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哥儿大喜,听说你大喜,我急赶着领着你两个妹妹来吃喜酒呢。”尤老娘穿着件半旧秋香色褙子,打扮得颇为潦倒,俨然是宁国府没了,她的日子便也就越发艰难了。
贾琏笑了一笑,说道:“有劳姥姥了。”又待要领着薛蟠走,却见尤老娘笑眯眯地瞅着薛蟠道:“这是哪个哥儿?有些日子没来走动,不大认得了。”
“他是金彩的干儿子。”贾琏抢先道。
薛蟠一愣。
尤老娘似也是一怔,不敢置信地去打量薛蟠。
薛蟠一头雾水,但随之见大一点的姑娘这会子只管羞涩地偷偷去看贾琏,也觉没意思,扯了扯贾琏的袖子走了出来,回头瞅见尤老娘跟着人去给贾母请安去了,低声道:“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珍大嫂子就没算到她老娘会寻上荣国府门。”
贾琏一笑,并不理会这事,才要去寻贾珠,却见贾珠已经坐了轿子来了,于是忙将贾珠迎进书房门内,先请贾珠坐下,自己个在贾珠对面坐下,与贾珠商议起宗里的事来。
薛蟠大咧咧坐在一边,饶有兴致地听贾琏、贾珠商议宗里大大小小的规矩,见连子侄娶亲的媒人都定下了,不免笑道:“这也太琐碎了一些,连这种事都管?”
“这是一宗的振兴,不是一家子的事,若是娶来的媳妇彼此是仇人,两妯娌就将家里闹翻天了。”贾琏笑道。
贾珠默默点头,“你嫂子你婶子还不是仇人呢,如今也……母亲先拿着要讨环哥儿来养激得赵姨娘闹了几次。如今又要如法炮制,借口我身子不好,要将兰儿讨去,咳咳。”
“难怪大热的天你就过来了。亏得大妹妹早早地说自己年轻不懂事要叫妈替她养孩子。”薛蟠咋舌又庆幸地道。
贾琏心道王熙凤是要拿孩子稳住薛姨妈,全心掌握薛家的买卖呢。
正说着话,就听帘子外低低的嘀咕声。
贾琏问:“哪个在外头?”
一声之后,只听衣带窸窣声响起,须臾,脸上被日头晒红了的鸳鸯便笑着走了进来。
鸳鸯先福了福身,随后笑道:“我正在后头看着料理大小围屏呢,老太太就唤了我去,只说尤二姨遇上了难事,须得琏二爷帮一帮。”
“什么事?”薛蟠挤眉弄眼地问,难得遇上一个大大方方跟他说话的俊俏女儿,便见缝插针地要多跟她说两句话。
鸳鸯心知薛蟠如今也就只剩下嘴上敢放肆两声了,便望着他笑道:“据说是东府倒了,有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没个依仗,就要仗势逼亲。请二爷出面震一震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东西。”
贾琏抿着嘴不言语,又问:“珍大奶奶如何说?”
鸳鸯笑道:“珍大奶奶躲债主一样地躲开了,叫我们看着好笑得很。”
论理,尤氏是甩不开尤老娘娘三,虽是继母,但到底有个母字。况且出手太过冷硬,也惹人非议。
这么着,尤氏不肯养她们娘三,只能躲出去了。
“那痴心妄想的癞蛤蟆叫什么名?”贾琏问。
“听说叫张华,那无赖好赌博被他老子撵出家门,竟赖在尤家不肯走了。”鸳鸯道。
“岂有此理!”薛蟠先怜香惜玉地打抱不平了。
贾 琏尚未说话,呼地听见门帘子响动声,随后就见尤氏满脸涨红地进来道:“琏哥儿不能帮着她!我那妹子先与那张华指腹为婚,后头嫌贫爱富退了亲。今日帮了她, 她尝到点头,来日她赖在我家不走可怎么着?蔷哥儿年轻,他那两个小姨娘又生得好,若传出个什么来,将来蔷哥儿如何娶妻?你珍大哥已经是不中用了,我这辈子 全指望蔷哥儿给我挣些体面了。”心下着急,头上发簪便也不住地摇曳,素来斯文的柳眉紧紧地蹙眉。
贾蔷跟在尤氏伸手扭手扭脚的,昔日秦氏在家里他的名声就不清白,再来两个小姨娘……他的桃花运也太好了一些。
贾珠咳嗽了两声,鸳鸯见尤氏说得急,忙去安抚尤氏。
贾琏只觉为了他的亲事,四处里乱糟糟的,竟是谁都能进了他的书房了,对鸳鸯道:“就听珍大嫂子的,悄悄地将尤二姑娘退亲的事说给老太太听,老太太听了,一准要送客。”
“哎。”鸳鸯答应了。
尤氏松了一口气,抵在心口握着拳头的手一松,继而发愁地道:“老太太送客了,我们可如何送客呢?”
贾琏、贾琏并不言语,薛蟠笑道:“看你愁的,她若果然嫌贫爱富,你回头告诉她琏儿成亲那日忠顺王爷并许多公子哥也要来呢!到时候她领着两个小姨娘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她瞧上谁就跟谁去了就是,左右你们家见天有人来讨债,她们也未必乐意留下。”
尤氏缓缓地点了头,因娘家出了这种事,臊得满脸涨红,因是贸然闯入贾琏外书房,更惭愧了两分,匆匆地领着贾蔷就回家去了。
贾琏也不过问这事,只是似笑非笑地瞅着薛蟠道:“亏得你能出这么个主意,我还当你见了好的就琢磨着自己受用呢。”
“他 是有贼心没贼胆!”鸳鸯一皱鼻子,乜斜了眼瞅了薛蟠一眼,唯恐贾母心慈被尤家母女骗了,立时出了这边书房,脚步匆匆地顶着日头向荣庆堂去,人到了贾母房 外,轻轻地进去,眼瞅着素来喜爱俊俏女孩儿的贾母坐在榻上笑眯眯地与尤家姊妹说话,便悄悄地在贾母耳边将尤氏的话说了。
贾母素来怜弱惜贫,听鸳鸯这么一说,立时便觉温柔可亲的尤二姐、活泼伶俐的尤三姐不似方才看着好了,意兴阑珊地扶着鸳鸯站起来,对尤老娘母女三人笑道:“琏哥儿成亲,我这老婆子也闲不住,怠慢三位了。鸳鸯,替她们三个租了轿子来。”说罢,又换琥珀来扶她。
尤老娘正欢喜地瞧着贾母十分喜欢她两个女儿,一转眼就见贾母改了态度,心下不解,只得堆着笑送贾母出去,再随着鸳鸯向外去。
路上有意向鸳鸯打探,见鸳鸯虽客气,但嘴严实得很,只得出了门,上了荣国府租来的轿子去尤氏家里。
待 尤家母女走了,鸳鸯立时又去外书房去跟贾琏回话,隔着一截路听见贾珠边咳嗽边说“菜肴可减少一些,往日里天冷,剩下的菜馔还可以送给街上人吃,如今天热, 放一会子就馊了。如此太过暴殄天物了。”心道难为二房里有个这样心善的小爷,缓缓地走了进去,就笑道:“据我说,山珍海味大可以能免则免,多弄一些新鲜的 瓜果、耐放的凉菜酱菜,像咱们这等人家,也不缺那一日里显摆富贵。也免得咱们善心发了剩饭菜出去,又叫来讨好彩头的乞丐吃坏了肚子。不如不散点心果子只散 铜钱就是。”
贾琏点了点头,亏得他来这样久,原以为剩下的饭菜都是赏给下人,下人不吃就丢了的,万没想到竟然还有散给街上乞丐的事,笑道:“如此反倒省钱。”又问:“尤老娘走了?”
“去珍大奶奶家了,据我说,她们寻到个能攀附的门户还好,若寻不到,又要来咱们家呢。”鸳鸯嘴皮子利落地道,心里却隐隐巴望着薛蟠说错了,巴望着尤二姐那样水灵的人是个自尊自重的。
贾 琏点了点头,不愿意插手此事。余后几日为显得对忠顺王爷忠心,又接连去了忠顺王府几遭,偶然遇上北静王护主心切地来回劝说许之安,也觉有趣得很,待进了六 月里,听闻蔻官要随着常升等人浩浩荡荡地打着遴选皇商的名头去江南一带收银子,贾琏与冯紫英二人有意装作出城踏青在城外渡口上遥遥地送了蔻官一送,算是聊 表心意。
只瞧着蔻官穿着件草绿衫子登船远去了,冯紫英低声问贾琏:“你那户帖可妥当?千万别坑了他那苦命人。”
“苏州是我姑父的地盘。这户帖是湘莲跑去办下的,自然妥当。”贾琏笑道。
冯紫英连连点头,二人骑在马上挽着弓箭,正待要走,却见一个眉眼温柔模样儿与蔻官仿佛的小少年走了过来。
“两位哪位是冯紫英冯大爷?”
“你是……琪官?”冯紫英微微蹙眉,向远处一瞥,见那船早已远去,忠顺王府的马车也没了。
琪官,也便是蒋玉菡点了点头,随后将一封信递给冯紫英,“蔻官叫我给冯大爷的。”
冯紫英道了谢,略看了一眼,立时将书信递给贾琏。
贾琏接过来一看,见信中提起路途之上他们要去贾雨村衙门里收银子,不免连连叫好,暗道只要贾雨村不知道蔻官在江南跑了,回头再叫蔻官装腔作势去撺掇贾雨村买火器,他一准上当。见蒋玉菡好奇地看他们,就笑道:“我们去城外打猎踏青,你也去吗?”
蒋玉菡低着头抿着嘴一笑后摇了摇头。
“别逗他,叫他先回去吧。怕你成亲那日,他也要跟着王爷过来凑热闹呢。”冯紫英笑道。
贾琏望见蒋玉菡低头一笑,不禁伸手摸向腰间通灵宝玉,心道不知许青珩会不会也像蒋玉菡这样温柔。
第120章 未雨绸缪
因蔻官的缘故,贾琏、冯紫英二人对蒋玉菡也十分客气,看他年轻,便又问他家在何方、家里有什么人。
贾琏罢了,冯紫英则立时对蒋玉菡笑道:“改日我们吃酒,也请了你来。放心,你们王爷只要大规矩不差,不很约束你们的。”见他腼腆温柔,又觉他多年跟着师父学戏,一直被人约束着,怕并不习惯独自在外走动,于是对贾琏道:“我且送他回去,免得他路上被人欺负了。”
贾琏答应了,因笑道:“我也正要去看看王爷呢。”说着,就又跟冯紫英同路送蒋玉菡回忠顺王府。
到了忠顺王府门前,因听说忠顺王爷入宫了,贾琏便去寻了忠顺王府长史,将自己要央求忠顺王爷替他寻个好差事的话说了,这才与冯紫英重新出了忠顺王府大门。
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冯紫英微微眯着眼睛,笑道:“你可好了,只安心等着洞房花烛,再没什么烦心事了。”
“怎 会没有烦心事?我成亲,我家太太没回家,要防着小人杜撰出些恶毒的话来!我们二太太是看不得我们好的,她虽不露面,但必会教唆赵姨娘出来惹祸触霉头;还有 宁国府一宗的老爷子们,要防着他们大喜之日倚老卖老的登门。若他们登门,直接撵了煞风景,不撵走,人家只当两宗又连在一处了,日后不知要生出多少风波。还 要防着家里大小门上的小厮媳妇擅离职守,给贼人可趁之机。为了这事,我才劝我们老太太只摆一日宴席,待三朝回门后再摆家宴呢。”贾琏越说眉头蹙得越紧,亏 得他打发人悄悄地将邢夫人转移了庵堂,不然若有哪个领着中气十足的邢夫人出来砸场子,他当真不好应对,毕竟如今是以孝治天下。
冯紫英笑道:“满京城的爷们成亲,也就只你一个思量这些繁琐得要命的事!”
贾琏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只想叫这亲事尽善尽美一些罢了。”半道上辞了冯紫英,微微眯着眼顶着日头向荣国府去,到了宁荣大街,望见李诚站在角落里披着斗篷戴着斗笠,就驱马过去,好笑道:“你这是又躲什么人?”亏得他认出李诚的身形,才知道他是哪个。
李诚推了推斗笠,鬼鬼祟祟地道:“北静王爷悄悄地送话来,不叫我们家老爷来吃你的喜酒。怕除了我们家老爷,还有其他人家的老爷们也不肯过来呢。”
“竟有这样的事?”贾琏失笑道。
“你竟还笑得出?”李诚气道,“大喜之日,没个人来,门庭冷落的,岂不晦气?”又吞吞吐吐地补了一句,“我们兄弟被父亲约束着,也不能来。竞存、在思几个也被约束着不来,你明儿个领着谁去娶亲去?黎家、许家都是新娘那边的人,难道你一个新郎官孤零零地催妆?”
贾 琏略低了头,心道自己的大喜之日果然不太平,因看李诚次次鬼鬼祟祟地来送信,就对他道:“李大哥,若是年前我不在京城,你替我告诉北静王爷一声,告诉他, 这世上并非是非黑即白。满朝文武中多的是埋头当差效忠朝廷不肯站队的忠臣,若拿着非黑即白逼着朝臣站队,不仅伤人而且伤己。”众多人不肯站队,被北静王这 么一逼,只怕心里偏向忠顺王府、太上皇的人也不敢露面了。
李诚迟疑地推了推斗笠,“你知道北静王爷是拿着什么话逼着人不敢来吃你喜酒的?”
“猜着了,大哥千万记着等着年前再告诉北静王爷。”贾琏心道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北静王不肯来,越发佐证了他投靠忠顺王府的话,忠顺王再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李诚听贾琏语气沉重,不免也骂了北静王一句:“我家老爷原本好端端的当官,如今被北静王爷这么一说,倒瞻前顾后起来。可见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话顶用得很。”说罢,拉低了斗笠边缘,冲贾琏一拱手,便去了。
贾琏心说李纨怎有这么个哥哥呢,径直就回了家去,琢磨着凡事都要防患于未然,于是顺着荣禧堂边的巷子,向自己一年到头没来过两次的院子去,望见院子里收整一新,尤其是新房内许家才打发人来铺过床,满屋子满眼大红的锦缎,处处绣着的不是并蒂莲花,就是百子千孙。
略在这看了一眼,便迈步上了前院复道之上,立在复道上相连的雕花小楼望向右手边迎春院子,依稀瞧见黛玉、宝钗二人被贾母接来,这会子正跟探春、迎春、湘云、英莲说话,于是叫看守院子的婆子去请了迎春、探春两个来。
略等了一等,就见迎春、探春二人携手上来了。
探春五官长开了一些,虽瞧不出身量如何,但眉眼顾盼神飞,比之在大家闺秀中略显得平庸一些的迎春要惹人注目得多。
“二哥哥大喜。”探春、迎春上来,便笑着给贾琏作揖道喜。
在此小楼之上,反倒比地上要凉快得很。
贾琏凭轩纳凉,对探春道:“明儿个就是正头日子,你姨娘可还好?”
探春脸上笑容一滞,心知贾琏怕的是什么,只觉旁人都好端端的,唯独要防着她姨娘无事生非,勉强笑道:“她先还好,偏宝二哥哥的干娘马道婆从太太房里出来,又跟她说了几句,她这会子正琢磨着叫环哥儿也跟宝二哥哥一样来荣禧堂叫老祖宗教养呢。”
贾琏暗叹王夫人这么快就变了招数,如今不要自己养贾环,改教唆赵姨娘把贾环送到贾母这边教养了,开口道:“三妹妹回头告诉你姨娘,我请老祖宗日后扣下分给二房的红利年例里给你姨娘、环儿的一份,请她直接给你姨娘。”
迎春看探春脸上大没意思,忙挽着她的手道:“人人只说赵姨娘爱惹事,不知足,却不知该她的没全落到她手上,她才为自己鸣不平呢。”
这话熨帖得很,探春这才略有些释怀,忙福身给贾琏道谢,再三保证道:“二哥哥放心,我姨娘耳根子虽软,心却不坏,我将话跟她说了,她也不敢在二哥哥大喜之日上闹。”
贾琏笑了一笑,望见湘云寻了过来,就对探春、迎春二人道:“去跟你们那几个小姊妹玩去吧。”
“哎。”探春、迎春答应着就去了。
贾琏在复道上站了一站,良久才走下复道,顺着巷子向警幻斋去,斜地里听见一声“琏哥儿”,回头便望见邢德全领着邢二姨、邢三姨站在巷口,俨然是才从贾赦那边请安过来。
贾琏喊了一声大舅、二姨、三姨,请个媳妇领着邢二姨、邢三姨向贾母院去,就笑嘻嘻地领着邢德全向警幻斋去,路上便笑道:“我大喜之日,还要大舅帮着照应一二,大舅千万别吃多了酒。”
邢德全连声答应着,拍着胸口保证道:“你大喜之日,我又不是个糊涂鬼,怎敢在那好日子里吃酒发疯?”
“不是怕你发疯,是要你身上沾点酒气,听见有人嘴里胡说些什么儿子成亲还不接母亲回来的话,就替我把那个人骂得狗血淋头。”贾琏小道。
邢德全会意,忙道:“琏哥儿放心,不光我,就连你二姨、三姨听见人胡吣,也要指着那人的鼻子骂呢。”
贾琏心道这么着才不枉费他在邢家身上花了那么些心思,正待要再想法子笼络邢德全,见他腆着脸堆着笑,似乎是有所求,就道:“大舅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
邢德全搓着手笑道:“听说,贾珍媳妇的二妹生的十分好……”
“哪 里起了这么个糊涂心思?论理她也叫你一声大舅呢,这两年攒下几个钱娶个门当户对会持家的女子才是正经。”贾琏纳罕尤二姐的名声怎地传那么远?因不关他的 事,也懒得去过问。与邢德全闲话几句,又叫了贾蔷来,令贾蔷看着贾代儒等老人,别叫他们倚老卖老地登门,免得到时候闹得场面不好看。
为 了这么些琐碎事,贾琏又忙了几日,到了正头日子那一日一大早,贾琏起身后换了一身大红的袍子穿上,先去贾母的荣庆堂中见过了贾母、贾赦、贾政,随后听说冯 紫英夫妇、薛蟠母子登门,便叫迎春、鸳鸯帮着张罗着请薛姨妈、岳氏二人来贾母处,自己个去警幻斋里跟冯紫英、薛蟠说话。
立在桃树边,冯紫英背着手仔细去看贾琏精心照看的桃子,跟薛蟠两个挤眉弄眼调笑贾琏不务正业。
四人闲话几句,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傧相们除了花钱请来的几个,再没旁人过来,冯紫英纳罕道:“怎地没人来了?”
“亏得我早早叮嘱人少弄些菜馔,不然就破费了。”贾琏浑不在意地笑道。
薛蟠噗嗤一声笑了,张口就骂胡竞存几个不讲义气。
冯紫英咳嗽一声,说道:“人少一些也好,免得乱中出错。我们两个虽成亲了,也随着你去接新娘吧。”
贾 琏道:“只能如此了。”听人说时辰到了,冲冯紫英、薛蟠拱了拱手,道声有劳了,就领着他们出门接亲去,出了警幻斋,远远地望见邢德全站在二房院墙根下掐腰 骂道“你们大太太病在庙里动弹不得了,你们还胡吣那些丧心病狂的风凉话!我看你们是想逼死大太太等着看笑话呢!”
冯紫英三人不解邢德全哪里来的这么大底气在今日骂人,随后看贾琏笑而不语,就知道是贾琏授意了。
几人出了门,贾琏上了绑缚着大红花的高头大马,就领着滥竽充数的傧相队伍,带着一顶装饰着璎珞珠帘的大红花轿向许家去。
路上贾琏连连拱手,见许多人家只送了贺礼来并未亲来,心说北静王果然用心了,队伍吹吹打打了一路好半日才进了许家的门。
入了门,黎碧舟、许玉珩、许玉玚三人便迎了出来,大抵是触景生情,于是他们三人脸上的笑容都浅淡得很。
许玉珩笑道:“总算将那丫头丢出去了。”瞅见贾琏没带没成亲的傧相来,也不追问,直接簇拥着他去堂上见许之安。
贾琏进了堂上,望见许之安满脸笑容地捋着胡子坐在太师椅上,便忙给他磕头。
“委屈你了,她老子留在江苏回不来,她母亲怕触景生情,也不过来。亲事办得潦草一些,请你多包涵。”许之安满意地打量着一表人才的贾琏,虽觉贾琏要去广东不会没个准备,但也不肯多过问,免得节外生枝坏了贾琏的事。
江苏巡抚夫妇不回,自是因为许家盘算着倾向忠顺王府,但不一股脑儿地贴过去。
贾琏自然也懂这道理,忙道:“老太爷不嫌弃我们家,乐意将孙女下嫁给我,就是我的福气呢。”
许之安道:“青珩年纪虽小,你也莫一味地让着她。她能干的事多了,便是一时不会,摸索一二也就明白了。”
“是。”
“去催妆吧,也不必去这边酒席上应酬了。”许之安的兴致也不大高,尤其是跟黎碧舟对视时,总有些莫名局促。
“是。”贾琏又答应着,才要去,忽地望见一群打扮得红红绿绿模样十分俊俏的公子哥嬉笑着过来,心下疑惑不解,正纳闷这是哪个,就听领头的一个笑道:“王爷听说有人有意不给你脸,就叫我们来给你撑场面呢。走,咱们去催妆去。”
一群人说话间,就簇拥着贾琏去许青珩房外,反倒将跟着贾琏过来的薛蟠、冯紫英两个挤在外头。
袁靖风从外头进到堂上,恰望见那群喧宾夺主的人,见薛蟠、冯紫英有些不忿,黎碧舟、许玉珩、许玉玚三个也不喜这群外头来的太招摇,拍了拍薛蟠、黎碧舟的肩头,说道:“走,咱们也去,别叫人看笑话。”
几人说着,便结伴跟着向许青珩院子去。
袁靖风、黎碧舟等人到了许青珩闺房门前,便望见早先准备了催妆诗的贾琏含笑不语,忠顺王府指派来的公子哥们“争奇夺艳”地吟诵着风格不一的催妆诗。
“当真是各领风骚。”许玉珩冷笑。
若非皇命令许家人配合贾琏,他才不肯叫那群纨绔子弟班门弄斧地去吟诵什么催妆诗。
许玉珩虽气,却也没法子,只盼着快快打发这群油头粉面的纨绔走。
好容易熬到午后,许青珩的房门才动了一动,许玉珩、许玉玚忙去门前等着许青珩出门,待见一个穿着凤冠霞帔盖着大红盖头的女子出来,二人不觉湿了眼眶。
站得略远一些的黎碧舟恍惚了一下,强撑着将黎婉婷出嫁时的情景抛开,也向前走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