是不一样。
其中最得力的白露,拿的就是双倍俸禄,其中一份,是特意从皇后的小金库里出的银子,一到逢到年节,又另有打赏,首饰布料什么的一件不少,穿的戴的比一些低位分的小主还强上几分。
有时候她就忍不住打趣,“什么时候叫我伺候你们一天,也给我打赏打赏。”
白露伸出一双手,露出了上面的镂空滚珠金镯子,又歪着头,露出了拇指大的珍珠耳坠,最后指着发上一对翡翠雕的并蒂莲,“娘娘喜欢哪个,我就打赏给您好了!”
叶倾就一抖帕子,笑道:“谢白娘娘赏!”
想到这里,叶倾不禁有些怀念,掐指算算年纪,当初最后一批伺候她的那些宫人如今应该还在宫中才是,也不知道这次去宫里,能不能碰上,一时间,叶倾对皇宫之行,有些期待起来。
叶倾教会了几个丫鬟,吩咐她们好好伺候老太太,翡翠给她重新戴上披风,小丫鬟在前面打着灯笼,珍珠翡翠拱卫在她前后,一行人又往芙蓉居去了。
回到芙蓉居,叶倾洗漱一番,随意抽了本书,歪在床上,看着珍珠翡翠给她收拾行李。
也不是头一次进宫了,两个丫鬟收拾起行装来都很麻利。
翡翠一边收拾一边习惯性的碎碎念起来:“姑娘这次自己进宫,可要照顾好自己,晚上盖好被子,分来的小宫女也不知道会不会照顾人,要是能让我和珍珠进宫就好了——”
一旁的珍珠扑哧一笑:“你可真能操心,贵妃娘娘疼咱们姑娘就跟自己亲闺女似的,还能照顾不好姑娘?!”
翡翠瞪了珍珠一眼,继续念叨:“我就怕贵妃娘娘太疼咱们姑娘了。上次去了,姑娘爱吃冰,贵妃娘娘就可着她吃,结果贪凉吃坏了肚子,你都不记得了?!”
第71章 又见太子
顿了下,翡翠把手里的大红缕金灯笼裙给折好,放进包袱里,笑道:“不过贵妃娘娘确实疼咱们姑娘,姑娘的衣服每次带过去了,基本都不穿,每次都带满满的新衣服回来。”
珍珠也把手里的水粉纹莲罩衫给收起来,笑道:“可不是么,有一次姑娘顽皮,没带衣服就去了,两手空空转了个圈,还说是化缘来了,娘娘也没生气,直接叫尚衣监的人过来量尺寸——”
翡翠又拿起一件明绿绡纱汗衫,笑着接话道:“结果尚衣监的人直接拿了成服过来,说知道叶大姑娘要进宫,早就准备好了几身衣服!”
叶倾心不在焉的听她们说着,看来叶贵妃真的很疼爱这个侄女,也难怪叶芸叶茹成日里喊着偏心,对她这个姐姐看不顺眼。
其实也可以理解,叶贵妃当初进宫的时候,叶倾已经识人了,估计叶贵妃这个做姑姑的没少抱她,姑侄二人已经有感情了,
叶芸叶茹都是后来才出生的,情分上自然差了一层。
想到这里,叶倾也不禁觉得有趣,叶欢歌原本是她侄女,如今却又成了她的姑姑。
当初她也是很疼爱叶欢歌的,只是到底不是日日得见,再怎么赏赐东西,情分上也差了些。
叶倾眼角余光瞥到了翡翠珍珠二人叠好的一摞衣服上,惊的她一下坐了起来,指着那堆宛如彩虹般耀眼的衣衫问道:“不是说了以后不要穿颜色这么重的衣服了么,刚做好的褂子呢?”
当初她刚醒来,就对叶倾的一堆颜色过于明艳的衣服嫌弃了一番,最后勉强挑拣出两件先穿了,紧接着就量了尺寸选了料子,叫针线房的人赶工,如今也得了五六套的样子,都是鸭蛋青,素蓝,浅黄之类比较柔和的颜色。
翡翠和珍珠面面相觑,最后珍珠站起身,柔声劝慰道:“姑娘,不是我们不给你带素色的衣服,贵妃娘娘就喜欢你穿这些颜色艳的衣服,说小姑娘家就是要打扮的亮一点才好看。”
叶倾眉头皱起,手一挥,压根不听,“都收起来,给我换上新做好的几身。”
十岁以下的小女孩,粉团一样,自然是穿明艳一些好看,她如今已经抽条成了少女,再不挑拣些适合自己的颜色,可真是越扮越丑了。
珍珠翡翠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忙重新收拾了起来,叶倾坐在床边,看着那一堆堆要么大红要么艳粉的衣衫实在碍眼,又开口道:“这些衣服,还有衣橱的那一堆,你们看看,能穿的就挑拣了去,不能穿的就压了箱底,不要叫我见到!”
有些料子和制式不是丫鬟能穿的,穿出去要笑掉旁人的大牙,有一些却是不妨给她们,翡翠和珍珠对望一眼,连忙应了。
两个人都察觉到叶倾似有些心情不好,不敢再多言,闷头打理行装,如此反倒快了三分,待月上中天时,已经打包出整整两大包的行李,包括新做的几身里外全新的衣裙,惯常戴的耳环发钗,还有平时用的胭脂水粉,以及一套精致的小茶壶,用惯了的玉靠枕等。
叶倾的确有些心烦,明日就要进宫,今晚还需伪造一份孝贤皇后的手札出来,笔迹她倒是不担心,只是这新纸旧纸大不一样,还得做旧一番,又不能让旁人知晓,全要她亲手操持,对于一个习惯了只下达口头命令的人来说,真是相当劳神劳力。
待两个丫鬟退下后,叶倾叹了口气,从榻上挪到了书桌前,提笔开始先列提纲。
美白篇,修身篇,秀发篇,妆容篇,选衣篇,仪态篇,其中美自篇下又列出诸多小项——如何让脸部又白又细腻,炎炎夏日被晒黑后如何补救,如何让十指变的白皙细腻,身上的皮肤要如何保养,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那修身篇更是繁琐,什么如何练就一副纤细腰肢,如何使大腿变细,如何让上臂不那么粗壮,如何让臀部紧翘可爱——
单是各个篇幅小项,就足足列了三大页纸张,若是填充进去,怕是抵得上一套四书了!
叶倾看着密密麻麻的提纲纪要,眉头立时皱了起来,这样不行,首先时间不够,估计写上三天三夜她也写不完!其次她也实在腻歪,写这么多想想都烦,咬着笔杆想了想,看到桌上的茶水和旁边的烛火,叶倾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法子。
叶倾落笔如飞,打着呵欠终于写完了美白篇,看着一摞纸张,也颇有成就感。
她又寻来些白纸,裁成了一般大小,和写好的部分钉在了一起,然后拿起烛火,小心的把后面引燃,接着拿起茶水一泼,看着手里剩下的半本残卷,叶倾大是满意。
她随手翻了翻,见残存的页面被火燎的发黄,再经过茶水一泡,字迹都模糊起来,便像是陈年旧书,任谁也看不出这是新写的手札。
叶倾把手里的残卷翻开,摊在桌子上,等明天自然风干就可以拿出去了,等到叶贵妃问起,她就说,昨天拿出来翻阅,一不小心引到了火烛,慌忙问又拿起茶水去灭火,结果就成了这副模样!
她也很郁卒,她也很可惜,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叶倾打着呵欠上了床,依稀觉得自己这无赖法子似乎不是首创,待要细想,脑子却困成了一坨浆糊,一时却也想不出曾经出自何人手笔了。
牛吃草,吃完了,牛跑了——

叶倾昨天折腾的有些晚,珍珠翡翠来唤她起床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看到外面天还是暗的,便赖在床上不肯动。
说起来都是当皇太后那会养成的坏毛病,想睡懒觉就说身体不适,诸位娘娘请回吧,今儿个不用请安了,若是有人坚持要伺奉汤药,就叫人在小佛堂里候着,抄佛经吧。
等抄完了一本佛经,她也起身了,就叫宫女传话说,睡了一觉发了一身汗,如今大好了,佛经留下,人就回去吧。
如此抄上十本八本,一个个大小主子的也都学乖了,知道太后娘娘不过是睡个懒觉而已。
当然,当皇后那会她还是挺勤勉的,每天准时起床,在死不要脸的开朝会的时候,准时会见死不要脸的大小老婆,处理宫务,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堪称尽职尽责。
后来她从皇后的位置上退下来了,自然也就松快松快。
现在看来,是松快过头了。
翡翠珍珠好不容易哄得她穿好了衣服,又洗了把脸,总算清醒了,看着她心情还不错,翡翠指着桌子上明显惨遭蹂躏的半本册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那就是孝贤皇后娘娘的手札么?”
叶倾瞥了一眼被火撩的如狗啃过的半本册子,心情甚好的答道:“是啊!”
话音未落,就见两个丫鬟同时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忿忿道:“姑娘有什么事情就喊我们啊,怎么会搞成这副样子!”
“就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伺候不周!”
叶倾:“…”
两个人朝着叶倾咆哮一通后,转过身去商量着如何补救,彻底的不搭理叶倾了。
叶倾哭笑不得,看着她们寻了个锦盒,先把那半本破书仔细的用棉布包好,外面又裹上一层白色丝绸,再小心的放到锦盒里,盖上盖子,还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顿时无语。
叶倾打扮妥当,就被两个丫鬟送上了马车——需得在宫里开门时到宫门口,然后自有宫人引她去贵妃娘娘居住的朝凤宫里,彼时贵妃娘娘还没起身,她就侯在外面,如此方算尽到礼数。
叶倾颇有些哭笑不得,以前都是旁人等她,今天也轮到她等人了,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只是她一个人早起总有些不甘心,一时恶从胆边生,叶倾直接叫来一队仆妇,吩咐她们去把两个堂弟唤起,打包送到林府去,应是还赶得上晨练!
叶倾坐在马车里,又有些犯困,情不自禁的连打了几个呵欠,一直到了宫门前,宫门还没开,她便依靠在车厢上,昏昏的又睡了过去。
没睡多久,似乎刚一入梦就被惊醒,外面一阵喧闹声传来,便听到一个青年男子不耐烦的问道:“这是谁的马车,叫他赶紧滚开!”
又朝着宫门里喊道:“快点开门,本太子要回去睡觉!”
彼时叶倾还未完全清醒,迷迷糊糊的想着,这是哪一家的太子,竟然在外面过夜,实在是有损天颜。
就有内侍过来打听,这是谁家的马车,驾车的家人一五一十的答了:“还叫大人知晓,车上的是我们定国公府的大姑娘,领了贵妃娘娘懿旨,进宫拜见。”
那内侍回去禀报了一番,叶倾眉头皱起,正准备叫家人把车子驾远点,车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接着一个青年男子迎面扑了进来,他身体摇晃,重心不稳,却是一下扑在了她身上。
两个人都是一愣,叶倾鼻端一股酒气扑来,难得的是没有什么花粉香气,很纯正的果酒味道,还有淡淡的皂荚气息,很是清爽。
第72章 太子的华丽出场
那男子亦是一愣,直到车下方内侍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两个人下意识的都往后退了一步。
叶倾看清楚男子脸面,顿时怒从心来,又是他,这位太子殿下已经是第二次闯进她的车厢了!
他就不考虑一下,她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么!
叶倾身体往后仰去,仗着地利,飞起一脚,狠狠的踏在太子胸前,太子一个趔趄,跌下了马车。
外面的内侍和护卫们看到太子胸口一个小巧的足印,一时间都惊呆了,太子本人亦是半晌方才反应过来,他揉了揉惺忪的醉眼,看了看胸口的脚印,突然叫道:“又是你!该死的臭丫头,你踹了我两次了!”
说着,太子再次向着叶倾的马车扑来,几位内侍赶紧拦住了他,抱胳膊的抱胳膊,抱腿的抱腿,动作极为熟练,太子犹自喊道:“别拦着我,我也要在她胸口踹上一脚!”
叶倾:“…”
一个清清爽爽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皇兄,你吵嚷什么,小心惊动了谏官,又要累的父皇替你收拾烂摊子了。”
太子一下老实下来,微微侧过头,看向了旁边的一道影子,“二弟,你怎么来了?”
他又抬头望了望天空,迷迷糊糊的道:“天还没黑呢。”
说完这句话,却不待二皇子回答,他丢出腰牌,宫门里七八个小太监一起用力,宫门总算打开了。
太子歪歪斜斜的往里走去,二皇子高昱站到了叶倾的马车旁,叶倾微低下头,就能看到他英俊的眉眼,微笑着看着不远处的太子,口里温和却坚定的对叶倾道:“卿卿,你且看着,这江山,还是朕的。”
话音未落,便见已经走进宫门的太子忽然转过身来,大步的走了回来,仿佛是听到了高昱的话才回头一般,叶倾清楚的看到高昱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不由笑出了声。
笑声刚起,一只大手突然伸了进来,一把将她拽下马车,叶倾一个趔趄,再次跌入了同一个怀抱,熟悉的酒味和清爽的皂荚味扑鼻而来,叶倾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这两种矛盾的味道怎么能出自一个人身上!
太子把她死死箍在胸口,抽动鼻子,在她脸颊颈旁使劲嗅了嗅,随即大笑出声:“叶家的大姑娘,好,好!”
笑罢,太子手一松,再次朝着宫门歪歪斜斜的行去,此番变故兔起鹘落,从太子强拽她下车,揽她入怀,不过短短几个刹那,叶倾和高昱都来不及反应。
待太子转身离去,高昱的脚步下意识的踏前两步,叶倾清楚的看到他绷起的俊脸上阴沉的怒意。
叶倾重新坐上了马车,高昱跟在车边,紧走两步,淡淡的道:“当今圣上正在为太子选妃,你最好不要被选上。”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狠劲,叶倾下意识的低头看去,两个人的视线撞上,高昱朝着她温和的一笑,“你懂的,卿卿。”
他的眼睛如同漩涡,深不见底,叶倾下意识的反驳道:“男女有别,殿下请勿叫的如此亲密!”
高昱终于停住了脚步,叶倾感到他灼热的视线从后方探来,如锋芒在背,她身体顿时僵硬起来,连头都不敢回,心里已经一连串的骂了起来——疯子疯子疯子,这个疯子!
高昱嘴角微微勾起,目送马车载着叶倾进了宫,调转脚步,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一个早上惊吓太多,叶倾精神疲惫,脑子里一忽出现太子埋首在她颈间的场景,一忽出现高昱仿如漩涡般深不可测的双眼凝视着自己,脑子里彻底乱成了一坨浆糊。
也没注意那引路的宫人如何走的,当她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坐在了朝凤宫的起居间里,手边一杯冒着热气的玫瑰花茶,还摆放了一碟子蜜饯,一碟子千层桂花糕,都是叶大姑娘素来喜爱的口味。
可惜,却不是她的口味。
叶倾做了皇后多年,什么山珍海味也都吃过了,最后却更喜欢清淡些的家常小菜,素来打发饥荒的点心,也都是些新鲜水果,杏仁核桃奶羹,乌鸡猪手炖盅之类,偏甜的东西,她是不大喜欢的。
只是想到梁平帝连自己惯用的字体都舍弃了,彻底的变成了二皇子的字体,叶倾就不寒而栗,若不是高昱亲口承认,谁会看出他是前朝那个雄才大略又风流无双的梁平帝呢!
再加上参加七夕宴时,叶倾根据前世经验,随便出了个主意,三姐妹穿着一样料子裁制的新衫,风头确实一时无两,却先后被梁平帝和元妃看穿,叶倾决定还是小心谨慎为上,切莫再露出什么马脚了,这里毕竟是皇宫,无论何处,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她一边催眠自己,我就是叶倾,叶倾就是我,一边喝了一口玫瑰花茶,却险些没一口喷出来——好甜,真不知道放了多少蜜糖进去!
她又掰了块千层桂花糕,这个稍微好点,只是还是很甜,叶倾吃了半块,就放下了。
便听到起居间外传来了低声的询问:“可给姑娘上了茶水点心?”
“姑娘喜欢的玫瑰花茶早就泡好了,干层糕也是看好了点刚出锅的,不过姑娘似乎胃口不大好,只用了半块点心。”
叶倾眉头皱起,随即又舒展开来,皇宫里就是这样,成日里一堆宫女内侍围着,连一天出几次恭都知道,就甭想有什么秘密了!
接着屋子的帘子被人从外打开,一个穿着素缕淡蓝长裙的女子走了进来,她已经有了些年纪,淡峨眉,细长眼,鼻梁高挺,肤色白皙,却是那端砚梦寐以求的模样,五官这般组合下来,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