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说的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贾琏沉吟一番,心中也觉既然大费周章花了大价钱地做了好事,就叫柳湘莲留在他身边做个活招牌,让人人都知道他以德报怨才好,于是道:“既然如此,家里也开了一所学堂,不如你来我家学堂里读书吧。”
柳湘莲原是父母过世后,无人管教便不肯再读书的人,奈何被赖尚荣拐卖一遭,知晓了人情冷暖,也有了些上进的心思,就道:“既然是琏二爷救了我,我便听琏二爷的。”
贾 琏含笑点了点头,望见清波碧水上,林家的女船上又抬下一顶蓝布轿子,已经从信里知道贾敏因黛玉体弱留在苏州不曾随着林如海进京,那轿子里不过是个贾敏临时 提上来的一个帮着林如海打点京中衣裳茶饭的姨娘,于是并不向那轿子去,与林如海告辞后,领着柳湘莲、柳家老奴上了马车依旧回贾家去。
“琏二爷,你怎不跟林姑老爷多说几句?”赵天梁在马车外疑惑不解地问,他原以为贾琏今日是来巴结林如海,其次才是见柳湘莲。
贾 琏瞅着宝玉、湘云两个拉着手好奇地围着冷着脸的柳湘莲看,摩挲着下巴,心道这柳湘莲有趣得很,口上道:“一时没想起要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呢?难道劝说林 如海也告老还乡或者丁忧?或者是别听皇帝的话去撩拨义忠亲王的虎须?别开玩笑了,要是他有能耐,知道怎么应付这事,他早跟着林如海去皇帝跟前露脸去了,如 今是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又觉得反正林如海也有意疏远贾家,就干脆不去蹚那浑水。
赵天梁在马车外一笑。
宝玉在马车里道:“柳姐姐……”
“我是男的。”
“柳姐姐可是要去我家?”
“说了我是男的。”柳湘莲横眉冷目道。
宝玉依旧坚持不懈地看着柳湘莲精致眉眼,“姐姐随我跟着老祖宗住在一块吧。”
“他是男的。”史湘云忽地清晰地插嘴。
“明明是位姐姐。”宝玉指着眉清目秀的柳湘莲道。
柳湘莲不耐烦理会宝玉、史湘云二人,只是少不得要跟贾琏开门见山道:“若是你们贾家人欺负我,我立时……”
“明着报恩实际上投靠人,还嘴硬什么?放心,你瞧瞧我们贾家这两个,哪一个不是绝色,怎会看上你?”九岁,在这年头算是半大孩子,知道当家理事了吧?贾琏心道。
柳湘莲的心思被戳破,也委实尴尬,只得道:“我看柳叔一把年纪为我大江南北地奔波,不忍他再随着我被人欺辱,这才答应他投靠贾家。你放心,虽是投靠,但你的恩情,我一定会报,不会在你家白吃白住。”
“不必了,我不需要。”贾琏打量了一番柳湘莲的身体板,心道贾珍、贾蔷还是叔侄呢,就因贾蔷生得好,府里都能传出那些个污言秽语,他跟柳湘莲无甚瓜葛,越发不宜太亲近。
这万恶的社会,要做个大好青年,不光女子,就连男子模样好一点的也亲近不得。
“二哥哥不要,我要。”宝玉忽地搂住柳湘莲的腰道。
柳湘莲冷了脸,但看宝玉不过四五岁大,也不好发作,伸手将他推开也就罢了。
“林家姑娘相貌如何?”贾琏忽地问,绛珠仙子小时候,应当也十分与众不同吧。
柳湘莲嗤了一声,自嘲道:“我这身份岂是能见人家姑娘面的?”
马车进了宁荣大街,路过宁国府,就听见府中传出哀戚笙箫声,柳湘莲撩开帘子向那一看,见宁国府中白幡飘展,又道:“你们家又有人殡天了?”
“不是我们家。宁荣两府已经分了宗了。”贾琏也向外看了一眼,腹诽道贾珍把银子都用在给他母亲治丧上,日后秦可卿没了可怎么着?
一路进了贾家门,早有贾母的人、王夫人的人等在前院里来接,贾琏扫了眼那几个唯恐他割了宝玉肉的婆子一眼,带了柳湘莲、宝玉、湘云三就向贾母院去。
到了贾母房中,贾母先将宝玉、湘云两个搂在怀中,抚弄一番,见他们两个没受到惊吓反倒因出了一次门兴奋不已,叫他们二人随着奶娘去吃饭,又将柳湘莲叫到跟前,笑道:“这是谁家的小哥,好个相貌。”
柳湘莲听人称赞他相貌,心里便不自在,勉强笑了笑。
贾琏将柳湘莲被赖尚荣发卖一事略说了一说,贾母忙道:“可怜见的,他家里可还有人?”
“还有个老仆,至于丫鬟、小厮……”
“都散了。”柳湘莲惭愧地道,若不是他,他身边跟着的几个小幺儿也不会被发卖。
贾母拉着柳湘莲的手,忙道:“既是这么着,先叫玻璃、翡翠两个去照应着,且叫他在早先宝玉奶娘的院子里住着。”
“多谢老太太。”柳湘莲忙给贾母磕头。
贾母拉住他,又叫鸳鸯先领着他去吃饭,随后叫贾琏随着她去套间炕上坐着,见贾琏斜签着身子,几次欲言又止,才问:“你怎没随着你姑父姑姑去他家去?他们是自己另外赁了宅子,还是住着你给收拾的?”
贾琏从鹦鹉手上接过茶碗,捧在手上道:“姑姑没随着来,姑父直接住在龙台寺衙门里。”
贾母咳嗽一声,看贾琏抿了一口茶水,又问:“你瞧着,你姑父是不肯住到咱们家,才不肯先来信的吗?”
“大抵是了,不然来了信,老太太派人去接,他要推辞必要费好大功夫。”贾琏瞧着贾母听了这话后就不言不语,便起身向外去,在门外遇上柳湘莲,顺道送他去拜见“邻居”葛魁,见柳湘莲紧紧地握着剑,笑道:“我奉劝你一句,美人在骨不在皮,没必要非执着于绝色。”
柳湘莲疑惑地看着贾琏,须臾咬牙切齿道:“我平生最恨生得好的,将来娶妻,绝色者不要!”


第52章 明知不可
贾琏看柳湘莲是矫枉过正了,亲自送了他去葛魁家隔壁,领着他去拜访了葛家人,听说后儿个要学琴,便辞了葛魁夫妇,回到警幻斋中找出一本琴谱子来看,瞧了瞧,见那琴谱不是自己卖命便能学会的,只得放下。
过了两日,葛魁领着柳湘莲同来。
那柳湘莲昨儿个与葛魁说了一日话,他原本就不耐烦读书,听说葛魁会些武艺,就顺势拜了葛魁做师父。今日也不去梨香院读书,只提了鸳鸯剑,冷着脸随着葛魁过来看贾琏学琴。
这会子将剑搁在一边,又好奇地去摆弄放在厅中的弓箭。
白得一个护卫,贾琏怎会不情愿?也不理他,只拿了琴谱跟葛魁请教道:“这琴谱子我看了一盏茶功夫,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明白。”
葛魁笑道:“其实这琴谱才是最简单不过的,认识了宫商角徽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见贾琏的琴是一把名琴焦尾,暗叹贾家之阔气,先替他调了琴,又看院中青竹杆杆,龙吟细细,雅趣盎然,便在竹下教导他弹琴。
贾琏有意择了一件广袖飘逸系着水绿丝绦的月白衣裳穿着,才洗了手焚了香,正待要轻揉慢捻抹复挑地风雅一番,忽地听见西边如雷贯耳的鼓乐声响起,立时没了附庸风雅的兴致。
“今日不该练琴,只看琴谱……”猛地一阵喧天的哭声传来,葛魁的话也止住了,这样如何能学得了东西?
“这得多少孝子贤孙才能哭得出这气势,一日下来只润嗓子的茶水就要耗费不少。”柳湘莲冷笑道。
贾琏抿着嘴,淡淡地一笑,有人乐意花银子给他看,他看一看就是了,“不必理会。”话虽如此,但到底被搅合的弹不了琴、读不了书,只能拿了弓箭来练习。
一连十几日都是如此,贾琏心里渐渐也有些浮躁,一日早晨起开,望见外头湿漉漉的,心知昨晚上五更时分下过雨,琢磨着今日宁国府当哭得不响亮了,就请了葛魁来学琴。
一盏茶功夫后,葛魁、柳湘莲就双双来了。
不等他们拿出琴谱焦尾,先是宁国府传来一阵山响的炮仗声,随后就听全福来说:“林姑老爷来了,林家鸣翠姨娘也来了。去东府吊唁的京营节度使王老爷、王太太也从东府过来了……凤姑娘也来了。”
葛魁道:“府上来了那么些亲戚,二爷且去看看吧。”
贾琏嘴上叹道:“莫非我与这琴无缘了?”心道那王子腾过年时都没来过荣国府,怎地今日过来了?叫柳湘莲陪着葛魁,便起身顺着穿墙游廊从后门向贾母院去,还不曾出门,迎头就见穿着翠绿立领中衣、粉绿绣牡丹花领褙子的王熙凤带着平儿悠然地进来。
“你怎么什么地方都能来?”贾琏诧异了,他想见一见黎婉婷难如登天,这王熙凤却无处不在。
王熙凤嗔道:“亏得还是打小一处长大的呢,你忘了我是充作男孩养着的?别人扭扭捏捏不敢去的地,我都敢去。”许久不曾见面,劈头盖脸地就是这么一句,叫她也没意思得很。
贾琏淡淡地哼了一声,就要出门去贾母那。
“这广袖长褂的,做的是什么打扮?”王熙凤勉强笑了,转身跟上贾琏,近前比了一比,见他长高了不少,低声道:“好个忘恩负义的,倘若不是我……”
“倘若我将你说的话用上了,如今你们王家人也进不得贾家门。”贾琏头也不回道。
王熙凤忙跟上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是姑妈行的事,跟我们王家不相干。”
贾琏被王熙凤的话逗笑了,“亏得你也是一盆水,这等话也说得出口?”
王 熙凤忍辱负重地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普天之下都是这么个理,你有能耐,你把这话改过来。但凡你将这道理改了,我就依着你的话行事。”上前两步后,下颌 向东边一指,“东边大哥哥果然是豁出去了,一声令下,族里的子孙男女仆人哭得如炸雷一样。打赏来往下人都是上等封、上等尺头,难怪门庭若市,谁家都爱去 呢。”言谈中,很有艳羡之意,只是贾琏步子大,只顾着说话,人便落到了后头,快走几步跟上,锲而不舍地道:“东府那边还要停尸两日,这两日里,我就在迎春 妹妹那边住着。”
贾琏脚步一顿,“谁许的?”
王熙凤道:“哎呀,如今做了族长,连住两日都不许了?也是我们王家大人不记……”才要说王家不记恨贾家连累他们家的事,忽地想起十八反来,忙闭了嘴,心恨王夫人不给她留退路,叫她如何说话都不圆满,见贾琏看她,只是满腔委屈地强撑着笑脸。
“你这又是何苦呢?原本才来老宅的时候还对着我冷嘲热讽,那会子何等的尊贵,如今何苦强撑着笑脸来跟我说话?”贾琏以为王熙凤这么心气高的,该一赌气立誓治死他才对,如今来他跟前强颜欢笑有什么意思?
王熙凤顾左右而言他,拿着帕子扇风道:“你这内书房倒是雅致得很,你果然日日读书么?我打小一瞧见那字就头晕。”
话音落了,就听宁国府中又是一阵震天哭声穿墙涌来。
贾琏并不理会她这话,径直向贾母院去,绕过大理石挡屏到了前头厅上,随便打发了个丫头唤了迎春来,坐在厅里高凳上望见迎春匆匆忙忙地提着鹅黄裙子过来,先待她喘匀了气,就问迎春:“你答应了叫王姑娘跟你一起住?”
迎春为难道:“二婶子叫人将凤姐姐的东西送来……”听见环佩叮当声,见王熙凤握着湖蓝撒花披帛站在门边左右两难,连忙给贾琏递眼色。
“打发了她。”贾琏回头看向王熙凤,有心快刀斩乱麻。
迎春见王熙凤眼睛里噙着泪,动了恻隐之心后,却还是低低地答应了一声是。
王熙凤眨了下眼睛,吸了口气,对迎春笑道:“不用你打发,平儿,去收拾了东西,咱们随着元大姐姐住在一处。”
贾琏只道王熙凤死心了,依旧向贾母正屋去。
迎春尴尬地一笑,平儿忙道:“我随着司棋去收拾东西。”忙带着司棋离了这处。
迎春不尴不尬地也要走,王熙凤却笑道:“迎春妹妹,我随你去说说话。”说罢,挽着迎春便有说有笑地顺着游廊向迎春院子里去,虽心里比迎春还尴尬,却也极力装作云淡风轻。
她是王家大姑娘,但又不是王子腾、王子胜亲生的,婚事原本就高不成低不就,尴尬得很;原本贾政王夫人住在荣禧堂,贾赦、贾琏父子在贾母跟前说不上话,她许给贾琏,两个一样尴尬的人,也算是十分匹配。可如今又不同了。
如今看她叔叔王子腾的意思,在外头高不成低不就的也难能觅到什么好的,只该还在贾史薛三家里找,可这三家里头,难道不嫁贾琏,要嫁薛蟠?除此之外,史家里也没个年纪相当的。虽说贾琏跟王家有些龃龉,但少不得,她要为了自己的终身搏一搏。
满腔心事下,王熙凤挽着迎春的手进了迎春院子,只见这原本给元春住着的院子宽阔亮堂,院子里堆满了牡丹芍药,白石砌成的小水渠中,又有白鹤舞翅、鸳鸯戏水。
人到了房门外,一堆带着金银披着锦绣的教引嬷嬷、婢女便忙出来迎接。
房内自是不用说,墙上挂着名家字画、炕上摆着玻璃炕屏,好似将一家子好东西全摆到了迎春房里。
“凤姐姐坐吧。”迎春请王熙凤上炕说话,琢磨着如何送客。
王熙凤坐下了就没打算走,待司棋用一只透明玻璃戗金盖碗盛着点了玫瑰露的清茶来,抿了一口,笑道:“听说你二哥哥将冬儿都打发了?”
迎春点头道:“二哥哥说用不着她们了,只留下几个看屋子的,就将冬儿几个嫁了。”
王 熙凤自命不是寻常唧唧歪歪的女子,也立下誓愿待嫁与贾琏后,便将冬儿几个打发了,此时见贾琏当真打发了,不觉落寞起来,心道到底何许人也竟然叫贾琏这么痴 情以待?!莫非当真是那黎家千金?勉强笑道:“看来你二哥哥是当真上进了,听说你二哥哥的先生家有位年轻姑娘,左右元大姐姐日日跟着嬷嬷学规矩,不是咱们 这一路的人,不如请了那位葛姑娘来说话?”
虽说迎春尚小,不解男女之情,但昔日王熙凤过府,不曾与她说过几句话,如今专程过来,又要见葛慧中,她哪里会料不到王熙凤是有事要用到她,不肯过问王熙凤的事,奈何她不像贾琏那般能当着人面不给人脸,于是犹豫着要如何开口送客。
忽地红玉进来道:“姑娘,老太太叫你开了珍馈库,拿些上等的干货出来,叫翠姨娘带回去给姑老爷吃用。”
迎春虽纳闷贾母为何不拿了她自己院子里的珍馐送给林如海,毕竟他们一房从金陵回来后一插库房,哪里不知道他们回来前贾母抢先收拾过库房,虽纳闷,但巴不得出去呢,对王熙凤道了一声少陪,便领着红玉、绣橘向外头去。
王熙凤坐在炕上,幽幽地看着红艳艳的茗茶,半天不说话。
“姑娘——”平儿小声地问,她跟王熙凤心里明镜一样,怎会不知道那红玉是有意那么说将迎春引出去。
“哎,怪我昔日不会为人,怠慢了迎春妹妹。”王熙凤叹了一声。
“那咱们回二太太那去?”平儿小心地试探。
王熙凤对平儿招了招手,待她凑过来,就道:“叫旺儿几个去打听打听,瞧瞧咱们家可有跟黎家沾亲带故的亲戚。”若不是因了王夫人的事,那会子在船上她早认识那姓黎的了,如今也不会费这么些事。
平儿忙道:“姑娘,那黎家不是咱们能……”
“你懂什么,这叫做知己知彼。”王熙凤还没忘记昔日在金陵时拿着贾琏许过亲的事叫黎家恼羞成怒过一次,今次她再要去试试看,若是那黎家发话不肯跟贾家联姻,她也能少掉一个对手。
平儿只得点了头,又觉主人家不在,在迎春这一直坐着也不好,就搀扶王熙凤起身。
“不用你搀着。”王熙凤自己个站起身来,见司棋起来,就笑道:“还要借了你家姑娘的镜子一用。”
司 棋忙拿了迎春的象牙镂空花卉镜匣来,王熙凤瞧见匣子上镶嵌着金翠明珠,比她在元春那用的还要好上几倍,心叹到底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元春那么个十全十美 的人都能被迎春比下去,抿了头发,拿着镜子中的面孔与那日渡口上见到的红衣女子比了一比,只觉自己与其在这边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去贾母那坐一坐,讨贾母 的喜欢。
重振旗鼓后,便又出了迎春院子向前头贾母院去,在大台矶上问门上小丫头,“林姑老爷、琏二爷从这院子里出去了没?”
小丫头笑道:“方才前头散点心,听说都向大老爷房里去了。”
王熙凤点了点头,依旧进去,望见宝玉、湘云两个在掐凤仙花,只一笑,又向前去,进了贾母房中,就见满头银发的贾母坐在套间炕上,右手边矮凳上坐着林如海的侍妾鸣翠,那鸣翠二十上下,浓眉大眼、脸庞圆润,穿着一身水色衣裳,虽姿色算不得顶好,但很是老实本分。
王子腾夫人、王夫人、元春三个坐在交椅上,另有个李纨含笑站着。
“凤丫头来了。”贾母笑着,叫王熙凤在她手边坐下。
王熙凤推辞一番,跟李纨站在一处伺候众人茶水。
听 鸣翠说完贾敏如何思念贾母如何不能进京的话后,王子腾夫人叹息道:“还是十几年前见过府上姑太太一遭,料想这辈子也见不上几面了。如今我还后悔没多在东府 那边走动呢,再没想到东府大太太这么年轻就没了。”拿着帕子擦一擦眼角,“义忠王府的太妃,怕也时日不多了,前儿个太妃还说,好歹要再见一见昔日的老姊妹 才行,听说我今日要来府上,就央我亲自请一请老太太。”
贾母感叹道:“岁月不饶人,等东府的事了了,我便去瞧瞧。”因年纪也大了,不觉湿了眼眶。
王熙凤不大爱听这些丧气话,只暗暗留意贾母,准备给贾母换茶水递帕子。
贾母又感慨两句,终归又将话头绕回贾敏身上,反复问得黛玉的病并不十分要紧后,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怅然,疑心贾敏不肯进京,也是怕夹在贾家林家中间左右为难。
“老太太。”忽地琥珀唬得脸色煞白地进来。
“怎么了?”贾母忙问。
琥珀一手托着一枚通灵宝玉,急得掉眼泪,“两枚一模一样,哪一枚是真的?”


第53章 趋利避害
两枚花样纹路一模一样的美玉卧在素白的手上。
“琥珀,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王夫人心一坠后,决心先发制人,将玉要到手上再辨真伪。
王子腾夫人是客,不好插嘴,只是直觉地拿眼睛看向王夫人;鸣翠更是贾敏临时提了来照顾林如海的,更没资格说话,只是疑惑地想人人都说贾家宝二爷衔玉而生,生来不凡,怎他的玉,竟有了两个?就连玉上的穗子也一样。
原本在外头摘花玩的宝玉、湘云两个也踢踢踏踏地跟着进来了。
“老太太,我的玉竟是有两个。”贾宝玉兴奋地道,抢着从琥珀手上拿了那两枚五彩斑斓的美玉,一枚递给湘云,一枚还自己拿着。
湘云一来年幼,二来方才也只顾着掐花,只一转头就瞧见贾宝玉将璎珞圈上的玉摘下来,偏手上还有一个,此时也觉得新鲜,将玉捧在手上给贾母看。
“拿来我瞧瞧。”贾母心里打起鼓来,也疑惑怎忽地多出一枚来。
宝玉、湘云两个便捧着玉兴奋地给贾母看,贾母看了又看,见两枚玉竟然是一模一样的,饶是她每每瞧着宝玉的玉在眼前晃荡,也分辨不出孰真孰假。
琥珀赶紧地道:“也不知道另一枚玉宝玉是从哪里得来的,一转头瞧见两枚玉,吓得我立时接过来拿来给老太太看。”这话说完,醒悟到还有亲戚在,不觉后退了两步。
“你们看见没?”贾母忙问跟进来的奶娘们。
奶娘们方才正说笑就听见宝玉、湘云叫嚷着有两枚玉,唯恐担上失职的罪名,忙胡编乱造道:“我们都盯着宝二爷、云姑娘看,不知怎地,宝二爷手上就多了一枚玉。”
王夫人手心里捏了一把汗,说不出哪个真哪个假,叫宝玉如何佩通灵宝玉?莫非要佩戴两个?“宝玉,你那玉哪里来的?莫非是谁造了有意拿来逗你的?”起身行到贾母身边,先琢磨着如何将这事敷衍过去,随后因有两个“玉”踌躇起来。
“今儿个,可不就是两个玉儿吗?”王子腾夫人忽地插嘴道,又笑着有意拿着眼睛向宝玉瞥了一瞥,对鸣翠道:“这才是真正的有缘,林姑爷来了,这玉就多了一枚。据我说,将多出来的叫林姑爷捎带回去给玉姐儿玩去。”
鸣翠一愣,贾敏若是愿意跟贾家多来往,如今也就不会因贾母贾政一房臭名远扬不肯回京了,只是她是个侍妾,凭着贾敏的脸面过来跟贾母说话已经不错,哪里敢当着贾母的面说什么,于是低着头,巴巴地等贾母说话。
王 夫人先前并未想到林家头上,一则是那贾敏、黛玉的身子如何,她焉能不知?二则是昔日跟贾敏有些小小过节,只是眼瞅着林如海做了龙台寺大夫,前程不可限量, 比那史家两个还了得,就笑道:“嫂子不可说这玩笑话,宝玉顽劣,哪里配得上玉姐儿?”又殷切地望着贾母,等着贾母撮合;只觉贾母便是不喜他们,也该疼着宝 玉;林家里又没长辈,只要贾母发话,那林如海贾敏如何好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