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顾虑的是。”赵天梁心道还是贾琏会用人,再接再厉地道:“二爷,不如咱们如今就定下留下谁?”
贾 琏点头道:“将咱们一群人家里有什么可用的人先理出来。”说完,只留下全福、全寿四个全字辈的伺候贾赦,回了自己房中睡了,第二日忙着给早先来探望贾赦的 各家一一回礼,听闻黎太太生辰将至,叫人准备了一些小礼物并迎春的针线送去,隔了七八日,去自家铺子里逛了一逛,又去庄子上瞧了一瞧,见两处都捋顺了,又 将心思全部放在京城那头。
待赵天梁将准备给迎春的丫头、教引嬷嬷名单递给他后,贾琏在内院书房坐着,叫全福去请了迎春来说话。
须臾,迎春就被请了来。
迎春不知贾琏的意思,进门后颇有些忐忑。
“坐吧。”
迎春依着贾琏挨着书桌坐下,手上握着帕子笑道:“哥哥叫我来,是写字还是下棋?”望见桌面上都是账册,并无棋盘、棋谱、宣纸,心里纳闷起来。
“两样都不是。你瞧瞧这给你的丫鬟名单。”贾琏将一页纸推给迎春。
迎春望见了,咋舌道:“怎这么多?我用不着这些。”
“可 知道,我为何自称二爷,反倒叫人称你为大姑娘?”贾琏去看吴新登送上来的“投名状”,这投名状里记载着的,都是贾家上上下下人犯下的事,越看越惊心,心道 既然尾大不掉,他便叫贾家“小巧”一些,将用不着的人统统甩开——头一个要铲除掉的,就是吴新登,这种倒戈的小人不似金彩那般精明又不失仁厚,留着必是祸 根。想着,就叫赵天梁来,叫他悄悄地把那满心等着做大总管的吴新登拉去卖掉。
迎春默不作声,略一想贾琏对贾家二房的敌意,就知道贾琏不将贾珠放在眼中,自称二爷是为了挤兑贾宝玉,而她这大姑娘,是为了挤兑元春,从此之后,荣国府大姑娘就是她贾迎春,不是贾元春。
“……我与元春姐姐有云泥之别,她是正经的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哪里能与她相比?”迎春一句话后咬到了舌头,嘴里满是腥甜的味道,回想一番贾元春那恍若石榴花一般明艳动人的容貌,不由地自惭形秽起来。
“以前比不得,如今也要比。你心里可有了章程?”贾琏提着笔,将林之孝的名字在册子里勾起来,林之孝犯下的事比之赖大、张材等人实在不值一提。一提笔,就在迎春看着的名册上添上了林红玉的名字。
迎春闷不吭声。
贾琏不喜她这副戳一针也不知嗳哟一声的模样,拿着手在桌上敲了敲,催促她快些拿出个章程来。
迎春被催得急了,吞吞吐吐道:“回去了,奶娘少不得要乔张乔致地捯饬叫她儿媳当差……我想将她打发了,又怕人言……”
“很好,除了奶娘呢?”贾琏指望着迎春能提到司棋,可看迎春只除去奶娘就仿佛万事遂心了,只得耐心引着她道:“除了奶娘,你身边其他人都很好么?”
迎春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司棋也很好?”贾琏问。
迎春怔住,贾琏道:“今非昔比了,老爷若再有个姑娘还就罢了,偏就只有你一个,不管嫡的庶的,都是你一家独大。树大招风,便是你自己个妄自菲薄,旁人也要吹捧着你。如此,就算你不威风,跟着你的人也要威风了。这么着,你该仔细想想哪一个会连累你。”
“譬如司棋吗?”迎春轻声问,难怪在门外的时候,司棋、绣橘两个被全福打发回去了。
贾琏点了点头。
迎春细细看向那纸上,虽对纸上众丫鬟的名字陌生的很,但只看那前头姓氏,也知道这些不是寻常的家生子,斟酌再三,有些底气不足地道:“虽说司棋暴烈了些,但总归是自幼跟我生长在一处的,不知护着我多少次……”
贾琏蹙眉道:“但她祖母、外祖母两边的亲戚都不是省油的灯,回去了,少不得你要替我管一些琐碎事,你敢担保司棋不会趁机作威作福背着你我排除异己,抬举自家人?”
“我 回去说她。”迎春难得肯定地说了句话,“我回去敲打她一番,日后我也会盯着她。哥哥不喜欢元春姐姐做了荣国府的大姑娘,我听哥哥的做了就是,只是那司 棋……她心气本就高,如今就盘算着回府后如何如何,若冷不丁地叫后来的踩在她头上……”见贾琏不言语,当即起身对贾琏拜了一拜,又坚持道:“我一准劝说司 棋自尊自重,不听人吹捧几句,就抬举那些论七八糟的亲戚,求哥哥千万别提撵了司棋走的话。”
贾琏琢磨着没了大观园,司棋便是跟那潘又安情投意合,也没了偷情的地,如此却也不怕什么,况且难得见迎春那么坚持,“罢了,反正是你的丫鬟,只是你告诉她一声,既然回了府后身份不同了,就要以身作则别做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多谢哥哥。”迎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见贾琏还有旁的事,忙拿了名单回去跟司棋、绣橘两个说话。
第33章 胜负已分明
司棋望见名单上都是些老子娘腰板硬的主,又欢喜又害怕,唯恐被人抢了窝,但听迎春说不会叫后来者居上后,才笑嘻嘻地喊着大姑娘讨迎春欢喜。
迎春笑过了,便心事重重地将司棋家内外亲戚纷杂贾琏唯恐有人拿司棋家亲戚做幌子浑水摸鱼等说了一说。
有 道是举贤不避亲,司棋原本瞧见周瑞、周瑞家的等都被捆起来了,只觉得满府的肥差没人领,于是动起了趁着还在金陵收买赵天梁等人劝说贾琏将差事给了她家叔婶 的主意——她自是不知赵天梁等如今个个手里有上千两银子,自是看不上她那零碎几个钱——此时听迎春一说,如梦初醒般明白如今的琏二爷不好糊弄,赶紧歇了心 里的打算,对着迎春连磕了两个头,口中道:“姑娘既然在琏二爷跟前保了我,我断然不会做叫姑娘跟着没脸的事。”
迎春也忙慌将司棋搀扶起来,说道:“咱们在一起也有几年了,我怎会叫后来的欺负了你?琏二哥说的是,树大招风,便为了‘大姑娘’三个字,也不知有多少人将咱们看做眼中钉。虽有哥哥在,咱们回了府也该步步小心,万万不能被人拿着当枪使,叫哥哥左右为难。”
司棋听了连连点头,起身之后,又与迎春商议着哪个丫头得用,哪个有些轻狂该换掉。
到晚间,王善保家的因等不来贾琏那边的话,又想叫司棋在迎春这试试口风,司棋料到贾琏所说的“亲戚”第一个就是王善保家的,也不敢才答应了迎春又做下打脸的事,只拿话敷衍了王善保家的。
不觉间三个多月过去,八月里金桂飘香时,先黎芮又送了圣旨来,果然如黎芮所说,圣旨令贾赦荣养贾琏袭爵,又奖赏了贾琏一百两金锞子,另外还有太上皇亲笔所题“百善孝为先”匾额已经送入荣国府荣禧堂内悬挂。
至于贾政,虽圣旨上没提,但朝堂上弹劾他的折子也颇多,因此事牵扯到孝悌人伦,于是没人敢上折子替贾政求情,甚至没人敢当着人面说一句维护贾政的话——自然那日协助贾琏“救”贾赦有功的何知府,也因黎芮上折子时的一番赞扬得了嘉奖。
朝廷的恩旨来了没几日,京都贾家终于送了银子与信过来,今次来的人是贾珍并林之孝两口子。
林之孝的憨厚老实不下于金彩,随着贾珍进门后,见人将他们引到贾赦院子来,又不曾望见一个二房的下人,心里已经明白金陵这地面上的情况。
贾珍与贾琏寒暄后,林之孝上前打千,请了个安,“见过二爷。”待贾琏喊起后,才偷偷抬头,一眼望过去,只见琏二爷身上的脂粉气比在家时少了许多,越发显得风流倜傥,尤其是穿着一身苍青衫子,更衬得整个人多了两分书香气。
琏二爷也开始读书了?林之孝腹诽着,叫人将贾母拿出来的十七万两银子抬到贾琏跟前。
赵天梁打开那槐木箱子,箱子里露出一水的雪花银子。
“抬到老爷房中,一锭锭查,若刻有荣国府三字就不算数。”贾琏点了点头。
林之孝惊得睁大眼睛,须臾又低下头,说道:“这些银子都是老太太的梯己,老太太另叫我带了一万两,六万给大老爷压惊,两千给琏二爷花用,两千,给二老爷、二太太。”
“你先瞧着老爷检查过银子再去见二老爷、二太太吧。”贾琏将一手背在身后,请贾珍随着银箱子去贾赦房中。
贾 珍原以为贾琏父子再不成气候了,谁知他们父子这么狠得下心,硬是拼了命地翻身了,含笑道:“琏哥儿比我走那会子老成多了。”见贾琏神色疏离,忙又道:“如 今西府里,二老爷、二太太的东西,并元大妹妹、珠大兄弟、宝玉、探春都已经搬到东边花园子里。账册、账本,因吴新登不在,准备的不甚齐全,其他的都规整好 了。”
贾琏又点了点头,心道定是金彩也到了荣国府,不然贾母不会连宝玉都打发出去了。
贾珍眸子微动,须臾想着贾琏是因为他替贾政上了陈情书才会如此疏离,回了京城挑两个俊俏的丫鬟送给他,自然能重新叫他跟他要好,于是也不大将眼下贾琏的冷淡放在眼中。
进了贾赦房中,贾赦望见了银子乐得眉开眼笑,坐在床边叫全福、全寿四个一锭锭银子看一遭,不嫌无趣地看了大半日,待见银子不是荣国府铸造的,才点了点头。
“梁大哥,拿了五千两银子并一些旁人送的人参、灵芝去知府衙门,辛苦了何知府快一年,如今请他销案吧,替我告罪一声,就说若不是实在抽不出身,必亲自登门道谢不可;再拿二百两打点衙门里卖过力的兄弟。”贾琏立时道。
贾赦琢磨着数目也不多,点了点头。
赵天梁原在门外候着,此时垂着手进来问:“那关在大牢里的人呢?”
“挑几个要紧的带回去送给老太太,其他的,权当做了善事,若是咱们家的下人,就去衙门消了他的籍,放他们出去,给几两银子叫他们做个小买卖;若不是,也只管放了,将他们原来的东西还还给他们。”贾琏请示了贾赦后说道。
赵天梁关了银子去了,林之孝心道贾琏扣着几个要紧的人物,是为了威胁贾母吧。
贾珍眼瞅着贾赦理所当然地叫人将银箱子抬到他床里头摆着,一切事务由着贾琏处置,越发觉得贾琏了不得了,“琏哥儿随着我们去见二老爷吗?”
“自然要去见见二老爷。”成功的乐趣就在于看失败者如何垂死挣扎,贾琏笑着,并不看贾赦护着的银箱子一眼,甚至将林之孝给他的两千两也一并交给贾赦,神态坦然地就随着旁人去见二房夫妇。
一路上不见周瑞等人的身影,贾珍想起贾母所托,劝说贾琏道:“琏哥儿,一家人没有隔夜仇,二老爷糊涂一些,但总是长辈,待他回去,老太太定然罚他。请琏哥儿看在二老爷年纪也大了,回京后上个折子,替二老爷求求情。”
贾琏笑了,想叫他求情,没那么简单。
“琏哥儿,怎不见周瑞他们?”贾珍明知故问道。
“都锁起来了,等着押回京城审呢。”
饶是贾珍在外头花言巧语惯了的,此时也有些词穷,反反复复,只是劝说贾琏念在贾珠三人并贾母的份上原谅贾政。
进了王夫人院,先瞧见两个小丫鬟无精打采地守在门前,人到跟前了,两个小丫鬟才醒过神一般去支会贾政、王夫人。
少时彩霞、彩云两个打起帘子,贾珍、贾琏、林之孝夫妇随着进去。
只见贾政这三个月里因惶恐不安苍老了不少,胡须花白、两眼混沌,见了贾珍来是激动,见了贾琏,又有些尴尬、畏惧。
王夫人也是鬓发灰白、颧骨高耸,虽往日里也穿些半新不旧的衣裳,可往日里穿着是惺惺作态的安贫乐道,如今是实实在在的窘迫尴尬。
“二老爷、二太太。”贾琏、贾珍给贾政行礼。
“……快起来吧,老太太怎么说?”贾政虽面对着贾珍,眼睛却望向贾琏。
王 夫人紧紧地抿着因瘦削有些微微突起的嘴,也拿眼睛去看贾琏,虽她不出门,但每常叫彩霞等出了院子去看,哪里不知道他们一倒下,王子胜、薛蟠便隔三差五地上 贾琏的门,甚至薛宝钗登门,也不见薛宝钗来她这瞧一瞧,想来迟迟没有金彩的消息,便是无人替她抓金彩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不过如此。
贾珍将方才与贾琏说的话又说了一通,随后道:“瞧着大老爷也好了不少,九月里咱们便回京吧,若一路顺遂,指不定除夕前能赶到京都。”
“……琏二瞧着行,那便行吧。”王夫人因着一点私心,有意将往日常喊的琏儿咬成琏“二”,以嘲讽早先赵天梁等喊贾琏大爷的事。
贾琏不跟王夫人计较,笑道:“这边的铺子庄子已经理顺了,老爷的身子伤了根本,须得长长久久地保养,再留下也无益,那就定下过几日回京吧。”
伤到根本四个字又叫贾政涨红了脸,想到回京后必将面对种种不堪言语,又没了回京的期待。
在贾政处略坐了坐,赵天梁回来告诉众人已经销了案,并将文书拿给贾琏看,贾琏递给贾政、贾珍。
此时王夫人、贾母的名声已经臭得名扬四海了,贾政见了文书只觉憋屈,贾珍料定贾琏捞了不少,还当贾琏是以前的贾琏,只觉日后吃酒玩笑的银子有了。
“二爷,给大老爷把平安脉的周大夫来了。”赵天栋在外头道。
“咱们一起去瞧瞧大夫如何说吧,待听大夫说过了,就定下回京的日子。”贾琏道。
贾政不肯去见贾赦,可又觉若不去,这团乱麻就解不开了,于是硬着头皮随着贾琏、贾珍、林之孝同去。
林之孝家的留下,待贾琏等走了,瞧着王夫人落魄不堪的模样,心叹这哪里还是那养尊处优的贵夫人,挨近了说道:“老太太唯恐太太委屈了,叫珍珠来伺候太太几日。她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大老爷、琏二爷再如何,也要敬着她两分。如此,太太要什么也便宜些。”
王夫人听说贾母身边的丫鬟来了,感激地道:“还是老太太心里有我,珍珠在哪?快叫她来。”
说着,彩霞、彩云两个忙打起帘子,帘子撩起来了,就见珍珠进来了。
那珍珠细挑身材,容长脸面,低眉顺眼,很是温柔。
“太太。”珍珠唤了一声,跪下给王夫人磕头。
王夫人拿着帕子擦眼泪,哪里不知道如今自己形容狼狈,忙叫彩霞、彩云搀扶起她。
“太太,老太太说,老爷、太太若出门传话或者跟大老爷、琏二爷讨要东西,只管使唤了她去。”林之孝家的笑道。
“彩霞、彩云先领了她歇着吧,可怜见的,小小年纪为了我们从京都过来。”王夫人感叹道,原当贾母连宝玉都不留,是舍弃了他们二房,如今见贾母又派了丫头来,打心里庆幸贾母还跟早先一样心疼他们二房。
“还有一样事。”林之孝家的欲言又止。
“什么事?”王夫人慈祥地看着珍珠出去,决心叫彩霞当着珍珠的面去跟贾琏讨要人参,好叫珍珠瞧瞧贾琏是如何怠慢他们的。
“赵姨娘五月里忽然发作,闹了大半夜,生下个哥儿,老太太叫人将哥儿的生日改成了三月,还说等太太回去了,也还叫赵姨娘养着,免得那哥儿将来大了出来丢人现眼。”林之孝家的看着王夫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回去了,再叫老爷给起名字吧。”王夫人掐算了一番日子,须臾,只觉眼下这事算不得事,懒得再算,当真开口叫彩霞去贾琏那要人参。
第34章 总督府佳人
林之孝家的瞧着王夫人是有儿有女,并不将赵姨娘生下贾家二房三爷的事放在心上,不敢多事,也不敢将元春、贾珠因金陵的事双双闭门不出的事告诉王夫 人,絮叨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便出了王夫人这边的门,绕到屋后彩霞等人值夜的屋子里去,瞧见因珍珠仗着年纪小好奇,彩凤、彩鸾就开了一口香樟木箱子给她 看。
“据说这木头是不招虫子的,放上几百年也坏不了。”彩云拿着手在箱子上拍了一拍。
“这箱子哪里来的?老太太房里也有一口香樟木的,只是没这么大,只能够装些小衣裳。”珍珠笑着,微微抿嘴向屋子里堆着的其他箱子看去。
彩凤笑道:“从库房里抬来的,库房里还有好些呢,这箱子等回去了就拿来给太太装衣裳。”
“库房里竟然还有这么些好东西?”珍珠摩挲着光滑的箱子盖。
“那可不,咱们贾家到底是多少年的老户人家,便是在地里挖一挖,也指不定能挖出什么宝贝来。你们不知道,那边的好生会糟践人。”彩凤随着王夫人困在这院子里三个多月,好容易京城里来人了,巴不得将受过的苦抖落出来。
林 之孝家的站在门边,只瞧见那珍珠眼珠子盯着箱子滴溜溜地转,显然是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箱子上,偏那彩凤只惦记着诉苦,没将珍珠诡异的举动放在心中,她原本也 当贾母是心疼王夫人才叫自己丫鬟来服侍王夫人,此时又琢磨着不像是那么回事,这珍珠似乎跟她一样在贾母那领了差事呢,满腹狐疑地离开这边,恰迎头遇上讨要 人参不成的彩霞哭丧着脸来跟其他几个丫鬟商议再去讨人参,听彩霞说了两句,心叹如今就算叫老太太知道赦老爷、琏二爷虐待了政老爷、王夫人又有什么用?老太 太的偏心这会子若能派上用场,他们两口子也就不会落到如今这地境地了。
林之孝家的沿着围廊绕出王夫人院子,眼瞅着昔日的雕梁画栋 处处有彩漆剥落,连连心道可惜,去了前院倒厅里坐着,好容易寻到个有头有脸的管事媳妇,与那媳妇说了几句话,却见这边的人手已经满了,她想照着贾母所说帮 着照应也插不上手,最后随着一媳妇去了一所院中暂住,进了那院子,瞧见院子才荒废了三个多月,地上砖头缝里就长出野草、开出蒲公英来。
林之孝家的早先曾来过金陵老宅,心知这院子是金彩的,可来时贾母叫她旁敲侧击打听打听金彩两口子跟贾赦、贾琏交情如何,她便故作不知地问领路的媳妇:“这是谁家的院子?瞧着不像是没人住的。也不知我们在这住几日,人家会不会乐意。”
那领路的媳妇笑道:“林嫂子只管住下。这原是管事金彩两口子的院子,谁知他们两口子做了亏心事,大老爷才从棺材里出来,他们就卷了包袱不知逃哪里去了。”
林之孝家的自是知道金彩两口子进京投奔贾母去了,琢磨着听这媳妇的话,这金彩夫妇不像是贾赦、贾琏的人,叠着手微微仰着身子笑道:“他们两口子也真是,大老爷、琏二爷在这边住了大半年,承他们照顾,难道就一点子也不念旧情?”
那媳妇一听吧唧着嘴道:“林嫂子这话说的好听,人家老子差点被害了,还能再念旧情?”领了林之孝家的进来,因京城来人前,赵天梁便软硬兼施地敲打过她们,于是也不肯多嘴毁了自己的前程,只说“料金彩两口子也不敢回来了,林嫂子只管放心住下。”便借口事多去了。
林之孝家的叫小丫头子放下自己的行李,在金彩这颇有些宽敞的小院子里转了一转,一间间屋子瞅了一瞅,虽说这屋子草草洒扫过,但衣柜里还放着衣裳并些零碎银子,可见金彩两口子走的匆忙,不像是跟贾赦、贾琏有交情的人。
听见脚步声,见林之孝面无表情地进来了,林之孝家的赶紧迎上去问:“大老爷怎样?”
“瞧着不像是能痊愈的,只是眼下也没大碍。几个爷们定下九月里启程。”林之孝望了眼屋子,诧异道:“这是金彩的屋子?”
林之孝家的点了点头。
林之孝也不多问,只说:“赵天梁说红玉叫二爷看上,给迎春大姑娘做丫鬟了,回了府就将她拨到迎春大姑娘房里。”习惯了喊二姑娘,如今那大姑娘三个字喊得别扭得很。
林之孝家的坐在炕沿上,叹道:“……原想叫她不声不响地做个小丫头,到大了求个情放出去,如今……”
“听说迎春大姑娘有意抬举她做个一等的丫鬟呢。”林之孝又补了一句。
林 之孝家的顾虑重重下,忘了给林之孝端茶,只想着迎春若叫了大姑娘,这将元春大姑娘置于何地?贾母若为元春鸣不平,又不能直接给迎春没脸,少不得日后要挑剔 迎春身边的丫鬟借此敲打迎春不可与元春抢风头,这么着……还有贾琏哪里会知道红玉是谁,特意点出红玉,是为了拉拢他们两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