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安拿着手指着贾琏,冷笑道:“罢了罢了,比起讨好女人,谁也比不得他嘴上厉害。最难得的是他这么油嘴滑舌,嘴里说的也不是甜言蜜语,偏最得女人心!”气咻咻地回想方才许青珩那方寸大乱的模样,越发咬牙切齿,认定贾琏是个祸害。
因许之安这样说,黎碧舟、许玉珩两个也又气又恼地推搡着贾琏肩头笑了起来。
这二人却不知贾琏心里也在苦恼着如何对付冷不丁地仰慕起他的黄毛丫头许青珩。
正苦恼着,忽地就见许玉玚的小幺儿跑进来跪下道:“了不得了,国子监里打起来了!爷叫我来请几位爷去国子监里助阵!”
黎碧舟、许玉珩、贾琏见这小幺儿当着许之安的面就说了出来,不禁纷纷头疼起来,须臾便摩拳擦掌,准备着去国子监里好生打一场群架。
作者有话要说:二珩:在四哥的支持下,我终于走上了为女权抗争的道路
琏二:其实我只想要个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


第84章 志同道合
许之安愕然地看着众人,忙问那小幺儿,“是在国子监里头打起来的?谁跟谁打?”
国子监的学生分为两种,一种是靠着家世得个贡生的名堂,并不当真去读书,将来也只管再靠着家世买官的,如贾蓉便是这般;另一种是靠着本事考进去的,这一种日日前去国子监读书,待三五年后就能选出官来。这后一种,凡事讲究的是斗而不破,按理说是最不可能打架的了。
小幺儿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道:“先前不关我们爷的事,后头我们爷瞧见房家、胡家、李家几家的小爷跟旁人打了起来,就也去帮忙。谁知,人家那一伙人也有人去帮忙,这么着……”
“他说不清楚,你们且去国子监里瞧瞧,都不许当真打架,赶紧将打架闹事的都劝开。”许之安哆嗦着胡子,只觉得小辈们越发不像话了,许青珩在家里闹,国子监里的学生竟然敢在国子监里打群架。
“是。”贾琏等答应着,便起身向外去。
出了这小院,走在清冷的芭蕉邬里,黎碧舟、许玉珩便忍不住双双拿了手再次推搡贾琏。
尤其是黎碧舟,只见他素来温润的脸冷着,埋怨道:“你也太糊涂了,什么事都敢搀和,你这是叫我以后怎么做人?”回头望见房氏笑不露齿地跟着出来,不由地清了清嗓子,原本理直气壮不觉不妥的事,被贾琏这么一说,却像是他仗着有钱有权掩耳盗铃了。
许玉珩也道:“正是,你忒不义气了些,据我说,你上辈子定是个女儿,这辈子才处处为女儿说话!”再次推搡了一下贾琏。
“抱歉得很,旁的事我未必知道,唯独这件事我最清楚不过,我上辈子也是个男的!”贾琏笑着,远远地瞧见许青珩低着头背着手站在山石边踢石子,不禁头疼起来,立时向许玉珩身后躲去,拉着许玉珩、黎碧舟绕开山石,从远路走向前院巷子。
许 玉珩见贾琏这是有意躲开许青珩,心里百味杂陈,一边想着到底是贾琏重规矩,一边又为妹妹打抱不平,只觉贾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又有意推了他两下,踌躇沉吟 良久,终归揽着贾琏的肩膀说了一句:“你那话也未尝没有道理,不为婉婷,且为了你,我也必将素琴好生嫁出去。”
黎碧舟眼皮子跳个不停,身为大舅子表兄兼把兄弟,总觉的这会子不说话不对劲。
贾琏微微耷拉着眼皮去扫许玉珩搭在他肩头的手,思忖着许玉珩这话里是什么意思?“三哥,你这是……”
“胡思乱想什么,不过是跟你志同道合罢了。”许玉珩收回手,鄙夷地瞥了眼贾琏。
“我并未胡思乱想。”贾琏才说着,一看前面不禁怔住,却见许青珩不知什么时候又绕到他们前面站着了。
只见许青珩喘个不停,脸上被风吹得红彤彤的,一阵风吹起,脸颊边的细软绒毛便卷到光洁的脸上。
“青妹妹。”大家闺秀的腼腆呢?矜持呢?贾琏是万万不肯跟个黄毛丫头谈情说爱的,此时心里为难地琢磨着如何能既不伤了许青珩的少女之心,又能令自己自在一些。
“四哥放心,有生之年,我愿陪着你一同放了天下奴籍。”许青珩涨红了脸,短暂急促又坚定无比地仰头望着贾琏,眼神中的崇拜溢于言表,两只手紧张地胸前握着通灵宝玉,好似唯恐自己不够格,不被贾琏放在眼中一般。
贾琏呆住,他什么时候要放了天下奴籍了?
“咳!”许玉珩见贾琏不回话,握着拳头挡在嘴边重重地咳嗽一声,“我们也有意于此。”
黎碧舟暗暗推了推贾琏,贾琏一怔再怔后,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许青珩兴奋又羞涩地咬着唇一笑,便轻移莲步,与迟迟赶来的房氏一同慢慢向远去了。
贾琏如鲠在喉,依旧难以接受许青珩的稚嫩,犹自疑惑自己什么时候立下的那么个宏伟志向,就已经从角门进了前院,一路穿着巷子向前。
待出了许家大门,一群人便带着几十个小厮向国子监去,想起冯紫英、陈也俊、石光珠打架很是了得,就打发人去请他们来助阵。
贾琏琢磨着薛蟠定还在那酒楼里听曲,于是路过那酒楼时,就叫赵天梁进去喊一声,果不其然,一声之后,酒楼里不光是薛蟠,还有几个薛蟠的酒肉朋友也满身酒气地跟着出来了。
“上马,跟着琏二哥打架去!”薛蟠极有气概地呼喝一声。
贾琏又在心里疑惑明明黎碧舟、许玉珩也在,他什么时候就成了打群架的头目了?也不多说,只听马蹄嘚嘚地响着,一群人赫赫扬扬地就向国子监去。
国子监的大门外围着不少人,到了门前,小厮、随从们不得入内,贾琏、薛蟠等连同才赶来的冯紫英、陈也俊、石光珠随着常来国子监的黎碧舟、许玉珩下了马大步流星地跨进国子监。
“原来国子监里是这么个模样。”薛蟠酒醒了一半,紧挨着许玉珩说话,听见俊秀的许玉珩哼了一声后,自觉地改挨着贾琏的肩膀说话。
贾 琏也在心里赞叹了两声,不愧是国学,只觉眼中所见的牌楼馆院无不恢弘大气,就连花草树木也高大粗壮得很,听见远处有人叫喊“别打了”“打死这帮小兔崽 子!”,再顾不得去看国子监里的建筑、树木,随着一群人将披着的大氅一甩,两只手撸起袖子,将下摆撩起往配着青玉扣的腰带里一掖,闯入一间院子,挤开里外 三层的围观之人,挤进去就喊道:“五弟,我们来了!”
“打死这群兔崽子!”许玉玚冠子歪戴着狼狈地抱住一棵树冠极为茂密的杨树树干上,居高临下地对贾琏几人说:“先救北边的翘楚!”
贾琏几个听着还没动,武将世家的冯紫英、石光珠先三两步走过去,将国子监翘楚胡竞存身上压着的两个书生扒拉开。
贾琏眼瞅着黎碧舟、许玉珩已经冲出去了,自觉地紧跟在薛蟠身后,低声道:“抽他汗巾子!”
薛蟠点了头,果然专门去寻那容貌清秀、举止温柔的书生,与两个狐朋狗友围住一个书生,就拿手向人家衣摆下摸索,待摸到汗巾结子,就用力地一扯。
“下流,不要脸!”书生喊着。
“北边,北边!”贾琏又低声说,抬脚将要偷袭薛蟠后背的书生踢开。
薛蟠得令,又见贾琏掩护着他,越发有恃无恐,将抽出来的梅红熏香汗巾往肩膀上一搭,就去围剿另一个俊美小书生。
“住手,都住手!”外围里,李守中如丧考妣地哭丧着脸呼喊着,见无人理会他,又心知这些书生一是国之栋梁,二是世家子弟,虽边上围了许多侍卫,也不敢叫侍卫强行出手。
“到底是为什么打的?”李守中连连顿脚,须臾外围让开路来,一个老人被簇拥着走了出来。
只听一人喝道:“还不住手?”
因不知此人是谁,贾琏先住了手,大抵是不堪被薛蟠解腰带,又兴许是来人德高望重,一时间,在这院子里打群架的百来号人住了手,并攀爬在树上的许玉玚都下来了。
“为了什么打架呢?”那最年长的一个老头,哆哆嗦嗦地在李守中的搀扶下耷拉着脸冷冷地看着一群将斯文败尽的少年。
因这老头年纪大,掉了几颗牙齿,声音不免有些含糊,于是李守中重复道:“为了什么打架呢?”
院子里鸦雀无声,不管是许玉玚、胡竞存一派的,还是另一派的,都低着头不言语,几个动了动想出声的,在两边头领的严厉目光下,也不敢动弹了。
“咳,没人说?全部在廊下举着书本子站着。”那老头哆嗦着说了一句,怒其不争地叹息两声,鸡皮一样干枯的手拿着拐杖在地上重重地砸了几遍。
“快去站好!”李守中喝道,冷不丁地望见贾琏、冯紫英等人也在,心气贾琏这几个不是国子监学生的也来浑水摸鱼胡闹,就不点他们的名,只叫人敦促着他们也去罚站。
“许公子?”薛蟠不知何时又挨着许玉珩站着了。
“废话少说,站着吧。”许玉珩沉声道。
薛蟠不敢逆着他的意思,又见自己的狐朋狗友早溜走,暗恨那几个不讲义气,见贾琏、冯紫英、石光珠等都乖乖去站着了,只得也跟着去。
一群百来号人齐齐地在这间院子宽敞的四面游廊中举着厚重的精致装订的四书五经站好,就听那老头又嘴里跑风地含含糊糊地训斥了一通,待说了一盏茶话后,才被李守中等人搀扶着向外去。
李守中临走时,不忘交代侍卫:“将房门院门锁了,叫他们好好反省反省!”
这老头等人一走,廊下就有嗡嗡声响起,显然众人忌惮那老头,却不将国子监里头的侍卫放在眼中。
“那老头是谁?”贾琏的手臂微微弯了一弯,才一盏茶功夫,两只膀子就如灌了铅一样沉重。
“孔家的老爷子。”许玉珩也微微弯曲了手臂,微微眯着眼准备将手中的经书向身边人砸过去。
贾琏一怔,心道那天下第一家委实比国子监祭酒李守中还有气势。
“是翘楚的外祖父。”许玉玚站在贾琏另一边,他不及许玉珩想的多,此时已经将经书直接搁在身后的台子上了。
贾琏扭头去看站得笔直的胡竞存,心叹难怪没听说胡竞存的老子做什么大官,国子监里人却推他为翘楚。
“看什么看!”一个被薛蟠解过腰带的少年因被薛蟠多看了两眼,恼羞成怒地举着厚重的经书向薛蟠头上拍去。
这一声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立时四面抄手游廊上的学生们抄起手中的经书连连向其他人拍去。
贾琏唯恐许玉玚吃亏,只得将手中无书的许玉玚护在身后向边上人拍去。
只见先前没有武器,众人只是拳打脚踢,此时有了“利器”,便一心拿着利器去拍人。
不过须臾,那装订着的四书五经散开了,白花花的纸张飞在院子里,流传千年的孔孟之言、圣人之道纷飞在院子中,随着北风忽高忽低地飘扬。
也不知是哪一个先笑了,于是众人纷纷笑开了,个个抓着地上厚厚地铺了一层的纸张向对方丢去。
闹了半日,只见这院子的门开了,却是侍卫们进来送姜汤。
贾琏端着姜汤,虽觉得这汤不干净,也勉强自己呷了一口,心道这国子监的宝贝蛋莫非都聚集在这了?不然罚个站还怕冻坏了他们,与黎碧舟、许玉珩挨着胡竞存、房在思、许玉玚站着,见不讲究的子弟已经坐在栏杆上、台阶上,就问胡竞存:“这次又是为了哪个红颜冲冠一怒?”
必定是两边都做了没脸的事,才对着李守中等人都不敢说出究竟。
胡竞存冷笑道:“你问我做什么,去问那边的呗。”
“我不爱跟聪明人打交道,你告诉我吧。”贾琏调笑道。
“那边是……”胡竞存待要说,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贾琏话里的嘲讽之意,瞪了瞪眼睛,压低声音道:“我们在给《论语》上添标点时,有点分歧。不过是君子间的一言不合,没事告诉那些夫子们作甚?”
“原来如此啊——”凑过来的薛蟠表面功夫不到家,一个啊字拖得长了一些,惹得胡竞存、房在思好地看他。幸亏薛蟠看起来不像个聪明人,于是胡竞存、房在思只是略略纳闷地看他一眼,就扭开了头。
黎碧舟道:“亏得你们没跟李祭酒说。”
“正是,他们那些老迂腐定然不肯听咱们的,到时候少不得要一边打一个巴掌了。”许玉珩接话道。
“据我说,就该偷偷地印出来,在咱们青年子弟里流传。”贾琏怂恿道。
胡竞存点了点头,“我去跟那边的说一说。”说着,就带着房在思、许玉玚与那一系的学生们交涉。
因先前众人都在国子监里交换话本子看,这会子两边人都握着彼此的把柄,且又觉求上头的祭酒等人庇护是小人之举,便纷纷答应了。
终 归是读书人,方才闹过了,这会子众人又辛辛苦苦地将地上的纸张捡起来,一边捡着,贾琏就对胡竞存道:“咱们凑了银子,印出书本子来卖到偏远之处。价钱便宜 一些也无妨,左右能叫人知道标点的妙用。”这就是农村包围城市,既然大地方里的老学究多,就从穷乡僻壤入手。那边的读书人家境贫寒,料想价钱便宜一些,权 当做印废了的书本子卖,也能卖出不少本。
“好,我出五十两。”胡竞存慷慨道。
“你开玩笑的吧?”贾琏怔住。
胡竞存说了后,其他人纷纷认捐,就连与胡竞存打架的一派也故作豪爽地出了银子。只是这群子弟看着衣着光鲜、奢靡无度,当真要拿银子的时候,竟然个个手上只有几十两闲钱,还是薛蟠最阔气,虽不读书也许下了二百两银子。
“你道人人都跟你一样能随便花费家里的银子?”黎碧舟见贾琏始终一副难以置信模样,一边合着一扎书页,一边笑着看他。
“罢了罢了,今次叫我出大头吧。”贾琏笑道。
“谁 叫你出大头?待我将我自己的东西卖了将银子给你。”胡竞存不甘示弱地道,既然是读书人,又是个将标点运用得得心应手的读书人,自然知道标点的好处,乐意与 贾琏等一同推广标点。贾琏笑着答应着好,待北风越发凛冽了,这院子的门才打开,方才逃窜的李诚、李谨兄弟二人领着小厮们大步跑了进来。
各家的小厮心疼地忙将大氅、手炉等奉上,整间院子里的人摩肩擦踵,好不热闹。
贾琏披着大氅,却不立时用那手炉,袖着手与黎碧舟等人挤出这院子,待望见院子外又有热汤送来,不由地感慨道:“到底是国学,就是与别处不同。”
“琏二哥要来国子监读书吗?”许玉玚兴奋地问。
贾琏连忙摇头,这国子监的水太深,不是他能取乐的地。


第85章 世事洞明
国子监里有热汤、茶饭伺候,甚至连公子哥们的手炉脚炉里的银碳也有些供应。
贾琏、薛蟠、冯紫英、石光珠、陈也俊等在国子监里过了半天瘾,吃饱喝足了,又见国子监里几个学监过来不轻不重地教训几句,便饶有兴致地望着国子监里的红砖绿瓦并百年古树慢慢地出了国子监的门,个个上马回家去。
贾琏与冯紫英、陈也俊同路,路上三人先说着国子监里的趣事取笑,待将那趣事说完,又看着昏暗中街道两边紧闭的铺子调侃了几句薛蟠家的买卖,随后三人便沉默了。
冯紫英望了眼陈也俊,心知陈也俊是对与贾家的亲事不满继而对着贾琏有些尴尬,于是两只手握着缰绳,有意咳嗽一声问陈也俊:“也俊这几日忙着什么呢?琏二哥才回来,咱们兄弟哪一日聚一聚吧。”
陈 也俊也咳嗽一声,点了点头,按说元春德容无可挑剔,他不该心存不满;可这亲事是贾家花了银子做成的,这叫他每每想起,就如鲠在喉,只觉自己被贾家人小看 了,也被自家人小看了,那么个岳丈,定是家里都以为他这辈子一无是处才定给他的,干脆地丢了缰绳摩挲着两只手,“年后我就去神机营里了,年前我随着父亲过 去逛逛,琏二哥要去玩一玩吗?”依着元春那边的辈分该喊一声舅子,可他不甘心就因元春的缘故被人摆布,因此嘴里依旧喊琏二哥。
“去,做什么不去?你们别忘了,当初下赌,说若是我中了,就回家浪子回头金不换呢。”贾琏想着能去摸一摸这世道的神枪,也是心痒难耐。
陈也俊冷笑道:“愿赌服输,琏二哥还跟旁人一样以为我们是废物不成?”说着话,到了前面巷子口,便领着自家小厮随从离开。
冯紫英待陈也俊走了,就替陈也俊道:“琏二哥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是气恼家里给他定了那么一桩亲事,说话时就冲了一些。”
贾琏笑道:“我气他做什么?只是我那元大姐姐算得上个四角俱全的好人,若她不是有意挑唆也俊做些糊涂事,你且帮着我劝着也俊对我元大姐姐好一些。千万别因为恨屋及乌,闹得自己夫妻离心,反倒叫外人钻了空子。”
“到底是琏二哥宅心仁厚。”冯紫英由衷地感慨着,向前走了半条街,也向一旁拐走了。
贾 琏微微挑眉,只觉自己越来越“宅心仁厚”了,一路回到荣国府,谨遵着“出必问,返必告”带着人先向贾母的荣庆堂去,进到贾母房中,听贾母说要请林如海来过 年,因林如海在义忠亲王出事时躲在外地已经被太上皇、忠顺亲王等看成临阵脱逃的人,却也不怕再被林如海牵连了,于是便答应了;再穿过穿堂向贾赦的东跨院 去,瞅见贾赦比贾母还没精神地发瘟一般打瞌睡,问了他这一日的饮食,再问他想要什么,望见贾赦空虚地摇头说“想有的都有了,一时想不出要点什么”,就有意 对他道:“年前也俊请我们去神机营里玩一玩,父亲也随着热闹热闹去吧?咱们自家的马车一不怕冻着二不怕颠到。”
贾赦满眼里都是自家房里的金银器皿,旁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他全都有了,如今贾母对他慈爱非常、贾琏迎春又对他十分孝顺,他心里只剩下无边的空虚与寂寞,偏又体虚进不得女色,巴不得去凑个热闹,于是点了头,又说:“叫你二叔也去。”
贾琏猜不到贾赦叫贾政去做什么,思量再三,也拿不准贾赦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要跟贾政兄友弟恭了,还是要去瞧陈家人对贾政不冷不热的尴尬模样。
从 贾赦这边退出来,待进了警幻斋,进了房中,望见房里条几上摆了一盆新鲜的水仙花,才要去摸腰上通灵宝玉,这才想起那宝玉拿去逗许青珩玩去了,于是脱去大氅 去,就拿了那三足玉熏炉,将雕刻着远古图腾的盖子揭开,拿着银筷子拨了拨,然后小心地将里头的通灵宝玉夹出来放进水仙盆里用清水去洗。
“二爷,我来吧。”全禧讨好地道。
全禄也道:“二爷,再吃些饭吧,国子监里的东西料想也不能入口,二爷一准没吃多少。”
贾琏笑道:“你们这些人,个个都以为咱们家的东西都是顶好的,别人家的都比不上。”自去脸盆架子边洗手,才在方桌边坐下,便见全福、全寿从外间提了食盒进来,在桌面上摆下一碗胭脂米饭,一碟乳羊腿子肉、一海碗虾米冬瓜汤,四碟精细烹熟将原味原样全盖住的菜肴。
“二爷,这羊肉最嫩不过了,你尝尝。”全福后退两步含笑道。
贾琏拿着一双银三镶镶珊瑚箸在羊肉上戳了一戳,“乳羊?”
“乳羊?”全福一愣,不敢置信地看过去。
那乳羊乃是没见过天日的胎羊,如鱼籽一般,寻常人忌讳着不敢做了给小儿吃。
虽贾琏也有十几了,但家里厨役一直不敢做了那些给他吃,此时莫名地送来一碟,不免叫他生疑,当下问:“厨房里换了厨子?”多亏了家里有贾母这么个会享福的老祖宗在,他如今也能“不俗”地分辨出羊肉鹿肉獐子肉狍子肉了。
全福、全寿、全禧、全禄俱是一头雾水,全福机灵地道:“小的去请大姑娘来说话。”说着,就向外打发个小幺儿去请迎春来。
此时天色已晚,乍然被请来,迎春心里不免打起鼓来,松松地挽着头发穿着件石青貂裘袄子便领着司棋、红玉挑着琉璃灯过来了。
进了门,见贾琏正吃饭,便斜签着身子在一边椅子上坐着,等着贾琏吃完了说话。
贾琏略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漱口洗手后令人撤下其他饭菜,只剩下一盘乳羊腿子肉。
“厨房里换人了?”贾琏指着那盘乳羊问。
这年头的少爷金贵得很,再则他素来不吃象拔、胎羊、胎鹿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厨房里怎会弄错?
迎春上前看了,因那肉是从腿子上横切下来整齐码在盘子里的,大小一目了然,可不就是没见过天日的小羊胎么?这种菜自来只有贾母厨房里有,就连贾赦都不吃这个,如今怎送到了贾琏跟前,忙道:“厨房里并没有换管事。”
“叫了林之孝家的来。”贾琏道。
因贾琏积威甚重,没人敢腹诽他小题大做,当下便有红玉麻利地去请她老子娘来。
那林之孝家的唬得脸色微微发白,进来后,见贾琏摆出架势要细审这羊胎的事,堆笑道:“小的来时去厨房问了,这原是老太太心疼琏二爷,特地叫人给琏二爷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