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看了大喜,柳湘莲因先前经历,对戏子一行很是不喜,此时见蔻官不过眉眼一转,就好似换了个人一般,暗自庆幸当初脱身得早,不然,不知要吃多大苦头,才能有蔻官今日这般道行。
“二 爷,我最是知道王爷的行事,是以二爷虽心思细腻,却也想多了,待我见了那贾雨村,先下手为强,保管叫他一句试探的话也说不出。况且这私自买卖火器的事,在 二爷这本分人眼中乃是天大的事,在王爷、洪总督眼中,却是一桩不过如此的小事罢了。此外,最好别用王爷的字迹写那书信,不若,就寻个寻常人来写。想这等留 人把柄的事,王爷必然不会亲自写,合该胡乱寻个人来写,最好,那人字迹稚嫩一些,显得年幼无知就好似胡乱寻个伺候的小童写出来的才行。”蔻官道。
贾琏连连点头,“那种老狐狸,是断然不肯自己去写信的了。”于是就将目光盯在柳湘莲身上。
柳湘莲一怔,回想他许久不曾正经的读书写字了,笔迹当是极为稚嫩的,便涨红了脸道,“如此就该叫我来写了。”
蔻官闻言,忙亲自去寻了文房四宝来,由着贾琏口述,柳湘莲来写。
最后,果然见那稚嫩笔迹与大红威严印鉴极为不符。
待书信写好,蔻官便将书信收起方如贴身衣襟内,又细细问了冯紫英新近如何,这才回了自己房内去歇息。
次日午时,果然望见忠顺王府的人寻到镇子上了,待过了两日,忠顺王府的人死心走了,蔻官便与贾琏、柳湘莲等一同离开这镇子,出了镇子,贾琏由着柳湘莲护送去与金彩等人的船汇合,蔻官带着贾琏早安排下的几人,便向金陵去。
一路上,蔻官便将见到贾雨村如何说反复演练一番,待进了金陵城,便定下心来,先寻了一处客栈落脚,待日暮之时,才换上一身锦绣衣裳,打扮得贵气逼人,又在外头披了一件黑漆漆的斗篷,披裹严实了,便坐着马车向贾雨村府上去。
令人去门上说是忠顺王府来人,须臾,蔻官在马车上望见贾雨村大门开启,却不下马车,只叫人将马车也赶进贾雨村府上去。
如此做派果然令贾雨村门上人不敢小瞧,不过耽搁了一会子,便有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那管家挨着马车近了一些,蔻官便不耐烦地道:“快将马车赶进去,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管家先听说是忠顺王府的人,此时又见蔻官言语里极有威势,连忙令人悄无声息地将马车赶紧去。
待马车停下后,蔻官裹着披风下了马车,望见马车边贾雨村早等着了,于是淡淡地哼了一声,待要说话,又向左右看了一看。
贾雨村认得蔻官,他早先既然要送水灵的小童给忠顺王爷,哪里不知道忠顺王爷府上最得宠的人物,于是忙挥手令管家等人退下,亲自领着蔻官向内堂去。
“贾大人可知道我?”
“小哥这般人物,令人过目不忘,下官岂会不知小哥是哪个?”贾雨村含笑道,心中惊疑不定,料不到忠顺王爷眼前的爱宠怎会来了这边,想着,就笑道:“莫非小哥是来替王爷采买的?早听说小哥谋了要紧的差事,在替王爷做大事呢。”
“除了此事,你还知道什么?”蔻官颇为冷淡地道,站在堂上,将那披风脱下丢给贾雨村,便袖着手将贾雨村这内堂瞥了一瞥,只见着堂上之物虽不十分贵重,但与贾雨村的官职相较,也算是十分奢华了。
贾雨村一愣,随后请蔻官上座,含笑道:“不知小哥今次来,所为何事?”
“你可知,我与北静王府也有些交情。”蔻官毫不客气地落座,见贾雨村给他奉茶,也不吃茶。
贾雨村心下腹诽不过是个小小伶人,也敢再他面前拿大,于是面上越发笑得恭敬,“不知,小哥此言何意?”
蔻官冷笑道:“我既与北静王府交好,自然知道你与北静王府的干系。只是,我心里明白脚踏两条船,是断然没有好处的。不知你明不明白?”
贾雨村唬了一跳,不由地思量着是否是忠顺王爷叫蔻官来敲打他呢,“可是王爷他……”
“王爷想要用你,又不敢用你。”蔻官袖着手,拿着眼角将贾雨村上上下下大量一遭,二话不说,便将怀中书信掏了出来。
贾雨村见此,忙立在蔻官身边,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将信中所写毕恭毕敬地看了一遭,不由地吓出一身冷汗。
“王爷这是要……”贾雨村打了个哆嗦,见那信字迹稚嫩,就想莫非这是忠顺王爷试探他呢?
“既然看过了信,就断然没有回头路了。”蔻官说着,又伸手要将书信取回,见贾雨村不肯将书信交出,又冷笑道,“难道你要将这信送给北静王,要他上告当今不成?”
“不敢不敢。”贾雨村忙将书信送上,见蔻官将书信仔细揣入怀中,心里打起鼓来,暗道果然是王府行事,竟是一点差错也不留,“不知王爷要……”
“此事,不可外传,倘若你写了书信回京露出破绽来,王爷不认这事,你便有污蔑皇亲国戚的嫌疑。”蔻官嘴角噙着冷笑,越发装腔作势起来,“如今,你便亲自写了信,派了亲信随着我前去广东传话。”
“这……”贾雨村犹豫不定,不免后悔先前去招惹忠顺王府,暗叹若他只好好孝敬北静王,如今是断然不会惹出这麻烦的。如今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不肯?仔细想想王爷的能耐,再说一个不字。”蔻官理了理衣袖,并不去看贾雨村,“这事,你若不肯,未免走漏风声,便只能对你合家老少道一声对不住了。若肯,事成了,王爷便不计前嫌,不再提起你与北静王府的事,从今以后,将你看做心腹一般提拔。”
贾 雨村不禁有些两腿发软,张口结舌,暗恨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就敢妄想在北静王、忠顺王两处左右逢源,如今忠顺王一点余地也不留——倘若此事成了,自然是喜事 一桩;倘若不成,忠顺王是一点干系也没有的……脑门上冒出细汗来,一边拿着帕子擦汗,一边忍不住说了一声稍候,出了这边厅门,立时令人去拿了五百两银票过 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蔻官手边。
蔻官只瞅了那银票一眼,先冷笑,随后叹息一声,和缓了语气,“贾大人莫怪我狗仗人势,我也不是不得已。”
“是。”贾雨村点头后,希冀地问,“不知此事……”
“此 事算是十分容易了,原本王爷在京城就是说一不二,况且那神机营空置多年,不过是喜庆之日,须得听几声响才热闹,太上皇、当今才能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况 且,你道要你接应的广东总督是哪个?那可是太上皇心腹,王爷至交洪和隆洪大人。此事换个哑巴都能做成,不过是王爷想用你又见你太过狡猾,要借着这事给你上 笼子,免得你日后反水才要你做。”蔻官慢条斯理地说话,果然如先前对贾琏所说,并不给贾雨村一丝一毫旁敲侧击的时机。
饶是贾雨村 圆滑过人,但轮势竟是比王府里的戏子还要弱一些,心里有些疑虑,也不敢说出;况且他早巴望着替忠顺王府分忧解难——北静王府虽也有些势力,但北静王毕竟年 幼,哪里似忠顺王那般会笼络人,于是想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又想忠顺王爷哪有为了给他下绊子,就将个广东总督舍了的道理,于是便又欢喜起来。
“快写了书信吧,我在这耽搁不得,明日一早就要赶路——王爷吩咐了,若你胆敢将此事泄露出去……”
“下官不敢。”贾雨村忙道。
蔻官苦笑道:“岂止你不敢,便是我,一遭离了王府,王爷也不认我,说我私逃,要捉拿我呢。”
贾雨村又吓了一跳,暗道忠顺王爷铲除后患的手段未免也太狠辣了,若此事成了还好,若有个不好,便是蔻官自作主张了。如此一想,又狐疑地望了眼蔻官,琢磨起此事的真假来,忙道:“王爷竟是……怕是做戏吧。”
“哪里是做戏,是当真要捉拿我呢。若非如此小心翼翼,王爷岂会有今日这般权势?”蔻官冲着京城方向一拱手,“万幸王爷待我不薄,虽令人捉拿我,却也赠了上千两银子给我傍身。”
“是、是。”贾雨村应着,再三看蔻官脸色,又想他与蔻官无冤无仇,况且一个小小戏子,若果然私逃,哪里有胆量来他这走一遭?如此又定下心来。
“从此之后,此事,便是你、我、洪大人之间的事了,与王爷再没有干系,我们三人书信往来无妨,万不可将王爷牵扯进来——便是你牵扯,王爷也是不认的。”
“是、是。”贾雨村低了头,很是敬重地也冲京城方向拜了一拜,心里敬佩忠顺王爷竟能将事安排得这般妥当。
第131章 露水姻缘
贾雨村虽也算得上是经历过大起大落之人,但不曾真正与忠顺王爷那等上位之人来往过,如今乍然见到忠顺王爷的“手段”,既敬佩,又艳羡,暗暗在心里揣测着有朝一日,他也将这狠辣不留后患的手段施展一番。
于是在蔻官紧盯不放之下,便写了一封书信,将忠顺王爷授意他协助洪和隆私卖火器等事写了一写,稍加润色之后,便依着蔻官的话,盖上了自己的印鉴。
“这一封待我送给洪大人,再写一封,待我留在身上,日后呈给王爷。”蔻官道。
贾雨村心下狐疑。
蔻官冷笑道:“不如此,莫非你还要亲与王爷书信往来,商讨此事如何处置不成?实话告诉你吧,这事王爷见的多了,他只要最后见银子,到底如何做,与他不相干,他再不过问。”
贾雨村勉强一笑,思量着若将此事告知北静王,指不定……随后又想口说无凭,忠顺王爷的书信并非忠顺王爷所写,况且连那书信,忠顺王爷都令蔻官小心地收下了;再者说,北静王怕也斗不过忠顺王爷呢。
“不知小哥做过了这一遭,日后是否还要回王府唱戏?”
“年纪大了,唱不动了,不过是替王爷南南北北地跑跑腿罢了。”蔻官目不转睛地盯着贾雨村写字,待他又盖了章后,便将书信都收在怀中,“你且打发个亲信随着我同去吧。”
“是。”贾雨村答应着,想起衙门里有一个先前曾在葫芦庙里做沙弥的门子极会察言观色,便令人将那门子唤来,并不告知那门子所办何事,只说蔻官是忠顺王府的人,令那门子随着蔻官前去广东,去跟广东总督请安。
那门子极有眼力劲,听贾雨村这般说,就知自己终得了重用,于是欢欢喜喜地整理了行囊,得了贾雨村的二十两银子,便随着蔻官南下去了。
蔻官见在贾雨村处得逞,越发大了胆子,便又绕去王仁府上坑蒙拐骗了一遭。
那王仁心思远不及贾雨村,见蔻官来,便布下宴席,请了戏子舞女来助兴。
门子随着蔻官见了大世面,又听蔻官宴席上自吹自擂在江南甄家如何得了甄家的款待,心下便觉自己离着飞黄腾达只有一步之遥了,于是眼瞅着快离开金陵,又去信给贾雨村,将所见所闻说了一说。
贾雨村得了信,更信了蔻官是奉命办事,又令人追来送上盘缠若干。
这般,蔻官与那门子便领着一干随从,一路滋滋润润地花费着贾雨村所赠盘缠去了广东,路途之上,因好奇贾雨村如何积累下那般钱财,闲时便与那门子说话,将贾雨村做下的好事一一记在心里。
如此,颠颠簸簸数月,便进了两广地界,想起王仁之叔父、薛蟠之舅王子腾正在广西做都指挥使,为拿架子,蔻官便又打发人去广西寻王子腾“讨些”盘缠。
门子见了,心下觉得好笑,便对蔻官道:“眼看快到广东总督府了,怎地还要去广西敲王老爷的竹杠?”
蔻官心知自己此举不过是要令门子安心,却故意装作不在意地道:“若过来了,不跟那边说一声,倒显得我们王爷看不上王老爷呢。”
“说来也是,宁肯叫你们王府敲竹杠,也不敢叫你们王府忘了呢。”门子一心出人头地,虽面貌与蔻官比起简直天差地别,但一心要将蔻官的做派学去。
待离着广东总督府不过一条街之遥,坐在马车里,蔻官便隐隐瞧见一些做了海外番邦打扮的人摇摇摆摆地在大街上逛荡,待马车停在总督府后门后,报上忠顺王府名头,立时便有人来接应。
此时已经是别年初夏,天闷热得人心里烦躁。
蔻官与门子等人或骑马或坐车进了总督府后,一群人才下了车马。
门子只道蔻官还跟先前在贾雨村跟前那般倨傲,谁知如今蔻官十分恭敬,一边嘀咕着到底是封疆大吏,一边便也依着照办了。
顺着后院巷子、穿堂,一行人一路向总督府前院书房去,那门子时时小心处处在意,蔻官气度比之门子则又不同。
待到了前院书房,二人跨过门槛,不待望见洪和隆其人,隐约望见堂上坐着个影子,便先拜了下去。
“见过洪大人。”
许久,听见一声“免礼”,这二人才起了身。
门子悄悄向上打量,只见宽阔的堂上,一肥硕高大之人摇着蒲扇坐在正首,那人满面络腮胡子,双目炯炯,双唇黑紫,对衣着并不十分在意,一见便知是个彪悍之人。此人就是洪和隆了。
目光一转,又见洪和隆右手边坐着一少年,那少年一身金贵装扮,锦袍玉带,手指间轻捻一枚翠玉,俨然是谁家的贵公子。
门子思忖着洪和隆这般相貌,怎地生出了这么个秀气的公子哥,便听那公子哥笑道:“蔻官,王爷怎舍得放你来这了?”
蔻官笑道:“回琏二爷,小的来替王爷办事呢。”
门子一听,就想这位就是早年在金陵闹出好一番风雨的荣国府二爷了。
“既是如此,洪大人,那下官便告辞了。”贾琏站起身来,彬彬有礼地冲洪和隆一拱手,便退了出去。
门子目送贾琏出去,心叹好气度。
洪和隆也不与贾琏客气,依旧坐在椅子上摇着扇子,待贾琏不见了身影,就拿着扇子指着敞开的门问蔻官,“王爷可是极为看重这贾家小爷?”
蔻官垂着手笑道:“看重倒算不上,要紧的是这位琏二爷跟许老尚书那一党极为亲近呢。”
洪和隆素来嫌弃贾琏脂粉气太重太过文弱,这般一听又释然了,随即想到黎芮头上,又有些不痛快,“怕那两江总督比我这广东总督在王爷眼中还要要紧。”
门子被这话吓了一跳,只当洪和隆要发作了。
蔻官见多识广,心知洪和隆是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做官久了,脾气越发见长,于是笑道:“哪里的话,洪大人是自己人,那边的,终归是个外人罢了。”
这话叫洪和隆心里顺畅了一些,就问:“你不伺候着王爷,大老远地跑着来做什么?”
“王爷得了个琪官,哪里还能看得上小的?”蔻官笑着,就从怀中将略微汗湿的两封书信送与洪和隆看。
洪和隆微微眯着眼睛瞧了一瞧,见蔻官要将盖着忠顺王爷印鉴的书信收回,心知忠顺王爷的脾性,了然地一笑,只将粗壮的手指扪在贾雨村那封信上,沉吟道:“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海外番子也敢求到我头上,竟果然是先与王爷商议好的呢。”
蔻官讨好地堆笑道:“小的如今唱不得戏了,日后还望洪大人给赏碗饭吃。”
“这事算不得什么,就依着王爷的话,叫那姓贾的办就是。”洪和隆说完,想起贾琏也姓贾,又笑道:“不知叫方才那琏二爷插一手又怎样。”
蔻 官吓了一跳,忙道:“大人万万不可,这贾雨村家中人丁稀少尚好拿捏,那位琏二爷背后牵扯太广,说来,王爷如今尚未十分信他。就连贾雨村那,王爷也未必信 他,如今用那贾雨村,便是要他递出投名状呢,大人万不可留下字据,令人抓到王爷把柄……大人若有事要说与王爷听,也只管叫小的来往传话,切记,万万不可有 书信往来。”
洪和隆了然地点头,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门子,挥了挥手,便道:“你且去歇息,歇上两日,待那些番子送了银子来,你便回京去替王爷办事吧。”
“是。”蔻官忙答应道,正待要离去,忽地又听见一声“回来”,忙利落地转过身来,“大人有何吩咐?”
洪和隆蹙了蹙眉,“你与那贾家二爷相识,他可好男风?”
蔻官忙笑道:“并未听说过此事,贾家二爷在男女之事上名声很好呢。”
“……如此,便是他看我不起了?”洪和隆冷冷地哼了一声。
蔻官心道莫非是洪和隆要借女人笼络贾琏,贾琏不肯收?见洪和隆不再与他说话,这才又领着门子退下。
出了门,离着书房远了,门子深吸了一口气,捂着胸口道:“乖乖,好大的气势。”
“京 城里头的人气势更大呢,你以后见了就知道了。”蔻官笑道,与门子一同转过一处门房,见方才离去的贾琏正等着呢,虽心中有话要与贾琏说,奈何门子在,又说不 得,只得寒暄两句,听贾琏问候忠顺王爷一番,又收了贾琏送的银钱若干,便领着门子去洪府人安排下的客房住下。
门子见蔻官走到何处,都有人客客气气待他并送上银钱,便如待贾雨村一般待蔻官。
蔻官领着门子在洪府好吃好喝了足足十几日,忽地一日听闻洪和隆相请,便撇下门子,独自去应酬。
此次却是去了洪府后花园中,只见一处依山而建的小亭下,洪和隆正与一个背影与他自己个仿佛的中年男子说话。
那男子体型虽像洪和隆,但气势却怯懦得多,拱肩缩背,气势与身子杆挺拔的洪和隆相差甚远。
蔻官上前后,先给二人请了安,待洪和隆令他入座,并不立时坐下,却看向那男子,正面一看,却见那男子脸庞也与洪和隆十分相似。
洪和隆见蔻官看,便指着左手边的男子道:“这是我家二弟和昌。”
“给二老爷请安。”蔻官忙上前拜了一拜。
那男子体型如山,见蔻官拜他,却如小儿一般眼神闪烁去看洪和隆。
“坐下吧。”洪和隆淡淡地道。
蔻官闻言便又坐下,方才远看还觉这男子怯弱,此时近看,才惊觉这洪家二老爷面容痴傻愚笨,眉间更有一道新疤,眼神不如洪和隆明亮。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洪大人算得上是十分有情有义的了,竟在任上也将二弟带在身边。”蔻官在心里默念道,唯恐多看了那呆笨之人惹怒了洪和隆,便不敢多看洪家二老爷。
“今日,既然你与那琏二相识,想来此事也不用劳烦他人了。”洪和隆自说自话地给自己斟酒,望见二弟哆嗦着去夹菜,眉头皱了一皱,伸着筷子便替他夹到碗中。
“大人有事只管吩咐,小的不敢说为大人出生入死,鞍前马后总是能做到的。”蔻官心中莫名地慌了一下。
洪和隆闻言一笑,又指着他二弟道:“难得广东来了个粉面郎君,那一日这东西胡跑,侄女跑出来照料他父亲,正巧撞上了。如此,我家侄女就没来由地害起病来。”
蔻官眼皮子跳个不停,暗道洪氏兄弟这般样貌,那位洪姑娘相貌也差不离了。
“如今,请你去说个媒呢,侄女也并非正经千金,连做个偏房也不必,就叫他收在房里吧。”洪和隆道。
蔻官不解为何洪和隆话里对侄女那样轻慢,于是堆笑道:“大人,不如小的去与琏二爷说说,总说姑娘家先害病传出去有些不雅,不如说动了琏二爷叫他自己来娶?”
“不必,你去说与他听,他必要说些家中不许纳妾等事。你直说我家侄女看上他,叫他自己个斟酌吧——总之,二弟也离不得侄女,待他回京之时,只管将侄女留在广东,不叫京城荣国府知道便是了。”洪和隆蛮横地道。
蔻 官犹如听到了天方夜谭,登时明白那洪姑娘不是正经出身的姑娘了,偷偷看了眼洪二老爷,见那洪二老爷只管吃吃喝喝丝毫不理会洪和隆的话,犹豫着答应了一声 是,不敢久留,便拔腿离开这亭子,先回客房处整顿心思,待回了客房,依旧拿不定如何去说与贾琏听,正坐卧不宁时,望见门子很是自得地带着些酒气过来,便叹 息道:“你倒自在,我正头疼呢。”
门子笑道:“从不见你头疼过,如今头疼什么?”
蔻官虽不将门子当自己人,但巴不得多个人解忧,于是便将洪和隆那很没道理的话说了。
门子一听,立时便笑了,拍着手道:“这有什么愁的?叫琏二爷答应了就是,那洪二老爷虽呆傻丑陋,他家女儿却俊俏得很。”
“哦,你知道那洪姑娘?”蔻官疑惑道。
门 子挨近一些,就在蔻官手边坐下,笑道:“来了这些时日,怎不知道?听说这总督府上,头一个不可得罪之人,便是那洪二老爷呢。原来洪二老爷从胎里出来便痴痴 傻傻,偏又是洪大人一母同胞,洪大人仕途亨通,又得了洪老夫人临终嘱托,于是那洪二老爷也跟着享了大福。他虽呆傻,该娶妻时,也照样娶了的大家闺 秀。那大家闺秀嫁来几年也不曾为洪二老爷生儿育女,没几年便去了。后头又娶了位小家碧玉,那小家碧玉也不能生下一儿半女,也随着原配去了。其间又纳了许许 多多如花似玉的美妾,总没好消息传来。隔了两年,忽地有个没婚配的丫头肚子大了,那丫头说孩子是洪二老爷的,洪大人听了,十分欢喜,便抬举了那丫头。谁知 那丫头好日子过了没几年便不知天高地厚,背地里竟欺侮辱骂洪二老爷,又有私通他人的嫌疑。叫洪大人知道了,便将那妾打发了,虽众人疑心洪姑娘也并非洪二老 爷亲生,但洪二老爷呆呆傻傻,却将出了娘胎就跟在他身边的洪姑娘当做宝贝,又除洪大人之外,只听洪姑娘的。是以,洪老爷便将洪姑娘当个丫鬟使唤,令他照料 洪二老爷。料想那洪姑娘也知晓自己身份,不敢奢想似其他姑娘般穿金戴银、呼奴唤婢。如今洪姑娘年纪也有二十一二了,又没个人教导,虽相貌生得好,但行动粗 鄙,又不知礼节。且洪二老爷又是个傻子,虽疼她,但一不知给她讨些好处,二发疯了对着她也绝不手软,撕扯推搡的,叫府里府外的人看尽了笑话。据说那一日琏 二爷过府,见二老爷发疯对洪姑娘又抓又挠,府里一堆下人又只管看热闹不帮洪姑娘一把,就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哄住了二老爷救了洪姑娘一命,自此那洪姑娘一颗心 便放在了琏二爷身上,害了相思病,躲在房里不出门,也不肯理会二老爷。这还了得?她不理,洪二老爷闹得越发凶了,一月前洪太太生辰,洪二老爷当着满广东豪 门显贵家的女眷面大闹一场,叫洪太太面上很是挂不住。洪大人打了洪姑娘几次了,偏洪姑娘老实本分了二十几年,如今硬是不肯低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