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婶这话我可就不赞同了。什么穷不穷的,就连皇帝都有几门子穷亲戚呢。再者说,谁能料定谁没个艰难的时候?越是艰难的时候,越该相互来往才是,这才是亲戚们同进同退的正理。”王熙凤正色道。
楚太太默不啧声,若她肯豁出去求人,早求上王家门了。
楚如慧抿着嘴一笑,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哪里料不到眼高于顶的王家人登门必有所求,于是笑道:“许家三老爷过两日娶亲,我们也想着送份厚礼,体体面面地去道贺,奈何家里捉襟见肘,哪里能凑出去吃喜酒的钱来?”
王熙凤笑道:“这个自有我呢,只是家里的婶子不爱出门,我跟着她,见识也短了一些。如今想去人家里开开眼界,不知表婶表姐肯不肯也带了我去?”
楚太太不敢去许家门上丢人现眼。
楚如慧立时拿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忙开口应道:“我们个个小家子气,巴不得王妹妹去替我们撑场面呢。”
王熙凤见轻易地达成心愿,心下甚喜,只说回头叫人将贺礼送来,便辞了出去。
待王熙凤走了,楚太太眼瞅着一屋子陈旧家具物件,又觉身上这件压箱底的好衣裳脖颈处有些刺人,拿着手在后领处抹了一把,为难道:“何苦答应她呢?出门的衣裳、轿子,这些都从哪里来?”
楚如慧道:“就是因母亲一味地妄自菲薄,自父亲去后,不肯跟亲戚们来往,才叫家里过的越发艰难。如今好容易有门亲戚寻来,不好生跟她来往,难道要将人撵出去不成?”
楚太太默了默,忽地笑道:“送你王妹妹来的那位王大爷生得人高马大、仪表堂堂,却不知说亲了没有。”
楚如慧脸上一红,明白楚太太的意思,不肯跟楚太太多说。


第58章 豆蔻年华
此时已经是傍晚,地上的热气未散,轿夫们个个汗流浃背,轿子里的王熙凤也拿着帕子往脸上扇风,香汗一蒸,越发衬得她一张脸艳丽无匹,进了王家门内,王熙凤下了轿子,换了一身家常衣裳,立时领着平儿去见王子腾夫人。
王子腾夫人才发了本月的月钱下去,望见王熙凤回来,令她在手边坐下,就问:“你瞧那楚家怎样?”
“越发地落魄了,他们太太身上的褶子还留着熨斗的印子呢。”王熙凤上前两步,替王子腾夫人揉着肩膀,“太太,我许下他们,叫他家儿子去京营里做个小官。”
“嗯。”王子腾夫人坐在窗前纳凉,并不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太太,楚家要去许家喝喜酒,贺礼缺了一些。”王熙凤又小心翼翼地道。
王 子腾夫人对林如海的那一状浑不在意,只觉贾家再不济,也经得住这点小风浪,斟酌着若是将王熙凤嫁入外省,必定会有人非议她这婶子不慈爱;且那贾琏手里有百 万闲钱,年纪又小也好拿捏,是眼下最适合王熙凤的人选。也乐意助她一臂之力,就道:“不光是贺礼,怕那楚家的衣裳头面,都要准备准备。”
“到底是婶子疼我。”王熙凤明媚地笑道。
王子腾夫人只是一笑,由着王熙凤去挑了贺礼并几匹缎子几件从头到脚的齐整衣裳送去楚家,待几日后楚家登门时,又客客气气地出面见了一回,望见那楚如慧容貌娟丽又很知进退,便在晚上说给王子腾听。
王子腾先觉那楚家破落了,不肯答应。
他 夫人便道:“有道是嫁高娶低,只要女孩子人品好相貌好就够了,有什么穷不穷的?况且又是凤丫头兄妹主动去认的亲,如今就有人说咱们跟凤丫头母亲那边的亲戚 不来往了呢。如今叫仁哥儿娶了楚家女儿,也好叫凤丫头、仁哥儿再跟他们母亲那边的亲戚来往去。更何况,那楚家再穷,也是书香名门、官宦世家,这也是门当户 对。再者说,咱们将凤丫头嫁得好了,谁会以为咱们这叔叔婶子不地道?”王仁一事无成,又将他们长房的家业败净了,倘或寻了别家女儿,哪有那楚家人好打发, 少不得聘礼等等,又要叫他们赔进去许多。
王子腾琢磨着王仁比贾家贾琏、贾珠还要年长两岁,可如今依旧只知道浪迹花丛、吃酒胡闹,便道:“如此也妥当,总之他那个性子也难寻到好的,比不得凤丫头是女孩儿,只要生得好,什么样的男儿一概配得上。叫他早早地成了家,也收收性子,正经地领个差事。”
夫妻闲话间,便匆匆定下了王仁与楚如慧的亲事。
王熙凤听说后,虽嫌弃那楚如慧家贫不般配,奈何王仁远远地见过楚如慧一面,惦记着楚如慧的相貌,心里也满意这桩亲事,于是王熙凤纵然不满,也无从反对。
待到许家三老爷成亲那日,王熙凤一早起来对着轩窗细细地打扮一番,依旧叫游手好闲的王仁送她到楚家里,见那楚太太、楚如慧都已经用王家送来的东西打扮上了,便笑盈盈地与楚如慧同上一顶翠盖珠璎轿子,随着楚太太向许尚书家去。
许家门前车水马龙,门前两个小厮捧着簸箕散点心,四处街坊家的小儿都围着簸箕抢点心吃。
许家见了楚家的帖子,许久才想起这楚家是许家一位过世老太爷的亲家,大喜的日子见楚家备下厚礼登门,便也请了他们的轿子进了院子。
王 熙凤与楚如慧跟在楚太太身后,偷偷去看这许家宅子,因护短,哪怕是眼中看见这许家大屋广厦,也只在心里腹诽许家比不得他们王家,随着迎客的媳妇进了偏厅 中,望见许家老太太打扮得喜气洋洋的坐在首位榉木大榻上,边上一溜地坐着四五位鹤发鸡皮、满脸富态的老太太,边上分左右又坐着七八个贵夫人,夫人手下,两 边又坐着十几个娇娇俏俏的姑娘家。
王熙凤的眼睛梭巡一番,立时望见了微笑时眼角有些许细纹的黎太太,并坐在一堆女子间一身石榴红裙十分出众的黎婉婷,看那黎婉婷肌肤胜雪、眉眼如画,登时又拿着自己与她比了比,待听许老太太对楚太太说话,忙敛了心神。
“亲家许久不来往了,前儿还惦记你们呢。”许老太太不知楚太太是为了什么缘故过来,但来者是客,只管嘴上客气着,又看楚太太身后跟着的两个女孩儿各有千秋,笑道:“你身后这深红浅白两位姊妹花实在是将我们家那些女孩儿都比下去了。”
楚太太有些胆怯,毕竟因守寡多少年不曾来这富贵场上走动,笑道:“这是我家如慧,这是我亲家家的姑娘熙凤。”说着,又叫王熙凤、楚如慧再给许老太太磕头。
黎太太听见熙凤二字,认出王熙凤来,疑惑地想她来这里做什么?正纳闷,就见王熙凤见过了许老太太,又向她拜过来了。
“黎太太好,黎太太还记得我么?”王熙凤满面春风地笑道。
黎太太点了点头,含笑问:“你婶娘可还好?”
“婶娘好着呢,婶娘也问黎太太好。”王熙凤余光里瞧着许家、黎家的亲戚都齐聚一堂了,又福身道:“我家姑妈糊涂,在金陵的时候胡说贾家二爷已经定过亲的事,还请黎太太、黎大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贾家二爷?这又是什么缘故?”坐在许老太太身边一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含笑问。
黎太太不疑有他,笑道:“你姑姑做的事,与你不相干。快去坐下吧。”又对那问话的老太太道:“是金陵那边的混账话,姑老太太不问也罢。”
金陵那边的“混账话”自然少不了贾家的事,那老太太果然不问了。
“……嫂子不放在心上还好,若是为了王家姑奶奶几句话,强令婷姐儿跟琏哥儿断了,怪可惜的。金童玉女一对,真正是郎才女貌。”楚太太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若不是楚如慧已经跟王仁定下亲事,她断然不肯替王熙凤说话。
黎太太一怔,再料不到楚太太会当面问出这话来,这“断了”二字,何解?是说黎婉婷跟贾琏私相授受了然后他们黎家棒打鸳鸯了?
黎婉婷眼眶一热,登时羞愧地无地自容,不知如何开口说话了。
“你想跟我四哥接上去?”冷不丁地,许家女孩儿堆里有人开了口。
楚太太瞬时涨红了脸,装傻地不说话。
王 熙凤听那稚嫩声音还道是个极小的女孩儿,静静地看过去,见是挨着黎婉婷端正坐着的一个女孩子,见那女孩儿初入豆蔻年华,脸如朝霞、目比秋水,嘴角带着盈盈 的一抹笑意,一身青衫两点活泼黑眸好似绿叶衬得恬静的黎婉婷越发得隽雅清逸。因那女孩子所坐的位置,猜到这是许家的女孩儿,便也不将她面上的嘲讽放在眼 中,只觉黎家若果然跟贾琏定亲,那就是说嘴打嘴,承认黎婉婷跟贾琏私相授受了。
“小丫头片子,信口雌黄什么?人家递给你个炮仗,你就点?”许老太太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
江 苏巡抚之妻袁氏与黎太太姑嫂两个私交甚好,早两年便已相中了黎婉婷,因许玉珩不肯就范,才拖到如今也未定下亲事来,此时坐在黎太太上首,见楚太太一句话逼 得黎太太、黎婉婷母女不知该如何答话,心知她一个太太若发下话,只会叫这场面越发难以收拾越描越黑,于是就拿眼睛去看女儿。
那许家姑娘得了母亲撑腰,一起身带动雪白腕子上两串银镯上系着的铃铛叮咚作响,三两步起身走到许老太太身边,有意撒娇地在许老太太椅子里挤坐着,扯着许老太太袖子娇嗔道:“老太太,他们不忿连歪派人都找错了人,难道我不说句话,叫婉婷姐姐白白被人冤枉?”
“你又胡扯什么?快回房去。”许老太太嗔骂了一句,嘴上撵女孩儿快走,手却抚在她后背上,又拿了手在她鼻梁上一刮,“连找错人这话也说得出口!亏你眼看就长成大姑娘了!”
说罢,松了一口气,也只有许青珩这素来脸皮子厚的小孩儿家说得出这样的话,换做他们长辈来说,不管怎么说都显得太欲盖弥彰。
一 屋子老太太、太太奶奶们听说找错人,登时明白与贾家二爷有亲事的八成是江苏巡抚之女许青珩了,于是不免又猜测这楚太太并王家姑娘是求而不得,有意报复,偏 又报复错了人;那许青珩年纪尚小又一直养在许老太太身边,断然不会跟贾家二爷私相授受,如此,方才楚太太那话不单是找错人而且找错了歪派人的由子。如此一 来,就连原本的客套也少了两分,个个神色疏离不肯再搭理黎太太母女并王熙凤。
王熙凤才最是意外,久久回不了神,再三看那许青珩都是一团孩子气,身量未足、眉眼还没长开,比不得黎婉婷聘婷袅娜、一颦一笑动人心弦,不觉微微握拳,将十指鲜红蔻丹握在掌心里,勉强与楚太太在许家坐了一坐,不肯受人冷落便告辞出来。
她 人坐在轿子里,眼泪立时湿了前襟上的牡丹花,昔日只觉贾琏是贪花好色,看上了黎婉婷的花容月貌故此不肯依着前约认下与王家的亲事,此时约莫明白贾琏看上的 是什么了,偏那东西又是自己没有且拼了命也得不到的,深吸了一口气,径直回了王家,唯恐被王子腾夫人看出痕迹,推说身上不自在并未去黄昏定省,思来想去咽 不下这口气,唯恐告诉王子腾夫人,令王子腾夫人在心内看轻她,闭门自伤了一日,隔了一日,惨淡装扮地去了王仁院中,见王仁因要娶妻难得老实地留在家中,便 在他房中明间里坐下,说道:“哥哥,你且替我去打听打听,瞧瞧贾家琏二哥是否当真与许家定亲了。”
王仁望见王熙凤打扮得不似往日鲜艳,不免腹诽她小题大做,笑道:“妹妹怎糊涂了?琏哥儿身上有两重孝没脱呢。况且先前他们家老太太、太太都许下咱们的,若他们敢另外定亲,我便叫咱们老爷、太太闹上他们家门呢。”
王熙凤冷笑道:“哥哥才是糊涂了呢,这孝期里定亲只是晦气一些,却也不犯什么律法,况且便是犯了,他们那等人家也不怕呢。你看那蓉哥儿没了祖母老实在家守过几日?”
王 仁道:“既然这么着,也不必去打听了,咱们直接上他们贾家门理论去。婚姻之事,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贾家老祖宗的话比父母之命还要管用,便是在外头 另外定下了人,也要以你为妻,另外定下的为妾!不然违抗老祖宗的话就是不孝,那贾琏既然是世人皆知的孝子,哪有违抗贾家老祖宗话的道理?”
王 熙凤两只红酥手紧紧地交握住,心觉王仁说得在理,反复思量都觉贾母是喜欢她的,便不为喜欢她,以贾母那偏心贾政一房的性子,也巴不得她进门后帮扶贾政一房 呢,于是点了点头,对王仁道:“这些话,哥哥说得,我却说不得。况且以琏二哥如今的势头,无凭无据过去说了,老太太、姑妈也不敢承认,不如哥哥去与两位叔 叔说一说,你们拿了昔日姑妈的信去与贾家人理论,再请了宁国府的珍大哥一并过去,珍大哥是将这些事都看在眼里的。看人证物证都来了,他们还敢不认这门亲 事。我只留在家里,等你们的消息吧。”
王仁满脸算计,志在必得地道:“哼,今次就算妹妹的亲事不成,琏哥儿唯恐许家面子上不好看,也要拿了几万两银子来消灾,到时候……”
“哥哥!”王熙凤立时瞪向王仁,不觉心中一凉,只觉自己没个厉害的父亲就罢了,剩下个哥哥也未必靠得住,将来有事与其靠王仁,不如靠个不曾谋面的生人。
王仁也料不到自己一时得意,竟然将真实心思说了出来,讪笑一声,立时去寻王子腾、王子胜商议。


第59章 青梅竹马
王仁一番走动,请了王子胜随着他去王子腾书房里说话。
依旧是在王子腾的内书房中,对着轩窗布下一张小桌,桌上放着满满的几十盘子菜肴。
桌边王子腾、王子胜兄弟面对轩窗而坐去看那窗外一对白头雀鸟偷吃窗外悬挂在翠绿架子上的葡萄果子。
王仁站在一边给他们兄弟两个斟酒,口中道:“二叔、三叔,贾家太欺人太甚了,先前说好的亲事,如今一个交代也不给咱们王家,如今闹得好像咱们热脸贴他们冷屁股一样。”见王子腾只吃酒不言语,又给王子胜递眼色。
王 子胜捏着细瓷酒盅,抿了一口酒,就重重地将酒盅放回小桌上,冷笑道:“哥,这次的事不能就这么了了!咱们家的姑娘名声全被贾家的人给败坏了,况且满家里都 知道凤丫头八、九要做了贾家孙媳妇,如今贾家又说要另外定下人,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凤丫头不进贾家,又能进了谁家?据我说,是那琏哥儿从赖大几家手 上弄了几百万银子傍身,就不把咱们家放在眼中了。”
几百万三个字胜过千言万语,王子腾迟疑一会子,颔首点了点头,只是冒然似王仁 说得那样逼上贾家门,若闹得不好看,两家便彻底翻脸了——虽说如今的荣国府只有少年当家不足为惧,但多少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哪里能轻易就了断了,斟酌 再三,说道:“去你婶子那将你姑姑的信取来,再立时去请了宁国府珍哥儿来说话。”这种事难免是女方家吃亏,势必要去一次,就逼得贾家答应不可。
王 仁利落地答应着,立时打发小厮去请贾珍来,又去王子腾夫人那将王夫人昔日送来的家书全部拿了来,人挨着酒桌手上去取信,不免又添油加醋地将贾琏如何不将他 放在眼中细细地说了一通,直说得满脸愠怒,冷笑道:“叔叔,据我看,那琏哥儿是不把咱们王家放在眼中,一心上赶着去巴结许家呢。”
“竟有这样的事!”王子胜虽在金陵的时候为了十八反的事而心虚很是巴结贾赦、贾琏,可如今回了京都有王子腾撑腰,他哪里还有什么怕头,狐假虎威地又道:“那日眼看着琏哥儿为了个外头买来的不给仁哥儿脸面,我就知道他是个忘恩负义不念旧情的。”
王仁取出王夫人几封信,将信拿到王子腾面前给他看。
王 子腾望了一眼,见信中不过是提起贾母如何喜欢王熙凤爽利大方言语里有留她做孙媳妇的意思,略点了头,对王仁道:“先送了两封信去给你姑姑,叫她瞧瞧她先前 都给王家送了什么信来。告诉她,我们回头就去贾家跟老太太说话,叫她好生劝着她们家老太太,好不好,这就是两家还能不能做亲戚的事。”
王夫人哪怕是惧怕贾琏呢,她唯恐昔日传给王家的书信在贾家面前摆出来,也要依着王家人的意思促成此事;且王熙凤入门对王夫人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她怎会不答应?
王仁赶紧叫人去给王夫人送信,又连着拆开几封信,叫王子腾拣出几封妥当的,留作证据,其他的,依旧叫小丫头还给王子腾夫人。
酒过三巡,一身白孝的贾珍就被人请来了。
贾 珍先以叔称呼王子腾兄弟二人,待偏身入座后,听王家人提起贾琏、王熙凤的亲事,立时为讨好王家兄弟道:“两位叔叔,这事一准能成,你们想,老太太是向着二 房的,她又喜欢凤丫头,怎会不答应这事?老太太早先被琏哥儿讹了好些私房去,又因琏哥儿栽了大跟头,哪里不肯拿着他的亲事拿捏他?况且,咱们贾史薛王四家 是什么交情,两位叔叔兴师动众地登门,老太太唯恐断了跟王家的来往——跟王家断了,不也是跟薛家断了嘛,哪里有那胆量不听两位叔叔的。便是琏哥儿不答应, 他能拗得过老太太?少不得要低头答应了。退一万步,若是对上了两位叔叔,琏哥儿还那样硬气不肯低头,两位叔叔就叫仁哥儿闹到许家门上去,贾家丢得起人,许 家也丢不起。到时候许家自然……”
“万万使不得,如此也败坏了我们家女孩子的名声。”王子腾忙道。
贾珍 连连称是,低笑道:“叔叔担心得太过了,如今就派个嘴皮子利落的去许家里,将琏哥儿早几年,就由着老太太说定了亲事。吓唬许家,就说若是许家不先退了,就 上衙门去,先告贾家背信弃义,再告许家夺人女婿。许家唯恐丢人,又原跟贾家没什么来往,自然不肯趟这浑水。”
“这么着,琏哥儿少不得要花钱消灾了。”王仁巴不得有个腰缠万贯的妹夫,只觉贾珍这主意好,破着大闹一场,看那许家敢不退。
王 子腾沉吟再三,也觉此法甚好,那许家见自家因被人蒙蔽误定下亲事,哪有不恼羞成怒的,到时候少不得要对贾琏敬而远之,如此贾琏在外头没了依仗,还不得乖乖 回到贾史薛王四家里来,这么着,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不认下与王熙凤的亲事,于是对王仁道:“立时叫你婶子打发个嘴皮子利落的媳妇向许家里去,叫那媳 妇将贾家、王家,先从贾家老太君口中定下亲事的话说给许家听。若是许家不肯退,咱们只能公堂见了。天底下也没有这占了一家,瞧见好的,另外再定下一家的道 理。”
“哎。”王仁欢喜地答应着,立时去说给王子腾夫人听,王子腾夫人听了,便又打发家中一个原本留作王熙凤陪房的媳妇,旺儿媳妇,令她再带了两个婆子向许家去说明贾、王两家的亲事。
那 旺儿媳妇本已知道自己一家要随着王熙凤出嫁,新近又听了一些风言风语,只觉贾家里头邢夫人病了,王熙凤进门了就要主持中馈,这正是他们这些陪房“一展宏 图”的大好机会;若是王熙凤没进贾家,进了别人家,上有太太们的陪房把持府中大小事务,哪里能轮到他们出人头地去。于是悄悄去见过了王熙凤,暗暗听王熙凤 交代了一些话,便一径地坐车向许家门上去。
自报了家门后,许家人便领着旺儿媳妇三个去见江苏巡抚之妻袁氏。
那 旺儿媳妇才在心里思量着见了袁氏后如何先礼后兵,到了门前,冷不丁地听见屋子里咣当一声,随后就是一声“恕儿子不孝,只是我们兄妹自幼在一处玩笑,实在是 不能……”,虽见那领路的媳妇伸手阻拦,就向前抢了两步,撩开帘子一望,见明间里一穿着靛青衫子的俊俏哥儿跪在一中年夫人面前,心下疑惑道:莫非许家里头 也为儿女亲事操心呢?
“太太,京营节度使王家来人了。”领路的媳妇赶紧扬声说了一声。
“……叫她进来吧,你且在这边跪着。”那夫人道。
旺儿媳妇心中纳罕,恭敬地进来,再次看那哥儿,见他面如冠玉的脸庞上犹带着一抹绯红,仿佛是才挨过一巴掌,讪笑道:“给太太请安,可是耽误太太处置家务了?”见那中年夫人四十几岁,穿着淡绿绸衫,模样十分温柔可亲。
“请坐吧,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家务事。”袁氏坐在悬着一副君子兰的中堂画下,思忖着这王家来人做什么?莫非来赔不是?
旺儿媳妇谢了后坐在脚踏上,听袁氏声音软糯,声音竟是比本人还要显得年轻,悻悻地望一眼跪在一旁的哥儿,讪笑道:“太太要不先叫哥儿出去?”
袁氏含笑望一眼许玉珩,浑不在意地道:“不必理他。不知王家太太是有什么话要来说?”
旺儿媳妇本坐在脚踏上,此时起身堆笑道:“听说府上跟贾家琏二爷议亲了,这万万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许玉珩脱口道,见袁氏淡淡地瞥他,又低头不言语了。
旺儿媳妇忙道:“贾家老太太早几年就定下了我们家姑娘与贾家琏二爷的亲事,这哪有定下两家亲的道理?当初贾家老国公过世,我们姑娘还去贾家披麻戴孝了呢。我们老爷听了气得了不得,又说太太们怕是受人蒙蔽不知情,才叫小的来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