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玉珩也是呆呆的,喃喃道:“不想是我这么个伪君子害了她们。我还当已经将素琴安置得十分妥当,还当……”嘴里又提了一次素琴,就连他自己也怔住,钻牛角尖 一般地想着倘若素琴不是丫鬟,那么眼下的事又是怎样的呢?“……我是个伪君子,一直……”那句“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的就是他这种人。这会子,就连他也疑 惑自己算不算好人了。倘若这会子黎婉婷没死,那么他的所作所为,便是极其对得起黎婉婷的了,甚至黎婉婷还有得寸进尺的嫌疑;倘若素琴也不死,素琴看起来夫 妻和睦再过两年儿女成群,他又是极其对得起素琴的。
可如今两个人都死了……
“几位爷,仵作来了——姑太太也来了。”一个丫鬟哑着嗓子进来说,唯恐一个不对遭了池鱼之殃。
许玉珩一呆,踉跄着从床上下来,与黎碧舟一同跪在床边。
袁 靖风、许玉玚、贾琏让开路来,众人齐齐看向丧女的黎太太,原当黎太太会怒不可遏,谁知黎太太冷静得很,此时已经换了白日里那身喜气的衣裳换了一身老蓝色洒 金褙子银灰裙子,鬓上依旧簪着凤钗,沉静地走来,不先去看黎婉婷先望向许玉珩,见他脸颊肿着就猜到是黎碧舟打的,叹道:“何必呢?她要去,谁能拦着她?”
“姑妈。”许玉珩一震。
黎太太扶着丫鬟走到床前,望见黎婉婷头上蒙着大红盖头,浑身上下只有两只玉手露在红色之外,哆嗦着手去揭开她的盖头,见她面容还如生人一般,叹息一声,“请仵作来验吧。”手一动,盖头重新盖了下去。
贾琏心道黎太太这是压抑着悲伤决心追究到底?忙搀扶着黎太太道:“太太此时颇多蹊跷,虽素琴死了,死无对证,但要细细追究起来,也不是无迹可寻。”
“要怎么去寻?”黎太太果然是一心要报仇,见贾琏搀着她,便随着贾琏出去,到了外间,遇上许老太太、袁氏,不肯跟她们说一句话。
许老太太、袁氏见贾琏搀扶着黎太太去西间里,便也随着过去,静静地等着听仵作如何说。
须臾,有人来传呼说:“仵作说大奶奶是悬梁去的,并无可疑之处。”
许老太太、袁氏拿着帕子擦眼泪,微微地吁了一口气。
“既然此处没有疑点,那旁的地方呢?”黎太太冷静地问。
许老太太、袁氏见黎太太这样冷静,反倒不知如何应对。
袁氏忙看向贾琏,听见东间里许玉珩、许玉玚、黎碧舟的哭声,眼泪便也落得更加汹涌。
“那素琴是怎么进到这屋子里的?”贾琏问。
袁氏也是为了亲事才赶回京城,只得去看许老太太,望见两个帮着筹办亲事的妯娌进来,便又去看那两个妯娌。
“叫了这屋子里的媳妇来。”许老太太咬牙切齿地道,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但许家自诩规矩严明,却在家里大爷成亲之日出了这种事,实在是狠狠地打了许家的脸面。
还不等看屋子的媳妇来,便有人来说:“老太太、太太,那孙四娘闹着寻死,说咱们府上逼死了她儿媳妇还要治死她。”
“哪里来的老泼妇?她要死只管去死。”许老太太冷笑一声。
袁氏也不知这孙四娘是哪个,许玉玚之母宁氏在许老太太身边道:“那孙四娘是当年老太太安排给大老爷的房里人,大太太进门后便被打发出去了。”
袁氏听见了宁氏的话,不禁一呆,迟疑道:“她不是嫁给庄子里人了吗?怎又进了府?听说还是在这院子里当差?”后背不禁冒出一层涔涔的冷汗,她常年不在京城,便疑惑地去看许老太太。
许老太太也怔住,只得去看那如今留在京城帮着管家的许家三太太彭氏。
彭 氏心里叫苦不迭,她才进门两年多,因袁氏去江苏宁氏是寡妇才轮到她掌管家事罢了,一张容长脸越发拉长了一些,忙辩白道:“儿媳进门日子有限,并不知道那孙 四娘的底细。只是方才过来时,听说是老太爷出城吃斋在城外庄子里住了两日,看她儿子办事妥当,要带了她儿子回府,又看她儿子十分孝顺,便将他那寡母孙四娘 一并带了回来。因玉珩似乎有要重用那小子的意思,儿媳才将那孙四娘一并调到玉珩院子里。”一双眼睛慢慢泛红,忍辱负重地望着许老太太、袁氏。
贾琏心说待回去得好好查一查,看看贾家里有没有这样的事,忙又问彭氏:“三太太,那又是怎么叫那素琴进了新房的?”
彭 氏忙去看管事媳妇,那媳妇进来就噗咚一声跪在地上:“一群小爷们闹洞房,我们只当素琴是去帮她婆婆的忙送茶水……她本又是这屋子里的人,是以……”没人以 为素琴一个奴几有胆量闹出事来,于是众人忙着看热闹,便也没将她当一回事——话说回来,被个奴婢逼死,这样的奶奶也是世所罕见。
“……竟是问不出来了。”黎太太冷笑起来,怪得了谁?家家户户都是那么行事,如今被个烈性子的被赶出去的“房里人”逼死了黎婉婷,这怪得了谁?
“将那孙四娘,还有他儿子远远地打发到北边庄子去!”许老太太忙起身去搂着不知何时哭成泪人的黎太太,安慰她道:“放心,婉婷还是我们许家人。”
黎太太因丧女心如刀割,却又清楚地明白黎婉婷的死跟许家并无干系,更在心里恨黎婉婷轻生,咬着嘴唇哆嗦着哭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贾琏见黎婉婷、素琴之死注定要成无头的冤案了,便从这边退出来,见明间里许玉珩、黎碧舟、袁靖风、许玉玚都呆呆地站着,就知道他们也已经将屋子里太太的话听去了。
“……这么说,是大老爷的房里人的儿子娶了玉珩哥哥房里人?”许玉玚讷讷地道,虽不知道这事是不是就是素琴“暗算”黎婉婷的原因,但略想一想,便可知……
正疑惑着,又见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进来道:“老太太、太太,孙四娘的儿子孙阅听说他娘被捆住了,跪在前院说他自己是大老爷的长子!求老太太放过他娘。”
“连同那姓孙的小子一起捆了!”许老太太在房里怒喝一声,“谁敢胡言乱语,拔了他的舌头!”
“是。”小丫头哆哆嗦嗦地答应着出去。
贾琏、徐玉珩等被这消息炸得回不过神来,才要进西间,便听西间里黎太太怒斥袁氏:“大嫂子好能耐呀!竟然悄无声息地将有了身孕的孙四娘弄出许家!”
这一声后,袁氏哭道:“那姓孙的造谣,况且,她是老太太的人,要打发她出去也是老太太的主意,难道我能做主不成?”
许老太太喝道:“都乱叫什么,那姓孙的是虚张声势……”
“母亲,你将婉婷害惨了!”黎太太丧女之痛再压抑不住。
袁氏火上加油地哭道:“老太太,你说句公道话。昔日听说孙四娘约莫有了的时候,是谁先给她灌了药打发她配小子的?又是谁许下那孙四娘多少前程,将她送到老爷房里来的?”
……
贾琏听见屋子里众女人连同不相干的宁氏、彭氏都连连哭了起来,微微挑眉,心说果然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许玉珩、袁靖风、黎碧舟、许玉玚站在门前也是进退两难,古往今来送房里人便是婆媳平衡之道,谁能料到许老太太早年为辖制大儿媳埋下的一步坏棋会坑了自己嫡亲的外孙女?
此时,不需其他证据,所有人都能肯定看似跟黎婉婷之死没有干系的孙四娘、孙阅母子就是罪魁祸首。
许玉珩嘴唇动了一动,缓缓地迈了两步,到了西间纱窗前,望见许老太太老泪纵横地被跪在她面前的女儿、儿媳揉搓摇晃得鬓发微乱。
“都哭够了?”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西间里登时安静下来。
明间里贾琏等忙簇拥着颤巍巍的许之安进到西间里,西间众女人忙整理衣衫对着许之安跪下。
许之安喉咙微动,不曾说话,也先落了泪,亏得许家自诩家中规矩严明,不想……
“求父亲给婉婷做主。”黎太太哽咽着道。
许玉珩、黎碧舟也冲许之安跪下,贾琏、袁靖风、许玉玚紧随着跪下。
“做主?如何做?将那姓孙的母子千刀万剐?”许之安冷笑道。
贾琏等低着头,许家今日的事,就是许家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老 太爷,这是婉婷姐姐最后的一封信,她信里以碧汀先生自居,说了进门后,劝说老太太放了府中女子的一半奴籍。”许青珩穿着一身月白绣青竹衣裙进来,到了许之 安跟前,高高地将黎婉婷的信举起来,满脸泪痕地道:“婉婷姐姐说,所谓放了一半,是指在衙门里依旧有她们的奴籍,不许她们的老子老子娘将她们卖出府外谋 财;却许她们自由婚配,府里老太太、太太不得插手她们的终身之事。”
许之安瞥了眼许青珩,犹豫着从她手上接过黎婉婷的信,略扫一眼,便可见黎婉婷这信乃是听说许老太太、袁氏让步答应打发走素琴后便斗志昂扬地写下来的,虽是她呕心沥血写下的,却不合实际。
“你可知道,她这信里所写,没一样是合乎世态人情的?”许之安冷笑。
许 青珩哽咽道:“不合乎别人家的世态人情,却合乎咱们家的。老太太、太太没有不疼爱婉婷姐姐的,如今她因为那么一桩可笑的事英年早逝……老太太可会觉得问心 无愧?太太们可敢否认昔年曾似有若无地暗示素琴姐姐可长长久久伺候哥哥?不过是一堆人五十步笑百步……死了自家骨肉,却还想着世态人情,实在是可悲可 笑!”
许之安的巴掌悬在许青珩头顶上,却迟迟落不下去。
黎碧舟之妻房氏、袁靖风之妻管氏不知何时也跪在了明间里,因许青珩的话对她们有利无害,二人便跟着齐齐呜咽起来。
许之安喉咙哽住,见此时竟是将孙氏母子千刀万剐也难以平息此事了。
“请老太爷依着婉婷所言发话吧,不管其他人家如何,我许家必定依着她的遗命行事。这也是我唯一能对得起她的地方了。”许玉珩磕头道。
许玉玚跟着附和道:“孙儿也请老太爷发话吧,不然难以慰藉婉婷姐姐在天之灵。”
“我黎家也必定会依着婉婷所言行事。”黎碧舟见黎太太这会子几乎昏厥过去,忙膝行两步抱住黎太太。
袁靖风也道:“虽我做不得整个袁家的主,但在我们一房里,必定会依着婉婷的话行事。”
贾 琏眼瞅着众人义愤填膺,少不得也附和了一句,随后又道:“据我说,不如我们几家的老太太、太太们建立一个碧汀社,选了几家德高望重的老太太做监督,令各家 里,只有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有丫鬟,少爷们不得留有丫鬟,哪怕是长辈赐下来的,也不能有。既然丫鬟都是太太、奶奶的,她们若乐意借着陪嫁丫鬟笼络夫 君又或者碍于种种不得不对夫君让步,亦或者不敢跟婆婆斗迂回地接了婆婆的人来,这便是她们自己该筹谋该思量的事了。规矩是在大面上护着她们的,难道还能在 方方面面的琐碎之处都为她们着想不成?至于老太太、太太的监督,虽各家不好做插手别人家家事的事,但人要脸树要皮,倘若按过手印答应的事还能够反悔,那样 的人家言而无信,也难能长久了。”
许青珩因贾琏的话受到鼓舞,啜泣时不由地崇拜地看他。
“……老爷子是唯恐少了丫鬟伺候不肯答应?”许老太太见黎太太已经昏厥在黎碧舟怀中,又见儿媳袁氏、宁氏、彭氏孙媳房氏、管氏个个怨恨地看她,一口气梗在嗓子眼,心道莫非都是她一个人错了?许之安这些爷们就没错!?
许 之安见许老太太逼他,冷笑着扫视屋子里,见除了许老太太、黎太太、袁氏,剩下的都是一群年轻妇人,因这会子妇人们最先着急的是笼络夫君,于是无人不赞同贾 琏的话,向后踉跄一步,又见许玉珩、黎碧舟已经将额头磕得通红渍血,只得艰难地点了头,“……变通二字,你们可明白?便是咱们府里有了这规矩,也多的是 人……”
“先立下规矩,待他们变通时,我们的规矩也变通。若因为怕他们变通,我们永远不变,岂不是永远受制于老太爷嘴里那莫名其妙的‘他们’?”许青珩仰着头冷笑道。
贾琏暗暗在心里为许青珩叫好,与袁靖风几个也跟着磕头。
贾琏道:“老太爷,如今各家都等着看咱们笑话,咱们立下这亡羊补牢的规矩,也能勉强扳回一局,不至于太过丢脸。”
提到丢脸二字,许之安又觉头疼,那孙阅——他决计不会认那人是孙子——叫嚷出来的话未必没有传开,只有再立下规矩,方能显示许家规矩严明,勉强维护住最后一些颜面,“就依着,婉婷信中所说办吧。”
第92章 虚虚实实
不管是亡羊补牢,还是掩人耳目,在黎婉婷死后,许家打着黎婉婷遗言的名义定下这兴许沦为笑柄的规矩,势必能暂时挽回了许家的一些颜面。
贾琏的一席话,最后归结到要紧的“脸面”二字,许之安听了,立时便答应了。
众人心思不一地沉默了,须臾,许之安便打着将孙氏母子送到外省的幌子令人带着他们母子去庄子里审问,黎婉婷也被抬着进了迅速搭好的灵堂。
黎碧舟、袁靖风、贾琏、许玉玚陪着许玉珩在灵堂中守着,须臾便有和尚、道士过来念经做法。
贾琏陪着守了半夜,到第二日一早,许家来劝,他低头望见自己还穿着一身喜庆的傧相衣裳,便立时告辞了出来,出门后上了马,便领着赵天梁等人回荣国府去。
路上众人说起黎婉婷来,都直说可惜。
贾琏从东边角门进了家门,回了警幻斋去换了一身蓝绸衣裳穿着,见贾母打发琥珀来问话,便随着琥珀穿过穿墙游廊向贾母院子里去。
四月的天,一大早露水挂在夏初绽放的花朵上,瞧着煞是好看。
爱享乐的贾母自然不会闷在房里不出来,这会子她穿着一身妆缎衣裳扶着个小丫鬟的肩头站在台阶下看一片茂密非常的新鲜紫茉莉,望见贾琏过来了,就问:“许家的事怎样了?”
贾琏摇了摇头。
贾母重重地叹息一声,直说:“那黎家姑娘的性子跟他老子年轻那会子差不离。”因这话又要扯到贾代善跟黎芮的旧年恩怨,便闭口不再提起。
“这边露水重,孙儿搀扶您回房去。”贾琏说着,便搀扶着贾母的臂膀向房里去,才进去,便听见套间榻上宝玉、湘云两个斗棋的嬉笑声,于是搀扶着贾母去西间套间外坐着边看宝玉、湘云两个边说话。
“许家要怎么收场?若换做别人家,这就是两家绝交的事呢。”贾母感慨道。
贾琏笑了一笑,坐在贾母手边,对贾母道:“许家也不好收场——不管怎么做,脸面都丢尽了。他们家决心亡羊补牢,借着婉婷姐姐的名头,立下一道规矩。”
“什么规矩?”贾母立时问。
“就是家里的老爷、少爷不许有丫鬟伺候着,没成亲时叫小厮小幺儿照料,成亲了,只用新娘带来的丫鬟。”贾琏握着两只手,从手指上依稀闻到了烧纸留下的烟熏味道,不免又为黎婉婷叹息连连。
贾母嗤笑一声,“这有什么,立下就是了。”
“祖母答应?”贾琏心说贾母这答应的也太快了一些,多少话他都没来得及说呢。
贾母指着玩耍的宝玉道:“你道他有自己的丫鬟?你们打小都是这样过来的,小时候只管用着我们这些老太太、太太的丫鬟,到大了,分了屋子,才有自己的丫鬟。”
贾琏见贾母是并未懂得他的意思,拿着手在扶手上刻着的百合花上摩挲了一下,“孙儿的意思是,不单这会子年纪小没有,等大了,不到成亲之前也没有。且不管成没成亲,长辈们也不能送人。”
贾母不假思索地道:“就依着你的话办,等宝玉大了,也叫宝玉搬到前头书房去住着。”
贾琏越发纳罕贾母怎会那般轻易地答应,想书中贾宝玉身边大小丫鬟可是无数呢,于是又将那所谓的放了半个奴籍的话说给贾母听。
“许家可是要这样?”
“不独许家,黎家也是这样。”贾琏道。
“那 咱们家也这样。”贾母爽快地道,看贾琏原本似乎要卖力劝说他的样子,就又开口道:“你当我是老糊涂不成?咱们家如今还剩下什么?据我说,不管黎家、许家怎 样,你只管答应着,我都依着你的意思办。这正是我们亲戚家同进退的时候,许家要闹这么大是什么意思,我怎会不明白?还不是平白无故死了新娘子,两亲家又都 是亲戚,于是与其互相埋怨不如齐心合力去恨那丫头。闹得越大,人家越是以为新娘子死得委屈,那畏罪死的丫鬟,才是真正的罪大恶极。”
贾 琏开口笑道:“多亏祖母指点,我还说许老爷子怎答应了呢,原来他是要引着众人不去非议黎家教养,转而去唾弃那多事的丫鬟。”因又将那碧汀社的事告诉贾母, 见贾母还在为早先名声受损的事不肯出门见人,便劝说她道:“早先的事算不得什么了,老祖宗只管先去许家安慰安慰许老太太,待过几日,领着迎春、探春、湘云 出门将许家、黎家、袁家的老太太们都见一见。太太身子不好常年留在庙里,多少事都要请老太太出面主持呢。”
“……那什么碧汀社……若去插手人家家的事,未免太过逾越了。”贾母蹙眉,依旧怕出了家门叫人在背后嘲笑她,毕竟贾家闹出那么多丑事,哪一件都是要算到她头上?
“若 没那社,老太太怎肯出了家门?老太太放心,这社不过是个由头,老太太常借着这社请许老太太登门,许老太太难道还能直说这社是没要紧的?她少不得也要请了别 人家的老太太、太太同来一聚。虽说家计如何终归要靠着男儿拼搏才行,但老太太跟别人家的老太太们交好,不是更有益与振兴家业么?”贾琏干脆地起身去冲贾母 作揖。
贾母的手腕还是有的,况且迎春长长久久地没个长辈领着出门,也不像话。
贾琏恭敬地弯着腰,贾母犹 豫再三,面上微微发烫,她怎不知道出了门见了外人,外人少不得要腹诽她偷了夫家钱财纵容幼子雀占鸠巢,可这会子听贾琏的话,又觉他的话里未尝没有道理,与 宁府分宗、与王家断了来往后,与史家的来往也少了,这会子不靠着她出面笼络住许家、黎家那怎么成?踌躇再三,只得点了头。
贾琏连 连对贾母道谢,心说要紧时候贾母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从荣庆堂退了出来,到了警幻斋的山门边,便对小幺儿道:“去请了金彩、林之孝来。”说罢,一径地进 到房中,在棋盘变坐下,先将棋子都收拾开,随后便拿了小锉刀去雕刻桃核,待金彩、林之孝二人来了,便将许家的事撇去孙阅大概是江苏巡抚之子的话说了一说。
才说完,金彩便咋舌道:“果然许家出了要命的大事?都说许家新娘子被个丫鬟轻轻巧巧地逼死了,我原还不信那丫鬟有这么大的能耐,如今看来,这里头定有不少事我们不知道呢。许家若不是恨极了那丫鬟,也不会为了她一个的缘故这么着将其他丫鬟一竿子打死!”
“就是。”林之孝虎着脸附和道。
贾 琏抽空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听金彩、林之孝二人一搭一合,轻笑一声,黎婉婷决计想不到她在信里所说,只是成了许家在她死后挽留家族颜面的幌子,若她知道了, 不知她能否在泉下安息。手下一滑,毁掉了一颗桃核,干脆放下手上工具,“咱们家要改,应当没什么需要改动的吗?”
林之孝笑道: “二爷说的是,并没什么要改的,政老爷原本用的就算是二太太、赵姨娘、周姨娘的丫鬟;大老爷用的,也全部算是几个老姨娘并太太的;大爷现在用的,大多是大 奶奶的人;二爷如今并不用丫鬟;宝二爷、环三爷年纪小,原本用的就都是老太太、赵姨娘的丫头,那些小丫头子,与其说是宝二爷、环三爷在用,不如说是他们的 奶娘在使唤。至于老太太,老太太心疼大老爷、二老爷,唯恐他们一把年纪还不尊重,也不会赏赐他们丫鬟;大爷身子骨不好,二爷执意不要,老太太也不会给大 爷、二爷丫鬟。”
贾琏点了点头,这么着这件事对贾家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叫贾家女人打着碧汀社的幌子大大方方地重新出门交际。
金彩跟着笑道:“若说可以改的,大抵就是发话下去,告诉丫头们年纪到了,便可以出去自己嫁人了。”
林之孝连连点头。
贾 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幸亏他也没将这事当事,摆摆手道:“知道了,就这么着吧。”再三揉了揉眼睛,待金彩、林之孝出去了,便去西间自己研墨铺纸,胡乱挑了 一张纸张,在上头写道“贾家依着在许家所说改了,却又什么都没改”,料想自己这信送过去了,许青珩当会断了那些不合实际的心思,便打发全福托着许玉玚的名 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