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艳何在?”皇帝问。
靖亲王忙做出“皇帝私下里许他养着雪艳”的模样,开口说:“父皇,雪艳已经领来了。”
“领进来吧。”
众皇子们齐齐好奇地准备去看传说中死了又活过来的雪艳是什么模样,看见一脸色苍白憔悴、鬓发花白却眉眼秀丽的男子进来,众人纷纷抽了一口气,雪艳这模样,当真妖异。
皇帝嘲讽地看向太子:“雪艳,太子殿下想学你死后重生。”
雪艳咳嗽两声,将死的人了,被皇帝拉过来教育儿子……为了小海,少不得要遂了皇帝的心意,“那太子可错了,学草民……那太子殿下可大错特错了,草民活了两辈子,只觉得这人呢,还是只活一辈子的好。上辈子报过仇的仇人还好端端的活着,看了他们,草民就想再报仇;上辈子,草民受过他们恩惠的恩人,这辈子,总会找出他们的弱点短处,生怕他们连累草民,于是恩将仇报……人活得久了,好的事都会忘记,坏的事,会越记越清楚。活了两辈子,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草民上辈子是大学士,这辈子……还想做了宰相呢。”
太子脸上微微泛红,“父皇,靖亲王私藏雪艳……”这罪比起他的不算小吧?
“朕许他藏着的。你们瞧瞧,雪艳身为大学士,如今落到了什么下场?谁还想学他死后再生?”
众皇子们沉默不语,纷纷看向雪艳,看雪艳脸色灰败、行动迟缓,暗想这死后再生莫非还会反噬?
太子道:“父皇,儿臣不知父皇从哪里听到谣言,但儿臣最初听所雪艳是死后再生之人后,是如何看待他的,父皇看得一清二楚,定是有人陷害儿臣……”他对重生之道并不痴迷,但皇帝口中,就仿佛他是个这辈子没过完,就一心求下辈子的疯子一般。将话说完,对上皇帝的眼睛,忽地明白皇帝才不管他对“死后重生”的事痴迷到什么程度,皇帝要的,不过是一个教训儿子们的机会,警告其他的儿子们不可迷恋巫蛊谶言。
“雪艳,将你两辈子的事,捡着要紧的说一说。”
“遵旨。”雪艳强撑着,简要地将自己上辈子忍辱负重、飞黄腾达、遭人暗算等经历说了,又将这辈子眼高手低、险象环生等说一回,耳朵里听皇帝敦敦教诲众皇子什么不可依照常理看人、遇到变故如何变通,心内嘲讽得很。
太子也有些麻木,原以为皇帝领着人来骂他,不想却是在教导其他皇子们如何“上得了台面”地争皇位。
“父皇竟是连骂都不愿意骂我了。”太子默默地心里说着,眼睛一酸,越发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靖亲王藏了雪艳,理郡王*娈童,死在他身下的娈童只怕比秀水村的人还多……为何他们都没事,单单他有事?冥冥中,太子终于想明白给他惹祸的是他那太子的位子。
87尘埃落定
太子终归是振作不起来了,雪艳也因再一次在大庭广众将伤疤揭开,回了靖王府就奄奄一息,没几日就含恨死了。
靖亲王、温延棋等人守着雪艳的尸体小半日,最后靖亲王小心地问:“你们说,雪艳会不会又活了,下辈子,他要报我软禁他的仇……我要不软禁他,他兴许不会这么早死。”
“岳父若不软禁他,他早死在疯人塔了。岳父放心,雪艳很谁也不会恨你。”温延棋安慰靖亲王。
靖亲王点了点头,想了想,叫人将雪艳的稿纸都送去给皇帝,然后又问温延棋:“女婿,你说父皇不急着贬斥太子,这是怎么回事?莫非,父皇心软了?”
温延棋道:“皇上只怕是等着当初屡屡进言要求皇上立太子的臣工怕被太子牵连又上书弹劾太子,请皇上废太子的时候,才肯处置太子。”
靖亲王立时想到到时候朝堂上,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冷笑:昔日众*卿两次三番催朕立嗣,如今又请朕废太子。出尔反尔,未免太儿戏了一些。朕原说皇子们年幼,不可早早立嗣,免得叫被立嗣的生出骄纵之心,未被立下的,惫懒不知上进。如今果然被朕料中了……
靖亲王长叹一声,又看雪艳是不会这会子再活过来了,请仵作来反复检查一番,便叫人悄悄地将雪艳送出去埋了,据说有些好奇雪艳的人,等他的人一走,就将雪艳从坟丘里挖了出来,他也只是一笑,谁*研究再生之术的就去,反正他是亲眼看过雪艳的下场的,对那再生之术没什么兴趣。
隔了半个月,就连太子宫的属官都纷纷上书悔过兼弹劾太子,皇帝此时果然如靖亲王所想,将昔日那些情知册立太子的人骂了一通,然后定下太子御下不严、收留恶徒、纵奴行凶、私交外官、巫蛊厌胜等罪名废了太子,将他软禁在宫外昔日的平清王府中。
秀水村一案,傅元早被洪成灭口,洪成又被捉拿归案,这一案子便也破了。
傅家兄弟无辜受累,傅振鹏官复原职后,又连升三级。傅惊鸿不知怎地,也被皇帝送到了翰林院。
秀水村的官司尘埃落定,傅振鹏、傅惊鸿两个便在落花巷子里将昔日帮扶他们的人一一歇了一遍。
“皇上八成想叫你进内阁,只是到底能不能进去,就要看傅二哥的能耐了。若进不去,留在翰林院,只能做个籍籍无名的文人。”温延棋前来赴宴,思来想去,觉得皇帝这招毒辣的很,傅惊鸿墨水不多,那“文人”他是做不成了,要想有所作为,要比其他人更加吃力。一样的文章,其他人可以靠文采、好字出众,傅惊鸿只能靠文章里的新意了。
傅惊鸿拱了拱手,叹道:“我们能熬到今日,多谢你帮扶了。不然,我们定要不明不白地死在牢里。”
温延棋忙道:“该多谢皇上英明,若换了旁人,未必不会将错就错。”话音一转,提到凌郡王,便低声又说:“今日瞧着凌王府过来的老爷们没几个,可见,凌王爷聪慧得很,已经知道避嫌了。”
傅振鹏不解,他与傅惊鸿、温延棋三个远远地避开众人站立,忙问:“这要避甚么嫌疑?”
傅惊鸿道:“你我二人,还有商家,就好比是先服侍着公主的面首,如今公主将面首献给了女皇,自此之后,面首是女皇的人,自然要避嫌?”
傅振鹏唾道:“也不知羞,竟然拿了面首自比,你我二人若一张脸面能跻身面首之流……”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剩下的话说出来太过自贬,便又骂傅惊鸿,“也不看看你那张黑脸!”
三人正玩笑,就见温大衙内抱着一只巨大的木鹰出来,傅惊鸿忙去拦着:“这鹰才做好,温大衙内,你手下留情给我们元哥儿留下吧。”
温延棋儿子温大衙内跌跌撞撞搂住温延棋的腿,“父亲、父亲。”
温延棋忙将温大衙内抱起来,嗤笑道:“傅二哥,你就没有个大方的时候?”
傅惊鸿干笑一声,又哄着温大衙内说:“你留下这鹰,过几日我给你送一匹大大的木马。”
“我留下这鹰,过几日你给我送一匹,”温大衙门吸了口口水,“大大的木马。”
傅振鹏此时正在得意时候,重新做官不说,杨家素心小姐也喜欢他积极上进的性子,每日*通过杨家老先生指点傅振鹏读书,如此二人算得上是非常投契,顺带着,杨老先生也喜欢傅振鹏这发奋的性子,便一鼓作气地将两家的亲事定下了。
于是春风得意的傅振鹏一时大意,脱口道:“幸亏这大衙内没随了毓秀郡主的性子。”
这话说出口,温延棋便打趣傅振鹏道:“你倒霉了,我家大衙门新近最*学话,叫毓秀听见,你一准没好日子过。”
傅振鹏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忙补救道:“大衙内要郡主那么个*恨分明的性子,将来少不得要叫你在后头给他收拾烂摊子。”
“烂摊子。”温大衙内口齿清晰地学着说。
傅惊鸿拍了拍傅振鹏,“罢了,多说多错,这话还是别说了。”
几个人正说话,就有人来锦上添花。
来人说:“苏州知府已经奏明皇上了,秀水村乃是傅家人聚集之处,如今傅家人只剩下几个活着的,秀水村的田如今要按人口分,还请傅家老爷叫人速速去苏州看着分地。”
傅振鹏道:“既然如此,赶紧就叫人去吧,若有人不肯要果园子,便将果园子买下。”虽他们不会去秀水村住,但总归那是傅惊鸿爹娘留下来的,还得好好经营着。
傅惊鸿也说是,于是又叫人赶紧去苏州分地买地,打发人走了,他也不回昔日买下的府邸去,因觉住在这边离着杨家近一些,干脆搬到了傅惊鸿、商琴住着的院子左边那院子去,如此跟傅惊鸿离得近,也能就近跟杨老先生读书。
晚间众宾客散去,傅惊鸿、傅振鹏两个轮流逗弄元哥儿,看商琴在一边整理今日众人送来的东西。
商琴道:“那些点心果子留不长的,就先拿出去送给邻居。剩下的布匹等,先扣除给振鹏哥哥成亲用的,剩下的分两份,一份我们留下,一份送到隔壁屋子里锁着。”
傅振鹏听了,忙说:“不该这样分,这样分得我心里过意不去。”
商琴笑道:“振鹏哥哥别推辞,如今轮到我替你操办亲事,还不许我多留一些东西充脸面?到时候,旁人来了,除了新娘子,第一个就要我年纪轻轻怎么操办这红事呢。”
傅振鹏忙道:“那也不该这样……”
“叫她这样分吧,”傅惊鸿吃了几杯酒,有些醉意上头,打量着商琴细心地将贺礼公平地分开,只觉得她今晚上分外地妖娆,心痒难耐,一心要将傅振鹏打发出去。
傅振鹏固执道:“万万不行,当初给我买下鼓楼那边的宅院就已经……”
“振鹏哥哥争这个做什么,论理,人家大族里成亲生孩子的银子都是公中的。远则疏,近则怨。当初咱们两家住着太远了一些,才会叫冯嫂子跟我不亲近。如今咱们看似住在一起,实际上又是两道门,这样不亲不远,才最好。要是振鹏哥哥执意跟我们分太清楚,新嫂子进门不明所以,还以为两家原本就是针头线脑也要计较个清楚明白呢。”
傅振鹏听商琴振振有词说这些歪理,心里清楚明白商琴、傅惊鸿两个是看他家财都叫冯茝兰拿去了,有意贴补他,于是也不再推辞,红着眼睛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哥哥我就不推辞了。”
才想到冯茝兰,碧阑便过来抱怨说:“门上已经锁门了,又有来敲门的。是冯姑娘来了。”
傅振鹏蹙眉道:“她已经改了嫁,又过来做什么?”
碧阑道:“我问了,她不肯说。看她鼻青脸肿的,怕是挨了打。”
傅振鹏将元哥儿抱在怀中,想起自己在牢里,冯茝兰为了门“好亲事”改了供词,险些将他置于死地,便冷了脸说:“叫她回家找她男人去,我可没那闲心管旁人家的事。告诉她,安心过日子是正经,若她男人打她,就找那男人家明理的亲戚说情。实在不行……她有的是银子,买通官府判个合离。”
碧阑忙应了,她如今也嫁了人,两口子住在前院里,于是就到门上去看冯茝兰,“冯姑娘,大老爷说他管不着,叫你回家去找你男人说话去。”
冯茝兰忙道:“你胡说,大老爷最是心善,怎会这么冷心冷肺?你……你告诉他,那姓张的要占了我的嫁妆,那嫁妆可是我跟你们老爷的东西。你叫老爷想想法子跟衙门里说一说,叫我跟那姓张的离了。嫁妆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们老爷知道了,肯定不会不管。”
碧阑打量着冯茝兰,看她身上衣裳朴素,神情凄惶,微微撇嘴,随后说:“我们老爷快成亲了,他可不能管这事,不然叫新娘子家知道老爷跟冯姑娘离了后还惦记送给你的银钱,那新娘子家要见大老爷看成什么人了?”话音才落,便见几个粗壮婆子上门来,那婆子们一边堆笑说叨扰,一边将冯茝兰向轿子里拉。
碧阑依稀听那婆子劝说冯茝兰什么“官人知错了,他说不该喝了酒打娘子,如今官人哭得什么似的,单等着娘子回去赔不是呢。”。
一番拉拉扯扯,冯茝兰被婆子塞到了轿子里,碧阑瞠目结舌,随后打了个哈欠,也不将冯茝兰的话传给傅振鹏,径直回自己家睡下了。
傅振鹏略坐了一会,等不来碧阑再回话,便也将冯茝兰这事放下,依旧回客房歇着。
傅惊鸿终于熬走了傅振鹏,瞥了眼自己已经入睡的儿子,又色眯眯地看商琴。
商琴怎会不明白他那眼神,只装作不知道,先去沐浴后,便坐在床上用桂花油揉搓着脚。
傅惊鸿也去洗了一洗,有意袒露出胸脯来,一边扯着衣襟,一边看商琴:“死丫头,脚有什么好擦的?裂了皮了?”说完,便向商琴压去。
商琴用脚将傅惊鸿抵住,一只白嫩嫩的脚抵在傅惊鸿胸口上 “有件事,姑姑叫我问问你,姑姑说,必要得了你的准话才好。”
傅惊鸿一动,就见商琴那涂了桂花油的脚抵在了他脖子上,圆圆软软的脚趾头在他下巴上才长出来的胡渣子上摩擦,两只手摸在商琴笔直的腿上,看她穿着一件青玉色小袄,露出胸口一片大红抹胸,满头青丝松松挽着,几缕秀发垂在修长白皙脖颈上,“原来你是有备而来。”嬉笑着,又向她腿弯处挠去。
商琴忍不住笑了起来,用两只脚,先将傅惊鸿踹开一些,然后抵在傅惊鸿脖子上的脚慢慢向他胸口划去,“你想不想叫我问?”
傅惊鸿道:“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答案。”
“你怎知道?”
“我什么事不由着你,你今晚上叫我累死,我也从命。”傅惊鸿难得见商琴媚眼如丝,不觉心旌荡漾,忽地向商琴一扑,将她从床上抱起来,仰身倒在床上搂着她的脸亲,“既然你这样好兴致,今晚上你服侍我如何?”
商琴坐在傅惊鸿身上,骂道:“谁服侍你!姑姑叫我先迷住你,我今晚上好不容易才想出来怎么迷住你。”
傅惊鸿恍然大悟,明白自己一时急色坏了商琴的计划,便懊恼道:“那你继续。”
商琴将桂花油收起来,“我才不继续。姑姑叫我问问你,你如今做官了,要不要纳个妾?”
傅惊鸿枕着手臂,心知商琴既然计划好了,总会继续,察觉她一双脚向又从自己胸口慢慢往下滑,便说:“姑姑肯定不是叫你这样问的。定是你看我潇洒倜傥,怕我变心才这样问。”两只手向商琴后腰上一掐,“我呀,上辈子看美人看伤了眼,如今,闭着眼跟你一个凑合着过吧。”
商琴听到凑合二字,便伸手向他身上用力掐去。
这辈子要报仇、要飞黄腾达、既要报仇又要飞黄腾达的三个人,一个死了,剩下的两个,经历过是是非非,终于成了庸庸碌碌为前程为家计奔波的寻常人。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完,这完结的不算潦草吧……怕挨打,本来想写的就是一个从占着重生的优势慢慢变成“寻常人”的故事,文笔不好,写的有点乱,见谅……
88、番外一 还俗
“喂,白胖子,你爹来了。”
五台山下,一身布衣的农家女挎着篮子冲后山喊,连喊了两声,才看见一个拧着眉头瞪着眼睛,总时时刻刻犯嗔戒的和尚用袖子抹去嘴上油光,慢吞吞地走出来。
这和尚白是很白,但不是很胖。白胖二字,说的是他小时候。
“那不是我爹。”奉卿走近,伸手向农家女篮子里掏,“有馒头、大饼没?肉吃多了,腻歪。”
“呸!一个和尚爱吃肉,还敢说出来。不怕我告诉方丈去!”农家女骂虽骂,却将篮子上盖着的一层野菜拨开,野菜下一方干净帕子里包裹着还带着一丝丝热气的油饼。
“又弄油的,油腻腻的,谁爱吃?”奉卿不满地在僧衣上擦手。
农家女说:“不爱吃算了!我自己吃。”一双眼睛登时红了,赌气拿了油饼往嘴里塞。要不是知道她来了,奉卿定会问她要吃的。她偷偷做这饼的时候,哪里舍得放这么多油?
奉卿看她吃了,用手撕了一缕子塞嘴里,才在这山脚下坐着。
“你不回家?”农家女问。
“等一等再回去。”奉卿伸手揪着地上的草叶子。
农家女说:“你回去就是了,你娘年纪这样大了,难不成还要、还要……”险些说错话,此时脸上羞红,看向奉卿的眼神里满是爱慕。
奉卿揪着地上草叶子的手一顿,商韬来了,定要跟商娘子说些体己话,然后干些夫妻之间的事,这事他早就明白,依旧皱着眉头,微微斜着眼看农家女:“没听说老来子?”眼睛向商娘子住着的院子看去。
“你爹……”
“不是我爹。”
“那他管不管你还俗的事?”农家女有意碰了碰奉卿的手臂,看他一动不动,干脆叫了一声,“有蚂蚁爬我衣裳里,快帮我抓!”
奉卿依旧摆着苦大仇深的脸,伸手在她后背打了一下,听她叫“哎呦,蚂蚁咬我了,快帮我抓!”终于嫌弃地将手伸进农家女衣裳里,顺着她光滑的后背摸索着找蚂蚁。
“蚂蚁在哪了?”
“它往前面爬了,哎呦,好毒的蚂蚁。”
……
奉卿的手已经放在了农家女胸口上,手下就是农家女所说的“蚂蚁”,手掌向下按了按,“这‘蚂蚁’咬你?”
农家女点了点头,干脆靠在奉卿身上,“你还不还俗?不还俗就快把手拿出来,还俗……我就随你了。”
奉卿的手在农家女胸口揉了揉,眉头依旧皱着,他一直吃肉,早两年,商韬为了跟商娘子一夜**,还有意引着他喝了酒——他不喜欢酒,醉后头疼得难受,因此只吃肉。但即使坏了这么多规矩,他一直都没想过还俗的事。商娘子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也没什么想要的。
此时农家女靠在他身上,身上皂荚的清香包围着他……
农家女等了一会,羞恼地骂:“不还俗就算了!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呢!”要站起来,又被奉卿一把拉住,干脆地跌坐在他怀中,奉卿手一动,她心里一阵激荡,果断地搂着奉卿的脖子,“等会,我跟你去求你爹,叫他让你还俗。”
“你不懂,这里头的道道多的呢。”奉卿揽着农家女,眉头皱着,许多事他记得不大清楚了,但总之,他还俗了,商娘子的心思就要多一些,比如还俗后,不在五台山了,他们娘儿两个去哪里?
“有什么道道?哎呦,你这什么硌着我了。”农家女窝在奉卿怀里动了动。
“……你把我腰带解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奉卿咋了一声,摇了摇头,看农家女今儿个已经豁出去要逼着他还俗了,他还了就是。看以后他还俗了,日日跟着商娘子住,商韬要拿什么贿赂他。
农家女稍稍有些犹豫,有一丝担忧奉卿吃完了不认账,随后又想他敢不认,她就叫她爹闹到寺院里去,于是犹豫着就解了奉卿的腰带。
两人都懂了人事,自然知道他们如今在干什么,借着草丛、矮树遮掩,便在山脚下将好事办了。
办了事,奉卿兀自穿好衣裳,看农家女羞羞怯怯,有些不耐烦地提起篮子,“走了。”
“我腰酸腿软,走不动路了。”农家女理了理衣裳,将擦了自己处子血的帕子塞在篮子里,赖在地上不肯走。
奉卿矮□子,叫她爬上来,慢慢地迈开脚步向山下村子里去。
“你叫什么名字?”
农家女狠狠地扯奉卿耳朵,“我们认识五六年了,你问我叫什么?”
“算了算了,叫什么都好。”奉卿老气横秋地说。
路上一个割草喂兔子的村民经过,看一个和尚背着个大姑娘,就问:“小师傅,翠敷是不是伤到腿脚了?怎么劳您背着?”
奉卿道:“她伤到腿根子了。”脚下不停歇,依旧背着农家女走。
那村民心眼灵活,赶紧拿着镰刀向农家女家里奔去。
翠敷又用力地去扯奉卿,喜滋滋地骂:“你才伤到腿根子了。”两只脚欢快地跳了跳,眼看快要进了商娘子住的院子,才收敛一些。
商娘子如今教导村里一大半的姑娘们做刺绣、打络子、攒珠花,那些姑娘们既然是学徒,就跟铺子里的学徒一样,将商娘子家的活都干了,此时几个相熟的姑娘知道商韬在,就不去二进里打搅商娘子,聚在商娘子家门首里一起绣帕子拿去卖。
远远地看见奉卿背着个女人过来,就有一个姑娘赶紧跑去二进里喊:“师父,慧悟大师背着女人来了。”
屋子商韬、商娘子匆匆系上衣带出来。
商娘子忙问:“背着女人?”她眼里奉卿可是十分老实的,除了吃肉,没犯过什么戒。
“是,看模样,是翠敷。”
商娘子错愕道:“可是翠敷受了重伤?被蛇咬了?”
商韬道:“要是受伤,为什么不送去人家姑娘家里?过去问问吧。”又对来报信的姑娘说:“多谢这位姑娘了,请姑娘带着小姊妹回去吧。”又问自己等在一旁的小厮,“带过来的帕子、绢料、丝线,送给姑娘们没有?”
小厮忙说:“已经送了。”
来报信的姑娘识趣得很,先道谢,然后赶紧去前头领着其他的姐妹走。
商娘子忧心忡忡,“这可怎么是好?”
商韬道:“船到前头自然直。”携着商娘子的手去了前面,只见做学徒的姑娘们已经殷勤地烧水沏茶。
奉卿将翠敷背到商娘子、商韬跟前,微微挑眉说:“我动了她了,要还俗。”
商娘子眼皮子跳个不停,心里不知是悲是喜。
翠敷瞪了奉卿一眼,捧茶跪在商韬跟前,“商老爹,我跟奉卿两个早就看对眼了,求商老爹成全。”
奉卿仰着脖子说:“反正人都看见了,回头方丈也会将我打出来,不叫我再做和尚。”
“这事起码要挨五十戒棍。”商娘子听奉卿说得轻飘飘,就狠狠瞪他。然后又替奉卿求情地看向商韬。
奉卿虽不认商韬是爹,但这个家出了事,还是要商韬拿主意。
商韬接了茶水,抿了一口,先叫翠敷起来,然后问奉卿:“你还俗了,要做什么?”
“农夫。”
“地呢?”
“去租寺院里的地。”
商娘子斥道:“奉卿跟你爹……好好说话。”
奉卿咕哝道:“我怎么没好好说话?”眼瞅着商韬,“我要打猎,你媳妇肯叫我拿着弓箭在你跟前晃荡?……”
“怎么说话呢。”翠敷嗔道,然后笑盈盈地对商韬说:“商老爹,我们早想好了。奉卿租地种地,我去茶园里帮工。”
商韬看翠敷模样清秀,可惜脚大了一些,对奉卿说:“你说的那些都没用。你像是种地的人?我再问你,你还俗之后要做什么?”
奉卿蹙眉,“我今儿个才想要还俗,没想这些。”
商娘子道:“种地也好,我帮着看着呢。”
商韬嗔道:“这是什么话?种地是谁都能种的?”
商娘子不言语,奉卿见他娘被骂了,便嗔道:“你吓唬谁呢!骂我娘做什么?”
翠敷赶紧去拉奉卿的衣襟,奉卿被商韬连连逼问,才说:“我算是寺里的武僧,想读两年书,考考武举人……就怕有人不敢叫我去。”眼睛很是委屈地瞥向商娘子。
商娘子心里很是愧疚,她私心里想着将奉卿一直扣在五台山,大家安安生生的都好,万万没想到奉卿心里有主意了。
“谁怕你?”商韬不屑,“读书也好。”
“官人,他不能进京。”商娘子坚持。
翠敷睁大眼睛,商家的事太多,她听也听不明白。
“他不能进京,老太太、老太爷……阐儿、释儿……”商娘子优柔寡断,眼圈红了起来。
“他们知道。”商韬道。
“知道了?”商娘子几乎昏厥,“不能回去,不能回去。”
商韬道:“这么些年了,我有空就向五台山来,他们怎么会不知道。等我回去给奉卿弄个户籍,再来接你们。”
奉卿别扭道:“瞧见了吧,你媳妇怕呢。”
“这个家我说了算。”商韬发话道。
奉卿皱着鼻子,翠敷晕晕乎乎,听见外头她爹娘气势汹汹的喊声,赶紧要躲。
奉卿伸手拉住翠敷的手,哼哼地看向商韬:“……那个谁,这女人的爹娘打来了,你去应付应付,我不好跟他们动手动脚。”
正抹泪的商娘子手一顿,在心里噗嗤笑了一声,看奉卿对商韬那依赖的模样,可见自己操错心了。
89、番外二 霸业
“皇上,西边羌民民风彪悍、不服教化,又屡屡伤我汉族子民,皇上……”
“褚成仁,你端地会猜度朕的心思。可是,朕要的是文治武功,不是滥杀无辜。羌民一事,朕已经叫人查清,实属你家驻扎在西边的儿子残暴不仁,欺压羌民引起来的。”
“皇上……”
皇帝伸手将褚成仁的折子丢下台阶,“谁再敢猜度朕的心思,拿出这些莫须有的折子教唆朕兴兵,朕便治他一个祸国殃民之罪。”
“臣等遵旨。”
下朝后,皇帝将几个王爷、傅惊鸿并才从福建回来的商略叫到御书房,他面对着御书房里高高挂起来的海域图,两只手紧紧握紧地背在背后,“……海域,还是风平浪静?”
作为一个有追求的皇帝,“文治武功”是莫大的荣誉。可惜,皇帝在位几十年,天下太平,虽偶有些地面上的百姓受苦受难,但大部分看过去还是有几分“国泰民安、夜不闭户”模样的。所以,这文治是有了,但武功二字,因皇帝不屑于学习前朝那些为求武功就兴兵祸国殃民的皇帝,是以,这“武功”实在难求。
看见皇帝紧紧握着的双手,众人哪一个心里不明白皇帝如今空有水师舰队却不能将他们派上用场的遗憾心理,哪一个心里不知道皇帝已经将将士、粮草辎重都准备妥当了,就差一个自投罗网的敌人了。
商略道:“皇上,有倭寇来犯。”
倭寇二字听进耳朵里,皇帝立时振奋起来,“果真?好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敢来蚍蜉撼树!快快召集朝中大将军来。”
凌郡王等人跟着松一口气,皇帝终于有机会正大光明地追求武功了。
满朝文武调集起来,几个算盘打得十分响亮的商户人家出身的官老爷提着算盘抖了抖,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将此次所需的资费、辎重等等算了出来。没过几日,皇帝就留下凌郡王主持京中诸事,亲自领着三公等人去福建给水师践行去了,足足在福建停留大半年,才班师回朝。
有人不解道:“倭寇来犯,将他们打跑打怕了就够了,为什么这点事,还要皇帝亲自去践行?”
有人回说:“皇帝英明神武,说了替海边百姓铲除祸患。”
多数人还是不明白天外有天的话,只有那些见惯了洋人的人,心里对皇帝此番的举动佩服得五体投地。
皇帝从福建回来后,又有些怅然,他叫了傅惊鸿、凌郡王并膝下众儿子来问话,红着眼眶,似是十分辛酸难受,人靠在榻上,也不像早先那么有精神。
傅惊鸿心想他还没进入内阁,皇帝千万要保重身子长命百岁;其他年幼的儿子心里也纷纷想着他们还没长大成人,皇帝千万要坚持着多活几十年。
皇帝一滴老泪落下,“朕叫人出海,用的是朕叫人出海贸易赚来的银子,出征将士家里的也另外给了银子。况且又是倭寇先来犯我,为何天下大半人说朕劳民伤财、为求武功虚名坑害子民?”
凌郡王跪下道:“请父皇保重身子。”傅惊鸿并其他皇子纷纷跪下。
凌郡王说:“回父皇,因为天下子民并不知道倭寇来自何方,并不知道倭寇造下的罪孽。对他们而言,倭寇就仿佛是咱们山东或者湖北的土匪,对他们而言,这就是剿匪。为剿匪大动干戈,是十分不值当的。倭寇与土匪,实在是外与内之分,他们不知道皇上尚且能容得下土匪蹦跶两天,容不得倭寇长年累月祸害咱们。”
傅惊鸿道:“正是此理,下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说。”皇帝用手抹了抹眼角,对他不在的半年里凌郡王的作为十分满意,更叫他满意的是,自从他说过叫儿子们公平竞争后,妄想在他不在的时候谋朝篡位的少了。
傅惊鸿说道:“下臣以为,该将咱们早先得来的海外地图刊印出来,送到各省各县的官学、私塾中,叫各地的夫子、学子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免得他们以为天地间,就只有咱们。坐井观天不说,还容易夜郎自大。就好比两个人自从生下来就困在一间屋子里,他们并不知道屋子外还有人,因此只当治死了另一个,就天下无敌了。”
“不可,那可是机密,好不容易从外国偷来的地图,怎能印出来叫天下人都看见?”六皇子道。
靖亲王附和道:“正是,要是叫外国人看见,知道咱们偷了他们的地图,他们不跟咱们来往贸易了,那可怎么办?”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再要好的两个人之间也有个磕磕绊绊,等地图发下去,事已至此,他们也没奈何,不过是叽叽咕咕地抗议几天,想要趁机讹咱们一些东西。咱们态度硬一些,由着他们抗议,过几天,依旧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傅惊鸿道。
皇帝噗嗤一声笑了,“从外国偷来的外国的机密,又不是咱们的机密,怕什么?老三,拿去叫人仔细印了,再印在官报上,将官报送给京里京外的官宦、乡宦士绅,叫他们都知道知道,这天地到底有多大。免得再有人不知道海外又什么,一心以为朕叫几万将士出海送死。”眨了眨眼睛,又用帕子擦了擦,看靖亲王好奇地喊他,就问:“老三有什么话要问?”
靖亲王吭吭咽咽了半天,“父皇,雪艳书里,今年该有两个弟弟出来,可如今……后宫各位母妃都没动静。”
一句话后,众皇子们都去看靖亲王,理郡王素来不是个正经人——正经就不会沉迷于捧戏子、玩娈童,“老三这什么话,父皇大半年不在后宫,母妃们能有个什么动静?”一双眼睛看向凌郡王,要有动静,那常常进宫替皇帝给太后、皇后请安的凌郡王可就倒霉了。
皇帝才因一颗雄心得不到天下万民的理解辛酸委屈,此时被靖亲王气笑了,继而说:“你们母后劝谏朕,朕有那么多的宏图霸业也实现,不当沉迷于女色,朕年纪大了,伤身。”
“母后英明,父皇实在该保重身子。”皇子们素来对皇后褒奖不一,毕竟都想得到皇后的偏爱,因此十个皇子里头,有□个抱怨皇后偏心眼的。此时皇后劝谏皇帝别生儿子了,这对已经生出来的儿子而言,实在是天大的喜事。
皇帝眼瞅着几个儿子遮掩不住喜色,微微摇了摇头,年纪大的就算了,年纪小的也跟着瞎高兴,也不想想年纪大的都是已经有一番事业了,年纪小的还要靠着母妃的宠爱来获得事业,他们跟着瞎高兴什么?不过皇后说的是,既然他要实现“文治武功”的宏愿,就不该再做那些伤身的事。
几个年幼的皇子回去兴高采烈地将皇帝的话跟年轻貌美的母妃们学了一学,几个年轻的妃嫔气不打一处来,恨声道:“为娘近不得你父皇的身,将来你封王的时候可怎么着?”
几个年幼皇子早在上书房里被人用男儿当自强等等吹嘘得头脑晕晕乎乎,听母妃们这样问,就傲然地道:“儿子们自会争气,不叫母妃难过。母妃与其争宠,不如想法子叫父皇多活几年,这才是正经。不然,就算比戚夫人更得宠,又有个什么意思?”
妃嫔们终归是听不懂皇子们这些话的,但这不妨碍他们按着皇子们吩咐的话办事。有道是我吃不到葡萄,你也休想闻到葡萄的味。众妃嫔心里将进谏的皇后日日咒骂一百遍,却紧盯着唯恐旁人暗地里争宠,谁敢使出什么小花招给皇帝送个帕子或者叫娘子寻什么香进宫,众人纷纷前去跟皇后告状,请皇后治那人一个媚上的罪名。
如此,知道皇帝要立顶下的儿子做皇帝,乃至于频频等着皇帝将最小的儿子生出来的靖亲王就好似心里悬着一根弦,那跟弦空摆在心里,就没有个响动的时候。闲来无事,靖亲王叫了温延棋来问:“你说,最小的皇子迟迟不出生,这皇位……”
温延棋见靖亲王还记挂着这事,就说:“上辈子天下太平,皇上闲来无事,是以才有众多皇子出世,这辈子皇上心里有事,哪里还会一百年纪了在女人身上虚耗精力。”
靖亲王连连点头,又试探着问:“你说,这位子,最后能叫谁得了去?是老五,还是下面的?”下面的皇子们虽没什么雄才大略,但也个个不凡,大抵是皇帝提出大家争皇位的日子早,皇子们便八仙过海,有的举起了仁孝的大旗,有的挂上了矫勇善战的幌子,还有的,不知怎地有了个文武双全的名声……像他跟理亲王这样跟那位子无缘的大皇子,对下面的小皇弟们个个都要捧着,万一得罪了哪个,将来只怕会全家都遭殃。如此,皇子们不论大小,竟然出人意料地空前地兄友弟恭起来。
温延棋说:“十有八、九是凌郡王了,凌郡王差事办得好,人也机灵。他看商韬父子、傅惊鸿兄弟得皇上重用,就不似早先那样跟这两家往来密切。新近他又遇上几个奇才,都是直接推荐给皇上,自己并不对那几个施恩。皇帝就喜欢他这心思清明的模样。”虽有些假了点,但皇帝乐意。
靖亲王蹙眉,“我也琢磨着是老五。”
“不过也可能是七皇子、八皇子,十三皇子,这几个看着也不错,皇上也有好好培养他们的意思。”温延棋又说。
靖亲王目瞪口呆,随后又觉合情合理,毕竟皇帝如今健康着呢,“本王只愿父皇长命百岁,兄弟们和睦友爱。”
温延棋抿着嘴憋着笑,暗道果然是齐家治国平天下,作为一个皇帝,能叫儿子们盼着他多活几年,实在是好本事。