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十分舒心地笑道:“莫说了,到底是王爷给寻的差事,最差能差到什么地步?快进去听听琏哥儿如何说吧。”先时因许青珩门第高堵在嗓子眼的气终于吐了出来,脚步算得上轻快地拉着宝玉便向贾母房内去。
待入了房门,只见贾母笑盈盈的,面上十分平静,贾赦也如贾政一般遗憾,嘴上不住地对贾琏念叨着:“这穷官很不必去做,何苦去吃那苦头?”
许青珩心道贾家人难不成想叫贾琏一步登天?
“回头叫你岳父、姑丈活动活动,在江苏一带随便寻个官做,也比去那强。”贾赦有意地望了一眼许青珩。
许青珩低了头不言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贾赦莫不是以为江苏成了他们家的囊中之物了?
贾琏安抚地望了一眼许青珩,又看向贾母,惭愧道:“是孙儿能耐不够,连累老祖母担惊受怕了。”
“虽 不是什么好官,但,好歹也是忠顺王爷给寻的,况且顶头上司又是王爷多年好友,不过是走个过场,去熬上个三五载,回头升官加禄,也好堵了那些闲人的碎嘴。这 也不肯,那也不肯,倒不如什么官都不做,在家享福得了。”贾母老神在在地坐在榻上,两只手拢在一处,面上喜怒晦涩不明。她虽不知贾琏要做什么,但贾敏到底 是她女儿,依稀也从贾敏处察觉到此去兴许能拼出个大好前程,于是眼光就也不放在那芝麻小官上。
贾母既然发了话,贾赦嘴角鼓动再三,也说不出旁的话来。
贾政思量一回,也觉贾母所言很有道理。
宝玉、探春等不知更是没资格插话。
“侄 媳妇,也是要跟着去的吧?琏哥儿才做官,不知道这在任上跟一方的乡绅打好交道的要紧,若冷落了那些地头蛇,不知要吃亏呢。如此,少不得要叫侄媳妇跟着同去 打点了。侄媳妇是大家子出身,应付那些子乡绅女眷,也当是得心应手呢。”王夫人在心里掐算着贾琏此次要三年五载还能回来,如此,必定是要将新婚燕尔的妻子 带去了,这么着不费吹灰之力,这荣禧堂又要回到她手中了,“这么着,是不是要将大太太接回家照应着荣禧堂?”
王夫人说着话,眼睛就扫向贾赦,见贾赦听见“大太太”三个字就来了气,心下大喜。
果然,旁人还没言语,贾赦就怒气冲冲地将拐杖砸在地上:“又接了她回来做什么?就叫她来偷我家的东西不成?”
王夫人心中大喜,才要去看贾琏是什么神色,一扭头对上贾琏了然的神色,心险些要跳出嗓子眼了,亏得她道行深厚,才没露出异色。
贾政方才只遗憾贾琏的官不够大,这会子顺着王夫人、贾赦的话,就道:“侄媳妇总要跟着去的,不然亲家那也不好交代。大老爷又不许大太太回来,这么着,老太太要谁来伺候?荣禧堂要谁来照应?”
王夫人拿捏着时机开口道:“……不如,叫兰哥儿他母亲来帮衬着吧,李氏的人品,大老爷、琏哥儿都是知道的……”
“万万不可,”贾珠咳嗽两声打断王夫人的话,躬身道,“儿子体弱,要她照料,兰儿年幼,也要她教养,这么着,李氏也是分身乏术,怕更会委屈了老太太。”心下气恼王夫人总要做这“担他人之忧”令他与贾琏生出嫌隙的事,便又咳嗽了两声。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这么大的家要怎么打理?”王夫人焦急地问。
一时间,堂上安静下来。
贾琏心笑无论如何,都轮不到王夫人来打理。
许 青珩将王夫人的戏看足了,心知该自己出场了,于是走出一步,悲切地慷慨道:“许家的教养,是百事孝为先,有老太太、大老爷在,我是宁可负了二爷,也断然不 能抛下老太太、大老爷离京的。若是老太太、大老爷一定要我随着二爷上任,就是信不过我的能耐了,如此,我倒不如求了休书一封,剃了头去当姑子呢。”说着, 便流着泪走到贾母跟前就要给她跪下。
贾母忙弯腰将她抱住,一手安抚地抚摸许青珩的后背,一手指着王夫人道:“好端端的一团喜气,你又出来惹祸!一日不盯着荣禧堂这边,你便浑身难受不成?”
“祖 母,二太太思虑周全,为侄子着想,侄子感激还来不及呢。”贾琏说着,也上前去跪在贾母跟前,“老太太,我们虽是新婚燕尔,但孰轻孰重还分得清。家里上下, 自然是老太太、大老爷最重。若叫我只知道伺候老太太、大老爷,耽误了前程,是不忠;只知道奔前程,不顾老太太、大老爷,是为不孝。索性如今青珩愿意留下照 顾两位老人,也算是忠孝两全了。”
“好孩子,快起来。”贾母忙挥手叫贾珠、宝玉二人将贾琏搀扶起来。
贾赦也有些着急地道:“起来吧,你们年轻,来日方长,一任才几年?还在乎那几年呢。”
贾琏站起身来,见许青珩还扑在贾母怀中,便又伸手搀扶了她一把,将她的手握了一握。
“……侄子媳妇年纪尚小,只能管些内帐,外帐琏哥儿还不还放心交给她,”王夫人悄悄地将贾琏的委任状瞥了一眼,一边不屑那小小官职,一边遗憾贾珠年纪轻轻丢了官,“倘或家里有个什么事,侄媳妇慌了手脚,这可怎么着?”
贾琏眼皮子跳了跳,见许青珩在抹泪,就冲贾母拱手道:“待孙儿走后,日后家里诸事,还要祖母多帮衬一些。她只能管些小事,那些个大事大情,还得老太太给拿主意呢。”
贾母微微一笑,“这自是当然,你只管放心在外做官就是。”怕就怕,她把关的时候要拿了自己的体己去垫付那些花销呢。这么一想,心里一咯噔,疑心贾琏不叫许青珩管外帐、许青珩又拿着自己嫁妆发威,是这两口子唯恐被人算计,早早商量好的呢。
“琏 哥儿,你尚未去吏部报道,且去吧,王爷府上备了厚礼去道声谢,许家也走一遭,你林姑父家也去说一声。”贾母将委任状递给了贾琏,又望了眼许青珩,和蔼地 道,“知道你是好孩子,叫你才进了门,就受了委屈。你也回去帮琏儿整理行李吧。其他人都散了吧……环哥儿,你姨娘呢?”说着冲贾环招手。
贾环得了贾母好脸色,立时凑到贾母跟前道:“昨儿个姨娘说吃了饭肚子疼,这会子歇在家里呢。”
王夫人一凛,瞥了眼不识好歹的贾环,暗道贾母这会子是要替贾琏出气了?但看贾琏走了,这么大的荣国府,许青珩一个人怎么当!
“太不仔细了一些!老二媳妇,我前儿还说赵姨娘的饭菜要仔细一些,偏又出了这档子事!”贾母有意发作道。
贾环年幼,见贾母维护赵姨娘,不由地面上露出两分得意之色。
王夫人心知贾母心中赵姨娘不过是个玩物,这会子发作也不过是替贾琏出气,于是打定主意暂时忍了,就低着头道:“我听老太太的,叫厨房里仔细着呢,偏环儿姨娘新近就爱吃些外头古古怪怪的东西,她每常拿了钱打发小丫头去外头买,我这也拦不住。”
“连个姨娘都约束不住,倒替这边操心来了?”贾母嗔怒道。
许青珩见贾母当着他们的面训斥王夫人,正琢磨着是否要劝说一二,见贾琏、贾珠都去搀扶贾赦、贾政出去,便招手叫迎春、探春、宝玉等随着她退了出去。
待出了门,贾珠满脸惭愧地对贾琏又道了一声恭喜。
贾琏长叹一声道:“待我去后,家里还要靠二叔、大哥来帮扶。”说着,又对贾政拜了一拜。
贾政虚扶了一把,颇有些心虚地不吭声。
贾珠忙避让开,“你我兄弟,何必这样外道?快些换了衣裳去吏部吧。”
“是。”贾琏忙令小厮们送贾赦回荣禧堂,待贾赦走了,因见贾政、贾珠父子二人向后头梨香院去,宝玉、探春、湘云三个随着迎春去了迎春院子,便拿着委任状向警幻斋走去,走了几步,一回头,便见许青珩握着帕子跟着。
“吭。”贾琏咳嗽一声,见许青珩依旧跟着,便由着她,出了贾母院子门厅,再向前进了经还债穿墙山门,便道:“你也瞧见方才的情形了吧,若当真叫你管理外帐,就如将金子给了个小孩儿,活活叫人算计呢。”
许青珩低声道:“并不是在计较那档子事。”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红红地望着贾琏,“怕你走了,也不会想我吧。”
“……兴许也会想。”贾琏斟酌一二,含含糊糊地道。
许青珩轻哼一声,顺着雕梁画栋的抄手游廊进了警幻斋南边屋子,入内,则见全福、全禄早捧着新领来的官袍等着呢。
“这芝麻小官做的。”许青珩从全福手上捧着的盘子里拿起官袍来,抖了抖,便又放下,自去寻了贾琏日常躺着的美人榻上歪着,又伸手去动棋盘上交错的棋子。
贾琏站直了令全福等帮他更衣,对着全禧捧着的镜子照看自己穿着官袍的模样,从镜子中望见许青珩的举动,先咳嗽了一声,随后见她不为所动,不由地又重重咳嗽了一声。
“你难不成还要将这警幻斋的东西全部带走不成?”许青珩手里掂量着棋子,眼瞅着贾琏炸了毛的模样,心觉好笑。
“只带些日常用的物件。”贾琏眼皮子跳了跳,当着全福等人的面不好叫许青珩放下他的东西,只能勉强忍着,听见门外赵天梁、赵天栋、朱龙、尤敢、李平、曹志锐、曹志坚、曹志成并金彩等人前来道喜,答应了一声后,令金彩进来,其他人散去。
金彩躬身进来,又对贾琏道了一声喜,望见许青珩在贾琏的榻上坐着,也不敢乱觑,低着头等贾琏吩咐。
“今次,我带全福、全禄两个小厮走……”
“多谢二爷厚爱。”正兢兢业业替贾琏整理官袍的全福、全禄闻言,喜之不尽地连忙谢恩。
没点到名的全禧、全寿略恍惚了一回,便一脸不甘地低了头。
贾琏眸光锐利地瞥了全福、全禄一眼,随后继续道:“赵天梁、赵天栋、还有曹家三兄弟这五个大小厮随着我去;管家么,令林之孝两口子并鸳鸯随着去。带去的行李,除了我常用之物,只带些京城土物送人,其他的都不必带了。”
“是。”金彩忙答应着,犹犹豫豫地望着许青珩,开口问:“不知奶奶要打发什么人随着二爷去任上?”
许青珩一呆,心知金彩说的是打发丫头随着贾琏上任了。尚未开口,就听贾琏道:“只叫林之孝家的与鸳鸯两个跟去打点地方上的女眷就够了,旁人不必跟着同去。”
“是。”
“至 于其他人,留下好好看家,叫家里上下不得多事,其他规矩照旧。我虽不在京城,但京城的消息,每月写了信,事无巨细告知我听——此外,大太太那边,她怕是将 一个地住腻了,叫她换个地方再住。还有,赵姨娘若果然生了,怕大老爷也会动了再生一子的心思,劝解不过,就由着他吧;若有宫里来的小太监,只管拿了银子打 发他去,不要吝惜钱财,还有,”贾琏略顿了一顿,暂时没想到旁的,就对金彩挥了挥手,“罢了,就这些了,去吧。”
金彩答应着,便躬身退下了。
“四哥顾虑这么周全,果然是叫我高枕无忧呢。”许青珩轻叹一声。
贾琏笑道:“这本是为人夫该做的。”
“为 人夫该做的,岂止这个?”许青珩意有所指地道,眸子向这室内之物上梭巡过去,嘴唇动了一动,待要说叫贾琏将这些日常所用之物留下,好叫她睹物思人,思量一 番,又歇下这心思,将手上棋子放回原处,便起身道:“行程将近,你来往应酬多,晚上不必去我去点卯了,就在这边歇下吧。”说罢,便款款地出去了。


第130章 狐假虎威
许青珩这话正合贾琏的意,只是她这样大方的提起,形容间不似玩笑,又令贾琏过意不去。
于是乎,这临行前五六日,贾琏白日里来往于诸府奔波,晚间依旧还回后院躺着,夜夜枯熬难以入睡,于是虽不喜许青珩动他的东西,反倒将许青珩做姑娘时那些玩耍怡情之物把玩了一遍。
荣禧堂上下之人听闻许青珩并未打发人随着贾琏上任,便又紧紧地盯着贾母、贾赦那边,不料贾母、贾赦二人,兴许是不乐意得罪许青珩,又或者自信贾琏在外能够“自力更生”,于是也并未打发丫头去伺候贾琏。
待到出发那一日,一早贾琏便携着许青珩去了荣禧堂,拜过了祖宗后,又听了贾母、贾赦、贾政的一番教诲,这才领着早先挑好的几十人,踏上了离京的大道。
出了城门,众人直奔码头,弃马上了船,却是先向江南方向去。
此时正是金秋时节,两岸荻花秋叶随风瑟瑟,看着令人心生凄凉,贾琏在船上左右无事,令人寻了根长笛附庸风雅地呜呜呀呀吹了起来,沿途又将所见风景绘下,打发人送去京城给许青珩把玩。
“离了京城,二爷反倒会体贴人了。”鸳鸯见贾琏隔三差五地往京城送信,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贾琏闻言也不过是笑笑。
临近苏州,一日渡船靠岸,便望见早离开京城的柳湘莲玉树临风地等在岸边,好色满园秋色中一株挺拔傲然的青莲。
柳湘莲待船一停,就纵身一跃跳向船上,上了船,不用人指点,便直向船上正舱房去。
果然在舱房外就闻见清洌的熏香气息,进了舱房,又见着舱房早依着贾琏的喜好休整一番,墙上挂着三两幅名家字画,一角的高几上设着一盆白绣球菊花,这会子贾琏穿着一身单薄的玉色长衫,正挽着袖子立在一方白石面大案后悬腕写字。
“二爷!”柳湘莲呼唤了一声。
贾琏抬头,望见柳湘莲正长个子的年纪,短短几月不见,身条又抽出许多,整个人瘦瘦高高,气势也颇有些冷然。
“先恭喜二爷喜结良缘,再恭贺二爷仕途亨通。”柳湘莲潇洒地拱手,随手将腰上佩剑解下立在挨着门边的凳子上。
“不过数日不见,竟有些认不出你了。”贾琏客气了一声,“不知可寻到你岳父没有?”
柳 湘莲嬉笑道:“天下之大,要寻个游方道士,哪里有那么容易?”袖着手将贾琏的字看了一看,低声道:“已经依着二爷的吩咐,将蔻官救了出来,如今人安置在苏 州的宅子里呢。忠顺王府的人唯恐走露风声令消息传到忠顺王爷那边要得王爷怪罪,也不敢声张,正悄悄地打点人去找呢。”
“找得如何了?”贾琏笑道。
“还能如何,两江总督、江苏巡抚都是咱们的人,苏州更是林老爷的老家,漫说他们不敢请衙门替他们找人,便是请了衙门,又能如何?”柳湘莲笑道。
“非到万不得已,不可露了咱们跟各处衙门的关系。”
“知道。”柳湘莲郑重地应着,“如今蔻官拿着二爷给的户帖躲在二爷的宅子里,以后如何,还等着二爷发话呢。”
贾琏思量一二,就道:“你稍事休息,待我与你一同去见他。”说罢,又对等在船外头的金彩道:“待我与柳二爷离去后,若有人来问,就说咱们的船是去拜会江苏巡抚呢。”
“是。”门外金彩提心吊胆的答应着,又令全福、全禄进来伺候着贾琏换了一身细软的褐色麻布衣裳,又将马从另一艘船上牵下,待贾琏、柳湘莲稍稍吃了些饭菜,就送他们二人离开渡口。
贾琏、柳湘莲二人骑马,顶着暮光向苏州城靠近,立着苏州城还有些距离,柳湘莲便道:“二爷,咱们从小道上走吧,蔻官没了,忠顺王府的人盯着各处道路,就寻脸面生得好的人抓呢。”
贾琏点头答应着,一路上,果然远远地遇上了几次忠顺王府的下人,万幸避让开了,并未被瞧见。
如此兜兜转转,便到了子夜夜朗星稀之时,听着清晰的马蹄声,二人进了城外一处小镇,在小镇上穿行不久,便又进了一处宽敞的院落。
从后门进去,虽星光黯淡,但依稀可见后院错落有致的太湖石台阶铺设得极为雅致,各处的香草散发出怡人的香气。
“若没有狼子野心,到此处修身养性却也不错。”贾琏在心里自嘲,忽地听见一处锦鲤跳跃破水声,随后便见一俊朗男子,穿着一身三色蓝衣提着衣摆快步过来。
“多谢二爷救命之恩。”蔻官远远地过来,低声道谢后,便又要叩谢贾琏。
贾琏忙伸手将他搀扶起来,仔细打量一番,见蔻官这两日担惊受怕,形容也比先前在京城忠顺王府时削瘦许多,携着他的手拍了一拍,叹道:“果然男儿志在四方者,比贪图安逸者要多受一些苦头。”
蔻官忙道:“不敢说志在四方,只求安逸一些就罢了。说来,今次,若不是柳二爷与随着同去采买的蔷哥儿里应外合,我也不会这般轻易地脱了身。”
“蔷儿那孩子倒也通透讲义气。”贾琏笑道。
“二爷,去房里坐着说话吧。”柳湘莲先在前头引路,只见这院子里静谧非常,时不时就可听见被脚步声惊扰起的鱼鸟扑棱声。
贾琏、蔻官随着柳湘莲向前,走了一会子,便进了一处厢房,这厢房里依着江南人家的习俗摆设,看在贾琏这刚离开京城的人眼中,又备有一番韵味。
“二爷请用茶。”蔻官先请贾琏上桌,随后又亲自斟茶送上,随后小心翼翼地将一张盖着忠顺王爷引荐的纸张送上。
贾琏见那纸张在烛光下微微露出珍珠一般的莹润光华,心叹蔻官心细,这纸张也必定是忠顺王爷日常所用的了。
“请坐吧,如今这是你的宅子,你跟我客套什么?”贾琏拱手请蔻官坐。
蔻官推辞后,又请柳湘莲坐了才肯坐。
“这是忠顺王爷的书信,待我请人描摹他的字迹,写了信送去给贾雨村。”贾琏道。
蔻官接过忠顺王爷的信,见贾琏要他看,他便看;看过了,想着贾琏的言外之意,不禁担惊受怕起来,迟疑道:“二爷是……”
“如今二爷有事求你,不知你答不答应呢。”柳湘莲见蔻官迟疑不定,便出声试探他。
蔻官眼皮子跳了又跳,暗道果然没有平白无故拔刀相助的,思量着如今回到忠顺王府怕是要九死一生了,如今握在贾琏手上,只能听他的了,于是道:“琏二爷有什么吩咐,我蔻官一定去办。”
贾琏笑道:“这事,不是我求你,是我要与你共谋大事。若成了,你也富贵,我也富贵;若不成,你下场如何,我不知道,我定是要粉身碎骨了。”
蔻官叹息道:“二爷何必这样说?早知二爷与冯大爷叫我去弄那印鉴,我便早猜到还有后头的事呢。况且我虽脱了身,身上也有些银钱安身立命,但与其苟且偷生,不如随着二爷、冯大爷、柳二爷你们好好干一场,如此日后再有求你们的事,也不算我没脸没皮去吃嗟来之食。”
柳湘莲早见蔻官有胆量逃出忠顺王府,便觉他与寻常伶人不一般,如今见他这般爽快地就答应了,心下更觉他是可长久交往之人。
“你仔细思量思量吧,明儿个再应着我,今日我见着宅子这般恬淡,都动起了归隐的心思,更何况你这苦命人呢?你当知道,答应了我,日后再没这样安静清闲的日子过了。”贾琏捧着茶盏抿了一口,待那清洌的茶香入了喉咙,又去看蔻官的神色。
柳湘莲替贾琏着急起来,忙道:“虽不知二爷究竟要做什么,但二爷的事,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二爷既然亲自来见蔻官,若……二爷的事该怎么办呢?”
“不用拿话去压他,凡事都要讲究一个你情我愿。”贾琏笑了笑。
柳湘莲待要说话,犹豫一番,又道:“那二爷早些歇下吧,怕明日忠顺王府的人寻到这镇上,还要费些力气才能脱身。”
“嗯。”
贾琏答应着,也不似在家时那般讲究,对蔻官一拱手,便要与柳湘莲二人在这厢房里将就半夜。
蔻 官心事重重地出了门,到了门外,却又顿住脚步,仰头望着暗夜叹息连连后,一边是安逸,一边是义气,思来想去,一咬牙转身便又推开门,待进去了,见贾琏合衣 躺在床上,柳湘莲抱剑坐在椅子上,便走到床上对贾琏道:“琏二爷,人都说戏子无义,如今我蔻官就要个有情有义的,琏二爷有话只管吩咐吧。既然冯大爷都愿跟 琏二爷同生共死,我蔻官自然也愿意为二爷鞍前马后。只愿二爷日后莫忘了我就是。”
贾琏忙从床上坐起,见蔻官心甘情愿,心中自是欢喜,于是便坐在床边,将要蔻官带着忠顺王爷书信,借道金陵,请贾雨村写了信打发人给广东总督洪和隆,令他答应海外使者求买火器一事等等说了一通。
蔻官闻言道:“莫不是那贾雨村哪里得罪了二爷不成?”
贾琏轻笑道:“那贾雨村乃是我心头一根刺,有他一日,我就如履薄冰。”
蔻官闻言点了点头,斟酌一二,便笑道:“这倒也容易,左右不要我出生入死,什么戏词我没唱过?如今不过是走一遭传个信,再过一过狐假虎威的瘾头罢了。”
柳湘莲见蔻官这般爽快地就答应了,笑道:“早知道你不是寻常无胆鼠辈。”
“不可掉以轻心,贾雨村此人心细如发,不可令他看出什么马脚来。譬如他若问,‘贾府二爷直去广东,为何王爷不与他提起此事?’你当要如何答?”贾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