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又带着剩下的小厮向外书房去,径直进了外书房,在院子里,就瞧见外书房宽敞的廊下只摆着几盆葱翠的盆栽,对全福道:“方才瞧着赖大家的几盆老梅的盆景不错,叫人抬了摆在这廊下,给我摆满了。”
全福答应了一声,立时挥手叫人去办。
贾琏这才进了自己的外书房,只见这外书房是三间大屋子,大屋后又有三间宽敞的退步,留作下人烹茶歇脚用。
这一明两暗的三间大屋门前悬着金丝藤红漆竹帘,打开帘子进去,迎面望见一幅秀丽江山图,中堂画下摆着两张太师椅,太师椅下,又分左右摆着八张交椅。
贾琏先去右边屋子,见屋子里挨着窗子是一张黄花梨十字连方罗汉床,罗汉床对面,是摆着各色古玩瓷器的多宝槅;多宝槅后,又是一张铺着锦被绣褥的火炕。
贾 琏又向左边屋子去,见这屋子才是正经读书用的,先去放着二十四史的架子上随手翻了翻书,随后舒坦地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拿着手摸索着书案上高高的笔架、莹 白的笔洗,又掂了掂兽身的镇纸,最后见书案上摆着贾母在他回来之前叫人整理好的账册,随手抽了一本来看,拿着手支着头,依着早先吴新登所说的法子,他大概 看出了账册里弄虚作假的地方,因将贾珍一房彻底从公中撵出去了,那些繁琐之处自然就没了,于是他也懒得去看那些帐子、脂粉等琐事,将所有账本向前一推,支 着头思量起来,心道他自己若是犯了事,被抄家也就算了;若是被其他人连累着连坐,那岂不是十分冤枉?
贾家坏就坏在人口纷杂,哪怕 外省的贾家人坏事呢,也要被人算到宁荣二府来。而京城里的贾家人也不安分,譬如在家庙里闹出丑事的贾芹等,断然不能跟这些人为伍;且宁国府的贾珍、贾蓉父 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谁知道那秦可卿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呢?万一当真是窝藏的什么了不得的人呢。那贾蓉就算是没法子再袭爵了,好歹也是宁国府的小主人,叫他娶 个连送儿子读书都要四处凑钱的人家女儿,且那女儿还是从外头抱养的,这也太莫名其妙了。
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围墙之下,明知道这些人个个不妥,他何必勉强与他们为伍?于是道:“叫识字的曹志坚、曹志成、曹志锐三兄弟来。”
全福听了,立时出门打发个小幺儿去喊人。
那曹家兄弟得信,立时赶了过来,齐声问:“二爷有何吩咐?”
“你们三个,将贾家在京的八房人,哪一房人口有多少,男女老少并品性如何,整理成册子给我,若是能查到他们牵扯到什么官司里头,那最是极好;还有各房里牵牵绊绊地拉了多少外姓亲戚同住,也写下来。”贾琏摩挲着通灵宝玉道。
“二爷这是要……”曹志坚不解地问。
贾 琏道:“自己摔死了不冤枉,若被人拉着做了垫背的,那就冤枉了。挑出三房又老实又没钱的族人来,不要计较银子地好好拉拢一番,待年后闲下来,就跟宁国府分 了宗吧。”一门两公听着威风,但那也得是两房子孙都出息才行,如今尽是一些只知道斗鸡走狗的不孝不肖之辈,何苦还绑在一起去死?况且,将人口清理出来了, 才能免得外头来的,譬如那贾雨村之流,因姓一个贾字,就滥说自己是贾家宗侄。
曹志坚、曹志锐、曹志成巴不得贾琏做了族长呢,若做了族长,这四房的祖产田地都要交给贾琏打理,这岂不是又多了一些进项?于是连连笑着答应了。
“再叫人在宁府那边败坏败坏荣府的名声,尤其是过年前后,但凡昔日的亲戚对宁府怠慢了一星半点,只管造谣说是咱们荣府连累的。”贾琏忽地想起邢大舅来,又道:“等闲下来了,请邢大舅来,对着太太的嫁妆单子,把他们邢家的东西还给他们。”
曹志坚坐着脚踏趴在高凳上攥着笔将贾琏的话记下,口中笑道:“正该呢,大太太的一个妹妹因没嫁妆还没嫁人呢,二爷随手做件善事,叫邢大舅请了媒人,也将那位大姨嫁出去。”
贾 琏点头道:“好歹是亲戚,再替大太太给那大姨一些东西添嫁。”随手抽了本账册,又翻到家学那一页,琢磨着贾家家塾本该是族长贾珍供奉,但不知何时成了宁荣 二府一同出银子供奉,可那家塾里到底有几个贾家人?又有几个正经读书的人?没的花了银子还被些混吃混喝的当成冤大头,只是乍然停了对家塾的供奉,又有损他 的名声,斟酌再三,终归依着他的性子宁肯多花几倍的钱也不肯叫人把他当成冤大头,就道:“停了对家塾的供奉,对族里就说我对家塾十分失望,如今要挑了肯上 进的,请他来荣国府西南角上的梨香院里跟着聘请来的名师正经地读书,过来了,不但每日三餐并早晚点心茶水,纸笔书本银子我也出了,读的好,逢年过节另赏银 子。” 再将这账本丢开,瞧见一张单子上写着一笔秀气的簪花小字,闻一闻,又有脂粉香气,就问:“这是哪里来的?”
全福叫了看守这内书房的小厮前儿来问话。
前 儿原在门外伺候着,此时垂着手进来,回道:“这是二爷回来前两日,大姑娘……”一时喊错了,赶紧改了,“元姑娘叫人送来的,说是老太太提起二爷回来后定然 繁忙,大太太身子不好且二爷年轻不通世故,老太太就叫元姑娘将年前年后要礼尚往来的亲戚家单子列出来,叫二爷依着单子吩咐人办事。”
贾琏瞧了瞧,见除了冯紫英家尚可来往一二,其他都是他有意要疏远的人;且纵着元春插手荣国府里的事务也不好,“以后没我的话,不准胡乱往书房里送东西。”
前儿忙答应了。
须 臾,赵三来回说赖大家、吴新登家的东西已经送进府里来了,贾琏叫人请了贾赦、迎春分别看着男女下人将东西放入库房;赵天梁、林之孝等拿了已经更改过的契约 给贾琏,贾琏令他们将赖大手上的铺子、庄子、田地合入公中账目;门上人又来说有个柳家的小儿拿了帖子银子来赎买赖嬷嬷、赖大家的并赖家其他的儿女,扫了眼 帖子见是个没要紧的姓柳的人家,便叫全福去打理这事。
一更的时候,全福抱着一包银子过来,嬉笑道:“那赖尚荣果然命好得很,才出了娘胎就被放了出去,跟个少爷一样被人捧了十几年,如今还有个义气的小儿替他赎买老娘奶奶。”
“拢共多少银子?”贾琏问。
全福笑道:“赖嬷嬷、赖大家的糙皮老肉,小的要价一人五十两。”
全寿等听了,连连道:“价钱太低了一些,人家早先可是腰缠百万呢。”
全福得意道:“可是赖家的两个姑娘也是自幼没当过差,千金小姐一样养着的。这两个,小的一人要价八百两。”
“这价钱也合算得很。昔日大老爷买了个会弹唱的小妾,不也费了五六百吗?”全寿等起哄道。
“二爷不知,那小儿家的老奴已经哭得死去活来了,偏那小儿还要义气。我瞧着,他们家是没了正经的老爷太太,才会由着那小儿胡来。”全福托着银子给贾琏看。
贾琏道:“送去内书房吧,留下二十两给你们买酒吃。”
全福、全寿等赶紧答应了。
全福才送了赖家人的卖身银子走,金彩便过来了,他进门后瞧见院子来热闹得很,处处都是拿着账本笔管记账的、手忙脚乱搬抬东西的,顾不得细问,便赶紧来跟贾琏回说,“二爷,王家不肯留人,说是嫁出去的女儿陪嫁的人,就不是他们王家的人了。”
“既然如此,卖了没?”贾琏问。
金彩笑道:“人数那么多,一时半会哪里卖得了?只是周瑞的女婿想买了周瑞一家去。”
“卖了吧,告诉那冷子兴一声,若是他以后再敢打着贾家的名头做买卖,就等着吃官司吧。”贾琏不以为意地道。
金彩连连答应了,又道:“这么些人,在京城一时半会卖不完,白白叫人说嘴。有个南来的想估个整数,将人不管男女老少一股脑儿地买了。”
“那就那么卖了。”贾琏笑道。
金彩迟疑道:“我估摸着是王家的人先以为二爷不敢卖二太太的通房,于是不肯收人;此时见二爷当真要卖了,又没脸再把人要回去,唯恐那些人分散卖出去了,王家越发丢人,就要将人全买下来送到庄子里去。”
“管他们呢,价钱抬高一些就是了。”
金彩答应了,冲贾琏伸出四根手指头,贾琏点了头,金彩立时向外去跟那“南来”的人牙子说话,果然一番讨价还价,拿了四千余两回来。
虽只有四千,但想想王夫人的陪房还没混到赖大、吴新登那样的身份,家里的女儿不如人家的娇贵就也情有可原,贾琏道:“留下一千,打赏出过力的,剩下的全给二太太送去。”
“是。”金彩不肯自己去见王夫人,又打发了个小厮去送,那小厮回来后道:“二太太赌气不肯收银子,元大姑娘替她收下了。”
贾琏笑了一笑,这时候了,谁还在意王夫人高兴不高兴呢。
金彩又见林之孝、余信、张材、单大良、戴良等人领着人抬了箱子进来,赶紧站在贾琏身后去看。
“都报一报数目吧,金大总管在一旁站着,瞧着谁送来的数目不够,就将谁拉去跟周瑞等人作伴吧。”贾琏道。
金彩赶紧答应了一声。
林之孝拿出来的不多,只有三四万,嗫嚅道:“余下的,都是厨房上门上送的米粮柴炭,已经叫人从后门送回厨房各处了。”
单大良等人此时也不敢串通,唯恐落到跟赖大、吴新登一样的下场,各自将自家拿出的财物单子呈给贾琏看,又怕住着大宅子招人眼,早悄悄地叫家人立时发卖了大宅,搬回贾家下人群房中。
金彩替贾琏掌灯,贾琏对着灯略瞧了一瞧,见余信等人也有庄子、铺子奉上,就道:“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持家有道的人,可是领着贾家的差事发自家的财,未免太不厚道了。这些个我收下了,明儿个你们再来,我许你们自赎。”
张材等闻言又赶紧跪下,堆笑道:“琏二爷,我们出去了就再没活路了。”
“怎么会?一个个精明能耐地积攒下百万的家财,只是碍于出身才低声下气罢了。如今我放你们出去,你们怎又不肯了?”贾琏淡笑道。
几个人跪在地上不敢吱声,贾琏又道:“你们也都是精明人,都心知肚明自己个之所以有那么多身家,是拿了贾家的银子做本钱、用了贾家的名头做买卖赚来的。”
张材等人瞧着贾琏揭开了窗户纸,只得点头。
“谁 也别以为我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从今以后,府里的人谁也不许擅自在外置办产业,有道是一心不能二用,一边专心地打理自家产业,一边漫不经心地顺手管管贾家的 产业,这样的人留着还有什么用?当真以为自己精明过人的,乐意出去谋生的,只要他开口,我二话不说放了他出去。”贾琏心道这几人若当真敢自赎,他还敬他们 是条好汉,可一边赖着贾家不肯走,一边又惦记着自己的买卖,这等人实在叫他看不起。
众人纷纷磕头,连声答应着。
“起来吧,该干嘛干嘛去。”
张材等赶紧领着各自带来的东西,又领着昔日的部下忙着将各色东西登记入库。
“琏二爷。”金彩瞧着贾琏回来就发了几百万的财,心下佩服。
贾琏笑道:“那吴新登家的宅子就送给你了。”
金彩连忙推辞不肯收,又道:“那些人都是个糊涂鬼,一心搂钱,也不想想贾家被他们搂穷了,他们又能得个什么好?”
“谁说不是呢,可惜明白的人太少了。”贾琏笑了,领着金彩一径地向库房处。
前院的库房就设在贾琏外书房边上的院子里,从两扇油绿大门进去,就见院子里灯火通明,一排八间大屋子里,最前两间是账房,随后两间是银库房、两间金银器皿房、两间古董玉器字画房。
此时贾赦裹着猞猁里的一口钟坐在椅子上,笑微微地望着贾琏,不但觉得贾琏出息了,还觉得他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老爷,如今这些都是咱们的,老爷看上什么,只管叫人送回房里去。”贾琏笑道。
贾赦喜不自禁地连连点头,想起自己屋子前,还有三间小院子没人住,在里头存了东西就再好不过了,于是拉起贾琏的手,“琏儿……我院子里空着……三间偏屋子……”
贾琏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时对金彩道:“将那些字画、古董,登记后,都送到老爷院子里去,叫老爷日常把玩。”
金彩连忙答应了,贾赦闻言越发欢喜。
此时已经是过了三更了,贾琏忙送贾赦回房去,随后想起后院里的库房,便又叫人领着他去看。
这后院库房设在后花园中,前面用黑油栅栏拦着,里头立着几座小楼。
听说贾琏过来,迎春赶紧领着司棋、林之孝家的、张材家的等人捧着账册出来。
迎春见过了贾琏后,就道:“药材库、绸缎皮毛库、洋货库、铜锡库、铁梨紫檀库、玻璃器库、珍馈库、杂色家具库都整治出来了。”犹豫了一下,又道:“老太太的嫁妆也已经送到老太太院子里去了。”
贾 琏挑着灯笼去看,说了句“也挑些好的给太太送庙里去,别叫太太在庙里委屈了”,瞧见迎春也累了,就叫她也回去,一一将这些库房看了一遭,瞧见满目锦绣珠玉 并各色珍惜皮毛,琢磨着这些东西留着一辈子也用不着,与其留在库房里发霉,不如拿出去发卖了。心里想着袁靖风说,像是贾家这样的公侯人家,早习惯了伸手向 国库里掏银子,这么着,他少不得要先将荣国府欠下的银两还上去,毕竟欠钱还是欠朝廷钱总不是好事。于是沉吟着,留下管事们盯着,便随着人向自己院子去。
“二爷,老太太也叫人给琏二爷在后头收拾了院子。”贾琏唯一认识的一个丫鬟冬儿挑着灯笼笑着来给贾琏领路。
贾琏琢磨着也该向自己院子去瞧瞧,毕竟将来成亲后要用,于是随着冬儿去看,顺着巷子、穿堂拐进一所轩阔院子,只见院子里一处奇石穿墙而过,两边抄手游廊蜿蜒向前,前面复道萦纡将两座雕花小楼相连,过了小阁楼,再向后,便是五间的大正房。
贾琏踱步进去,淡淡地望着屋子来的雕梁画栋、金瓶玉器。
“给二爷请安。”冬儿领着头,一群大小丫头齐齐向贾琏福下身来。
灯光下乌压压的一片云鬓绸缎中,臻首娥眉、杏脸桃腮的冬儿眉眼含笑,俨然是众芳之冠。
贾琏诧异道:“不是叫赵嬷嬷只留下几个看屋子的人吗?”
冬儿笑道:“二爷说笑了,虽二爷要住在前头内书房里,可后头院子里没人,哪里说得过去?是以,我劝着赵嬷嬷留下了几个。”
贾琏轻轻笑了一声,迈步向外轻轻地道:“你好大的胆子,我发下去的话,在你口中就成了笑话。”因这院子布置得十分花哨,便沿着游廊多瞧了一瞧其中的景致。
冬儿见贾琏怒了,连忙紧跟上去,“二爷,不是我自作主张,实在是万一将人全都打发了,以后二爷回来,屋子里冷冷清清的,连热茶都没一口,那可怎么着?”更要紧的是,若是院子里没了人,贾琏还肯回来住吗?若他肯,她巴不得将人都打发了。
“你还知道自己自作主张了。”贾琏回头就见冬儿脸上一副为他着想的神情,脚下依旧向前走。
今晚上特殊,角门上的小厮们还在强打精神守着门,瞧见贾琏过来连声问好。
“去, 跟赵嬷嬷说一声,叫她明儿个跟林之孝家的一起正经地将满府上下的冗员裁减了,除了老太太、老爷、姑娘院子里的人,其他地方的,没个正经差事的全部撵了。还 有我这后院,我并不过来住,里头的玉瓶玻璃杯也收回库房里去。”贾琏丢下话,心道这冬儿就是琏二爷房里的第一人了。
第42章 见色起意了
那冬儿瞧见贾琏与离开贾家时平易近人的模样已然不同,不敢多说之外,又觉左右她不会被裁减了去,忙柔情缱绻地道:“已经打发人将衣裳鞋袜送到警幻斋了,二爷若缺了什么,叫小幺儿来要就是。”
贾琏嗯了一声,由着两个小幺儿打着灯笼,便又向前去,从荣禧堂的穿堂里进了警幻斋,抬头就见警幻斋门前已经悬上了金字匾额,依稀还听得见隔壁库房里倒腾东西的声音,进入院中,瞧见暖阁里的鹦鹉八哥早站在笼子里、架子上睡着了。
服侍贾琏的四个小厮全福、全寿两个随着贾琏奔波了一日,此时还在外头看着人搬东西。
全禧、全禄两个等到贾琏来,忙打了帘子请他进去,屋子里早准备了热水,放下香皂、帕子、替换的衣裳后,二人便去外头候着。
贾琏洗了澡,从房里出来时,全禧、全禄已经在外间摆上了一杯阔口玻璃樽西洋葡萄酒、一碟野鸡瓜齑、一碟芦蒿齑、一小碗撇去油腥的鸡汤面。
全禄瞧着贾琏穿着里衣出来,催着人将地炕再烧热一些,忙道:“夜深了,怕二爷积了食,不敢叫人弄了油腻的饭菜来。”
贾 琏也不管这搭配如何的土不土洋不洋,坐下道:“这些就够了。”琢磨着他没吃,这两人必然也没吃,就叫他们也去吃饭,待喝了酒吃了面,漱口后又听全禄道: “银子都送到西间里头了。前面厅上,也依着二爷所说,在墙上贴满了《论语》;宝玉的四位奶娘也搬出去了,明儿个就叫人粉墙、刷顶棚。”
贾琏打着哈欠,去西间里望了一眼,疑心自己明天起不来,就现在西间里提笔给结拜兄弟黎碧舟、袁靖风各写了信,请他们二人替他悄悄地打听荣国府欠下国库多少银子,“明儿个我怕是不能早起了,打发人将信给大爷、二爷送去。”
全禄还不至于糊涂地不知道这大爷、二爷是哪两位,赶紧接了信,待贾琏去东间三进的榉木拔步床上躺下,放下一层层帐子便赶紧去外头叫赵天梁明儿个一早送信去。
果 然贾琏第二日直到中午才起来,起来后对着大穿衣镜照了照略有些浮肿的眼泡,略吃了早饭,听全福眉飞色舞地说了贾珍东施效颦想查抄赖二家结果被贾敬叫去道观 里狠狠抽了一通的事,又去后院给贾母、贾赦请安,今次过去,瞧着贾母抱病不见、贾赦还没醒来,又听说迎春要跟他说话,便请迎春来警幻斋说话。
迎春还不曾出过贾母院的垂花门,如今领着司棋、红玉从穿墙游廊过来,亏得给贾赦侍疾的时候已经跟全福四个小厮相熟了,此时也不甚尴尬,只是瞧着这院子雅致得很就不由地想倘若他们一家子如今还住在东边花园子,怕住的院子都没这么宽敞呢。
到了厅上,望见贾琏还跟在老宅时候一样将《论语》贴满墙,随着贾琏在棋盘边上坐下,又叫林红玉给贾琏磕头。
贾琏瞥了眼,瞧着林红玉年纪不大,但两只眼睛活泛得很,叫她起来,就问迎春:“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迎春为难地道:“太太不在,老太太昨儿个晚上打发人来问过年的事,老太太的意思是叫我操持,可我哪里会这个?”
贾琏两眼酸涩地捏着棋子,说道:“这有什么难的?依着旧例,吩咐下厨房,叫人抬了桌椅屏风,在老太太院子里摆上几桌就是。”
“话虽如此,但家里有出了孝的,也有没出孝的,足足百来号人,这戏台子怎么摆?”迎春为难地道,多事的奶娘已经被撵出去了,身边也来了新的教引嬷嬷,但毕竟头会子办大事,顾虑颇多。
贾琏道:“日后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用来问我了,红玉的娘不就是管事吗?叫了人来翻了旧例依着办。至于那百来号人,怕是你将族里那些不相干的也算上了,不必请那些人来。既然咱们家有孝,就不许人唱戏。”
迎春一怔,司棋忙笑道:“我也是这么劝着姑娘的,偏姑娘说这是头会子办事,要色色俱全,不能出了差错。”
“若想不出差错,我教你一个法子。”贾琏捏着棋子笑了。
司棋、林红玉尚小,虽知道男女大防却还不知其所以然,便齐齐望着贾琏等他说。
“删繁就简,咱们自己家怎么便宜怎么来。自此以后,也用‘少而精’三个字作为持家良训吧。”贾琏缓缓地笑道。
迎春口中忙道:“哪有这样的。”话虽如此,却也明白自己多虑了,今时不同往日,哪有人敢主动挑剔他们,见外头有人来寻贾琏回话,不敢在这里久留,领着人从后门出去了。
来回话的是林之孝。
林 之孝先将裁减过冗员后的花名册拿给贾琏看,贾琏瞧见人少了分工也明确了,心觉那冬儿以他房里第一人自居有些不妥,他要在一众求个好岳丈的人中脱颖而出,便 必要处处务求尽善尽美,于是叫林之孝多给些嫁妆将她嫁出去,又叮嘱林之孝道:“人少了,差事还是一样的,斟酌着给剩下的人加工钱吧。”
林 之孝走后,贾琏寻了本书打发时辰,又过了两日,金彩领着戴良等管事将一群十几个账房彻夜不眠算出来的账目拿给贾琏看,贾琏虽见那数目十分可观,但因惦记着 还给国库银子,便神色淡淡的,说道:“就那么着吧,以后一个月来跟我报一次。家里人口少,用了什么、没用什么,我心里清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